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清辉颇冷静地提醒他:“你是前夫。”
“我想把前字去掉。”
“这世间的事,并不是你想就可以,我还想不上班放飞自我,这不是大着肚子每天都要准时到咨询室……看开点也就那么回事。”
第67章
顾初旭注视着她, 足有半分钟的时间, “我是不是应该说句麻烦你了, 本来是我对不住你, 还要麻烦你安慰我?”
冯清辉想, 是啊, 我真是苦命。
她没说出口,顾初旭却能够看出,冯清辉一向是比较吸引男性目光的女人, 在那些匆匆退场的异性中, 他最在意的人就是吴宇泽, 人就是如此, 爱之深,责之切,总对身边更亲切的人要求更多。
他预约完等叫号,冯清辉走到椅子旁坐下,他们跟大多夫妻相差无几,紧挨着坐下, 他倒觉得这样的时刻难得。冯清辉做事并不是个很细致的人,或许正因为这样,她选修心理学, 借此补拙。
想当初她考试科目三,夏天,顾初旭全程陪同,考试顺序是随机的, 她被安排在最后,上车以后,他站在太阳下远远观看,冯清辉百米加减档,随即打方向盘调头,顾初旭虽然不在车上,仍旧能感觉到车身远远甩出去,可想而知,考官在车内什么情景,他当时就想,完了。
不过考官还算仁慈,没让重新考就给过了。
顾初旭深知她的水平,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放心她开车,这份感觉与对待初月不同,初月首次开车上班,磕磕绊绊,甚至把人撞了,找关系托人,顾初旭从始至终没后怕过。但他带着冯清辉外出游玩,从不会让她学着上手,也从没指望她开车替他,让他有片刻休息时间。
最长的一次,高速堵车,顾初旭独自开车九个小时,路上的时候疲倦不堪,要求冯清辉必须回去练习开车。
不过后来还是不了了之,她不喜欢,甚至恐惧,他也不想难为她。某次友人笑着调侃冯清辉考下来两年怎么还不会开车,他听了颇为头痛地告诉友人,他并不放心冯清辉开车,更不想勉强她,以后她出门他恐怕都要提心吊胆,不如永远不开。
但他没想到,那次他们分手,冯清辉竟然去学了开车,跟着吴宇泽学的,他才意识到,原来她没了他,可以这么积极向上。最让人难过的认知,莫过于这个女人没了你,活得比跟你在一起自信大方。
顾初旭认识的那个冯清辉,是个比较懒散的女孩子,而且头脑简单,她连洛必达法则、洛尔定理这样的高等数学题,都需要顾初旭在图书馆哄着,低声讲一上午才勉强听懂。科目一考试题差点挂科,科目四的时候,前五道题错了四个,战战兢兢、极为危险的飘过。
她每次考试,操碎心的却是他。常常是他把科目的知识点整理好,总结易考点,考试前好几天拿给她。她为了跟他一同上课,不打招呼选修了大学物理,那个学期两人同桌上课是挺开心,不过开心过了头,期末的时候她不幸挂科。
新学期补考,靠他用手机场外支援才勉强过关。
明明是昨天发生的事,一眨眼几年过去,顾初旭每次回忆,仿佛刚发生,就在眼前。
她还是那个逛超市结账的功夫就有男生上前搭讪的女孩子。
冯清辉产检完出来,被告知血糖偏高,让她近几日注意饮食清淡。简而言之就是好吃的东西少吃,这对一个孕妇来说,是件特别苦逼的事。
她眼巴巴看着报告单叹了口气,生无可恋的眼神。
经过医院餐厅,他去提车,冯清辉忽然闻到一股肉香,左右看了看,忍不住循着味道径直过去,顾初旭也就一转眼的功夫,她消失在视线中。
心头先乱跳一阵,赶紧退车门下来,连车都没来得及锁。
最后在餐厅门口瞧见清丽的身影,虽然月份大了,医生方才说血糖偏高,但她比孕前,也就长了二两肉,均在身上,没什么变化。
他三步并两步追上,随着她的视线看去,瞧见桌子上一尾红烧小鱼,色泽不怎样,肉质看起来比较入味。
顾初旭悄声问:“想吃吗?”
冯清辉收回视线,想了想,摇头:“医生让我接下来一个月饮食清淡。”
“实在想吃就少吃两口解馋。”
她视线又看过去,没拒绝也没答应,他猜着应该是默认的意思。扶她找空位置坐下,他往前面选菜区走,来回转了两圈都没看到那样的鱼,只看见大盘子里乏人问津的油炸鱼干,看一眼就让人索然无味。
她的视线堂而皇之追着他,最后见他两手空空、无功而返,眼神黯淡下,实在不想再麻烦他,柔声说:“要不算了吧,我突然不想吃了。”
顾初旭明明在她眼中看出渴望,这么简单的要求他无法拒绝,也不容自己拒绝,“稍等。”
他说完兀自走到那桌人前,低声跟他们攀谈,两男一女,女的正捏着筷子吃饭,距离不远,但餐厅太混乱,冯清辉根本听不到他们在讲什么,只看见三人眼神和善地往她这瞧了眼,绘声绘色地指路。
冯清辉手臂杵着桌子,支起下巴目送顾初旭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没多久,他提着食盒脚步匆匆回来,胸前喘息不平稳,走到她眼前,在她对面坐下,他垂着眼眸打开食盒,拨开一次性筷子递到她手边。
若无其事的说:“理智来讲,你不应该吃外面的东西,怕不新鲜。”
冯清辉一瞬不瞬看着他,半晌才低头吃鱼,他手中还有一副筷子,细细剥去鱼刺,摆到她眼前。
禁锢她思想,曾让她不舍得放手眼前男人的一个原因,就是类似剔鱼刺这样的行为。她第一次享受这样待遇时问过他,是谁把他调教那么好,是不是前女友。
顾初旭表示自己没前女友,她很长一短时间都是质疑的,甚至把顾初旭归为油嘴滑舌那类男生。
这种地方的红烧鱼能好吃到哪里去,冯清辉吃了两口瞬间没胃口,拨弄了几下,垂着眼问:“你刚才跟他们说是什么?”
“我说,你们看见那个人没有,她要馋哭了,你们要么告诉我在哪买的,要么就让我把这盘鱼端走。”
冯清辉咬住筷子,眨着眼睛蹙眉:“真的假的?”
“假的,”他笑出声,依旧看着她,“逗你呢。”
“……”
假的要死,冯清辉打一开始就没信。
产检完打道回府,回去的路上,高馨丽忽然打来电话,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准,她眼皮子跳跳,下意识就猜是不是尹峰的腌臜事暴露了。
果不其然,尹峰今年情人节假意外地出差,实则跟那个女人外出游玩的照片,以及那个女人在朋友圈的表白内容,落入高馨丽手中,具体细节是什么冯清辉没有听清,她呜咽不停,冯清辉也不想细问。
想来,高馨丽已经想好何去何从。
高馨丽还在哺乳期,因为这事被气得回了乳汁,躺在卧室的白色大床上发呆。
顾初旭跟她一同过去,到楼下的时候没有上去,坐在车里等候。
冯清辉在楼上待了两个多小时,因为怀孕,也没办法全然不顾自个的身体,只能先一步返还。
上车后一直是低气压,她眼眶红红地望着外面的绿化带发呆,忽然说:“男人对待生育是怎么看的?”
顾初旭还算客观的说:“每个男人都不同,我并不了解尹峰。”
冯清辉的嗓音很轻:“我姐第一胎遭罪的时候,我陪在产房外,看见尹峰心疼我姐所以哭了,当时我在想,这个男人一定爱死姐姐了。我那时心生艳羡,祈祷自己某天在产床躺着时,外面也可以有一个男人为我掉眼泪……显然,我们姐妹俩都不太幸运。而且男人一时感伤的眼泪,似乎也并不能代表什么。”
身边的男人沉默,在她认为他心虚的没什么好说时,他忽然打了右转的车灯,拧着方向盘把车子停在可以临时停车的路口。
他熄了火儿,沉沉吐了一口浊气,“我现在能说什么,我是个重判的死刑犯,央求着有一日减刑。不管是我想,还是我不想,只要多说就是狡辩。”
冯清辉侧过头看他,“你不要把自己说的那么可怜,我觉得你是个刑满释放的自由人,只要你愿意,你的前方坦途一片,随时随地海阔天空。”
“我只想回头往后走。”
“后面是深渊。”
“山海经有个故事,叫精卫填海。”
冯清辉背脊变得僵硬,“爱情这种东西,具有时效性,甜言蜜语也具有时效性,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现在觉得跟你复合的话,对我而言太亏,我明明有一万种选择,你却要把我带进死胡同,非让我选择你……”
“你真是太无趣了,”她眼眶微红,别开眼说,“孕妇都这样多愁善感,你不用理会,我是因为看见我姐姐这样才会失态。”
顾初旭侧身看着她,漆黑的眼底看不清情绪,“抱歉。”
“抱歉什么?我说了是因为看见我姐姐这样,心疼她。”
“我从前把自己的面子、自己的尊严看得太重,现在想想,不过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我早就应该放下架子,学说甜言蜜语,而不是默默做了,就要求你来理解。婚前那些在你眼前惹你心烦的人,以后不会再出现……不过我曾经的那段过往,让我实在无能为力。有少部分人,很不幸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想抹去却抹不去,一直生活在悔恨中,很不幸,我是挣扎在那小部分人里一个。”
“这段时间焦头烂额,怯懦,同时也很累很疲倦……”他看着眼前的人,纵使这个人并不想回应,依旧继续补充。
第68章
顾初旭这几年日子过得清淡, 身边唯一围绕的女人是小茉莉, 梅英女士这个一向老神在在的人, 月底竟然坐不住, 主动邀请冯清辉喝了一杯咖啡。
问他们到底怎么想。
冯清辉不做儿媳好多年, 对她除了尊重, 已经没畏惧可言。
她摇摇头:“我跟顾先生不常见,他现在不考虑男女之事,很有可能是醉心工作, 没那方面的想法。”
梅英审视着她:“那你什么想法?”
“我最近在相亲, ”冯清辉放下咖啡杯, 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角, “这咖啡怎么这么苦,比美式都要苦。”
梅英拢着手,胳膊肘往椅子里侧把手上一撑,笑说:“年轻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很优秀,女人的优秀其实蛮肤浅,漂亮的脸蛋儿, 纤细的身材,外加还算稳定的收入。那时好几个追求者,其中有两个最踊跃, 一个性格开朗说话幽默,我喜欢的类型,另一个温柔体贴,对我那叫一个细心, 我不喜欢但我知道他是最合适的伴侣……但我一直悬而不决,而且一点儿也不急着从中做选择。”
冯清辉顿了顿,“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他俩都是真的喜欢我,我一日不选择,他们就一日被吊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谈恋爱不如享受被追求的感觉。”
“最后呢?”
“最后遇见了初旭的爸爸,其余那两个我谁都没选。初旭以前问我过一个问题,爱不爱他爸爸,我反问他什么是爱,什么是不爱。你们这一代人,应该比我懂。”
您年轻的时候竟然如此做作?冯清辉敢这么想不敢这么说,低低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
“我其实感情经验并不丰富,爱情这样洋气的东西我也不太懂。”
“那就赶紧搞懂,人生苦短,谁都任性不了几天。”
梅英说完没逗留,招手叫服务员买单,独留下冯清辉一人。
咖啡有些凉,她慢悠悠喝了,开着车往回走,握着方向盘的时候,灵光一闪,这才晓得梅英在提点她。
顿时有些气闷,这老太太真是狡黠。
这几年大概就是这样,顾初旭没什么进展,也不着急,时不时借着女儿的面子邀请她吃个饭,出个游。
她晚上回去就做了个奇怪的梦,梦中有一白毛小狐狸,特别爱吃黄瓜,冯清辉不许别人靠近,只能自己碰,结果这小狐狸咬了她一口,咬紧她的拇指不松口,很痛很痛。
她猛然吓醒,起身看见床头趴着的小丫头,盯着一头毛躁的微卷碎发,撅着屁股,小猪拱土的姿势。
卧室的房门没关,月嫂哼着歌在做饭,悠闲自在。
不是之前怀孕时伺候的那个月嫂,她在闲散,顾初旭不满意,用了一段时间就把人开了。
眼下这个也是他吩咐尹特助找的,手脚勤快,个子高挑的妇人,可以做普通人两个人份量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