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白月光(重生)——陈云深
时间:2019-05-27 09:50:56

  林氏亲手舀了一碗羹汤放到了萧月白面前,笑盈盈说道:“这是她们厨房送来的药膳汤,说是拿黄精、红枣、山药合着冰糖一道炖的,最能益气补血,还有个什么名头,叫做……”
  一旁侍奉的丫鬟红玉见她卡了,便补了一句:“是慧能师父送来的,说叫善心慈悲汤。慧能师父说,这汤里几样药材,都是天生地长的,凑在一处成了能养人的好物,算作病家的佛缘,所以叫这个名字。”
  林氏笑了:“是这个名儿,她们出家人倒也有趣,什么东西都要安上个佛家的名号。”说着,便向萧月白道:“你身子亏虚,倒正好吃这个。别的吃不下,喝碗汤也好。”
  萧月白看着碗中,澄清透亮的汤水里泡着红亮的大枣,和切成大块的山药,甜香扑鼻,还带着一丝药味儿。
  她执起调羹舀了一勺汤,抿了一口,香甜之中夹着一抹淡淡的苦味儿。
  林氏笑问道:“怎么,还合口么?”
  萧月白抬头看着她的母亲,有些怔怔的。一觉过来,仿佛隔了一辈子那么长远。
  烛火下头,母亲眼角的纹路似是更明显了,含笑的唇红艳艳的,风韵纵然不减,却也彰示着这是个有些年岁的妇人了。
  终究,林氏也是三旬开外的人了。
  萧月白心中忽然有些酸楚,忍不住开口道:“娘,咱们不如回家罢。”
  林氏颇有几分不自在,说道:“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家去?你姨母说说也罢了,连你也要提。”
  萧月白说道:“南安寺虽然容咱们住着,但说到底人家其实冲的是国公府的名头。娘跟爹生气罢了,何必定要让外人看笑话呢?这都小半年了,娘差不多也该消气了罢。再说,娘就不想爹么?”
  这话,真正戳中了林氏的心病。
  林氏脸色一寒,心中腾起了一股怒气,却并非为别的,正是萧月白说中了她一向隐瞒的心事。
  但到底是自己心爱的女儿,她勉强说道:“没有这回事,别瞎讲。”
  萧月白并不信这话,娘心里是有爹的,她明白。
  娘生性倔强,清高孤傲,即便是自己的子女跟前,也从来无有一丝的示弱服软。但她知道,那件事出来之后,娘嘴里虽硬气,背地无人之时,不知痛哭过多少回。
  初来这南安寺之时,她曾数次在夜间见到,娘夤夜不眠,在灯下枯坐,看着往昔未出阁时爹寄给她的书信。
  正因看重,才会如此大动干戈。不然,依着娘的性格脾气,哪里会将这点事放在心上?
  也正因心中有他,才会迟迟不肯原谅。
  想起那梦里,娘和爹到了最终也没能见上一面。
  父亲被人构陷,为了不拖累她们母女两个,提剑自刎。母亲听到了消息,竟无二话,一头碰死在了南安寺的柱子上。
  梦里那场景,竟又浮现在了眼前,殷红的血滴像珊瑚珠子,崩碎了一地,凄艳无比。
  林氏是个清冷刚强的妇人,即便自戕也选了一个暴烈无比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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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中的母亲就这么随父亲去了,独留下萧月白一个,无依无靠,只能依附着淑妃,凄凉度日。
  而后,才有了和陈博衍的那场事。
  萧月白暂且还不太想琢磨自己的事情,眼下她只想调停父母之间这场误会。明明是相互牵挂的一对人,为什么定要弄到反目,及至到了临终也都没有再见对方一面?
  经过那一场梦,她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人生在世不过短短一瞬,与其为了无谓之事斗气,不如趁着彼此尚且安好之时,多多在一起相伴为好。
  再则,她并不相信,父亲果真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林氏却不想跟女儿说这个,将话一转,便问道:“今儿你姨妈问着你,想何时成亲,你怎么不言语?”
  萧月白不防母亲忽然问起这个,不由放下了筷子,垂首不言。
  林氏看着她这个模样,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你这个孩子,打小就是个不爱讲话的。往好里说呢,是温柔沉默,守拙寡言。但你不说,谁人知道你心里怎么想?”
  萧月白却依旧静静的,一字不发。
  她低着头,烛光洒在发髻上,显得乌黑油亮,雪嫩的皮肤,在烛火下泛出了珍珠一样的细腻光泽,显得娟好静秀,温婉宜人。
  林氏瞧着女儿这乖觉的模样,既可爱又可怜,心中不由就软了下来。
  这个女儿,是家中最小的孩子,林氏生产时候颇为辛苦。她从小体弱,向来多病,好容易才教养长大。
  比起长子萧逸安,林氏在萧月白这个女儿身上花费了太多的心血,她是她的宝贝疙瘩,是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从来,她就不忍苛责她一句半言的。
  想到这里,林氏的心便如春水一般的化开了。
  她浅浅一笑,自顾自的解释起来:“不愿说就罢了,儿女的婚事,从来就是父母做主的。我们也是,安排好了就罢,怎么好问一个没出阁的姑娘。”
  萧月白听着,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滋味儿。
  她不是不愿说话,而是不知道说什么为好。她和陈博衍是自幼定下的亲事,两家的长辈是乐见其成的。
  然而她内心里对于陈博衍,却是说不出什么感觉。
  自己喜欢他么?萧月白不知道。
  从小到大,陈博衍待她其实都极为冷淡。他性情冷清,待人接物都淡漠非常,即便是订过娃娃亲的萧月白,也并无一分特殊之处。
  甚至于有时候,萧月白会觉得,陈博衍到底有没有正眼瞧过她。
  于陈博衍而言,是否喜欢她,似乎都不要紧,淑妃喜欢她,这就够了。她是他订过亲的女人,是他母亲看中的人,到了时候就要嫁给他,仅仅是如此而已。
  这个世道,男人总有很多选择,即便娶了妻子,也没什么妨碍。但对于女人而言,却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
  每每想起陈博衍,萧月白心中便是一片茫然,甚而还有一丝畏惧。
  所以,在那场梦里,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甘冒大不韪,未曾成婚,便先同他有了夫妻之实?
  那段长梦,旁的她都记得清楚,唯独碰到陈博衍的事情时,就模糊不明起来。
  记忆鲜明的,唯有那场香艳迷离的情//事。
  吃过了晚饭,林氏陪女儿略坐了一会儿,听见寺中晚钟响起,便知已是交二更天了,渐渐也困乏起来,告慰了女儿一番,便回去歇下了。
  萧月白吃了药,梳洗过,也上床安枕。
  虽说仍旧是满腹心事,但不知是不是白日里想了太多事,神思乏倦,头才沾枕,便已遁入了梦想。
  这一夜,萧月白睡得甜熟安稳,许是再没有什么怪梦来侵扰她了。
  隔日一早,淑妃睡梦中模糊听见晨钟声响,不由将手放在额上,慵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床帐外头候着的大宫女彩霞回道:“已是辰时了,娘娘就起身么?”说着,又添了一句:“外头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积的厚厚的。这个天气,天寒马滑的,四爷未必能过来呢。”
  淑妃打了个呵欠,懒散一笑:“怪不得寒浸浸的,原来下雪了。”言罢,便坐了起来。
  她虽已离宫,但到底是四妃之首,膝下又有一位成年皇子,且深得太后的青睐,吃穿用度及至一应的规矩,比照宫中也不差多少。
  淑妃起身,一众宫人便鱼贯进来,服侍她梳洗。
  她坐在妆台前,由着彩霞服侍梳头,自己则开了一盒绘着红杏枝头的螺钿红漆盒,自里面拈了些许晶莹玉润的膏脂,仔细的匀在脸上。
  淑妃素来重视仪容,保养上从来不肯马虎。
  她看着镜里的花容,忽然想起一桩事来,慢慢说道:“太后前儿打发人送来的那瓶人参补心丹,你记得待会儿分二十丸出来,给萧姑娘送去。这丸药补气,倒正好适合她吃。”
  彩霞答应着,又笑道:“娘娘是真心疼爱萧姑娘,这儿媳妇没过门呐,就天天记挂着送这个送那个的,得了点什么好的,也不忘了往那边送。”
  淑妃耳里听着,面上渐渐浮现了一抹复杂的笑意。
  她的确喜欢萧月白,一则是自己好友的爱女,二来这孩子的模样脾气性格,也确实惹人怜爱,然而萧月白年岁渐长,这么一副温柔绵软又安静无争的性子,是否真能撑得起将来主母的架子?
  淑妃甚而有些不能确定,定下这门亲事,到底是对是错。
 
 
第6章 
  这念头,只在淑妃的心头略微滑了一下,便转瞬即逝。
  淑妃敛下了眼眸,遮住了其中矛盾且复杂的神色,她淡淡说道:“一会儿记着差事,别只顾着耍贫嘴,误了事我可不饶。”
  彩霞是淑妃自娘家带进宫里去的心腹侍女,在她身侧服侍已有近二十余年了,深知淑妃的脾气性格,嘻嘻一笑,答应下来。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门上的宫人报了一句:“萧姑娘来了。”
  一言才落,石青色的棉门帘子便打了起来,萧月白顶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淑妃忙转过身去,含笑说道:“你身子才好,正该多保养才是,这大冷的天,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说着,瞧见萧月白穿着一件雀金裘,外头罩着一件大红色昭君套,顶上微有积雪,在屋中转瞬便化了,遂问道:“外头下雪了?你一个人过来的,你娘呢?”
  萧月白浅浅一笑:“早起听丫头们说,下了半宿了,这会子落的是雪珠儿。”说着,略停了停又道:“想跟姨妈说两句话,我就过来了,我娘还没起呢。”
  淑妃听着,微微颔首,瞧见她这一身衣裳,不由眯细了眼睛,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雀金裘乃是选了孔雀、翠鸟两种五彩禽类的羽翼,纺织成线,合着金丝银线一道拈了,编织而成。这衣裳裹在萧月白身上,在这斗室之中,光华璀璨,灿若云霞,煞是好看。
  淑妃看了一回,便笑道:“这衣裳,穿在你这样青年姑娘身上当真好看。我记得年轻时候也有一件,倒是不知道放哪里去了。明儿得了空找出来,给你拿去。”
  萧月白的小脸窝在昭君套之中,甜甜一笑,颊边漾起了两个梨涡。大红的昭君套,将娇美的小脸映衬的如雪也似的白。
  她说:“多谢姨妈记挂着,我平日里得姨妈的东西也太多了,这衣裳却是不能再收。”
  淑妃瞧着她,眸子里满是喜欢疼爱,轻轻说道:“这样的衣裳,也就你们年轻女孩子穿着好看。我老人家了,穿出来不庄重,放着也是白放着,可惜了。姨母这辈子没养丫头,只好把你当闺女疼了。”说着,眼里却流露出一丝伤感。
  淑妃早年在宫里,流过一个女胎,这事儿是她心头的一块疤,直记到眼下。
  萧月白也略微听母亲提起过一两句,晓得动了淑妃的心肠,便敛去了笑意,静静立着。
  淑妃因叫宫人替她脱了外头的昭君套,叫她在一旁的罗汉床上坐了,等自己梳头。
  萧月白抱着一只喜鹊登梅黄铜手炉,里面安放着一块梅花香饼,熏得一身甜香。她歪着头,静静瞧着淑妃梳头。
  淑妃抚了抚鬓边,看着镜中萧月白的神情,笑着说道:“我吩咐厨房做了梅花汤饼,一会儿你就跟着我一道吃。吃了早饭也不必回去了,宋仁泰今儿过来给我诊脉,你也等着给他瞧瞧。”
  萧月白一一答应,又微笑着说道:“今儿一早过来,除了叨扰姨妈这顿饭,我还有一件事要求姨妈呢。”
  淑妃柳眉一抬,颇有几分好奇:“什么事,值得你一大早过来?”
  萧月白说道:“我想请姨妈劝我母亲,回家去。”
  淑妃没有言语,将原本已经簪上发髻的同心七宝钗拔了下来,对彩霞淡淡道了一句:“今儿不见什么客,就不戴这个了。”待彩霞另拿了一朵珠花戴上,方才转过身,向着萧月白浅笑道:“月儿,怎么突然来跟我说这个?”
  萧月白眨了眨眼,便说道:“我想着,眼见就是年根了,总在寺里待着,不是个长法。终不成,要在这南安寺过年么?总不像个样子。再说,府里还有老太太,她老人家的面子总要顾着。”说着,她略顿了一下,压低了喉咙道:“这最要紧的一则,母亲与父亲合气,眼下还不要紧,但时日久了恐怕就不好了。”
  淑妃眸中转过一抹神采,笑问道:“怎么个不好法?”
  萧月白便又说道:“姨妈且想,母亲同父亲怄气,走出来的这小半年功夫里,府里那起爱生事儿的,怕是没少在父亲面前挑唆是非。眼下,父亲自然不会听他们的,但天长日久保不齐就要生出嫌隙来。姨妈,我自己的亲娘,我莫不是看她吃哑巴亏不成?”
  淑妃勾唇一笑:“好孩子,这竟是你自己个儿的主意?”
  萧月白点头,轻轻说道:“便是我自己的主意。”
  淑妃颔首叹息道:“难为你能想到这一层上,也不枉费了你娘平日里疼你。然而这件事,你也晓得,总归是安国公不对。你母亲是个骄傲的性格,哪里肯先低头呢?昨儿的情形,你也瞧见了,我不过试着劝了两句,她就那等噎我呢。我还敢说么?”
  萧月白便将昨日夜里想好的话说了出来:“姨妈,我想着这件事底下,或许另有隐情。”
  淑妃眉毛一挑:“怎么讲?”
  萧月白轻轻拍着手炉,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父亲是堂堂的安国公,若要添个侍妾,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即便说他看上了府中的哪个丫头,大可光明正大的纳了她。何至于中秋佳节的夜里,和她公然在花园之中私会?再则,既是私会避人耳目,依着我爹那谨慎持重的性子,该会寻个极隐秘的地方,又怎会大喇喇的在花园凉亭之中?我倒是觉得,这是有意为之,便是为了叫人撞见。”
  淑妃的眼中,闪过一抹激赏。
  她浅笑说道:“这些,果真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萧月白点头:“是我自己想的。”
  其实,自打事情一出来,她心中便隐隐觉得哪里不对。然而那时候林氏肝火正旺,盛怒之下带着她便离了国公府。萧月白在长辈面前,柔顺寡言惯了,便也没有说什么。
  来到这南安寺之后,她每每想家之际,曾在心中无数次的琢磨思量过这件事,只觉得其中破绽与矛盾之处极多。
  然而,萧覃来过几次,林氏的怒气却是有增无减。萧月白性格温软,夹在父母之间,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之下便只好做个安静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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