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果然是个文武双全的人物!”那妇人登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叹道。
  不待那她追问,便有旁的人帮着再问道:“年庚几何了?不知可有婚配?”
  答话的那人摇一阵头,道:“这却是不晓得,想来也有十六七了罢。据说这一位平日里不爱张扬,连诗会都少去,家中事情也少人知道。”
 
 
第42章 马鞭
  诸人感慨一回,各自心中盘算,口中却是不约而同地俱都不说话了。那妇人沉默一阵,唤来家中管家,不知吩咐了些什么下去。
  自从顾延章得中了清鸣、良山院考第一,顾宅几乎日日都有媒婆上门,季清菱虽听不到那妇人同管家说了些什么,可只看她的样子,也能猜到大半,估计十有八九,是让下人去打听顾延章的婚姻之事。她顿时忍不住好笑,却又有一丝说不出来的复杂。
  还没等她抓住那一丝奇怪的感觉到底缘为何故,松节便拉了拉她的袖子,低声道:“姑娘,少爷着人来催了。”
  季清菱今日出门穿的是男装,她今年虚岁已经十三,身量逐渐长开,早间特意描眉画脸,照着寻常富家公子哥儿的样子装束了,又套一对高高的马靴,显得比起普通的少年郎要多了几分风流,虽偶有娇柔之态,倒不让人觉得突兀。
  她顺着松节的指点往远处望去,果然另一个书童松香正老老实实站在一个角落处,冲他们招手。
  还没走到地方,松香已经连忙迎了过来,他在前头带了一段路,等到见到顾延章了,这才退后几步,与松节同排而行,低声问道:“姑娘怎么只带你出来,秋月呢?”
  松节回道:“姑娘今日骑马来的,又着了男装,说带着丫头不方便,是以让我跟着了。”
  两人简单说了两句,便闭了嘴,一人去前边开道,一人跟在后头,进退之间十分规矩。
  顾延章站在台下一处不碍人的地方,等季清菱走得近了,这才快步上前,柔声问道:“怎的不穿骑装,只把马靴穿了,倒是怪俏皮的。”
  自顾延章去了良山进学,初时两年尚能日日回家,待到学业渐重,实是无法一天两回奔波,只得住进了书院宿舍之中。书院每十日有三日休沐,上一回因为恰逢一年一回的书院联考,也没有回家,此时两人已经足有旬月未曾见面了。
  与月前比起来,季清菱只觉得顾延章竟又长高了许多,她垫一下脚,估了估两人的身高,想着要给顾延章重新置办衣裳的事情,嘴上却不停,而是嘟哝着抱怨道:“上一回做的骑装腰封太紧了,穿上去腰身显得太厉害,秋月说看起来像极了女子,倒不如这一身来得好。”
  顾延章听了这话,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了下方。
  季清菱穿的一身短打装束,下头踩着一双高高的马靴,腰间不松不紧地扎了一根腰带,显得腿长腰细,少年风流。
  顾延章不由得皱起了眉。
  这都比骑装好,那骑装穿起来得成什么样子了?
  明明已经嘱咐人盯着她吃饭,为甚怎么都长不胖?
  他心中升起了淡淡的恼意,这情绪来得甚是莫名其妙。
  两人站在此处说话,不断有人在旁边往来,不多时,便有个弱冠上下的青年带着一个小厮路过,见顾延章站在一旁,转头招呼道:“怎的这样早就走?你们学院训导正在里头点人,四处却是找不到你了。”
  顾延章点一点头,道:“已经同先生说过了,我先行回家。”
  季清菱见他们口气熟稔地在寒暄,便顺势打量了一两眼那青年,对方比顾延章矮上一些,长相倒是挺周正的,只眉宇间有些傲气。看着这张脸,不知为何,她竟觉得有些眼熟。
  等到脑中想了一会,季清菱便忆起来,刚来蓟县之时她曾去书铺之中问话,这人曾在里头同伙计抱怨,旁人跟自己提过,说是清鸣书院的才子,名唤郑时修的。
  “这一位是?”
  季清菱还在想着,对面郑时修已经转向了她,问起话来。
  顾延章只觉得对方目光灼灼,十分让他不悦,便敷衍了两句,说是舍弟,连引荐也无,又道:“家中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言毕,便带着季清菱走开了。
  等到了周边无人的地方,他对季清菱道:“下回还是穿女装罢,这样反倒引人注意。”
  季清菱倒没觉出什么来,字顺从应了。
  顾延章又道:“今日得了个好彩头,我带你去买几身衣裳。”说着递过来那块玉玦,道,“原没想出这个风头,见这个玉玦顶配你,忍不住就跟着下场了。回去让秋月帮着编个络子,你配在裙子上,却是好看得很。”
  季清菱接过那玉玦,低头看了一眼,乖乖收进了荷包里,笑道:“明日配给哥哥看。”想了想,又道,“我这打扮,却是不方便去买衣裳,改日再说吧。”
  说着拖着顾延章的袖子,拉着他往外头走。
  今日书院射赛,许多人在场外候着做生意,见有人出来,一窝蜂便围上来,松香随意寻了几匹马,问了价格,付钱租了下来,这才牵到顾延章二人面前。
  松节忙偷偷提醒季清菱道:“姑娘,记得去拿马鞭。”
  季清菱点一点头,翻身上马,带头往家而去。
  她骑射功夫是顾延章教的,看起来十分像模像样,跑了一阵,还不忘回头喊道:“顾五哥,我先走了,一会在路上等你!”
  顾延章呼之不及,只得纵容地笑了笑,跟在后头追了上去,谁晓得走到半路,便见季清菱在一旁的路边停了下来,对他挥手。
  他勒住缰绳,跳下马背,问道:“这是怎的了?”
  季清菱笑道:“上一回送你的马鞭都使了好几年,眼看不成样子了,如今趁着你有空,来试试我请人新作的得不得用。”
  语毕,推着顾延章进了一旁的铺子。
  两人才进门,便有个伙计迎了上来,见是季清菱,笑得眉眼都开了。
  顾延章小时候家中惯做生意,见这伙计的模样,立时晓得家里这一位必然是在此花了大价钱,果然没一会,那伙计打过招呼,问道:“可是来取那一把鞭子的?”
  季清菱点一点头,指着顾延章道:“是我哥哥使的,先让他试试手,若是不行再改。”
 
 
第43章 玉玦
  铺中伙计乐颠颠地进了后厢,过了片刻,手里托着一个长长的锦盒,跟在掌事后头走了出来。
  “您试试手,这是咱们特意寻亳州师傅帮着做的,又韧又软,耍起花来轻得像鸡毛一样!”掌事的连忙从伙计手里取了鞭子,递给顾延章。
  铺子西边有特空出来的一大块空场,顾延章耍了一套鞭法,果然趁手得很。
  两人取了鞭子,复又骑马回家,才行两步,顾延章就忍不住问道:“这鞭子多少银钱?”
  季清菱笑道:“五哥心疼啦?”又道,“总贵不过你今日送我的玉玦。”
  顾延章只攒紧了眉,并不说话。
  当年他院考才放榜没两日便赶上生辰,季清菱送了一条鞭子做庆生。彼时的鞭子也是特制,只是寻蓟县小店做的,就花了足足六贯钱。要知道,那时候两人是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的日子,季清菱连身好衣裳都不肯多买,却舍得给他花这样大的价格去定一根并没有要紧用途鞭子。
  如今他入了良山,不仅有师门中许多补贴,偶尔替人做一两篇文章,便能维持两人许久家用,可季清菱本人的生活却依旧十分简单,房中连胭脂水粉都少,首饰也只有零星几样。与之相反的是,她给自己买起东西来,却是眼睛都不眨一下。
  顾延章低下头,一息之后,便在心中把这一条鞭子材料、手艺、转运的费用给算了出来,他暗叹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处有些微的刺痛,似乎什么东西要饱胀得溢出来。
  回到家中时辰尚早,两人闲聊片刻,各自去换洗不提。
  当初顾延章入了良山没几个月,因外头人听了消息,不断有帮闲上门自投,说要自卖身契给顾家,又因媒人实在太多,季清菱不堪其扰,索性将那一处房舍卖了出去,另置了一处屋产。
  新居所接近有半亩大,距离良山学院约莫小半个时辰的行程,共有两进,每进左右各两个厢房,又有一个小小的后院,虽然依旧不算很大,却已经足够用了。
  顾延章不敢用上门自投的人,更不敢接蓟县当中许多富户送来的仆役,干脆隐匿了姓名,亲自上街寻了几个牙人,从他们手中挑了两个甚是灵活的小儿,俱是八九岁的年龄,改了姓名,一个唤作松香,一个唤作松节。又买了个丫头给秋月打下手,两吊钱一个月聘了个厨娘,如今家中倒也过得有模有样的。
  顾宅房舍不多,便只设了一个书房,顾延章不常回家,书卷也多数放在书院之中,这一处书房倒多数时候是季清菱在用。
  季清菱今日出门前在镜前涂涂抹抹,描眉画脸,如今回来,那一堆子东西要卸下也得不少功夫,顾延章收拾完毕,见她半晌不出来,索性径直去了书房。
  旬月未归,书房中已是大变了样。
  一进门,对面的墙上一幅极大的卷作便映入眼帘,卷作用绢布盖住了,看不出底下的究竟是画还是字,卷作下方高高矮矮地摆了几个阔口大肚瓷瓶,里头饱饱地插了一肚子卷轴。卷作左右顶天立地地竖了好几个书架,顾延章走近了,这才发现上头的书籍品类繁多,俱按天干地支等等条目分类排列了。
  转过身,东西两面窗顶上吊下来几盆荷花,此时已是初秋,竟伸出零星几枝花苞,红白相间,绿红相绕,十分清新可人。荷花盆子乃是琉璃所造,透过外盆子看进去,原来盆中还套了另一个盆子,外盆养了几条小鱼,正欢畅地游来游去。
  窗户下各放了两张长桌,比起寻常的书案要大上一倍还多,也不晓得季清菱是从哪里弄来的。东边桌上除了笔墨纸砚,还有各色杂书,其中话本小剧、游记异闻都散散放着,一本讲述西北地理的游记正翻开了倒扣在桌面上,另有几张纸页,上头密密麻麻写了蝇头小楷,应是季清菱做的笔记。
  西边桌上则是整齐地摆着许多经注书目,宽大的桌面上干干净净,除了一叠黄页纸,一点杂物都无,顾延章走过去,纸上是一篇新作的文章,用镇纸押着,想是早间匆匆出门,放在此处等其风干。
  顾延章抽出黄页纸,细细看了一遍,这乃是一篇论述前朝台谏制度的文章,举例详实,观点分明,尤其论调十分新奇,文风也极有意思,一看就是季清菱的手笔。
  他开始只是当做消遣,看着看着,到了作者个人论述之处,忍不住会心一笑,待掩了卷,仍觉得意犹未尽,索性把那文章纸页收起来,压进一册要带回书院的书卷之中,打算日后读书累了,便拿出来睹物思人。
  收好文稿,他便到那卷作面前,轻轻掀开上头盖的绢布。
  却原来是一份延州、夏州周边舆图。
  顾延章越看越是熟悉,细细一想,原来这图中有一部分竟是从前自己凭着记忆绘来做参考分析的延州周边舆图翻版,这一幅是季清菱照着那一份放大了许多倍,又从各种书中校对勘误了,还把范围扩大到整个西北六州。舆图绘制得十分详尽,有几个地方,甚至连重要的乡、村都注明了,每一个大的标识上又用线吊了一只小小的卷纸下去,并不挡着人的视线。
  他取了一只卷纸,展开一看,原来是标识处的地理、人口、气候等等,内容十分杂驳,也不晓得这小姑娘花了多少心力来做。
  顾延章一时之间,只觉得似乎被人从心底里栽了一颗小小的种子进去,挠得他痒痒的,就这眨眼功夫,那种子便破了外衣,钻出一个芽来。
  “顾五哥,你看我配这玉玦!”
  顾延章转过头,原来季清菱已经梳洗罢了,换回一身嫩黄色的窄衫长裙,肩上披着帛,头发想是没有尽干,只松松挽了一个小髻,正冲着自己嫣然一笑。
  青春少女,自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顾延章心中那一簇小小的细芽,刹那间便伸出枝来,展叶,含苞,开成了一朵花。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捏成了拳,一颗心被那朵花惹得纷乱如麻,还冒着一股莫名的香,自己把自己熏得晕陶陶的。
 
 
第44章 邸报
  季清菱并未察觉到顾延章的不对劲,反而特地又走近了两步,手执着裙衫的中摆,将那坠在腰下的玉玦衬了衬。她见顾延章不答话,复又问了一句:“好不好看?”
  顾延章这才醒过来似的,顺着季清菱的手往下看,一瞬间,只瞧见对方腰上束了一根象牙白的缎子,把窄腰衬得不盈一握,再往上,嫩得出水的那一张脸正笑盈盈地望着自己,甜得他心中那一朵花又渗出了蜜汁。
  这又香又甜,眼见就要酿成一泡酒,被这酒意一冲,他哪里还分辨得出美丑,此时哪怕季清菱指着一堆子石头,顾延章也只会胡乱点头,说一声真好看。
  他脱口赞了几句,说完之后,竟不记得自己方才到底讲了什么,却是再也不敢看向季清菱,而是转头指着西边的书桌道:“你先前做的那一篇文章,我收起来了,过两日拿去书院看。”
  “什么文章?”季清菱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笑道,“台谏那个吗?我看你从前写过一篇朋党论,便想着写一份不一样的,谁想竟被你瞧见了。”
  顾延章终于平复下心中那股莫名其妙的感觉,感觉脑子回来了,这才正正经经地道:“在家多歇一歇,也没甚要紧事,我看你还做了一幅西北舆图,也不晓得要费多少力!上一回冬天看书看到半夜,最后发烧的事情,你都忘记了?”
  季清菱忙辩白道:“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顾五哥,你要拿来说到什么时候才肯放过,男子汉大丈夫,这般小肚鸡肠,将来怎么得了!”
  顾延章被她倒打一耙,哭笑不得道:“你什么时候老老实实的,不要老叫我挂心,我也就大肚能容一回叫你看。”
  季清菱嘟着嘴,道:“我哪里叫你挂心啦?我在家里头乖得不得了,连门都少出,也不惹事,我这样还不叫乖,怎样才叫乖呀!”
  被她这样又娇又俏的一通撒娇,顾延章原本一肚子教育的话,全被堵了回去,脑子里更是糊成了一团,哪里还说得了什么道理,只得道:“不要天天窝在家里头看书就叫乖!天天猫着,气色都要不好看了,趁着我在,这两天好生把上回教你的擒拿术习一习。”
  听到要习擒拿术,季清菱心中打了个咯噔,忙抱怨道:“天气这样热,等过一阵子再学嘛!”又凑近几步,笑眯眯地指着自己的脸对顾延章道,“顾五哥,你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气色这样好,才没有猫出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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