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皇家,真的能像李元婴那样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每天只想着怎么吃怎么玩吗?李泰觉得不可能。
他是在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为儿子的将来打算,当一个王爷能有什么未来?哪怕他不争不抢,依着父皇对他的偏疼,大哥也会把他当眼中钉肉中刺,容得了他不争不抢吗?
而且,他也不想不争不抢,父皇那么疼爱他,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他耐心等待,一定可以等到机会。他凭什么不去争取?机会永远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
阎氏带着李小圆球回来时,李小圆球已经累得呼呼大睡。听人说李泰在看书,阎氏放下李小圆球便去寻李泰说话。
阎氏道:“滕王对欣儿挺好,他真的很喜欢小孩。”李元婴有耐心带小孩子们玩,小孩子们自然都喜欢他。
两人成婚数年,没闹过什么龃龉,听阎氏过来提及李元婴,李泰已没了早前的烦躁,放下书卷和阎氏道歉:“今天是我不对,只是最近事情都堆在一起,我心里不顺畅。”
阎氏主动伸手握住李泰的手:“我知道的,刚才我看到夫君了。”
李泰被温软的手掌一握,心中霎时涌出许多想说的话来。可很多事即便是枕边人他也不能轻易说出口,一说出口,那就当真没有回头路了。
李泰回握阎氏的手,说道:“你若担心丈人,我明日叫人请他过来一叙,或者我陪你去见见他。”
夫妻俩说了一会话,早前那点不快便消散无踪。到晚上李小圆球转醒了,李泰又哄了他一会,亲自教他读千字文,成功让李小圆球忘记了白天的委屈,抱着他耶耶耶耶地喊。
李元婴白天玩得欢,晚上却独坐灯前,提笔给柳宝林她们写信。眼下他宫里宫外都有得用之人,倒是不用托大侄子转送了,写起信来也肆意许多,随随便便就下笔千言。
李元婴给柳宝林挑拣着高兴的事讲了,又写信给他姝妹妹,附上最近的练字成功供他姝妹妹评鉴。他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的字大有进益,美滋滋地写完信等夸呢!
写完要紧的信,李元婴才把襄城宫的事整理整理写在信里给大侄子那边说了,交给戴亭让他快马加鞭把信全带回长安去。戴亭办事李元婴是放心的,不需要他另外叮嘱,戴亭自然会把该找的人找齐。
接下来几天李元婴仍是天天忙活这忙活那,时不时还拉着阎立德骑马去襄城宫那边实地考察可以怎么改造。外围是各种飞禽走兽的驯养区,李元婴去央着李二陛下给襄城宫圈了一大块地,都是准备用来搞养殖实践活动的,毕竟,这是为国为民的大好事!
阎立德听着李元婴的构想,也对这项改造工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襄城宫的事让他意识到自己在将作大匠这份职业上的缺陷,认识到缺陷,意味着找到了提升方向,阎立德很快如痴如醉地投入到襄城宫的改造之中,和李元婴一起了解每个区域适合养什么、可能会出现什么问题。
虽然李元婴的积分所剩无几,但是他刚到襄城宫时已经把襄城宫扫描给系统,得出了相应的分析报告,和阎立德聊起相关问题来毫无压力,甚至还让阎立德产生了知己之感,恨不得天天拉着李元婴探讨建筑学问题。
阎立本起初觉得阎立德可能会因为罢官的事变得消沉,时不时会抽出空回住处和阎立德聊聊天、疏解疏解兄长的忧闷。结果是阎立德对他越来越不耐烦,他稍微留久一点,阎立德就催促:“你没别的事干吗?怎么整天回来?我还要去寻元婴小友说话。”
得了,称呼还换成小友了!
阎立本觉得自己真是咸吃萝卜淡操心,气得拂袖而去!
李元婴按时跑来寻阎立德聊天儿,迎面撞上阎立本,很是乖巧地和阎立本打招呼:“小阎啊,你不用当值的吗?怎么经常看到你回来?”
阎立本:“……”
阎立本不想理他。
李元婴兴致勃勃地跑去找阎立德,坐下之后还和阎立德嘀咕:“大阎,我感觉你兄弟不喜欢我,是不是我和你关系太好,他吃味了啊?你可得多关心关心他,别因为我害了你们兄弟间的感情!”
阎立德道:“他就是闲的,不用理他。”
李元婴点头。
两个人略过这个话题,又开始对着襄城宫的图纸你一句我一句地讨论起来。
回去之后,李元婴还寻机找李二陛下感慨:“我和大阎关系太好啦,小阎都嫉妒了。小阎这心胸可不够宽广,像皇兄你和那么多人关系好,也没见我嫉妒对不对?”
李二陛下听了,觉得这小子的话不太可信。第二天见了阎立本,李二陛下玩笑般问他是不是嫉妒李元婴和阎立德处得好。
阎立本恨不得去把李元婴揪过来对质:谁嫉妒了?谁会为这种事嫉妒你个毛头小子?不就这么一次没给你好脸色,你居然能告到陛下面前去!
阎立本怀揣着满肚子郁闷当值去,戴亭此时也把信一一送到长安诸人手里,柳宝林、李承乾那边的反应都挺正常,倒是魏姝那边出了点岔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王爷:唉,人人都妒忌我,怎么办才好!!!
第77章
李元婴给魏姝的信,送到魏姝和裴氏手里都没问题,可惜这次去洛阳,魏征没带上裴氏和魏姝。因为魏姝父亲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魏姝母亲和兄长魏膺。
魏膺年纪比魏姝大许多,约莫十三四岁,这些年一直随着魏叔玉夫妻俩在外赴任。与妹妹分开这么久,魏膺自然很想展现兄长对妹妹的关心,每天都绕着妹妹打转。
是以,戴亭过来送信时魏膺警惕地守在魏姝身边,怎么看都觉得这送信的人居心叵测。毕竟戴亭长得太好了,明显就是外面那些传说故事里的害人精怪!魏膺觉得这人很可能是来骗他妹妹的!
等戴亭走后,魏膺缠着魏姝想跟着看信,魏姝这几天被他烦得不行,看在对方是兄长的份上才忍了。一听魏膺还要看李元婴写给她的信,魏姝不高兴了,收着信不让魏膺看。
魏膺着急啊,立刻去和魏父说了这事,说是有个长得顶好看的人来找妹妹,那人还说什么应滕王之命来给妹妹送信的。妹妹什么时候认得滕王了?滕王他听过,听说是个很能折腾的混世小魔王,妹妹怎么和他有往来了?
魏父是魏征长子,从小被魏征严格教导,听说魏姝和滕王扯上关系,立刻把魏姝叫了出来训话。
魏姝不吭声。
裴氏闻讯过来,见魏姝坐在那里红了眼眶,心疼得不得了,护着魏姝骂道:“哪有你们这样的,一年到头没来两封信,回来就摆架子逞威风,真是能耐了你们这些当父亲当兄长的!”
魏父是个孝子,听裴氏这么一骂,脸色涨得通红。他说道:“姝儿还小,我怕她被人哄骗了。”
裴氏道:“哄骗又怎么样?至少哄得姝儿高兴,不像你们,一回来就把人惹哭。”
魏父百口莫辩。
魏姝得了祖母维护,却还是不太开心,抹了眼泪躲在魏征书房里拆信看。
李元婴信里写的都是高兴的事,主要是一路上吃了玩了什么,末了还告诉魏姝他白得了一个襄城宫,等改造好后带她一起过去玩。
在最后,李元婴才提了一句说信后附着自己这段时间的练字成果,让魏姝评鉴评鉴。
这句话后头还添了行极小极小的小字:最好多夸我,不许学老魏。
魏姝忍俊不禁。
她只恨自己没有生为男儿,和李元婴一样想去哪就去哪,想和谁往来就和谁往来。
魏姝仔仔细细把信叠好收起来,正要拿起后面那几张字稿来看,就听到门帘响动的动静。她抬头看去,只见兄长魏膺在门边探头探脑,一副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的怂样。
魏姝把李元婴的字压在书下,已没了刚才的怏怏不乐,说道:“阿兄有事吗?”
魏膺见妹妹不哭了,也不像在生自己气,大着胆子走进屋里,手里拿着个又大又红的桃子,说道:“妹妹,我不该和耶耶告你状,这是我刚出去买的,给你赔罪。”
魏姝不是小气的人,兄长这样赔罪了,她自也再纠结刚才的委屈。她说道:“殿下他才不是传言里的坏人。”
魏姝把李元婴办图书馆和收留流民的事给魏膺讲了一遍,听得魏膺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离开长安几年,什么都变了。
为了进一步证实李元婴不是那种不学无术、仗势欺人的皇室子弟,魏姝取出自己压在书下的字稿准备给魏膺看看李元婴的习字成果。
不想才看到第一张字稿上写的诗句,魏姝便愣住了。
李元婴写的是《静女》。
魏姝再往下翻,剩下的字稿里也都写着这首诗,只是明显不是同一天写的,每一张都大有进益。
李元婴显见是随便从《诗经》里挑了一首觉得有趣的每天反复练习,自觉大有成效,便兴致勃勃地附在信里给她送来。
魏姝年纪虽小,却也能读懂这首诗的意思,这诗写的是男女之间的爱情:两个人约好相会于城外,相赠的东西虽然在别人看来不甚贵重,彼此却觉得收到了天底下最美好的礼物。
因为那是对方所赠。
诗里的感情单纯又美好。
魏姝自是不会误会李元婴,可抵不过魏膺在旁边看着!
字稿都拿出来了,魏膺也已经看见了,魏姝一时竟想不到有什么应对之法。
魏膺确实看见了,他直愣愣地看着那重复了好几页纸的“静女其姝”。他已学过《诗经》了,也暗暗觉得“静女其姝”应当是妹妹名字的出处,可是回想一下这首诗的意思,魏膺就觉得自己简直要气炸了。
这滕王怎么敢光明正大写这种诗给他妹妹?
魏膺抢过魏姝手里的字稿,看了又看,还是气得不轻,不顾魏姝的阻拦拿着去给魏父看。
魏姝知道拦不住,也就不去追了,一个人坐回原处里出了神。
魏父很快神色严肃地带着那叠字稿走进来。
魏姝低着头不说话。
魏父道:“我与你娘商量好了,这次我们把你也带去任地。当初你年纪小,身体又弱,我们才把你留在你祖父和祖母身边,这次你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魏姝只是点点头,没有应声。
她知道她自由自在的日子要结束了,父亲不会允许她每天往外跑,更不会允许她和李元婴交朋友。
她父亲不喜欢李元婴。
因为李元婴行事与很多人惯有的认知不一样,他太自由,也太放纵,天生就像是来捣乱的,别人视之如命的东西在他眼里看来根本不值一提。
所以,有的人有多喜欢他,有的人就有多厌恶他。
魏父见魏姝默不作声,带走了李元婴那些字稿,回房去给随御驾去了洛阳的魏征写信。
接下来几日,魏父拿到了新的任命,便要带着妻子儿女一起前往新任地。期间戴亭来了一趟,询问魏姝是否有回信要带给李元婴。
魏姝一直坐在外面的大树下等戴亭,见戴亭来了就把写好的回信给了他。
给完了信,魏姝便一个人坐在树下看着树下那片自己曾用来练字的沙壤。
若是没有认识李元婴的话,她应该很高兴和父母兄长一起去任地才是。可是,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戴亭见魏姝神色不太对,碍于身份却不好多问,只好带着信快马加鞭地赶往洛阳。
李元婴已经圈好地、网罗好人才,摩拳擦掌等着戴亭把董小乙他们带过来开工。不想等了一段时间,等来的却是先行赶来的戴亭。
李元婴道:“其他人呢?”
戴亭把魏姝的异样和李元婴说了,并把打听来的关于魏家的事告知李元婴:魏征长子携妻子和长子归来,已经得到新任命。魏姝郁郁寡欢可能是因为这件事,不过这都是他的猜测,他没有直接询问魏姝。
李元婴点头,先把魏姝的回信挑出来看完。
魏姝的回信很正常,先夸他的字写得越来越好,又挑拣了几个可以改进的地方告诉他。最后魏姝才提了一句,说她可能要随父亲一起去任地了,让他不要再往她家写信,今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希望他以后都能平安又快活。
李元婴看完信,不大高兴。他问戴亭:“你可有打听姝妹妹父亲要调任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出发的?”
戴亭一一告诉李元婴。
李元婴二话不说跑去寻李二陛下,说道:“皇兄,我要出去一趟。”
李二陛下道:“你不是整天往外跑吗?”
李元婴道:“不一样,这次我可能要去好几天。”
李二陛下转头看他,示意他往下说。
李元婴没解释太多,只说:“我走了,等我回来再来和皇兄你说一声!”说完李元婴撒腿便跑,回去点了一批人,带上戴亭和这批侍卫飞驰而去,快得让别人都来不及反应。
接下来几日,先注意到李元婴不见了的是李治和兕子她们,接着阎立德、阎立本等人也发现李元婴不知哪去了。到最后,朝中诸人也发现李元婴没再往李二陛下跟前晃悠。
所有人都纳闷起来:这小子去哪了?
李二陛下叫人跟着李元婴呢,跟过去的人送回来消息说李元婴一出城门就骑着马一路往西,到傍晚才停下宿在一个小县城里。第二日一早,李元婴又早早起来再次出发,看着赶着很急。
李元婴带着侍卫去的,自己又遣了禁卫紧随其后,李二陛下不太担心这个幺弟的安危,只好奇李元婴怎地突然带着人往外跑。
魏征本来也挺好奇,结果没等他好奇太久,长子的来信也送到了他手上。长子在信中说,他要把魏姝一起带去任地,接着又在信里说起李元婴给魏姝写《静女》的事。这小子写一张就算了,还要反反复复写十几二十张,居心叵测!听闻李元婴去年还和陛下讨要宫中才人,年纪小小就是个好色滥情的,他着实不放心女儿和这样的人往来。所以综上所述,他走完交接程序之后就直接把女儿一起带走了,希望父亲莫要见怪!
魏征一看这信就知道要遭。
李元婴这不是去哪里玩,是去追他孙女啊!
要是让李元婴追上了,把事情闹开,他孙女以后还要不要嫁人了?
魏征老脸抽了抽,对着信一筹莫展。他挣扎了很久,还是豁出老脸带着信去寻李二陛下,希望李二陛下能派人追回李元婴那混账。
如果不拦着,李元婴真的敢做出拦路抢人的事!
李二陛下这两日挺牵挂这个有事没事都爱作妖的幺弟,琢磨着等人回来了要不要揍他一顿。他听魏征把李元婴可能去做什么的事一说,再比对李元婴眼下走到了什么地方,立刻知道魏征的猜测没错,李元婴就是去追他姝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