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这是个被殇王妃千夕儿承包的世界。
陈迪抬手挥退宫女,递了一双筷子给沈凛,说:“吃饭吧。”没了外人在旁,她也没什么帝王架子,寻常一如前几个世界,好似与沈凛一道过了十几年日子的老夫老妻。
沈凛拿沉沉的银牙筷子扒了几口饭,盯着陈迪发顶上的玉冠,忽然小声问道:“女皇……哎不,002啊,你说的那个……”
“嗯?”
“那个封我做皇后的事儿……还作不作数?”
“嗯?”
“我就随便问问,我一点都不想当你这个皇后。我怕你封我做皇后,心里担心的很,这才问的,你有种可千万别封我做皇后。”沈凛拿筷子在空中点点点。
陈迪听了,无声一笑。她看到沈凛的嘴边有一粒饭,便伸手替他擦掉,说:“当然作数,这就让礼部去准备你的封后大典。”
沈凛愣了下,乐了,说:“你怎么尽做我讨厌的事儿?你这人和哥哥我有仇呢吧?”
同时,他伸手摸了摸刚才被陈迪摸过的地方。
不知怎的,这里好像有些发烫。
他拿余光瞥女皇陛下,望见她肩头一缕乌黑发丝,不由的,心脏小小跳乱了一下,简直像是……像是宫妃见到皇帝驾临似的!
他现在忽然想唱歌了。
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菊花台倒影明月……醉在君王怀,梦回大唐爱……
两人用罢了饭,就开始捣鼓千夕儿给的所谓摩斯电码。也没花多久功夫,她就破译了千夕儿给的讯息,找人写了封信,另外派了一小支御林军,朝江湖上夜无情藏身的地方赶去了。
这一支御林军紧赶慢赶,在七八日后就找到了夜无情。又因为有千夕儿的命令在,夜无情不得不服从上意,屈辱地离开藏身之所,来到了京城,又入了宫中。
“启禀陛下,夜无情到了。”
宫女二号进来通传时,陈迪正在和沈凛下棋。偌大的棋盘上,正在咬指甲的沈凛已被杀的片甲不留。听闻宫女通传,陈迪头也不抬,说:“让他进来。”
门嘎吱一声推开,一道高挑人影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陈迪还是专心于棋盘,但沈凛却按捺不住地好奇抬头,张望着夜无情的身影。
但见珠帘之后,有一道修长身影。那是个利落劲装的束发男子,外貌英俊风流,眉眼里藏一缕柔情,背后的背景仿佛写着这样一串字——“他虽然温柔凄凉侠意有故事,但他是男二号,他好惨一男的”。
他虽是个江湖侠客,却被摘除了武器,在御林军的推搡下,不情不愿的走了进来。虽到了女皇陛下的面前,他也不愿意下跪,而是横眉竖目,怒道:“昏君!我是不会入宫做你的侍君的!这辈子,你想都别想!”
陈迪:…
沈凛:……
陈迪:………
看着夜无情满面怒色,愤恨无比的样子,陈迪淡淡地叹了口气,说:“夜无情,朕并非是要你入宫做侍君。”
夜无情微愣,表情越发惊怒:“你…你不是叫我来做侍君、妃嫔,难道是…叫我来做公公的?!你个昏君!昏庸无道,天该亡你!!”
陈迪:…………
你妈的为什么………………
沈凛听不下去了,掏掏耳朵,凶巴巴道:“你吵吵什么呢?给老子闭嘴。这是御前,是宫里,是圣上跟前,轮得到你大声比比?!嗓子大了不起啊?!”
夜无情被沈凛凶了一套,懵住了。随即,他喃喃道:“你做了女皇陛下的侍君,磨灭了血性,只会承欢身下,做一只金丝雀、笼中鸟,我却不然。我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
沈凛:……
“可闭嘴吧你!”他怒道,“就你还想做妃嫔?也不瞧瞧你的脸?你要做女皇陛下的侍君,女皇陛下还不瞎呢!”
陈迪闻言,险些噗嗤笑出来。
沈凛的嘴,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客气。
“成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她安抚沈凛,旋即撩开玉帘,慢慢走下阶梯,对夜无情道,“夜无情,朕知道你身有武功,想要招揽你做大内巡卫首领,保护禁宫安全。如何?”
这倒是夜无情没想到的。
但是,夜无情并不愿。他还要为千夕儿的计划努力奔波,没空做这什么劳什子的首领。于是他摇摇头,俊美的脸上流露出一丝不愿:“谢过陛下厚爱,但无情还有其他重任在肩……”
“替殇王妃千夕儿搜集情报、广罗银钱,是吗?”陈迪一语道破。
夜无情语噎。
未料到,女皇陛下竟然知道他要做什么。
没错,他这辈子,都要为千夕儿付出的。这是他……爱的宿命!
看着夜无情的表情如此正直,陈迪咳了咳,说:“夜无情,你有没有想过,千夕儿其实已经不是千夕儿了?”
夜无情微愣,道:“一派胡言!”
陈迪蹙眉,垂袖前行:“若是你有心,你就该发现,自从殇王妃千夕儿自尽后被人救回,她的性格就已经大为改变……”
“你不必多说!”夜无情无礼地打断她的话,“夕儿就是夕儿,纵使她的性格变了,我也不可能认错。我与她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又怎么可能错认她?”
陈迪;沈凛:……
这位哥哥,你是真的认错人了!
“咳咳……”沈凛提醒道,“千夕儿从前文文弱弱,不会武功;可如今的千夕儿却飞檐走壁,身怀绝技;从前的千夕儿内敛文静,不出闺房,日夜垂泪;如今的千夕儿却能言擅语,甚至还当起了青楼花魁。从前的千夕儿认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如今的夕儿,却能写出‘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还’这种句子……”
他说一句,夜无情便更愣神一下。
好像……确实是那么一回事……
若是性格转变……可这性格变化,也未免太大了些,简直像是从头到尾换了个人似的。
可夜无情不想相信。
“你住口!我是不会认错夕儿的灵魂的!”他大吼道。
沈凛见他不听,沉思一下,顿时有了个骚主意。只见他深呼吸一口,露出一副黯然神伤的表情,以眼角余光,偷偷望向夜无情。
那副哀怨,幽深的模样,仿佛暗夜之中游荡的宫妃,真真是白头宫女,孤老红颜,叫男子们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你说……你是不会认错夕儿的灵魂的吗?”他掐着嗓音,声音颤颤地逼过去。
“你……”夜无情愣了下,后退一步,“你,你,你做什么!”
“无情……”沈凛轻移碎步,叹一口气,微微晃着面颊,神色哀怨,“你…忘了我吗?你认不出……我的灵魂了吗?”
夜无情大惊,越发后退:“你走开!”
沈凛一掐兰花指,幽怨道:“无情哥哥,我是夕儿啊。夕儿的灵魂,就在这具身体里……”
夜无情震撼无比,面色发青,喃喃道:“这,这绝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沈凛的神色更加哀怨,“你说你绝不会认错夕儿的灵魂,可夕儿一经死后,穿越到这具身体里,任由旁人占了躯壳,无情哥哥却认不出我来……嘤嘤嘤……”
他真的嘤的惊天地,泣鬼神。
旋即,沈凛仔仔细细说起了系统告诉他的具体情节:“无情哥哥,你忘了吗?夕儿小时候,曾和你一起去抓蚱蜢。夕儿说那只蚱蜢像无情哥哥,无情哥哥便傻乎乎地说‘那就是我’……嘤嘤嘤……后来,无情哥哥还送了我一只手镯,名叫‘今生缘’,约定好了此生非我不娶……夕儿,夕儿都记得……嘤……”
夜无情面色发白,又发红,再发青。
千言万语,万语千言,在他口中汇成一句话:“你,你别过来。”
第46章 女帝冷冰(7)
一整个晚上, 夜无情都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即使宫中的床榻柔软舒适, 熏香怡人迷醉, 赶了几日路的他疲惫不堪,但他却始终无法入眠。
只要一合上眼, 夜无情就会回忆起在女皇陛下面前时,那位玉贵妃段景所说的话。
“你说……你是不会认错夕儿的灵魂的吗?”
“无情……你…忘了我吗?你认不出……我的灵魂了吗?”
“无情哥哥, 我是夕儿啊。夕儿的灵魂, 就在这具身体里……”
“你说你绝不会认错夕儿的灵魂,可夕儿一经死后, 穿越到这具身体里, 任由旁人占了躯壳, 无情哥哥却认不出我来……嘤嘤嘤……”
玉贵妃那张哀怨的脸,飘荡在他的脑海之中。那幽怨的眼神,深深地刺痛了夜无情的心, 不禁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信念——难道灵魂真的会转世重生吗?
难道……千夕儿真的已不再是他的夕儿,段景才是他的夕儿吗?
如果段景, 真的就是他爱慕了这么多年的千夕儿, 那他夜无情又该何去何从?他是爱着夕儿的,可夕儿现在却是个男人。男子与男子, 又要如何相爱?不, 灵魂是不应该被躯壳所禁锢的,他爱的是夕儿的灵魂,而非是她的肉体!啊……
夜无情头疼欲裂, 偏偏这时,宫外似乎还隐隐传来不知何处白头宫男的哀怨歌声。
“爱恨两茫茫,菊花台倒影明月……醉在君王怀,梦回大唐爱……”歌声缥缈幽幽,让夜无情心底愈发酸涩。
女皇陛下没有逼迫夜无情,但也不肯让他离开宫中。夜无情知道,一定是千夕儿答应向女皇交出自己,女皇才会如此有恃无恐。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已经被夕儿放弃了。
真正的夕儿,怎么会对自己如此无情?
夜无情在宫中小住了一段时日后,忽然获知一个晴天霹雳一般的消息——玉贵妃段景,就要被女皇陛下封为皇后了!!
想这段景代替兄长嫁入宫中,被女皇封做玉贵妃;原本诸位宫人以为他犯下欺君大罪,那是必死无疑;谁料女皇陛下却对他宠爱非常,不仅时常与他对弈闲谈,更是连出宫微服都要带上玉贵妃,其偏爱可见一斑。
如今,这段景竟然要被封为皇后了!这才短短一月,段景就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实在是令民间津津乐道。
礼部得令后,日夜加赶,准备封后大典事宜。女皇本就性喜爱奢,这封后大典自然也得是金银玉造、乱花迷人,决不可落了皇家颜面;据说单单是新后段景的礼服,便镶嵌了无数金丝珍珠,沉重无比,只有真正的男人才可以穿的动。
消息传到段家,段家人一时复杂无比。
此时此刻,段府。
“未料到那个小贱人竟有几分本事,将女皇陛下迷的死去活来!”段夫人恨恨咬牙,面有不甘,“他如今得了宠,做了皇后,日后还指不准如何对付我!老爷,你可不能坐视不理。”
段景是妾室所出,段夫人善妒,从前没少磋磨这个庶出子。如今段景得宠,定会想方设法报复,段夫人可不想坐以待毙。
段老爷抚抚胡须,眼放金光,道:“景儿这是有出息,他做了皇后,咱们段家的地位才会更加稳固。唉,早知道我家孩子会被封为皇后,我也不拘泥于让云儿传宗接代,让他做个皇后,定比景儿更堪用些。”
坐在一旁的嫡长子段云咬了咬牙,面有不甘。
他是京城出了名的贵公子,惊才绝艳、容质双全。自少年时代起,女皇陛下便一直追逐于他。段云自认女皇陛下这辈子都会爱慕于他,于是不愿放下身段,总不答应女皇的追求。
想到自己一直歧视的庶出弟弟竟然做了皇后,段云颇为不甘。他抬首,冷冷道:“爹,娘,女皇陛下这辈子或许会有很多侍君,但她心底爱的,只有云儿一人。”
段夫人点头如捣蒜:“是呀,女皇陛下一直心仪咱们云儿,她要封段景做皇后,恐怕也是在和云儿赌气呢。只要云儿勾勾手,段景这后位,恐怕就要换人坐了。”
段老爷有些心动,问嫡长子:“云儿,若要你做皇后,你可愿意?”
段云冷冷一笑,道:“做皇后与继承家业并不冲突。凭借女皇陛下对我的爱慕,云儿要做什么不成?总不能看着段景得了势,日后来欺压于我。”
一家三口商量之后,一拍即合——这皇后,还是由段云来做比较好。
***
封后大典当日,碧空如洗,万里无云,无数王公贵介,都到了宫中参礼。殇王、殇王妃这等人自不必说,段家一姓,也悉数到场。
“女皇陛下、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唱喝,陈迪与沈凛缓缓走入了殿中。女皇陛下威严十足,气势逼人;她是个女子,但那气魄却不是寻常男子可比的。且她本就容色淑丽,宛如明珠玉髓,在场所有的妙龄少男看了,都忍不住腰酸腿软,心跳非常。
相比之下,新封的皇后就不是那么的像话了——他走起路来袖子一甩一甩,大摇大摆,似一位大爷,边走边啧啧地四处打量着,仿佛在闲逛集市。要不是身旁的宫女一直催,他还能停下来摸一摸柱子里镶嵌的夜明珠。
众达官贵人看着这新封的皇后,不由在心里暗暗耻笑:以色侍君!
这段景出身卑微,是个庶出子,礼仪也上不得台面,更没有武略文采,只单单凭着那张脸,便做了皇后,实在是男子之耻!
就在帝后二人于殿中相携时,大庭之中忽传来一声喊:“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