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她从前体弱,连门都没出过几回,转到此身之后,虽然才来那时吃过一段苦,可却是得了健康的身体,如今虽不能说踏遍天南地北,与前世相比,却也算见识过四地不同风光,经历过世间各色美好与精彩。
  到得蓟县之后,她与顾延章朝夕相伴,对方当真撑起了一家之主的担子,对她百般呵护,极尽体贴。
  再到后来二人成了亲,不管那人多忙,又有多少事情,却从来都把自己捧在手心,放在心窝里。
  尘世之中,有这样一个人互相扶持着走下去,自己当是极幸运的罢?
  想到这里,不知为何,季清菱竟是忆起了前世。
  从前的父母,从前的兄长们。
  我如今过得很好,你们知不知晓呢……
  你们又好不好?
  她心中一酸,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让自己努力把那复杂的情绪给压下了。
  过了片刻,季清菱轻轻脱开了后头的怀抱,向前走了一段路,双手合十,对着初升的太阳,拜了三拜。
  一谢天地。
  二谢前世的父母兄长。
  三谢此身原身,再谢此身父母。
  待得拜完,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那一股情绪中脱出身来。
  转过身,顾延章正温柔地看着她。
  季清菱忽然就仿若被拨动了心中某一根弦一般,莫名的,微微一震。
  应是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她往回走了几步,越走脚步越是轻快,到了最后,行到跟前,被顾延章抱了一个满怀。
  她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对着这从最开始就陪着自己的人,郑重其事地承诺道:“五哥,我会一直对你好。”
  有一刹那,顾延章仿佛生出了幻觉一般,好似全身酥酥麻麻的,竟不知身在何处。
  他把人抱着,心软得比昨日那白兔子的毛还要服帖,低下头,贴吻着怀中人的额头,低声道:“我也只一直对你好。”
  两人在这晨光之中,互相挨着看了好半日的景。
  虽然日头渐高,可究竟只是三四月,此处面风,难免还是冷得厉害。
  一旁的小炭炉上煨着一小锅姜糖水,另有食盒里装着空碗盏。
  顾延章取了一个厚瓷杯,由锅中舀了小半杯热姜水出来,给季清菱捧着暖手,自己则是另盛了一碗,放得半烫不烫的,有一口没一口地同季清菱分喝了。
  两人在此处赏景喝姜茶,一应俗事皆是抛在脑后,只当天地间只有彼此,耳边是呼啸的风,远处是涌动的雾霭与流云,天空是淡蓝的颜色,林间有鸟鸣,还有似有似无的鸡叫,实在是让人从身到心,都放松下来。
  季清菱捧着瓷杯,听着鸟叫虫鸣,忽发奇想,感慨道:“可惜没有带琴上来,不然此处架一处琴台,五哥也来奏一曲百鸟朝林,不晓得会不会当真有鸟儿扑过来。”
  顾延章微微一笑,看着她,柔声回道:“旁的鸟儿我不知道,只眼前这一只,是再跑不脱了。”
  两人自谈情说爱,拿些毫无意义的话,说得彼此都有滋有味,而转过一大块山石,不远不近一处凹进去避风的地方,却另有两人分开三四尺,各坐在一块岩石上头。
  秋爽有些如坐针毡。
  她只觉得自己已经等了有一个时辰了,却迟迟没有见得动静,忍不住站起身来,伸着脖子往山下看一回。
  松节实是有些无可奈何,只道:“秋月姐同松香去吩咐早食了,去了才不到一刻钟,没那样快回来。”
  秋爽“噢”了一声,讪讪道:“去了这样久,怕是不止一刻钟罢?”
  松节没有回话。
  秋爽只得又坐回了石头上。
  她心中默默数着数,却是没数到五十,又再坐不住了,复又起来往山上了几步,钻出一个头,去看一看山顶。
  松节见她这屁股下头长了尖一般的样子,只得叹一口气,道:“你又去看什么?”
  秋爽理直气壮,回道:“我得瞧瞧姑娘同少爷那一处有没有什么事,若是有事,怕不要找我们上去伺候。”又皱着眉头道,“顶上那样冷,风又大,咱们躲在这里偷懒,放着他们在上头,会不会不太好?要不要我上去问一声?”
  说着当真就要往山上走的样子。
  松节连忙把她给拽了回来,道:“少爷吩咐咱们在下头等着,咱们听命就是了,你这一回自作主张跑上去,若是扰了两位主家,是去找秋月姐骂吗?”
 
 
第349章 嫌弃
  “这也算惊扰?!”秋爽瞪大了眼睛,愣道,“我就上去看一眼,问一句话,寻常少爷姑娘二人在屋中,秋月姐偶尔也进去问一问,也没见被说什么,怎的到了我就不行了?”
  又道:“这就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了,我一个小丫头,哪有什么扰不扰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同一棵树也没甚不同,连只兔子都扰不到,怎么会扰到他们。”
  松节一时连话都不晓得怎么回。
  面前这人,你说她傻,偏偏书也会读,话也会说,事情也做得不差,还晓得山顶风大,一心记挂着差事,急着要去伺候。
  可你要说她机灵,当真是昧着良心也夸不出口。
  年岁也不小了,连两个主家这种时候不愿意叫外人在旁边伺候也看不出来,这些年跟在姑娘身边,简直是白瞎了。
  如果不是自小一起长大,他甚至要怀疑,这丫头是在装着傻耍自己玩。
  旁的秋月秋露,哪一个不是聪明剔透,一点就通的,便是后来进的几个小丫头,也警醒得很,偏这一个,蠢得连吃药都治不好了,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长得这样一张脸,偏是个呆的!
  这人是怎么养成这幅德行的?!
  松节磨了一会牙,想着要怎么解释,想来想去,自家一个男子,怎的好跟一个小姑娘家说这些男女之情,只憋得自己胸口闷得慌,恨不得把那口气捶出来才好。
  秋爽见他半日不说话,还以为这是被自己的道理给说服了,便拔腿要往山上走。
  松节拽着她的袖子不肯放,无法,只得道:“你若是上去,见少爷挨着姑娘站在一处,你要怎的办?”
  秋爽不以为然,道:“这有什么,上元节夜市还大把人手拉着手去逛街呢,偏你小小年纪,这样古板!”
  松节闭着眼睛逼着自己定一定神,又叫自己不要同这傻的一般见识,一口牙齿都快要被磨得碎了,好半日才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来,道:“你没什么,主家有什么!你要去插一脚,也要长点眼睛!”
  他心中一急,被面前这人蠢得口不择言,脱口便道:“改日你有了夫家,你二人在一处好好说话,若是被我进去扰了话头,看你恼不恼!”
  松节话刚出口,便见秋爽表情一怔,顿时心中大悔。
  这话怎的好由自己直接说!着实是有些失了分寸了。
  他正要往回找补,不想秋爽却是撇了撇嘴,道:“偏你们想得这样多,若是我们说话,你自进来同我们一处说,我才不恼!说个话有什么好恼的!”
  却是又加了一句,道:“看你这样紧张,我就不去了,省得听你絮絮叨叨的。”
  她说完这话,跺着脚,蹲到一边铁锅旁,取了搁在石头上的食盒里装着的大碗,倒了一杯姜糖水,问道:“你喝不喝姜水的?”
  松节已是被噎得无话可说,见她一转身,全然当做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简直是服气极了,那口气梗在心间,上不来又下不去的,只闷声道:“不喝。”
  秋爽也不放在心上,自顾自吹着气喝了两碗。
  这姜汤放在火上煨了半日,又放了足足一大块黄糖,里头还加了十来颗红枣,辣中带着甜,甜里还透着枣香,十分好喝。
  秋爽才放下碗,没坐一会,见半日山上没有动静,山下也没有人来,又见松节并不说话,不晓得在想什么的样子,实是有些无聊,便又把那姜汤喝了一碗。
  松节见她喝个不停的样子,一时又有点口渴,一时忍不住又有点担心。
  这上不着屋,下不着店的,旁边皆是山石小径,坡又陡得很,连棵树都找不到,若是这蠢蛋水喝多了……
  他也不好直说,只得含糊道:“你少喝两碗,多少留点给秋月姐她们。”
  秋爽拿帕子把嘴一擦,回头道:“锅里还多着呢!秋月姐她们下去安排早食,不晓得会不会带点吃的上来……”又喃喃地道,“唉,本也没觉得,偏今日起得早,这一处又冷,若是姑娘肚子饿了,还不晓得要怎么变东西出来给她吃……”
  脑子里还想着昨日野鸡,不由得砸了咂嘴,心道:可惜了那一锅鸡汤,好大一只肥鸡,听说是广南西路的贡品,不晓得同旁的野鸡又什么不同……
  既是贡品,想来味道更足罢?
  若是半路就炖了汤,少不得自己也能分得半碗……
  分不得也不要紧,闻闻味道也好啊!
  她心中挂念着鸡汤,有一搭没一搭地同松节说着话,时不时又凑眼去看一看山上有没有什么动静,听不听得姑娘或是少爷叫,时间倒也算是挨过去了。
  且不说这一处一个小厮,一个丫头你嫌我,我嫌你,山顶之上,顾、季二人看饱了风光,自打道回府,行至转角,却见松节满脸尴尬,秋爽则是捧着肚子,急得团团转的样子。
  “这是怎的了?”季清菱不由得问道。
  松节不方便回话,秋爽见得两人下山,却是喜出望外,行过礼,忙道:“我先上去收拾锅、炉。”
  一面飞也似的窜上了山。
  季清菱狐疑地看了松节一眼。
  松节心中暗暗叫苦,嘴上却是不好说话。
  这要怎么回?
  且不说那蠢蛋也没直说——只怕是姜糖水喝多了,没地方去罢!这一回跑到山顶,估摸着是要寻地方,当真是丢了大脸,又若是被自己戳穿了,以后还不晓得两人之间怎的说话。
  况且这等腌臜的事情,也不方便同少爷、姑娘二人说罢?
  他讪讪一笑,低着头,只装着傻,扮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在前面开着路。
  三人到得山下,秋月、松香二人早把饭食安排好了,心里也收拾妥当了,众人简单用过早食,一面着人去张璧那院子里头送了个信,这便下山了。
  难得有机会出来赏玩,又见了桃花,又吃了斋饭,一行人从上到下,人人都高兴得很,只有秋爽,行路之时缀在最后,还时不时就走进林子里,过好一会儿才出来,半晌才追上队伍。
  松节看在眼中,直想闭了眼,当做自己不认得这蠢货,偏又担心这山野僻静之地,遇上什么事情,少不得多停两步等一等她。
  然则秋爽那等脑子,自然是看不出来的,还要奇道:“你脚不舒服?怎的走得这样慢?”
 
 
第350章 捷径
  都说上山容易下山难,众人辰时过出发,回到后衙已是酉时一刻。
  厨房里早备好了晚食,又温着热水。
  夫妻二人换了衣衫,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饭,各自盥洗一番。
  因各色缘由撞在一处,顾延章素了有小半月,今次好容易回到家中,到得晚间,终是忍不住拉着季清菱缠绵了半日,才两相贴着睡了,次日早间神清气爽,自心满意足去上衙不提。
  他这一处手头事项早已游刃有余,每日不用多少工夫,便能把公务处置完毕,因腾出了手来,还亲自去盯着城外营地,叫营中比起从前更是运转有序,连往日偶尔闹出的小乱子都不见了踪影。
  再往北,吉州、抚州等地今岁雨季终于不再继续干旱,而是连着下了七八场的大雨。
  透雨一浇,蝗虫自是死绝,至少今岁蝗灾再无重发的可能。
  营地中的灾民们得了确信,不少便动了心思启程返乡,却有部分或是已在赣州城内觅了生计,或是在附近县中寻了事做,留在此地,不愿再走了。
  流民来时并未与赣州城中有任何通气,走的时候也是成村成户,全无计划。
  顾延章早料到此事,每日着营中保长询问所管流民意向,提前统算返乡人数,又增加营地巡卫,以防有流民趁着要走浑水摸鱼、偷鸡摸狗,生出事来。
  他这一处桩桩件件打点在前头,便是有时候出了什么不妥,也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很快解决了。
  而另一边,张待、张瑚父子二人带着二三十个幕僚、门客,又有十来个族亲,许多仆从赴任,候得后续人员到齐之后,实在是人力充足。
  衙中琐事张待自扔给顾延章这个做通判的去了,而其余他待管之事,其一白蜡虫,却是蓄养还未成大气候,要操心的并不多,只由农官看着,又着那两县按部就班护一护而已;
  其二福寿渠,那一处也有顾延章的幕僚许明带着办交接,虽然开始手忙脚乱了一番,到得后头,手下人将事情拆成一二十块,各自分管一部分,磨合一回,除却爱互相吵吵,争功抢劳,也慢慢接了上手。
  他见外头诸事无碍,一应顺利,心中少不得又多生出几分自矜自信来,一心想要做一番大动作,才好显出自己的本事。
  正值此时,手下幕僚来回,说是州衙中胥吏办事推诿不力,叫又叫不太动,叫得动了,又总敷衍了事,又做也做不太好。
  张待何等出身,他从前颐指气使,不领实事,可一旦领了正差,眼中又怎能容得下砂子。
  当即决定要好生整治一番胥吏。
  李定在赣州州衙之中积年最久,张待一要问话,他几乎立刻便被寻了过来。
  听得张待质询,李定弓着身子,脸上尽是为难,犹豫半晌,方才道:“官人有所不知,实不是下面人怠慢行事,衙中户曹司原本也只有二三十人手,如今正值灾民返乡,半数都被抽调至……城外帮着清点人头、登记名册,又兼如今春耕才毕,还要下县乡对照田亩,再有要把去岁宗卷抄誊封存……”
  说到巡铺、兵丁,又道:“……因灾民甚众,恰要返乡,怕是无人看管,要出乱子,顾通判便派了半数去城外盯守,的是再抽不出多余的人了……”
  说到文书,又是低眉顺眼地道:“通判说,月末待要查点前一季宗卷档案,衙中文书皆是忙着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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