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泽当然一眼就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他双手交错着，悠悠开口：“玩个游戏。”
“什么？”
“交换秘密。”
李念可皱了下眉，没太明白周清泽这个交换秘密是什么意思，紧接着又听到他说：“很简单，既然都已经在好好谈话，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你告诉我你的想法，我告诉你我的想法。”
李念可从来不是拐弯抹角的性格，周清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跟她这样放开了谈是最好的，虽然她记恨自己，但是也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藏着。
李念可缓了下自己的情绪，问：“你想知道什么？”
“你在紧张什么？”他问，“似乎是你救过我一命，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她坐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我当时是怕你死了。”
“我第一次经历那样的事，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在我面前濒临死亡，所以印象很深刻。”
“可你在自责。”他说。
她就算是心有余悸，也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李念可的手又攥紧了些，坦然道：“因为我觉得自己如果早点发现，也不会让你溺水那么久。”
万一，她说万一。
再晚一点点，他死了怎么办。
周清泽听到这个回答，漆黑的眸子有一丝光闪过。
林冉说的有一句话没错。
李念可是看起来最不温柔，但其实是最温柔的人，她表现出来的一些东西很难让人觉得她会跟温柔两个字搭上关系，一眼看过去分明就是个暴戾的大小姐。
但其实她是一个会因为没有帮到别人怀疑自己的人，一个看到别人需要帮助绝对会出手的人。
她向别人表达了自己的所有善意，却还是觉得自己做得不够好。
周清泽以为自己对李念可的偏见已经改掉了，却没想到在听到她亲口说的时候，还是再一次刷新了认知的程度。
上次在从林冉那里得知这个消息以后，他很多天都没有睡好觉，入梦的时候全是嗡嗡灌进来的水声，以及小女孩的呼喊。
他很难去判别自己在想什么，到底是对她偏见很重的愧疚还是因为她救过自己命的感激……？
除此之外，还有一句梦魇一样的话。
林冉说她哭了一晚上。
他一想到她哭了一晚上，就觉得心里有根倒刺，并且怎么都拔不出来。
就是他再次坚定拒绝她的那天，李念可突然出现在公司楼下，他也非常意外，突然又想到她昨晚说的一天时间考虑。
从他们初遇周清泽就对她没有过好印象，并且之前从未改变过李念可出现在他家门口一定是有阴谋的这个想法，他不是很想应付，对她有偏见所以她做什么都是错误的。
她做什么都是有其他目的的，绝对不单纯。
他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去拒绝她，他那天刚好又跟合作方没有谈好，正在为那个事情感到头疼，给总经理打电话交代事情，底下的人又做不好，接连来的坏事让他心情本来就不是很好，所以在跟她说话的时候，也没忍住露出了十分不耐烦的表情。
周清泽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特别是在对人这方面，李念可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出现的意外。
他回想起自己做的事说的话以后，突然对她充满了愧疚。
他到底用了什么样的言行举止去伤害了她？并且，还是救过自己一命的那个人。
他想了好几天，才重新出现在李念可面前，在此之前，他被林冉警告过。
“我劝你别招惹人小姑娘了，以前怎么对人家的，现在想挽回应该是没机会了，你不如就这样。”
“别这样讨厌人家就行。”
周清泽当时问她为什么。
林冉说：“我怕她喜欢你。”
“之前我说让你抓紧机会，是因为我不知道你这样对过她，也不知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呢…我觉得你这样去，还会继续伤害她。”
“为了防止小念可喜欢你，你离她远一点吧。”
他当时抿着唇没说话，脑海中却闪过一个有些危险的想法。
那是不是，离得近一点她就会喜欢我了？
我这次不会再伤害她了。
他是被李念可唤着回过神的，他刚刚缓过来，就听到她认真地问：“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说说看吧。”
她勾着唇，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杯壁上沾了些口红的印子。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李念可真的不明白，周清泽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喜欢吗？
她相信别人任何一个人说喜欢，但是不相信周清泽，毕竟在他的眼底看到过那样浓重的厌恶以后，她不会相信对自己露出这个表情的人会喜欢她。
后面的行为到底是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莫名其妙就发生了肉体关系？
第一次算是她酒后胡闹，可是…她不清醒，难道周清泽也不清醒吗？
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开口就让人有足够的安全感。
“我答应了你说真话。”他低笑，抬起眸。
李念可觉得自己要被这双眼睛吸进去了，像黑洞一样。
“我只能回答是。”他说。
这个答案，她将信将疑地抛出去的问题，竟然得到了这个答案。
周清泽喜欢她。
这是李念可觉得自己最近听过最大的笑话。
她的声音有些抖，“你有没有考虑过，不是喜欢，是愧疚和感激……”
“毕竟你……”
半个月前还那么讨厌我。
“我没有办法用我的理由说服你。”周清泽说，“但我没有人任何要欺骗你的意义。”
这个喜欢她的理由，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更为准确地说，他好像找不到什么理由，这份喜欢没有理由，不讲道理，没有逻辑。
他自己也希望这是一件条理清晰的事情，因为逻辑是他最拿手的事情，但是喜欢这份感情是杂乱无章的，连带着他自己也变得杂乱无章起来。
没有人能够想到，甚至是他自己都预料不到，他会在跟某个人确定恋爱关系，在跟某个人结婚之前就先上了床。
李念可看了他很久。
“对不起。”
“我暂时没有办法接受你喜欢我。”
周清泽一瞬间感觉有人用利剑刺着他，这是比“我不喜欢你”更为严重的一句话，我不喜欢你代表着。
我接受你的好意，也谢谢你的喜欢。
李念可不会撒谎的，她已经把秘密交换给他了，甚至说了自己自责的原因。
所以她没有撒谎，向他表达着：“我不接受你的喜欢。”
就仅仅是喜欢她的这份权利，都被剥夺。
第77章 可丽饼小姐（12）
周清泽第一次被人这么彻彻底底地拒绝， 一点余地都没有留，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李念可会给出这样的回答。
那天晚上她点的几个菜只是吃了一小口， 她说是身体不太舒服，这两天胃口不好。
她没有立刻就走已经是很给他面子了，竟然还坐在饭桌上把饭吃完了才离开。
甚至……
周清泽觉得自己都没有看到李念可的脸上有什么其他的表情变化， 她身体不舒服看起来倒是真的，但是其他的纠结或是什么都没有。
她是真的这样想。
真的没有办法接受他喜欢她这件事。
这一次周清泽是把她安稳地送到了家门口， 停在她家楼下， 李念可下车之前， 敛着眸又说了句：“你坚持之前的想法就是没有错的。”
他们本来就不可能。
-
静谧的夜晚，她不知道第几次涌上来有些恶心想吐的感觉， 开了盏小台灯坐在床边喘气，她这段时间胃口也不是很好，每天吃不下什么东西。
今天这种感觉十分明显。
她睡不着，想起来看会儿电视剧， 电脑放在旁边很久没有动，上面已经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她不知道要看什么，打开百度想要搜索一下最近有什么好看的。
搜索记录里跳出来一整排——全部都是有关于周清泽的东西。
那是她上次想要了解这个男人的时候去搜索的， 那个时候她还很想嫁给他， 等他考虑的那一天在电脑上搜了一天他相关的东西，后来就再也没有动过电脑。
李念可皱了皱眉， 想起在饭桌上周清泽对自己说那句话的时候的认真神情。
他是认真的。
但是自己就算知道他没有撒谎，竟然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相信， 记忆中他眼神里的排斥实在是太明显了。
她这么想都觉得周清泽肯定是因为自己救过他的命，一定是因为愧疚，他没有任何会喜欢自己的理由，他一定是对自己的感情判断错误了。
李念可自认为是个敢爱敢恨的人。
所以她从来没有抵触自己内心的某一份想法，从她在林冉面前哭了一整晚，从她每天都在想自己真的这么不招人喜欢吗开始。
她就知道，自己对周清泽原来不仅仅是想要一场利益的婚姻这么简单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自己只是为了这场关系去了解他，但是却在这个过程中不自觉把自己陷进去了。
她看着这个搜索记录，突然又没有了看电视剧的兴致，关了电脑又躺回去，被子盖过头。
她喜欢周清泽，但是不接受他的这份喜欢。
她相信自己，知道自己的坦诚和真心，但是不相信他，李念可没有任何办法去相信他。
如果一个人对你一直冷冷淡淡，甚至可以说有些讨厌的情绪，却在某天态度一百八十度急转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想，任何一个人都很难接受。
所以还是算了吧。
***
另一边。
周清泽回家以后，心间还在堵着，无法喘息。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不是一刀没入胸口的刺痛，而是一阵阵的，时不时地在心尖戳一下。
断断续续，但是没完没了。
一刀刀地简直要把他整个人都剥离。
——“你确定你对我真的不是愧疚或是感激吗？”
李念可是这么问他的。
他有些烦躁地解着衬衫扣子，就算解开扣子也没有办法缓解自己无法呼吸的感觉，第一次没有好好地把衣服挂上去，随意扔在床上。
仰着头靠在旁边的小沙发上，灯光有些刺眼，和他们吃饭的时候那间屋子一样刺眼。
他为什么会选那家店。
因为他想把一切都重新谈，他以为打开天窗说亮话，今晚就可以把一切归零，他没有想过李念可要喜欢自己，也没有其他的什么要求。
他只是想，如果两个人的状态能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好。
明明是同样的地点，但是一切都不同了。
回不去的东西始终是回不去的。
周清泽很少抽烟，可以说几乎是不碰，但是这个时候却突然想知道是什么感觉。
李念可竟然是他无法忽视，竟然怎么都过不去的那道坎。
他想了很久，最后给沈时原打了个电话。
沈时原那边背景里有女孩子软软糯糯的声音，“沈时原！帮我拿下糖呀！”
沈时原沉声答着：“嗯，等等。”
周清泽听到他的脚步声，同时在电话里问：“这么晚了什么事？”
“不可能这个时候跟我说要改合同吧？”
周清泽是典型的加班狂魔，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下了班的深夜突然打电话给沈时原说合同的事情。
他沉默了很久，直截了当地问了句：“要怎么样才能追到一个女人？”
“什么？”沈时原轻声笑，“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女人了？”
周清泽：……？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劲。
周清泽叹了口气，语气无奈：“我是真的想知道。”
“我只有一个建议。”
“坚持不要脸。”
他没接话，沈时原补上了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李念可？”
周清泽：……
“我记得你以前似乎很不喜欢她。”
周清泽：……
“也难怪现在追不到。”
这男人能别再补刀了吗？
他靠在椅背上，倏然问了句：“如果一个女人愿意跟你上床，并且不止一次，但是表白的时候却拒绝地干干净净，是什么意思？”
这次换沈时原沉默，他很久以后突然低声吐出一个字：“草——”
隔壁的许禾和姜森，在一起不久就水到渠成。
再隔壁的周清泽和李念可，根本就没有在一起怎么也……？
而他和夏凝，连擦枪走火的边都没摸着。
沈时原骂归骂，该分析的还是给分析了，“那就是对你又爱又恨的意思。”
又爱又恨？
那至少还是有一点点喜欢的意思吗？
***
李念可突然收到花束的时候，怎么也没想明白谁会给自己送花。
并且送达的地点是她经常去喝下午茶的那家店，她前脚刚刚进店，后脚就有人进来把一大捧花放在前台。
“李念可小姐是吗？”
“好的，我们会帮你交给她的。”
她顿住脚步，转身看到艳丽的红色，上面似乎还有一张卡片。
“给我的花？”
“是的，你最近是被什么人追求了吗？竟然这么浪漫给你送花。”
李念可没说话，还是有些惊喜地去翻卡片。
女人就是俗气的生物，即使有的手段老套地不行，但还是不管多少次，不管多老套，还是会觉得欣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