心上忽地空了一块，说不好是身体放松带来的，还是期望未成的失落。
“你，你看什么？咳嗯。”
话说出口，白锦溪才觉出声音暗哑，赶紧清了清嗓子掩饰。
“你看，已经淡很多了！你快好了。”俞晶晶欣喜抬头。
难得抓到机会，当然得仔细观察。
跟着他躲到门，手被紧紧握住时，俞晶晶就存了这个心思。
楼道灯光虽暗，但也足够她看清白锦溪甲床上的新变化。
想要知道身体具体状况，光是打量脸色，看看体温是远远不够的。
病毒感染，最显著的特征就是甲床上的鲜红血丝。
初时只有几根，随着病毒侵袭入体，这些血丝便会逐渐爬满甲盖，最终聚为腥红一片。
待到彻底尸化，血色将不再艳红，十根指头变得坚硬黑紫，成为丧尸的有利武器。
一般情况下，快则一天，慢则三五日，只要受到感染，尸变基本不可逆转。
不过白锦溪却是个例外。
若真受到了感染，哪能撑这么久？
观察这么些天，俞晶晶心也算定了，但甲床上的血丝，却是她一直耿耿于怀的点。
发现血丝仍在时，俞晶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一根根仔细瞧过后，看到血色转淡，比上次看到的情况要好转不少，一颗心才慢慢落回了肚里。
白锦溪或许是被感染过，但不知因着什么原因，竟将这病毒克制住了。
或许是疫苗起了作用？又或者是他的体质本就异于常人？
各种猜想在脑中浮现，最终被俞晶晶抛开。
什么原因造成现在这个结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好转！
照这个方向继续下去，血丝终有消退的一天，没了这个特征，尸化是绝不会出现的。
俞晶晶性情冷淡，鲜少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刻。
上次拉着他的手，泪落如雨，而这次，却笑得如花绽放。
看着她闪动着欣喜的眼，白锦溪微笑点头，“是，好很多了。”
面对旁人，她向来不假颜色，热贴楼里数百张抓拍，从未有人捕捉到这样鲜亮的笑意。
她的情绪，只对自己展露。
这种认知，将他那颗略显空寂的心，重新填满，快乐饱胀得几乎要溢出。
“今天量过体温了没？”
俞晶晶一边说话，一边松开了白锦溪的右手，回身将门拉开。
下意识伸手去追，却只拂到她疾转时背过来的肩头。
“怎么？”俞晶晶回头。
“没事。”
迅速将手揣回口袋，白锦溪抿住笑意，跟在她身后走出楼道。
进到大厅，白锦溪开了灯，俞晶晶走到电脑前点亮屏幕，选择关机。
“这么晚了？”她看看窗外，“已经可以下班了吧？宿舍在哪边？”
整栋女生宿舍已经没人住了，只有俞晶晶递了申请，孤零零住在那边。
寒假宿管阿姨不在，单独为了她一个，还要特意派人过去巡视，门卫也得配备，是个麻烦。
既然进了白氏医堂工作，这边还有宿舍提供，学校宿舍就用不着了。
秦书已经跟学校打过招呼，如果今天能安排进来，俞晶晶现在就能拎包入住。
她的行李都在书包里，一套换洗外衣，登记要带的全套身份证件，还有一些杂物。
书包虽旧，容积却很大，满满当当拎起来，跟她身量极不相符。
“我带你过去。”
白锦溪进了电梯，看着俞晶晶背着大大的旧书包站进来，下意识退了一步。
这样一来，俞晶晶站在按键旁边，他却走到了中心，中间隔着半米左右的距离。
这部电梯空间宽阔，不用和别人贴得太近，空气都多几分洁净，白锦溪一直很喜欢。
看到这有如鸿沟的距离，他忽地觉得位置太宽了也不好。
就算想靠近些，也找不到理由。
“量过体温了没？”
这话刚刚问过，白锦溪忽略掉了，俞晶晶却记得牢。
每天三次查岗是必须的，现在面对面，省了敲手机这道工序。
“量过了，36.8。”
白锦溪也已经习惯了，到了下班的时间，就用测温枪量一个，拍下照片。
一般都是俞晶晶主动发消息，他再把照片回过去。
今天却是不一样了。
这个温度对男性来说属于正常，俞晶晶听了点点头，“挺好的。”
虽不像刚刚笑得灿烂，但唇角也弯了起来。
看到她这副神情，白锦溪也跟着笑了。
“我也是医生，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把握。”
“那可不一定，多一个人多一分判断力。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这句话并不科学。”俞晶晶认真地说。
顶上数字缓慢跳动，电梯运行声轻微，两人都不说话时，空气都变得安静了。
“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俞晶晶偏头，看向站在身后的白锦溪。
白锦溪目光闪到一边，略过她投来视线。
“为什么这么关注我的身体状况？那天餐会，你情绪有些激动，又向我说了对不起……我不明白。”
林梓天教的是打直球。
直接把话摊开了说，问到她面热心跳，无法抵赖为止。
这种事林梓天是做惯了的，说起来轻飘飘，可换成从没跟女性面对面进行过深入交流的白锦溪，却是念头才起就瞬间压下了。
迂回一点，好像比较适合他。
问完话，白锦溪感觉脸又烧了起来，微有忐忑地期待着她的回答。
“因为我有责任。你身体上出的问题，和我那天的鲁莽行为脱不开干系，只有你彻底康复了，我才能安心。”
俞晶晶望着白锦溪，面容冷静，毫无林梓天预测的慌乱不安。
她的言行举止，全都不在林梓天的判断范围之内，白锦溪本就对这种事毫无经验，听了下意识就点头，“哦，是这样。”
如果林梓天在，绝对气得打挺。
碰上对方死鸭子嘴硬，说一百句都不如直接行动来得有效。
换成林梓天，立马扑过去用寸不烂之舌狠狠撬开她的嘴，让她知道说话不走心，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这样直接就顺着人家话往下接，还怎么把事情往对自己有利的方向掰啊！
白锦溪这个没经验的，错失大好机会！简直没得救了。
白锦溪现在可收不到林梓天的马后炮，慌着回了一句，又意识到不对。
“你有什么责任？你又没做错什么。”
“没有帮你好好包扎，消毒也做得不到位。伤口感染，引发高热，都是我的不对。”
过了这么久，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俞晶晶心中早有成算，说得连个磕巴也没打，完全的真心诚意。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直关心我的病情发展……”
“是。”俞晶晶答利落干脆，一点不含糊。
白锦溪攥紧拳头，握住又放开。
从头到尾，她都在担心自己行为的引发不良后果，所有的关注，都起源于此。
是他想多了，会错了意。
第114章
俞晶晶住进了单人宿舍, 据说是马助理特别安排的。
单人宿舍是正式职员的福利，新入职的员工和实习生, 都住的是四人间。
白锦溪送她过来的, 并没解释太多, 只说用名牌刷卡, 就有入住提示。
他话不多, 俞晶晶也一样, 送到地方白锦溪直接离开，俞晶晶刷过名牌，不需要任何人指引, 就住进了五楼单间里。
俞晶晶直接被安排进三十二层的第二医室，最初只在一起招进来几十个实习生内流传。
一个陌生女孩, 出入正式职员楼层，上班进入白氏大楼, 走的也是直达二十层以上的私人电梯。
有心人自然知道往哪边打听，左右一问，知道俞晶晶是有特殊照顾的，对她的态度也变得暧昧起来。
平时都在三十二层工作, 除了面对顶头上司白锦溪, 就是跟马助理打交道, 就是想套近乎，也没这个机会。
俞晶晶又不爱交际，在楼上一整天都不下来，回宿舍也大门紧锁, 明摆着不想跟下面人交流。
开始还以为她是什么富家子弟，天生傲气。
后来才知道她是贫困生里条件最差的，受了老师特别照顾，登记当天送过来走了人脉，才一举塞到三十二层，大家的眼神就变得不同了。
别人对自己是什么看法，俞晶晶压根不care，每天上楼一堆的事等着，忙这些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管别的。
送过今天第三位客人，俞晶晶照例打开往年旧病例一一翻看。
长年在白氏就诊的老病号，病历几乎就是一生的写照，从病起到病故，短短几页纸就写过了一生。
从这些病历里，俞晶晶也了解到了一些白氏看病的手段。
什么病该配什么药，怎么根据轻重缓急调整剂量，看完这些病历上给出的详细数据，俞晶晶心里已有了一整套的方案留存。
普通实习生，进白氏半个多月，能亲手理上几份病历，得师傅两句提点就已经算是很得看重了。
二十三楼病人少，时间大把，俞晶晶又有翻病历这个爱好，短短时间一气啃下这么多来，也是前所未有。
望闻问切，各种口诀脉像，在选填的中医课程里也学过一些。
就算全背下来了，也只算摸了个皮毛，实际操作起来，绝对不像书上讲的这么死板。
探不出病人具体身体状况，就算一肚子诊疗方法倒背如流，也是白搭。
不过对俞晶晶来说，想知道病人身体状况，并不需要学太多东西，搞那么麻烦。
只要确定浓重恶臭来源的具体位置，再结合科学检查报告，就能摸清大致情况。
针对病况，直接调取历年病历中的成功案例对症下药，不说治个十成，八九成的把握还是有的。
刚刚离开的那位病人是过来复诊的。
盖住病历下边新开的方子，俞晶晶在心里调了几份旧病历解决方案往上靠。
手缩回来，俞晶晶眼中露出笑意。
这就像是马若玲常玩的迷题游戏，找到对应的钥匙，就能开对应的门。
白氏医堂的这个游戏，她已经算是入了门了。
电梯发出轻响，俞晶晶起身，准备迎接上午预约的第四位患者。
根据资料提示，第四位患者是位年近七十的老者。
可是从电梯里出来的，却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半长头发梳得油光水滑，齐齐倒向脑后，黑色墨镜挡了大半张脸，薄唇微挑，带着丝浅笑。
宽松白色羽绒服半敞，里头只搭了件黑底Ｔ恤，单薄仔裤配大头皮鞋，两条腿又细又直，潮范十足。
看到问询台后站着的俞晶晶，林梓天猛地站定脚步，将墨镜拉到鼻下。
被人这样直直盯着，从头看到脚，绝对会有压迫感。
俞晶晶却没任何反应，面色淡然，任他扫视。
俞晶晶的表现，让林梓天颇感意外。
被他这样盯着，还能镇定回望的女孩，基本上没有。
确定俞晶晶不是强装镇定，而是真的不以为意，林梓天收起那点挫败感，上前递出右手，“俞小姐是吗？久仰。”
“您有预约吗？”
俞晶晶直接忽略了他这个举动，拿出登记薄，“姓名。”
“没有预约，我来找白锦溪的。”
“不好意思，没有预约……”
俞晶晶啪地合上登记薄，正要将他请出，就被匆匆赶到的马助理打断。
知道这位是白锦溪表弟，过来玩的，俞晶晶直接坐回位置，眼皮都没再撩一下。
能把俞晶晶从电脑前请开的，只有工作上的事，不是患者，就不用她额外费心了。
“她怎么这样？木木呆呆的，一点都不知道变通。”
林梓天跟着马助理往诊室走，回头看见俞晶晶居然真的一眼都没多瞧自己，自信心再度受挫。
“俞小姐年纪小，刚进社会，人际交往上是有些欠缺，但……”马助理笑着帮解释。
林梓天打断，“二姨怎么跟你交待的？这么帮着她？已经当未来的白太太哄了？”
马助理摇头，“齐女士只是把人安排过来，多一句都没交待过。具体什么情况，得问白先生。”
“人都领门口了，还没进度呢？”
林梓天也是今天才知道齐秀珠办的这事儿，听到消息就快马加鞭地赶过来了。
看马助理一问三不知，知道事情不像自己想得那么顺利，他皱眉推门，“喂，你怎么回事啊。”
白锦溪正低头抄方子，见是林梓天，冲马助理摆了摆手。
等门被带紧，白锦溪才开了口，“过来什么事？”
“终身大事！”
林梓天拉开椅子坐下，指指外面，“人是你妈请来的，都在外面坐了大半个月了，你怎么还没搞定？这都过了明路的事。”
白锦溪低头继续抄写，“这是个误会，以后不要再提了。”
“误会？”林梓天坐正身子。
把整件事追着问到底，林梓天眉头皱得比白锦溪还紧。
“这样看来，还真是误会了。”
知道这不是自己一个人的看法，白锦溪越发怅然。
林梓天并没关注白锦溪脸色，走到门边，透过玻璃向外打量。
“一眼都不带往这边瞧的，要是真对你有意思，怎么可能不关注？”林梓天摇着头坐下，“平时也不聊了？没再要你发图片，没再继续关心你的身体状况？”
白锦溪点点头，“嗯。”
“啧。”林梓天叹了一声。
“只是软件上不联系了，平时还是有问的，一天一次。”白锦溪又追加了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