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还是不愿意。
大学的那四年,是她过往人生中最干净最纯粹的时光,她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践踏。
连她自己都不可以。
……
虽然褚楚和过去的人没有搭上线,但这日过后,她在公司明显更受重用。
以往在大事上的决议,梁起只会跟张超一个人商量。可现在,无论会议大小,梁起总会喊上她。
以至于张超现在看她的眼神里,如同淬了毒一般。
然而尽管如此,尚城的项目还是严雪在负责,梁起似乎并不打算替她主持“公道”。
更确切地说,梁起目前仍旧更偏向张超。
褚楚能够理解他的考量。
重用自己已经够让张超不爽了,梁起若再干涉尚城的项目,无异于自断左臂右膀。
梁起此举只为警告张超,同时又给了自己补偿,两全其美。他不会真正断了张超的后路。
严雪消停了几日后,见无人问责,再次趾高气昂起来。见到自己时冷嘲热讽,连面上的和谐都懒得伪装。
褚楚每每一笑而过。
因为严雪和张超的关系,这段时间她多打听了一些严雪的旧事,再见到严雪,褚楚总觉得有些怪异。
抛去竞争关系的角度看,她其实挺为严雪觉得可惜的。
年轻时候的严雪,也算有一份光鲜亮丽的履历。名校毕业、踏实能干,工作第三年便拿下公司销冠,前途可谓一片大好。
再加上她本人肤白貌美,外形气质俱佳,据说当时追求她的人,能从18楼一直排到地下停车场。附近商业大厦的金融男、IT精英,随她挑选。
如果她当时能够安安份份地工作,认认真真地生活,虽不能大富大贵,至少能过得非常幸福。
可惜,她最终没能抵过这个行业的诱惑。
经手过几百上千万的生意,时间久了,就会产生一种错觉,以为这些钱都属于自己。见多了身价上亿的行业大佬,再回过头来看追求自己的男人们,总觉得他们配不上自己。
这时,一些居心不良的有钱人再稍微给她点甜头,那就跟吸了毒一样令人上瘾,半刻都离不开如今这种奢靡又轻松不费力的生活。
蹉跎着蹉跎着,严雪就到了三十出头的年纪。工作能力逐年退化,心思全放在了勾心斗角和搭关系之上,领导就是有心提拔她,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容颜易老,靠山会倒,也不知道严雪还能狂傲到几时。
回顾严雪几年的经历,褚楚一阵唏嘘。
但这是严雪自己选择的路,她并不能指责些什么,只能时刻提醒自己,未来千万不要步严雪的后尘。
褚楚知道,尚城的事恐怕到此为止了,如果她想完全夺回尚城,除非主动去找许翊。
但这恰恰是褚楚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思来想去,褚楚决定暂时放弃尚城。
她本已经息事宁人不再计较,没想到不过两日,严雪自己倒是捅了个大娄子。
张超的老婆不知从哪儿听到消息,跑到公司闹了起来。她抓住严雪的头发一顿痛骂,直到保安上楼,才有所收敛。
这场纷争虽已停止,但背后的故事和小道消息却从办公室里传了出去,在整个集团里闹得沸沸扬扬。
更有甚者,有人在某匿名商务社交软件上披露了这事,激起一阵热议。
匿名A:男方叫张超是吗?没弄错他今年40+,出身偏远地区的凤凰男,十多年前靠老婆家给的资源上位,如今发达了就开始学人家找小三,缺德啊!
匿名B:小三挺漂亮,好像学历也不错,这种条件找个优质潜力股轻而易举,为何要想不开去破坏人家家庭?对方还是那种油腻的中年男人,无法理解啊!
匿名C:楼上可别说了,小三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这女人仗着美色,常年周旋在各种有钱老男人身边,不过这次不走运,被爆出来罢了!
匿名D:想起我师兄大学时还追过小三,唏嘘啊……哦,我师兄如今已经创业成功,身价不是我等平民能够想象的。
匿名E:三不三无所谓,两人合谋抢了同事一个重要的客户倒是真的,可惜他们有本事抢没本事做,被客户方嫌弃得要死!如今一切都是报应!
……
没人想得到事情竟会发酵得这般迅速。
两日后,公司启动了紧急公关危机,宣布开除行为不端的劣迹职员严雪,并对其做永不录用处理,以平息这场风波。
至于男方的下场,只字未提。
但只有内部人知道,张超只是被暂时外调,也许用不着半年,他就能再回到原职位。
褚楚全程冷眼旁观,没想到最后居然也坐收渔翁之利,重新拿到了尚城。
一切进展得太顺利,顺利得褚楚竟然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李旭得到消息来祝贺她,褚楚才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
她原想再请李旭吃顿饭以表感谢,李旭却笑呵呵地表示:“我就算了,褚楚不如感谢下咱们大公子,如果不是他开口,我的话也没多少用。”
褚楚思考良久,觉得他言之有理。
梁起目前那么看重她,多半是因为许翊的原因。没有许翊,她也许同样能达到如今的目的,但其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远不及如此。
的确该感谢感谢他。
褚楚拧着秀眉,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删了写,写了删,最后终于选择出最妥帖的词句:上次的事,谢谢你。
许翊很快回复了她:不谢。
言简意赅,没有丝毫多余的话,似乎不打算跟她深谈。
褚楚舒了一口气,她真怕许翊会提些要求出来,让两人本就混乱的关系更加牵扯不清。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一声。
许翊:真要感谢的话,不如请我吃顿饭?
第十一章 斯文(十一)
吃饭的地点定在了家里,许翊选的。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极其坦然,丝毫没有意识到“家”这个字,对他们来说有多尴尬。
因而下班后,褚楚又坐了半个小时,才终于“镇定”地出门、打车、去了许翊郊外的那幢别墅。
按了门铃后,许翊很快开了门。
褚楚抬头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呆呆站了许久。
许翊似乎刚洗完澡,头发濡湿,耷拉着贴在他刀刻般俊美的脸上。乌黑深邃的眼眸微眯着,泛起迷人的光泽,削薄润湿的唇角,擒起一抹肆意不羁的微笑。
他此刻穿着休闲,脱下平日里严谨正式的西装,整个人显得张扬又随性,像极了他大学时候的样子。
那副吊儿郎当却又让她忍不住着迷的样子。
褚楚掐了下耳垂,一时失去言语。
许翊勾了勾唇,上前一步,抓住褚楚的手,在门旁边的指纹锁上摁了一下。
“下次直接进来,不用按门铃。”
“不好吧,”褚楚呐呐地回,“毕竟是你家。”
“我家?”
许翊回过头,轻笑一声:“褚楚小姐,你是不是忘记了件很重要的事情。”
难不成他指的是同居的事?
褚楚担心他再次追究,逃也似的跑进厨房。
她打开冰箱,准备随便找些食材开始做饭。
然而冰箱里空空如也,甚至连瓶饮料或者矿泉水都没有。
“许翊,你平时都是住这里吗?”褚楚问。
许翊勾了勾唇:“我在这里住习惯了,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可以换到你公司旁边那套房子里。”
不……她不是这个意思。
褚楚扯了扯嘴角:“那你平时都怎么吃饭?”
许翊摊手:“应酬多,外面吃。”
褚楚觉得不可思议:“又不可能顿顿都有应酬。如果你自己懒得做饭,可以找个阿姨照顾你呀。”
“不喜欢外人进到家里。外卖很方便,平时也习惯了。你随便做点吧,实在不行柜子里还有两箱泡面。”
许翊侧过俊脸,在灯光的反射下,他鼻梁的眼镜泛着幽幽的亮光,藏起了他略显落寞的神色。
褚楚这样看着他,竟然觉得面前的男人有一丝丝可怜。
平时在谈判场上杀伐决断的人变得脆弱不已,怎能不叫人心生怜惜?
报恩心切的她当机立断:“我们去超市买菜,今晚请你吃顿大餐。”
“真的吗?”许翊微微勾起了唇。
“当然。”褚楚回复得迅速。
即便她突然觉得有些怪异,就像是掉进了某个圈套一般。
冰箱里能够没有丁点存货,柴米油盐就更不指望他准备了。褚楚提前写了一长串清单,打算去附近的商场一次给他制备齐全。
许翊向来不懂得照顾自己,从大学时便是如此。
褚楚现在还记得,许翊大二有次发了高烧,他蔫蔫地趴在教室最后一排,既不跟他那群朋友们嬉闹,也不肯搭理她。
他整个人失去了往日的活力,像是被一层透明的罩子罩着,将他和所有人分隔开。
整整一上午,他都以相同的姿势趴着,神色倦懒,双眸似睁非睁,盯着窗外枝头上的一双鸟儿一动不动,显得忧郁极了。
褚楚不止一次看到过他露出类似的神情,懒懒的、闷闷的,一副对所有事都漠不关心的样子,好似他随时能够超脱凡尘跳出三界之外。
褚楚其实不太明白。
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用操心。钱、名声、权力,其他人奋斗一生都无法够得到的东西,他全都唾手可得,到底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褚楚原先不懂,现在也未必全懂,但当许翊再次展示自己的伤口时,她仍是忍不住想做些什么。
就当是她心软吧。
两人的“婚姻”毕竟要维持一年,他们之间又没多大仇,这一年间,总不能真像个陌路人一样。
想通后,褚楚手上的动作变得轻松许多:“晚上我们两个吃不了太多。我给你蒸条鲈鱼,做道糖醋排骨,再烧两个小菜应该足够了。
话说回来,我只答应请你吃饭,饭后的事我可不负责,你自己洗碗没问题吧?”
“洗碗啊,”许翊沉吟片刻,“我想想。”
褚楚瞥了他一眼:“你该不会连碗没洗过吧?”
根本不用等他回答,他肯定没洗过。
褚楚叹了声,指向远处的一个货架:“那边摆着洗洁精和清洁球,你帮我拿回来。我继续选菜。”
许翊这回倒没摆架子。
顿了会儿,再应了声,乖顺地向那边走去。
褚楚低头继续挑菜,没两分钟她便察觉到有人慢慢靠近。她以为是许翊回来了,随口问了句:“洗洁精买回来了?”
谁料一抬头,她的面前竟然站着一脸假笑的严雪。
前段时间风波正盛的时候,严雪形容憔悴,在她面前伏小做低,趾高气昂的态度全都见不着了。
没想到不过几日,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看来离开公司后,她找到了个不错的去处。
褚楚好不容易得了清净,如今冤家路窄,买个菜都能碰到不想见的人,她心里叫苦不迭。
“楚楚,好巧呀。”严雪脸上挂满了虚伪的笑。
褚楚弯了弯唇,敷衍地回应了两句,盼望她赶紧离开。
严雪却厚着脸皮缠上来,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让褚楚烦不胜烦。
“楚楚,我现在去了恒广,你知道吗?”她问道。
“恭喜。”褚楚淡淡地说。
“没什么好恭喜的,不过就是凭着以前的老关系,走了走后门。”
严雪笑了笑:“倒是要恭喜楚楚你,张总调走了,你又受重用,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又会升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