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婉跪在地上,身子越来越虚弱,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在模糊的视线里,一张宣纸慢悠悠的在空中飘荡,再慢慢落下,落在她的脚边。
林舒婉用模糊的余光瞥了一眼那宣纸,恰巧看到“休书”两字。
她的视觉和听觉终于消耗殆尽,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小姐——”
——
林舒婉是被压抑的啜泣声吵醒的,她睁开眼,看到画眉正趴在床头低声哭泣。她在心里幽幽一叹,真是难为这丫头了。
林舒婉现已完全接受了原主的记忆,回想刚穿越来时,在南阳侯府的一幕,她心知这丫环所说,都是真话。
原主没有与人私通,原主只是闲来无事,带着贴身丫环去小林子闲逛,在小林子里,她们碰到了裘妈妈。裘妈妈不仅告诉原主冬衣已经制好了,而且还说了新制的冬衣有多么好看,花言巧语,百般诱惑,说得原主心痒痒的,急切的想看到新衣裳,这才派了画眉去府中的绣衣坊取衣裳。
画眉走后,原主正打算独自回听涛院,不想突然一阵头晕,然后就昏迷了,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衣衫不整的躺在一张塌上,旁边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陌生男人。
在原主被带到偏厅审问之后,林舒婉就穿越到了这个和她同名同姓的古代女子身上。
“画眉,”林舒婉唤了一声。
画眉停止抽泣,立刻抬头,睁大眼,惊喜道:“小姐,小姐你醒了?您身子如何?还有哪里不舒服?”
画眉抬了头,林舒婉才看到她额头中心血肉模糊的一块和四周的血迹:“画眉,你额头的伤口还没有处理。”
“婢子无妨的,小姐如何?”画眉问。
“我没事,现在已经好了,”原主记忆已经灌输完毕,那些不适感已消失,现在她头脑清晰,神清气爽,像是高烧初退,还留有些倦怠感罢了。
“那就好,婢子给小姐倒杯水去。”
林舒婉看着画眉站在桌子边,拿着茶壶往茶杯里倒水:“画眉,薛佑龄已经休了我吧,那休书呢?”
画眉手一顿。
她没有回答林舒婉的问题,端着茶杯,走到床边:“您先喝水,这里没有热水,只有凉水,您小口小口喝,把水含在嘴里温一会儿,免得胃受到寒气。”
林舒婉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水,水凉凉的,喝在嘴里让人身上也觉得冷:“画眉,那休书呢?”
“小姐,”画眉见林舒婉再提休书,迟疑了一瞬,终于从怀里取出休书递给林舒婉,担忧的看着林舒婉,“小姐,您别伤心,仔细伤了身子。”
林舒婉接过休书,打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不错,好歹她穿越来就是个自由之身,不用一来就有个便宜丈夫。
林舒婉收好休书,叠好,放在枕头底下,一抬头,看到画眉关切的眼神:“画眉,我无妨,你不用担心我。”
她又不是原主,乐得被薛佑龄休了,至于名声的问题,她现在也不在乎,确切的说,她刚穿越过来,生存问题还没有解决,名声问题,还不再她考虑的范围内。
不过林舒婉这么一说,画眉眼眶却是一红,她咬了一下唇:“小姐分明是被设计陷害的,小姐嫁到侯府三年,从来没有害过人,倒底是哪个坏心眼儿的,设计陷害了小姐?老夫人,三爷为什么不查查清楚?”
林舒婉想了想:“是谁害我的,现在很难分辨出来,不过裘妈妈肯定脱不了干系,至于背后真正的主使是谁,现在还很难说。”
林舒婉穿越过来以后,除了画眉,只见过三个人,薛佑龄,薛柳氏,和薛柳氏的侄女柳玉莲。
薛柳氏不停地痛骂林舒婉,可见十分厌恶林舒婉。
薛佑龄虽然话不多,但是眼角眉梢都流露出对林舒婉的嫌恶。
至于柳玉莲,不止没有帮林舒婉说去话,还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可见她也不待见林舒婉。
这次陷害林舒婉的会不会是他们中的一个或者几个,又或者另有其人,现在都还很难说。
画眉红着眼眶说道:“恶人总会有恶报的。”
“先不说这个,”林舒婉问,“画眉,这里是哪里?”
林舒婉在屋子里环视了一圈,屋子里十分简陋,她躺着的是一张普通的板床,身上盖着的是一条青灰的棉被,棉被薄而硬,还透着一股子霉味。
屋子的中央摆着一张小八仙桌,桌子周围有两三条条凳,桌椅都有些破旧,不少地方已经掉漆。桌子上摆了一套茶具,是褐色粗瓷的,面上有好处几釉面已脱落。
靠墙有一个双门的柜子,也有些掉漆。另一面是个梳妆台,梳妆台上的梳妆镜上落了厚厚一层层灰,完全看不清楚。
“这里是相府闲置的一间民居,”画眉说道,
“我怎么到这里的?”林舒婉问。
“这……”画眉咬着唇,欲言又止。
“说吧,我怎么到这里的?我爹和母亲不愿我回相府?”林舒婉问。
画眉终于点了头:“小姐被休之后,老夫人和三爷派了小厮去相府,让相府来人把小姐接回去。”
“我爹和母亲就派人把我接到这里来了?”林舒婉问。
“恩,是夫人身边的秦妈妈带着几个婆子来接小姐的,那时候小姐还昏迷这着,几个婆子就把小姐背到了这里,”画眉回答。
“秦妈妈有没有给我带什么话?”林舒婉接着问。
画眉目露忧色,咬了下唇,低下头,轻声道:“有,秦妈妈说,老爷说了,他没有小姐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林家也不会有出嫁了又被休回家的小姐。秦妈妈还说,夫人说,好歹小姐是林家的骨血,就把小姐安置在这处闲置的民居里。”
“恩,我知道了。”林舒婉淡然应道。
秋风袭来,关紧的木窗,因为年久失修,发出一阵声响,画眉朝那窗户看了一眼,泛红的眼睛便开始蓄起泪水。就算她坚强能干,毕竟也只是十九岁的姑娘,今天这许多变故,她一直咬牙坚持着,为自家小姐辩解,哀求,陪着她到了这个简陋的民居,照顾她,直到她醒来,现在这破旧木窗发出的难听声响,仿佛压倒画眉的最后一根稻草。
画眉几尽奔溃,哽咽道:“若是郡主还在,小姐又何至于此?”
说罢,画眉惊觉自己失言,竟然在这个时候说了小姐的伤心事,生母早亡,是小姐最伤心的事情,她抬眼看林舒婉:“小姐,你莫要伤心,是婢子说错话了。”
“无妨的,”林舒婉摆手。
原主的生母是秀宜郡主,若是秀宜郡主还在世,原主有又如何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秀宜郡主姓裴,闺名明珠,当年裴明珠和林舒婉的父亲林庭训成亲,也是一段佳话。
林庭训出自寒门,二十岁那年,成了金科状元,正是意气风发,风华正茂,裴明珠以郡主之尊,下嫁林庭训。
男才女貌,被世人称道。
成亲以后,秀宜郡主侍奉夫君,管理内院,强大的娘家又是林庭训的一大助力。
林庭训自己有才华,岳家又给力,林庭训在官场上,顺风顺水,平步青云。
成亲的次年,裴明珠生个女儿,就是林舒婉,那时裴明珠和林庭训对林舒婉也是如珠似玉的疼爱。
好景不长。
第3章 (小改)该曲的时候曲,该伸的时候,才能好好伸
在林舒婉三岁的时候,裴明珠病故。起初林庭训忌惮岳家势力,没有立刻续弦,过了一年,岳父岳母也出了意外去世,林庭训便又续了弦。
林庭训的填房也是权臣之女。
林舒婉小小年纪便没有娘亲,后母进门之后,日子越发难过,林庭训每日忙于政务,至于后院的事情,表面上过得去就行了,至于暗处的绕绕弯弯,林庭训没功夫管,也不愿意管,当真有后娘就有后爹。
可怜林舒婉生活在后母管理的内院里,就是有了委屈也无处说,生就了一副柔弱可欺的性子。
好不容易熬到十五岁,及笄等着出嫁,却又遇到这样的事情。
林舒婉刚刚一岁的时候,秀宜郡主就给林舒婉定了门娃娃亲,亲事当然定的极好,是南阳侯世子,也就是林舒婉前夫的长兄,薛佑琛。他现在已经是南阳侯了。
不过出了那档子事儿,林舒婉当然是嫁不成薛佑琛。
当时林舒婉也是被人撞破和薛佑龄衣衫不整的躺在床上。
林舒婉腰带是松散的,胸前的大红肚兜也露出来一块,还有肩膀处一小片如嫩豆腐一般的肌肤暴露在外。
于是,众人以为薛佑龄和林舒婉有了奸情,林舒婉只能和薛佑龄成亲。
此事有很多不合理之处。
且不说薛佑琛是世子,而薛佑龄只是填房生的嫡子,和薛佑琛的这门亲事,明显要比和薛佑龄的亲事要好,而且,就原主这么个怯懦胆小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做出和人私通这样的事情?
不过,依照林庭训填房林苏氏的说法,薛佑琛清冷严肃,整天板着个脸,不讨姑娘欢喜,相反,薛佑龄却是温润如玉,玉树兰枝。
原主定是在见到薛佑龄之后,对薛佑龄动了春心,所以才会宁可不要薛佑琛的亲事,也要和薛佑龄产生私情。
林苏氏伶牙俐齿,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
林庭训跟本就不关心女儿,也不知道女儿所思所想,他只知道女儿在众目睽睽之下,和一个男人衣衫不整搂搂抱抱,丢了他的脸,让他面上无光,哪里想得到林舒婉是不是被冤枉的?
原主作为相府大小姐被人撞破和薛佑龄在床上抱做一团,那她也只能嫁给薛佑龄。
至于薛佑龄,他一直以为是林舒婉设计陷害了他。
成亲三年,薛佑龄愣是三年没有碰过原主。
三年后的今天,原主又被人设计陷害与人私通。
薛佑龄对原主本就不喜,再加上原主是有“前科”的,所以原主春闺寂寞做出这样的事情,合情合理,让人不信也难。
原主百口莫辩。
三年前,因为被人设计诬陷和薛佑龄私通,嫁给了薛佑龄。
三年后,又因为被人设计诬陷和下人私通,被薛佑龄休弃,原主也真是凄惨。
“小姐,”画眉小心翼翼的看着林舒婉,“有画眉陪着您。”
林舒婉笑了笑,安抚道:“恩,我有画眉陪着。”
画眉见林舒婉确实没事,才放心下来。
破旧的窗户依旧发出“咯吱咯吱”的粗噶声响,画眉叹了口气:“小姐,我们往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没有婆家,也没有娘家,当然是靠自己了,”林舒婉说道。
“靠自己?”画眉疑惑道。
“画眉,我身上没有银两,你身上有多少银两?”林舒婉问。
“只有几钱碎银。”
“一两都不到?”
“小姐,”画眉苦着脸,“半两都不到。”
林舒婉娥眉抬了抬,这也不意外。
原主作为南阳侯府的三夫人是有例钱的,但是她被三爷所厌弃,备受冷落,侯府的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见她不受宠,就也欺负她,所以原主的吃穿度用经常被克扣。
原主是个胆小怕事的,吃穿度用被克扣挪用了,也不敢说,只能拿出自己的例钱打点那些看人高低的下人们,连自己值钱的首饰也一并打赏出去,甚至连画眉的例钱,都拿来打点侯府里有权势的管事妈妈。
主仆二人的例钱、值钱的东西都拿出去打点,才换得了还过得去的日子。
这也为什么裘妈妈告诉原主她新制的冬衣又华贵又好看的时候,原主会迫不及待的让画眉去绣衣坊取。毕竟三年来,原主的衣裳也经常短缺,料子和款式也是不好的。
“碎银子都在这里,”画眉从怀里取出几块碎银,摊在手里给林舒婉看,眼眶又开始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