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之蜜糖,乙之砒霜,你觉得是好姻缘,怎么不问我小舅愿不愿意?”
冯香曼被她逼问,泫然若泣望向赵传泽,见他目光冰冷,丧气垂下头。
“情蛊?”赵传泽看向芹菜,上面花椒小巧乌黑,表壳油亮凸起,想到里面掺着虫子,胃里顿时翻涌起来。
“吃了之后,你就会对她死心塌地,离开她后百蛊噬心,不得好死。”苏妙敛眉盯着冯香曼,“下作又恶毒。”
冯香曼被她说得脸红耳赤,又听她问:“这东西哪儿来的?”
“理发店打工碰上过一个苗妹,她说我头发洗得好,就给了我这个。”冯香曼咬唇,苗妹说的神奇,她看赵传泽相貌人品好,又听姑姑讲他开公司发大财,便想用在他身上,没想到漏了馅儿。
苏妙唇角弧度讥诮,“苗妹大手笔。”
“不说你心存不轨,便没有今天这事儿,你也不可能是我小舅妈。跟男人厮混脚踏两条船,还打过孩子,你当我姥姥家是垃圾场?”
冯香曼脸色一白,没料想乖巧精致的女孩儿说话利刺般不留情面。
“妙妙。”赵传泽听了后面的话,眉头更是拧得紧,不欲再跟这女人纠缠,叫她离开。
苏妙嘴一撇,同小舅出去。
赵传泽打量她神色如常,皱眉问她:“刚才你是怎么看出来的?还有冯香曼的事,你从哪儿得知?”
“我说过帮你化解一劫,小舅,别的我可不回答。”
到家之后李桂兰心情正好,见他们回来忙问刚才情况。苏妙把情蛊的事情隐了,只说冯香曼私生活混乱的事儿。
李桂兰听了一口气没上来,赵德朴敲了敲烟袋子,问赵传泽:“真的?”
冯香曼没有反驳,应该是真的。赵传泽点了点头。
李桂兰这急脾气便上来了,破口大骂:“好她个王婆子,我把她当邻里,她把我当傻子!什么破烂货都敢往我儿子这儿塞啊,个不要脸的,等我出去骂死她!”
最后自然是没出去的,被赵传泽拦了下来。
“邻里住得近,稍有个风吹草动全村都知道了。拒绝便是,没必要跟她撕破脸,她要是再纠缠,跟她点明就好。”
老人家喜欢落叶归根,这赵家村老两口是要长久住下去的,撕破脸实在不好看。
李桂兰气得呼哧呼哧,倒不像六七十的年纪,半晌拽过苏妙,塞给她一把巧克力,“乖孙女儿机灵,幸亏你跟着去了,否则你小舅这软脾气铁定被纠缠上!今年过年给你包个大红包!”
老两口没存款,每年过年只给外孙外孙女一毛红包意思意思,这承诺算是优待了。
苏妙忍俊不禁,笑着点头答应。
临走赵传泽叫住赵传芳,从怀里掏出一张银行卡给她。
小时候在外读书,二姐给他补贴最多,他一直念着。如今有了些积蓄,除父母之外,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赵传芳。
“钱不多,但是别让大姐知道。你知道她,到时候少不了闹腾。”
赵传芳连忙推拒,“给什么不好,给银行卡?公司刚建起来,我看你是烧的了!”
“姐,你要是认我这个弟弟,就把钱拿着。妙妙高中快毕业,在医院都耗费多少钱?你家情况我知道,大学总是得上,女孩儿也不能将就着过。”
赵传芳闻言鼻头泛酸,也知道他是个九头牛拉不回来的性子,便将卡收起来,“姐没白疼你。”
回家坐的公交车,经过兴怀房地产新建大楼,煞气消除,工人已经在重新施工。
正走到反弓煞这条公路上,苏妙向外看,大楼重新设计,面对公路的一面贴起玻璃样瓷砖,既美观,又反射了煞气,一举两得。
赵传芳看到那栋大楼,也啧啧:“听说是兴怀房地产新建高级公寓,房价不菲呢,也不知什么时候能住上这样的房子。”
下车后在小区外自助取款机停了一会儿,赵传芳惊呼出声:“哎呀!”
苏妙朝屏幕上一瞄,一后面跟了五个零,小舅竟给了十万块。
钱没有多到惊人,但小舅事业刚起,这份心意太难得。
“这孩子……”赵传芳喃喃,“这么拼,什么时候能成家呢?”
“小舅红鸾星动,就在最近两年。”苏妙抿唇一笑,“过两年我考到京城,还可能见上呢。”
弟弟在京城,大外甥也在京城,想着机会能多些,也有人照拂,赵传芳早就给她定下高考目标。
只不过前几年是三本甚至专科,现在是重本。
“是这个理儿。”赵传芳若有所思,“见上了你帮着看看,人品好就行。你小舅木头脑袋,不会看人。”
赵传泽给的钱被好生放起来,顾念着苏妙上大学,赵传芳没准备动半分。
苏志强知道了,连声感叹,称赞小舅子有出息。
第13章
年后要拜祖坟,之前须得备好黄纸蜡烛。怕到时候买不上,苏志强准备提前买。
由于饭馆生意忙,苏妙一手包揽下这个任务。
她拿着几个钢镚坐着公交兜兜转转到了文汇街停下。
据苏志强说,这里是有名的风水丧葬一条街,进去一看果然跟想象中差别不大,黄纸花圈青石地板,路上见不着几个人影,晦气得很。
原主生前没来过这种地方,所以记忆中这方面的信息几乎没有,苏妙一头披肩发左右看了看,迈着步子细细打量,丝毫不觉得自己女高中生的身份跟这条街格格不入。
由于之前住院太久,现在家里经济状况不容乐观,她是想顺便买些黄纸朱砂画符用的,到时候卖出去也是一笔进项,进了两三家店后,却都黑着脸出来了。
不是掺了颜料就是纯度磕碜,用这样的朱砂画符,要真碰上什么魑魅魍魉,只怕早不知道死了几百次。
苏妙百无聊赖踢开一个石子,心想这技术上来了,掺假的水平也真不赖,要搁过去,这些朱砂指不定真能糊弄住那帮迂腐道士。
买完黄纸蜡烛,正想着要不然先打道回府算了,前面忽然传来一阵女人的嚎哭声,还有些细细碎碎的,像是有人劝解。
离得有点远,但是苏妙耳力好,想着索性无事,她便慢慢悠悠踱着步子过去。
入目是一家风水店,黄色打底的招牌上画着红色的八卦图,左写相面,右写化灾,此时门前正排队站着几个人,嚎哭的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张真人,您就发发善心吧!我福薄运浅,可这到底是我身上一块肉,熬死熬活的六个月了,要是您再不帮忙,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说着又是一阵哭声,随即一个声音道:“我也不过一介凡夫俗子,纵使想帮,拿那紫薇星有什么办法。”
过了一会儿似乎不忍心听女人哭下去,叹了口气道:“罢罢罢,你福运太浅,承受不住紫薇星降生,此乃命数,虽没有万全的办法,但我这儿有几张符纸,你拿回去贴在卧室床头,可保你福泽深厚。到临产时,就看你的造化了。”
苏妙撇撇嘴,门一推进去了,这一看感叹世界真小,竟是上次兴怀大厦作法骗人的张真人。
张真人正在一张榻上打坐,手里捏着一柄拂尘。屋子里烟雾缭绕的,他穿一身道袍,胡须修剪得体,倒真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门忽然被推开,张真人吓了一跳,但见是个黄毛丫头,也没放在心上。行走江湖多年,他的心早就像钢铁一样坚硬了,不过是个插队的客人而已,不足为患。
他瞪了瞪眼,不悦道:“施主,屋里有人,还请外面等候。”
苏妙嗤的一声笑了,笑完也不看他,转向孕妇道:“你要是想一尸两命,尽管听他的话。”
这话说的太重,孕妇掏钱的手顿了顿,目光犹疑。
张真人脸色不悦,原来是来砸场子的!
他保持着端庄得体的姿态,故作高深道:“一时口快,小心犯了口业。念在你年龄小的份儿上,我不与你计较,出去吧。”
“风水这碗饭可不是谁都能吃的,整日招摇撞骗,小心犯到哪位鬼怪的头上。”苏妙冷笑一声,瞥了一眼他随意摆放的神像,唇角笑意讥诮。
骗子最忌讳别人骂自己骗子,张真人被人捧惯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一个小丫头羞辱,脸早就气成了酱紫色,“岂有此理,我不懂风水,难道你懂?那你倒是说说看眼前这位夫人出了什么问题!”
苏妙懒得看他,对孕妇道:“天道轮回,有因果报应之说,一个人的冤孽要是生前没有了结,就会影响来生。你肚子里的孩子前世冤孽没有洗净,所以才冤魂缠身。六个月了还没变成死胎,也算是你幸运。”
这话说出来孕妇脸色立马变得煞白,张真人倒是心里一喜。
他干这行很多年了,对这些顾客的心理一摸一个准,要是去医院检查没结果,十个里面八个心理出问题的,只要迷魂汤一灌,心灵鸡汤一喂,保准立马转好。
这姑娘编谎话就算了,还编得这么难听,搁难缠的人家,不打死她就算不错了。
果然,孕妇的表情变得有点难看,“你……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自己清楚。”苏妙面色不变,“阴气缠身,宫腔发寒,做梦流产……紫薇星可不是这么个征兆。这位‘真人’的话你尽管听,到时候还没死可以来找我,我收费很高。”
做了一辈子风水师,生死病老见遍,苏妙早已习惯,并没有见一个救一个的崇高理想,说完写了个电话号码塞给她,转身出去,“天不早了,再见。”
孕妇把号码胡乱塞进口袋里,脑子一团乱糟糟,那女孩未成年的样子,她的话她应该完全不相信,可她最后说的征兆……
她心不在焉地把钱给了张真人,“这是三千块钱,您看够吗。”
三千块可够他一个月的生活费了,看来今天碰上个冤大头。
张真人心里一阵得意,面上却淡然道:“夫人无须多忧,那丫头胡言乱语,不必放在心上。”
第14章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了,天色泛着青灰。
公交车在离家里最近的一个站牌停了下来,苏妙下车,有些遗憾今天没有买到朱砂。
旁边两个女孩儿走过去,拿着手机好像在说什么八卦,“你看到这个没有,是咱们青市的,好吓人啊……”
“街头现不明尸体,凶手仍逍遥法外,天呐……不过这是在郊区,离咱们还有段距离,不用太担心吧?”
“已经五起了诶,变态的思维谁能理解,快回家吧……”
两个女孩儿匆匆走了,苏妙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大街,耸了耸肩往回走。
街上时不时会跑过几辆车,拐过一条巷子,一辆黑色轿车也在那里停着,后面车门没关,一只穿着运动鞋的脚正往外弹腾着,努力往车下挪的样子,车里面有呜呜的声音。
苏妙手插口袋耷拉着眼皮目不斜视地走过去,然后听见一声变声期男孩儿猪叫般的撕心裂肺的声音:“姐——”
苏妙继续走。
“苏妙你站住……呜呜……”
哐的一声车门彻底被关上,发动机的声音轰轰一响,黑色轿车彻底跑没影儿了。
临走前,耳力极好的苏妙还听见车里男人的说话声——
“这家伙说那是他姐,要不要把她也弄过来?”
“骗人的吧,人家都没理他,兔崽子挺会虚张声势的,小姑娘长得挺好看怎么可能是他姐?”
“有道理……反正咱们少爷出口气就把他弄回来,不要紧,走吧。”
从面相上看,严永海会受点皮肉之苦,苏妙没打算管他。有什么样的因结什么样的果,活该收保护费收到老虎头上,年轻人多挨点打免得以后犯了牢狱之灾。
到家时已经七点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热菜,有虾有鱼,苏爸爸做菜是一把好手,要不然也不会开餐馆。苏妙吞了吞口水,扔下东西坐到沙发上,等着最后一道菜上来。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赵传芳蹙眉问她。
“好几家店东西都空了,好饿,赶紧吃饭吧。”
“买不着也别买了,晚上回来多不安全啊……”
苏妙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有什么不安全的,谁不长眼碰上我才不安全呢。”
赵传芳拿着筷子敲了她一下,嗔怪道:“说的什么鬼话?你没看最近那个新闻,晚上别出门儿,怪吓人的!”
“你妈说的对,这两天周末也别出去了,想吃什么爸给你带回来。”
中间赵传秋来了个电话,问严永海在没在这儿。苏妙想到白天那辆车,说没见着。
一家人边吃边说,苏妙肚子塞得圆滚滚,吃完已经快八点了,正准备坐沙发上看会儿电视,门铃响了。
她过去开门,门一开,正对上赵传秋面色焦急的脸,她伸头往里张望了几眼,“永海真没在这儿?你说这孩子,这么晚了怎么就不回家呢?打电话也没人接……”
苏妙扶了她一把,赵传秋六神无主跑进来,没瞧见严永海急得满面通红,赵传芳忙问她情况:“怎么回事儿?你先说清楚!”
“他说来城里玩,这么晚了没回家,打电话也不接,他爸去网吧找了,现在还没找到。以前也就算了,可最近那新闻……你说我能不急吗?”
“这样……我也出去找找,你先在这儿休息会儿。”苏志强穿了外套起来,又叮嘱苏妙:“早点睡觉,别看电视太晚了。”
说让她休息,不见的是自己的宝贝疙瘩,赵传秋怎么可能坐得下,喝了口水就跑出去了。
赵传芳不放心把一老一小放在家里,就留下了,而苏妙,早早回了卧室说要睡觉。
门一合上,苏妙就皱起了眉,明明最后一次见到严永海时没有凶兆,面相显示他只会遭受些皮肉之苦,可刚才赵传秋过来时,从她的面相上看却是——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