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消息虽然没中断过,金胜曼却再没见过戴亭的面。她心中有点担忧,这才写信和李元婴报备一下,让李元婴心里有个数。
李元婴不知道戴亭在怎么自由发挥,但是听到一船一船的货物就有点兴奋,当初戴亭去高昌也是这样满载而归,要是用船来装的话,能弄回来的宝贝岂不是更多?
想到自己马上要去滕州,李元婴叫人回了封信给金胜曼,让金胜曼转告戴亭说东西不必运回长安来了,直接运到滕州那边去。滕州所在的河南道和新罗隔海相望,东西运回来也就是跨个海的功夫,方便得很!
这时新罗那边的战火已经停歇,三方暂时处于休战状态,送个信问题不大,便随便派了个人快马加鞭跑新罗一趟,早早把消息递过去。
李元婴听魏征讲了许多这时候征伐高丽的坏处,被说服了。他自告奋勇要去劝李二陛下,在魏征怀疑的目光中屁颠屁颠回宫求见李二陛下去。
李二陛下正生着闷气,区区一高丽,他想亲自去杀杀它的威风,顺便活动活动筋骨,没想到那么多人拦着不让他去!
听人说李元婴找来了,李二陛下觉得他准是来说去封地的事,更不高兴了,但还是让人把李元婴放进来。
李元婴跑到李二陛下身边坐下,开门见山地说道:“皇兄,你们还在为打不打高丽的事吵来吵去吗?”
李二陛下睨他一眼,答道:“对。”
李元婴说:“照我说,肯定得打!他们简直不把大唐放在眼里,这么不要脸,怎么能不给他们点教训!”
李二陛下哼道:“魏征可不是这么想的。”魏征这几个月见天儿堵他,开口就是征伐高丽不应该,亲征辽东更是不明智!他才四十多岁,难道就再也不能到战场上一展雄风了?
李元婴道:“要我说,今年开春就该打过去的,眼下却是不太适合了。”
李二陛下望着他。
李元婴道:“眼下才出发,走到辽东都冬天了,士兵不得受冻?想要士兵不受冻,您得给他们准备更厚实的冬衣,那可不是小数目,不知得费多少钱!而且我听老李说,往北的地方冬天守城老方便了,把水往城墙上一浇,水就能结冰,不仅让城墙高出一大截,还滑溜溜的,叫人不好攀爬。要攻城可得多费不少功夫!这么算下来,冬天去打他们太亏了。”
李二陛下还是头一次听人从这种角度给他分析的,听下来竟觉得颇有道理!
李元婴不知给李二陛下讲了,还当场拿纸笔过来给李二陛下演算一番,把各种成本一算,衣服加厚费多少钱,冬天吃喝费多少钱,冬天宫城费多少钱,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目!
李二陛下一看,觉得这预算要是给户部的人看见了,肯定更加坚定地反对征伐高丽。
李二陛下道:“看来你也觉得不能打了。”还绕着圈子先表示可以打,这小子真是有能耐了!
李元婴道:“我觉得冬天不能打,还是夏天打最好。”他给李二陛下分析,“您想想看,春暖花开的时候出发,大家都不用穿冬衣了,行军多轻便啊,走到高丽,那可是夏天,那么热的天气,指不定连衣裳都省了,他们压根不想穿!”
李二陛下骂道:“再不济,甲衣肯定是得配备的!”哪有让人光膀子上战场的?他在军中呆了那么多年,可做不出苛待将士这种事。
李元婴嘟囔:“我也就那么一说。”他给李二陛下分析,“春天出发,肉菜都便宜,花一样的钱,将士们能吃得更好,精神养得更足,打起仗来肯定更带劲!所以我觉得,还是明年开春打好。反正高丽那么小一地方,打一夏天肯定打完了,正好在冬天前回来,冬衣不用加厚了!”
李二陛下觉得李元婴的出发点虽然全是钱,但是也挺有参考价值。他点头:“行,你说的我知道了。”
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第163章
秋冬打高丽耗资甚巨,春夏也不好,春夏正是地里离不开人的时候,大肆征伐会让粮食跟不上来。一年四季里头并没有特别适合打仗的,都有这样或那样的坏处,算下来都耗钱。
想省钱,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打。可这高丽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大唐威严,简直就像是牛尾巴上的苍蝇,你说它威胁很大吧,算不上;你说不管它吧,又烦人。不把它打服了,怎么能让四方来朝?
李二陛下还是不想放弃,继续和魏征等人杠着。
李元婴左等右等等不到李二陛下下旨让自己就藩,又跑去给李二陛下出了个主意,说高丽这么弱小,突然大军压境会让他们吓死的,不如让皇家使团再出使一次,去高丽那边宣个旨,再给他们一次改过机会。
上回是老三领队,这回该是老四了,就让老四去跟高丽那边说,你再不听话,明年不早一天不晚一天,准时准点打你!你占新罗四十城,就吐出八十城来,四十城还给新罗,剩下四十城大唐帮你保管,不多要你的,也不少要你的,让你也尝尝被人占掉四十城的痛苦!再把大唐出师要用的整体军费算出来让他们还,一个子都不能少,还不上可以分期付款。
李元婴这厮为了去封地,卯足劲把军费预算添油加醋地算了出来,李二陛下看到都心惊肉跳,这小子可真不要脸的,居然把地里没人造成的损失都算上了,怎么不把“如果这人在家养头猪过年还能卖大猪”也算上?!
李元婴还觉得自己挺占理的,这不都是打高丽带来的损失吗?既然要打了,那就得全算高丽头上,让他还!不能光投降认输,必须一个子都不能少地还钱来!
李元婴道:“我听老李说,高丽可不要脸了,说投降就投降,一点骨气都没有,回头又继续干坏事,我们得先把事情和他说们清楚,让他们知道输了要付出什么代价,打明明白白的仗!”
李二陛下觉得天底下最没脸没皮的就是李元婴这小子,结果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人家不要脸!他收下李元婴写上来的折子,让李元婴且先回去,他得和其他人商议商议。
李元婴一走,李二陛下让人把魏征他们叫来,给他们看李元婴上的折子。
为了早早让征高丽之事有个定论,李元婴是下足了功夫的,这几天都在和小伙伴们费心搜集资料和进行数据推算,虽说有的款项看起来相当无耻,但仔细一琢磨好像确实是该高丽赔的。
若是平白无故要人赔这么多钱、割这么多城,那是要叫人戳脊梁骨的,可要是先派个使者过去给他们选择,让他们自己决定听不听话、说明他们违逆大唐旨意要承受什么后果,那不是挺名正言顺的吗?是他们自己选的!
魏征木着脸看完李元婴详实有据的“军费预算”,觉得李元婴对战争的害处理解得还挺透彻的,怎么就不用这个来劝说李二陛下别打,偏偏用来劝李二陛下明年再打?个混账小子!
君臣一人坐下来一讨论,都觉得提前划出道道来的建议挺好,既然要打,那就不能白打,至少不能让朝廷亏了。是高丽的错,当然得让高丽出这个钱!
至于那四十城,自然是大唐派人帮他们代管,要是他们表现好可以考虑还他们,表现不好就算了!
就是这使者的人选,长孙无忌等人都觉得李泰不太适合,李泰到底是李二陛下和长孙无忌的亲儿子,让他去做这事不太好,万一高丽那边突然发难对李泰下手怎么办?
别看李二陛下现在把李泰圈在封地里不让他回京,李泰真要出了事,他们这些没阻止李二陛下选他出使的人保不准会被李二陛下记上一笔。
长孙无忌还提议:“照我看,谁出的主意谁去最适合。”
魏征嘴动了又动,终归没说出什么话来。
这事他不能反对,他反对了,岂不是坐实了李元婴在坑李泰。他知道李元婴肯定没那个意思,毕竟要是李二陛下真让李元婴去高丽,李元婴肯定高兴得蹦上天去!
李二陛下看了一圈,见没人反驳长孙无忌的话,心里觉得自家幺弟在朝中真没人缘,连个帮他说话的人都没有,他王妃的祖父还是魏征,整天横眉竖脸一脸凶相!他拍板定案:“就让青雀为正使,马周为副使,择日启程前往高丽。”
决定完了,李二陛下又让岑文本、褚遂良拟份国书出来,照着李元婴的折子拟,但是要写得语句优美些、措辞婉转些,总之,得写得听起来比较要脸,但是实质上还是那么不要脸。
岑文本和褚遂良脸上的表情都很一言难尽。
不管怎么样,朝中的拉锯战总算拉下帷幕。李元婴从魏征那得知长孙无忌曾经提议让自己去高丽,很是扼腕地跑去问李二陛下怎么不答应,早知道还能让他去,他就提名自己好了!
李二陛下挑眉:“你还敢去高丽?”但凡有人泄露出这主意是谁的手笔,李元婴就别想回来了,人家高丽可能觉得反正都要被大唐打得回不了血,索性先弄死他再说!
李元婴道:“怎么不敢了?他们要是不先干坏事,大唐又怎么会要打他们?皇兄您都说了,我们大唐是仁义之师!我就和他们算算账,他们还敢对我动手不成?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弟弟!”
李二陛下对这话很受用。当然,该打击的还是得打击。他睨着李元婴说道:“出使的事你就别想了。”
李元婴有这种一张嘴就能出损主意的本事,李二陛下真不放心他往外跑,挺怕一个不注意他就被人弄死了。毕竟,也不是没人知道他都提出过什么想法的,至少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他们就知道,而且他们看起来都不那么喜欢李元婴。
李元婴本来就清楚出使肯定没戏,听李二陛下这么说也不失望,又暗搓搓地提出去封地的事。
自从李元婴从太原回来,不管话题是什么他都能想法子绕到就藩上去。李二陛下听他腆着脸再提,面上淡淡的,没说答应,也没说不答应,只让他先回去。
过了些时日,李元婴收到了鄠县那边送来的葡萄和苌楚。葡萄是他教人种的,有些已经结果了,有些还在长,都被照料得挺不错。这不,有人给他送来让他尝鲜了!
其实西瓜成熟时也有人送来了,但那会儿李元婴在太原,没吃着。
至于苌楚,那本是终南山中的野果,后来大伙发现挺好吃,就各自圈起来当自家的了。系统告诉他这东西其实就是猕猴桃,营养挺丰富,应季时吃点对身体好。李元婴叫人切出来给他尝尝,酸酸甜甜的还挺不错,便拿去给柳宝林献宝。
这几天天气有些热,柳宝林照着樱桃酪的做法给他做苌楚酪,往切出来的苌楚果肉上浇些饴糖汁和鲜羊奶,再搁冰里冻一冻,取出来尝了点,口感很不错,滋味也比现吃要好,便叫人拿去给李元婴解解馋。
李元婴吃了柳宝林给他做的苌楚冰酪,心情舒爽,感觉日子美得不得了。
这时李泰也回到了长安。
这是李泰就藩后第一次回长安。一路走来,李泰心里始终憋着一股气,很想去找李元婴问个清楚: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放过我啊?我不叫你幺叔了,叫你祖宗行吗?!
可到了长安,李泰心里那点气突然没了。
要不是他父皇想让他去,李元婴再怎么说都没用,说到底,这是他父皇的意思。是好是坏,是高是低,其实都是他父皇一道旨意的事,逮着李元婴恨实在没意思。至于父皇,那也不是他能恨的。
李泰规规矩矩地接旨,规规矩矩地准备,除了必须出席的场合,基本没和任何人接触。李二陛下两年多不见这个儿子,觉得他瘦了,人也消沉了,有些心痛,留他说了会话,但父子间终究没了往日的亲密无间。
李承乾本来听说李泰回来就很担心,再知晓李泰被李二陛下留下,心里更担忧李二陛下会因为李泰撒个娇又把李泰抬起来。这种事他以前经历过太多回,由不得他不多想。
就在李承乾坐立难安之际,贺兰楚石找过来说侯君集想和他见一面。
李承乾和侯君集没什么接触,但贺兰楚石是他身边的人,又是侯君集女婿,他想了想,叫贺兰楚石把侯君集带到东宫。
侯君集是来投效李承乾的,实在是他被压着没事可做,想走走东宫这边的门路。别看他位列凌烟阁,实际上现在只是个没实权的富贵闲人,这样的日子叫他如何过得甘心?
侯君集朝李承乾抬起自己的双手说道:“殿下,你看我这双手可还用得?若殿下用得上,单凭殿下差遣!”
李承乾心中一跳。他稳住心神劝勉了侯君集一番,说来年朝廷征高丽,必定有这双手的用处。
侯君集见李承乾只说朝廷,不提其他,心里有些失望。若不是没自己的机会,他怎么会来投效李承乾?他跟着李二陛下打天下的时候,李承乾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
原以为东宫在军中没什么得用的武将,只要自己表露投效的意图李承乾肯定会万般热情,不曾想李承乾居然连拉拢他的姿态都没摆。
侯君集不好拉下脸再说什么,想到李泰回京之事,便说起另一件事:“听闻魏王回京后不曾来拜见殿下?当真是目无兄长!”
李承乾道:“青雀此番回京是有要务在身,既已见过了,就不用另外拜见了。”
侯君集意有所指地道:“这‘要务’可是滕王替他求来的。”
李元婴这人侯君集看不透,但自从李元婴来狱中劝他认罪,他对李元婴便多了几分关注。经过这几年的观察,侯君集发现不知是有意的还是运气着实好,李元婴行事看似没有章法,实际上却每次都十分巧妙地踩在安全线上。
既然投效东宫不成,侯君集想往李承乾心里埋根刺,让李承乾警惕警惕李元婴这个邪乎的家伙。
这小子整天左右逢源,做什么都像在玩儿,偏李二陛下惯着他,李承乾又和他亲近,着实让人碍眼!
李承乾客客气气地送走侯君集,想到侯君集最后提起了李元婴,心情居然奇妙地安定下来。
对啊,这事是李元婴提议的,李元婴总不会害他,他担心什么?何况青雀现在也不是当初的青雀了,哪怕他还是对东宫之位有想法,也没人再往他身上下重注了。
李承乾豁然开朗,每日勤勤恳恳地跟在李二陛下身边学习如何处理政务,见着李泰也能摆出好兄长的架势询问侄儿们的近况,还问他可有请得名师,没请到的话可以从弘文馆拨人过去,幺叔说了,好的老师很重要,给侄儿们开蒙一定要选对人。
李泰着着实实被李承乾的好哥哥好伯父作派恶心了一把,只想早点出使去!
这家伙该不会是跟李元婴学的吧?!
要不怎么一个两个都关心起他儿子来了!
李二陛下对此却很满意,觉得承乾总算有点兄长的样子了。他们兄弟间哪怕有些嫌隙,也不必延续到下一代,回头让小孩子凑一起处一处,两家的关系自然回来了,也算是另一种和美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