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白月光(重生)——陈云深
时间:2019-05-27 09:50:56

  陈博衍听见声音,开口道:“明珠,朕时日无多了。”话音沉沉,颇为无力。
  明珠说道:“皇上别灰心,听御医的言语,仔细将养着,终会好起来的。”
  陈博衍说道:“朕面前,你便不用说这官面上的话了。朕的身子如何,朕心里清楚。这会儿叫你过来,只想问你一件事。这件事,压在朕心头已经有十七年了。十七年来,朕一直都在惦记着。到了这会儿,你可一定要跟朕说实话。”
  明珠揉了揉鼻子,语带哽咽道:“皇上要问什么,奴婢知道,一定如实讲来。”
  陈博衍却忽然激动了起来,问道:“你一定要告诉朕,月白她……她是不是怀过身孕?她怀过我的孩子?”
  明珠顿时语塞,当年的事情,再度浮现在眼前,犹如昨日一般的清晰。
  陈博衍终身未娶,全天下人揣测纷纭,甚而有传言这位皇帝有龙阳之好。然而只有明珠知道,那是因为他心中始终挂念着萧月白,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明珠还记得,当年那个夜晚,她陪着萧月白到南安寺中,去为陈博衍送别的情形。
  而那个夜晚,也成了他们二人的诀别。
  陈博衍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捉住了明珠的手腕,如铁箍一般勒的明珠生疼。
  “快告诉朕,是不是?”
  明珠看着那枯干的手腕上,戴着的一串碎金八宝珍珠手钏,这是姑娘贴身戴着的首饰,也是当年给陈博衍的盘缠之一。
  这么多年了,那些金银早已在旅途之中耗尽,唯有这串手钏他戴到了如今。
  陈博衍几乎是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死死的握着明珠的手腕,歇斯底里的问道:“告诉朕,是不是?!”
  明珠有些不知所措,过去这么多年了,且姑娘也早已不在了,再把这件事掏出来,或许不过是徒增伤感,那是何必?
  但皇帝已将临终,或许也该知道这些事,至少了结了心中的遗憾。
  然而陈博衍却没能再等下去,他早已到了油尽灯枯之境,这番质问也耗光了他好容易聚起的那最后一点点的力气。
  他松开了手,颓软在榻上,朦胧之中,仿佛看见了一道丽影正朝他走来。
  “月白……”
  陈博衍忽然觉得不甘,他这一生什么都有了,却唯独失去了萧月白。
  而失去了萧月白,就仿佛失去了一切。
  如果,能重来一次呢?
  延丰十七年腊月十四,成帝龙驾归天。
  陈博衍称帝,是反叛起兵,篡夺皇位,其手刃废帝,油烹降臣,开本朝未有之先河。
  虽其治理国家,克勤克俭,兢兢业业,但史书工笔,仍落了暴君二字。
  没有谁知道,他是为了一个女人。
 
 
第2章 
  萧月白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荒诞无稽的梦。
  梦中,她竟然会同一个男子欢//好无度,于她这个尚未出阁的安国公府小姐而言,真真是不可思议。
  然而,梦里男人精干健硕的身躯,肌肉偾张的臂膊,乃至于粗重的喘息和汗湿的气味儿,都仿佛历历在目,真实的宛如亲历。
  一连五日,她都做着这样混沌的梦境,梦里有时香艳,有时混乱,然而最多的便还是和那人的事情。
  这真是,匪夷所思。
  萧月白不能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做起这样的梦来,她翻了个身,将身上的杏黄色绸缎被子略掀了些起来,想让滚烫的身子略微凉一凉。
  凉意袭来,令她清醒了几分。她眯着眼眸,向帐子外头瞧了一眼,只见仍是昏暗一片,便晓得天色还早。
  然而就听房里贴身服侍的婢女明珠的话语断续传来:“……姑娘已连病了几日了,这昨儿夜里烧好容易退下去些,真是叫人好不焦心。”
  这话才住,另一个名叫琳琅的丫头便接口道:“可不是怎的,府里老太太见天儿的打发人来瞧,想接姑娘回去。偏生咱们太太是普天下第一执拗的脾气,说什么都不肯。咱来这南安寺,也住了有小半年了罢?说起来,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咱们太太就是气性大,竟就这么抛家舍业出来了。”
  明珠却又说道:“话虽这样讲,但这样的事,落谁头上不生气呢?”说着,就听那绣花软底鞋的擦地声响,竟是往这边来了。
  明珠进了房,却并没往床畔来,径直走到了屋子的一角,俯身去开一口箱子。
  萧月白看着那轻纱帐幔上显露出来的细丽身影,不由轻轻嘤咛了一声。
  明珠听见动静,连忙走来笑道:“原来姑娘醒了,我道姑娘还睡着呢。”说着,便卷起帐子,拿一旁的包银竹钩子勾了,又问:“姑娘可起来了?”
  萧月白窝在被中,一头乌云也似的长发就拖在枕上。她香肩半露,现出一抹雪一样的肌肤,那鹅蛋脸上,漾着一抹浅浅的红晕。明澈的双眸,大约是因香梦才醒,水盈盈的,带着那么一丝迷离。
  饶是身为女子的明珠,瞧见这幅活色生香的情景,亦忍不住的心头微颤。
  萧月白瞧着她,目光中里微有疑惑,她轻轻说道:“渴的紧,有茶水么?”
  这嗓音柔嫩,宛如黄莺初啼。
  明珠忙笑道:“茶没有,姑娘病了几日,大夫吩咐的,不能给茶吃。可巧昨儿淑妃娘娘给了一瓶贡上的玫瑰露,可要冲一瓯子来?”
  萧月白微微颔首,明珠便先扶了她坐起,才走去冲玫瑰露。
  萧月白坐于床畔,放眼四下打量。
  这屋子倒是宽敞,桌椅箱笼一并齐全,桌面上安放着妆奁钗梳,并些梳妆使用的瓶瓶罐罐。自己睡着的,亦也是张楠木雕花大床。西北角地下,一口黄花梨螺钿箱正兀自开着,里面些许衣物折叠的齐齐整整。
  这地方虽也舒适,家什考究,却到底比不得家中奢华。
  毕竟,这儿是南安寺呢。
  本朝太后笃信佛教,因而京中信佛的风气极盛,尤以妇人为甚。这南安寺,又是京中第一大女尼寺,受的是皇家的香火,太后每年七月盛暑时节,必要亲自驾临,一则为吃斋礼佛,二来也是为了避暑。
  因而,这南安寺备受京中名媛贵妇的推崇,时常有各家权贵的女眷来此处静养,亦有诚心入佛门修行的,偶尔还接纳宫中的嫔妃。
  安国公府嫡孙千金萧月白,同她母亲安国公夫人林氏在此处已住了小半年的光景了。
  萧月白想了一会儿心事,明珠便捧着一只小小巧巧的甜白瓷茶盅过来。
  萧月白接了过去,低头一瞧,白净的瓷盏子里一汪红艳艳的汤汁,散发着玫瑰的香气,着实诱人,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一盏玫瑰露下去,她只觉得透骨一阵芬芳,头目清爽,身子也爽利了许多,便想下地。
  明珠服侍着她穿衣梳妆,萧月白看着镜中那如花人面,不由一阵恍惚。
  梦里的事情,是那般的真实,她仿佛真的死过了一回。
  可眼下,她不还是好端端的坐在这儿?
  明珠替她将头发梳起,挽了一个百花分肖髻,自妆奁里取了一支赤金镶蓝宝珊瑚钗,替她绾住。
  乌黑油润的发髻,殷红的珊瑚,将那张鹅蛋小脸,衬的更加艳丽了几分。
  明珠便絮叨着:“姑娘这好气色,哪儿像病了几日的人呢?这几日,姑娘病的昏昏沉沉,不晓得可是将大家伙都急坏了呢。不独咱们太太、淑妃娘娘,老太太和老爷也见天的打发人来探望。昨儿,四爷还过来了一次呢。”
  听见四爷二字,萧月白只觉得心口猛地一颤,一股说不出口的酥麻感便漫了上来。
  明珠口里的四爷,便是四皇子陈博衍,亦是淑妃的独子。
  淑妃与萧月白的母亲林氏,原本皆是江南人士,比邻而居,是自幼的闺中好友。
  及至成年,淑妃进京选秀,入宫为妃。而隔年,林氏便嫁入了安国公府,成了国公夫人。
  两人便约定,若然有孕,是同性便做个异姓金兰,若是一男一女,便约为亲家。
  落后,淑妃先行生下了四皇子陈博衍。又两年,林氏便生下了萧月白。
  淑妃果然向皇帝言说此事,那时候她正受宠,皇帝瞧着安国公府家的小姐,也是门当户对,便答应了这门亲事,认真着内侍省备办,下了聘礼。
  故而,萧月白同陈博衍,算是个娃娃亲。
  因着有这层关系在,萧月白同陈博衍自小时候就时常见面。
  萧月白性格腼腆,又是国公府的千金闺秀,家中规矩教养甚严,明知道那人是自己的夫婿,从来不敢同他多有往来,唯恐被人笑话。
  印象里,陈博衍是个冷冷清清的性格,一双狭长的眸子,时常看的人遍体生凉。
  萧月白从心底里,其实是有些怕他的。于嫁给他这件事,她也说不好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只是自幼母亲定下的,便也就到了如今。
  然而,自己怎么就突然做起同他的春梦来了?
  梦里的情形虽然不太分明,但同她缠绵的男人,明明白白就是陈博衍。
  那粗哑的嗓音在她耳畔,一声声呢喃着她的乳名,是从没有过的炽热亲昵。
  真是,好没来由的。
  想起梦中,萧月白只觉得两颊又烧了起来,看看镜中,果然腾起了两片红云。
  好在明珠一心替她梳头,并没有瞧见。
  她便撇开了这话,遮掩着问道:“老太太老爷都打发人来了?除却瞧我,可还有别的话说?”
  明珠便说道:“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就是问太太几时回府,姑娘染病,又是年根了,总在南安寺里住着,也不是个长法。”
  萧月白点了点头,没有言语。
  从五日之前,她忽然一病躺倒,高热不退。
  这病来的猛烈,她烧的昏昏沉沉,连着换了几个名医,都束手无策。有说是邪风入体的,有说是染了风寒的,灌了无数汤药下去,都如泥牛入海,毫无效验。
  她病在床上,每日都迷迷糊糊,做了无数光怪陆离的梦境,在梦中仿佛度过了一生。
  那并不是什么好梦,回想起梦里自己一家凄凉悲惨的收场,她只觉得背脊生凉,透骨的恶寒。
  幸好,那只不过是梦而已,而她已从梦中醒来。
  正在此时,却听外头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响,一妇人高声说道:“听闻月白醒了?”
  这声音脆亮高昂,听在耳中令人精神为之一振,却并非是自己母亲林氏的嗓音。
  话音才落,但见一群丫鬟仆妇簇拥着两名贵妇踏进门来。
 
 
第3章 
  众人进得门内,其中一个妇人便快步上前,将萧月白上下打量了一番,方才回头笑盈盈说道:“我就说,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吉人自有天相,小小一道坎儿罢了,必定难不住她。你这两日焦的,头发也白掉了两根。我那等劝着你,你只是听不进去。如今怎样?孩子不是好了么?”说着,又扶着萧月白的肩,关切问道:“月儿真的好些了?饿不饿,心里想些什么吃,只管告诉姨母。”
  萧月白仰头看着这妇人,她生着一张瓜子脸,两道细弯弯柳叶眉,一双杏眼甚是妩媚,已是年近四旬的人了,皮肤依旧保养的脂光水净,艳红的菱唇勾着一抹笑意,看着萧月白的目光里,带着十分的慈爱。
  她穿着一件大红四季团花织金袄,戴着貂鼠卧兔,颈子上挂着赤金八宝璎珞圈,下头穿着一条缂丝玫瑰绉纱裙子,吊着一串玫瑰双鱼佩。虽是在寺庙里隐居,依旧打扮的华丽娇艳。从这通身的气派与神态,能瞧出是个精明强干的妇人。
  这妇人,便是淑妃了。
  淑妃同萧月白的母亲林氏并无实在的亲戚关系,只是自□□好,素以姐妹相称。因着这层关系,萧月白打小便跟着淑妃叫姨母。
  淑妃便也算是看着她长起来的,既是至交好友的女儿,又是自己将来的儿媳,且深喜她容貌性情,对她的疼爱之情,与生母林氏相差无异。
  萧月白心念才动,便已先开口道:“多谢姨妈记挂着,我这会子身上已爽快多了。”说着,她想了一下,才又添了一句:“也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就是却才明珠替我冲了一碗玫瑰露,吃着却心里舒坦的。听闻是姨妈给的,不知还有没有?”
  淑妃笑了笑:“这有什么,我那里还存着几瓶。你喜欢,待会儿我吩咐如烟都给你拿来。”言语着,便回身向后面的妇人笑道:“瞧这样子,月儿真是好了,我说你不用焦心的。”
  那妇人摇曳上前,抬手抚了抚萧月白的头,微笑着本想说什么,话未出口,泪却先如泉涌,索性将她搂入怀中,哭了起来。
  自从醒来,萧月白便一直懵懂恍惚着,直到了此刻,嗅闻到妇人身上那熟悉的淡香,埋首在那温暖柔软的怀里,方才真切起来。
  她鼻子一酸,忍不住也抽泣起来,环住了妇人的腰身,低低啜泣着:“娘……”
  这妇人,便是她的生母林氏。
  林氏揉了揉眼睛,秀美的脸上既是欢喜,又带着几分后怕和伤感。她搂着萧月白,轻轻抚着她的背脊,又是笑又是叹道:“你这个孩子,真是叫人一点儿都不省心!好端端的,大冷天吃什么冰碗儿,一病躺下去人事不知,直到这会儿才醒来。娘这辈子统共就生了你们兄妹两个,独你是娘的宝贝疙瘩,你若有个什么闪失好歹,叫娘余生怎么过?”
  不知是不是那场噩梦的缘故,萧月白只觉得满心酸涩,在听到娘亲那柔软的话音时,愈发的强烈起来。她起初只是小声抽泣,继而竟环着母亲的腰身,淅淅沥沥的哭了起来。
  就好像,当真曾和母亲生离死别了一番。而眼下这心境,竟是劫后余生的悲凉和庆幸。
  幸好,那只是一场梦而已。
  淑妃在旁瞧了一会儿,便笑着上来劝解道:“横竖月儿已醒了,身子也安泰了许多,正该高兴才是,娘两个只顾哭些什么?不放心,明儿便还传宋仁泰来瞧瞧。”几句话,便将萧月白与林氏调解开了。
  这宋仁泰乃是宫中太医,在太医院供职。淑妃在宫里时,日常脉息都由他瞧看,一向放心。自来了这南安寺,宋仁泰便也时常过来伺候。淑妃诸人不信,却唯独信他。
  当下,林氏便同淑妃在屋中坐了,陪萧月白说话。
  琳琅端了茶盘上来,除却萧月白,林氏与淑妃各取一盏茶在手。
  闲话了几句家常,淑妃便问道:“眼瞅着年底了,你待怎样?你家里那位,也是见天的来,打旋磨子也似的央求着你,只想接你们娘两个回去呢。”说着,她忽然媚眼一翻,朱唇浅勾:“我寻思着,你竟不如回去过个年,也免得你家那口子整日的害馋痨。”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