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术——须弥普普
时间:2019-05-29 09:23:03

  他说到此处,犹有些可惜,道:“因她性情人品都算不错,道理也懂一些,我想着璧儿年纪小,我与爹平日里头没空看顾,旁边又都是些生仆,有个细心的也好,谁知……”
  张太后点了点头,道:“确实算是有几分见识,你倒不如照着这样的,京中四处寻一寻,璧儿年龄也上来了,有个女子在旁边看着也好,倒比放一堆子丫头小厮跟着方便,平日里头多提点些,你们也省点力气。”
  张瑚便道:“娘已是在寻了,只圣人也不是不晓得他那性子,找得回来,难免又要挑毛病,就算人是好的,也要他肯认才是,如今好容易有一个降得住的,昨日听说路上遇见了,晚间回得府中,竟自去背书习字,又拉了弓,直说自己要做什么‘英才’,半点不用人盯着——也不晓得哪一根筋搭对了,偏他就吃这一套。”
  说来说去,还是觉得季清菱用得称手,也是便宜,言语之中有些惋惜。
  张太后便道:“先找着罢,不行我再来看。”
 
 
第484章 拜访
  且不说这一厢慈明宫中,张太后忙着心疼这一个堂弟,另一厢的仁明宫里,杨皇后却是也有客人。
  她娘家长嫂郑氏坐在下首请罪,认错道:“是小九不懂事,被那些个人怂恿着,跟着一群人张嘴就胡说,谁晓得正正就他说的时候被张舍人家的小郎君听得了——当时就挨了一顿打。”
  “回来也不敢怎样,自己憋着又寻了日子去道歉,也是无用——昨日流着两管鼻血回得来,脸上肿了一大片,才是再瞒不下去了,老实同家中交代了,我想着您在宫中想来还未得知,怕要惹事,只好赶紧进来。”
  郑氏话语中带着几分惶恐,复又道:“也不晓得怎的才好了,实在怕拖累了您这一处,将来若是叫圣人……”她顿了一顿,偷偷看了杨皇后一眼,才小心问道,“要不要我带着小九去张舍人家负荆请罪一回?”
  杨皇后一面听,一面只觉得自己牙根都泛着苦味,一口才烹出来的香茶咽下去,半点品不出滋味不说,明明茶水是热的,却带着整个人连心底里都透着凉意。
  她张了张嘴,本想要说些什么,复又咽了回去,好一会儿才道:“小九也要好好教一教了,岁数不小,正该认真好进学才是,不要成日同那些宗室子弟搅在一起,咱们家好歹也要出一两个有能耐的,不然将来便是给了差事,也扶不起来。”
  郑氏唯唯诺诺,却是又问道:“那张小郎君那一处?”
  杨皇后宫中还躺着一个病得死去活来的皇子,心中忧虑异常,实在没有力气再去管这一摊子事——若是当真赵署没了,今后的日子,就算不得罪太后,也就是这样了。
  她咬一咬牙,勉强道:“小儿间的事情,莫要闹得大了,装作不晓得便罢,你要自去上门,倒把事情掀得出来。”
  两个妇人坐在一处,殿中氛围竟是有些惨淡。
  郑氏看着杨皇后,着实是心酸。
  都说天子是九五之尊,皇后就是母仪天下,可这母仪也得看对着谁。
  太后活得又久,娘家又得力,自家又厉害,当初管丈夫就管得服服帖帖,如今管儿子更是不在话下。
  偏偏娘娘出身只是寻常,娘家搭不上手,自家腰杆也挺不直,说话都是气虚的。
  这种时候,若是天子挡得住,好歹也给挣回几分面子来,可天子也不是个硬气的。
  虽说娘娘眼下许诺什么将来给差事,可届时能不能给,又是给什么,差别可是大了去了。
  郑氏不敢想自己丈夫儿子比得上张待、张瑚的待遇,只要能有个十中之一,已是要烧高香了。
  她心中难过,也不好说,因自家生的儿子惹了麻烦,又是知道如今宫中情况,更为忐忑,生怕说出什么话来火上浇油,只得闭嘴。
  杨皇后也是又烦又恼。
  眼见赵署身体好一日坏一日,折腾了这样久,御医天天围在床边,也没见好,反倒是症状添得越发多了。
  便宜儿子看起来要活不久,丈夫又是不能生,若非老天开眼,恐怕只能过继了。
  既是一定要过继,与其坐而待毙,等着朝中大臣争出个结果,倒不如早些自己挑一挑,寻个知道感恩的,能叫自己过个囫囵晚年。
  杨皇后这念头由来已久,自赵署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御医们束手无策之后,她就开始琢磨起来了。
  只是这话却不能同天子说。
  赵芮贵为天子,于子嗣上头这般可怜,好容易得了个儿子,养到这样大的岁数,又要没了,今后也不能再有,如何能接受?
  杨皇后不会蠢得在这个时候去忠言逆耳,引得天子记恨,可私下里头该准备的也该准备起来。
  她小声交代郑氏道:“你叫兄长帮着看一看,宗室里头哪一个血脉近的小儿脾性好,打听了人名来,下回进宫再同我说。”
  郑氏不敢多问,只好点头。
  杨皇后细细又把要打听的东西再说了一遍,方才让娘家嫂子出宫。
  ***
  郑氏进宫的时候,也是李萍娘准备出门的时候。
  因为时间太过仓促,李程韦派出去的人,并未能带回来太多有用的消息。
  季清菱同顾延章二人行事一惯低调,有交集的也就是那几户人家,知根知底的更少,顾延章虽然算是个名人,可同他来往密切的,实在也不太多,俱是官宦人家,与李家不是一路的。
  临得上马车了,李萍娘也只知道金梁桥街那一处住的乃是一户官员,户主姓顾,如今不在家中。
  她吩咐人把那一盒子歙墨收拾好了,行到半路,特意又拐去买了几盒子上好的桂花糕、雪片糕,都是估摸着十来岁的小姑娘应当都爱吃,让那店家包好了,方才继续行车。
  生意做得越大,人脉、本钱就越是要紧。
  寻常人用劳力来讨生活,稍微好一些的,用脑子来讨生活,到了李家这个阶段,已是用银钱同人脉来立足了。
  越是到了这个时候,想要往上,就越是困难。
  李萍娘从小就极得李程韦喜欢,被教得长大,自然知道眼下家中不缺银钱,只缺人脉。
  李家的出身,实在是太低了,想要鱼跃龙门,也实在是太难,哪怕有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能放弃。
  她是李家的女儿,只有李家好,她的日子才好。
  李萍娘这一回过来,只带得两个小丫头,并两个车夫,旁的人仆从一个都没有,等到了地方,叫下人去敲门递了帖子。
  季清菱很快就得了消息,一时有些莫名。
  一般的大铺子送东西上门,少有听说叫东家儿女帮忙送的,又不是小门小户的生意,昨日那珍宝阁,一看就是巨贾才开得起的。
  然而人都到了门口,帖子也递了,又是别人亲自送的东西,自然不好拒而不见。
  她让把人带去了东厢房,自己稍微收拾了一下,缓了片刻才过去。
  等到跨步进去,对方闻声站起身来,两人眉眼一遇,正要互相打招呼,却皆是愣了一下。
  季清菱吃了一惊。
  厢房当中这一个所谓的李姓东家的女儿,并非十三四岁的小女儿家,其实是个二十来岁的妇人,相貌长得极好,穿戴也是上佳。
  最重要的是,这是个熟人。
  正是上一回她同柳沐禾去大相国寺时,偶遇过两回的美妇人。
 
 
第485章 警惕
  吃惊的不止季清菱,站在对面的李萍娘更是目瞪口呆。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今次上门遇到的竟会这一个,脸上的笑顿时一僵,过了一息才反应过来,袅袅婷婷地行了一礼,勉强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道:“不想竟是这般有缘,今次又能与夫人相遇。”
  又自报家门道:“奴家姓李,单名一个萍字,请唤我萍娘罢。”
  李萍娘毕竟是个经事少,再如何也比不得那一个做爹的李程韦。
  李家前期做了无数铺垫,如果一切顺利,她原本是能再嫁与杜檀之的——到底只是一个兼祧而已,杜老太太那一头都走通了,她家还肯舍那样多的嫁妆,哪里又有嫁不进去的道理。
  谁晓得到得最后,原本十拿九稳的事情确实没有成,反倒不了了之了,过后不久,智信大和尚又被打发去了广南,杜老太太更是一病不起。
  彼时去大相国寺,她准备了许久,因一心要成事,倒不觉得有什么,此时猝不及防,撞见季清菱,想起从前那些个后续,莫名地倒有些心慌。
  智信为什么会被打发去那偏远之地,虽然做爹的没有特意说,可李萍娘却也不是聋子。
  她大归之后,常去那等僧僧佛佛的地方,自是把该听的不该听的推测都听了个够,知道这乃是前科状元,打赣州回来的顾官人行的好事,此刻见了季清菱,心中少不得有些犯虚。
  季清菱却是不知根底,因上回在大相国寺并未发生什么,只以为那是偶然相遇,便应了一声,先自通了姓名,复又问道:“不晓得萍娘子年庚几何?”
  李萍娘心中挂着事情,脱口回道:“托大,比夫人早生了几载。”
  季清菱本只是寒暄几句,听得对方这般回答,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两人虽是曾经见过一回,却只是点头而过,俱是不知对方姓名身份,这李萍娘又是如何知晓谁比谁“早生了几载”?
  她心中好奇,面上却是不显,请对方坐了说话。
  李萍娘这才连忙把那装歙墨的盒子打得开来,递给季清菱,又道:“我爹特特交代了,说夫人这一处实在是顶要紧,因怕其余人不得力,便叫我专程来送,说是认一认地方,将来也好走动。”
  又细细介绍了一回自家送来的歙墨产自何处,制墨的师傅是哪一个,如何如何好,都是商贾做买卖的言辞。
  季清菱让秋月接了,又道了一回谢。
  李萍娘笑着道:“实在是客气了,夫人照顾我家生意,当是我们这一处来谢才对。”
  又做一副随口闲谈的模样,问道:“季夫人哪里人氏?这般人物品貌,怎的我从前竟是未曾听说过?可是才进的京?”
  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季清菱坦然道:“我是延州出身,今年才新来。”
  李萍娘“啊”了一声,且惊且喜地道:“当真是巧!我家从前便在延州做生意,走的西域商线,买卖的马匹、绸缎,又贩些茶叶,旁的州县许有不知道,这一处却是再熟悉不过了!”
  又笑道:“说不得从前咱们两家还打过交道!”
  季清菱越听越觉得耳熟。
  姓李,曾经在延州往西域走过商线,买卖的马匹、绸缎、茶叶——怎的跟李程韦那一家那样像?
  想到上一回在大相国寺听得面前这李萍娘向智信大和尚问婚姻、儿女,眼下明明已是妇人装束,却依旧帮着娘家外出上门送歙墨,她心中不由得联想起来。
  会不会当真是那一户李家?
  若是这样,面前这一个,岂不就是上回柳沐禾说的与丈夫和离大归,准备嫁与杜檀之做兼祧妻的李家女儿?
  她心中狐疑,还未来得及回话,李萍娘已是又欢欢喜喜地道:“原来竟是延州人!想必同那张小郎君便是在延州遇得的罢?居然这般有缘!怕是寻常亲戚都没有你们感情这般要好。”
  季清菱有心问话,点了点头,道:“确是在延州得遇的。”
  又问道:“不晓得萍娘子如今住在哪一处?来此送墨,方不方便?”
  李萍娘笑道:“我家在浚仪桥街,虽是略有些远,却是一条大道就过来了,并不麻烦。”
  季清菱立时就觉得不对劲起来。
  住在浚仪桥坊,姓李,曾经在延州与西域间行商贩卖马匹、丝绸、茶叶等物的,除却李程韦,还能有谁?
  既然李萍娘是李程韦的女儿,那从前在大相国寺,当不是偶遇,昨日在珍宝阁中,应当也并非凑巧。
  李程韦所有的商铺无数,光是京城,少说也有数十处,听得张璧说,他乃是临时出得来闲逛,既如此,那一个“崔公”便是临时起意去的珍宝阁。
  这样多的临时,李程韦又怎么可能恰巧就在铺子里头,又亲自取了那蓝宝石手串出来?
  商人逐利,张待乃是太后的伯父,张璧更是太后面前极得宠的小儿,想要巴结上这一家,实在是正常得很,可能把张璧的行程、动向了解得这样清楚,却是有些可怕。
  再回想大相国寺那一回,她与柳沐禾两轮遇得面前的李萍娘,也是巧得过分了。
  纵然知道李程韦不是什么好人,可直到如今,季清菱还是分辨不出来对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她心中既是有了警觉,再听李萍娘问话,就越发觉得奇怪,回答起来,自是更为谨慎,等见得时间差不多,索性直接端茶送客了。
  李萍娘努力了半日,也算是得了些能用的,回到家中,忙把打听来的事情一一同李程韦说了,复又问道:“爹,那一个季娘子好似是官人家的出身,也是延州人,我原来还未觉得,今日一听,倒是恍惚间忆起一桩事情——咱们从前是不是延州城里头一户姓季的官人家也有来往?”
  季是小姓,在延州城里头做官的也并不多,李家同季家来往的时候,李萍娘年龄尚小,知道的并不清楚,可她这样一提,李程韦马上就想了起来。
  确实是有这样一个季家。
  延州城中的季钤辖。
  当初自己还为儿子求娶过他家女儿,只是延州被屠之后,那一家便没了音讯。
  他后来还恼过,好容易搭上的人脉,说死就死了,搞得他一点准备都没有,延州去往西域的商线也因此而断,后来州城重建,更是半点便宜都没占到。
  也是死得不是时候。
 
 
第486章 发现
  其实李程韦如果有心去找,又怎么可能会时隔十年,依旧寻不到季家人的半点下落。
  延州城虽然被屠,可数载之后,大晋与北蛮反复拉锯,最终也成功将其收复。杨奎作为大军将帅,又是延州知州,重建州城,收拾残局,恢复秩序,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自是也曾经张榜公示过亡者并下落不明者的姓名。
  季家一门是得过朝廷表彰的,只要认真打探一番,不需非多少力气,很轻易就能知道季家的女眷都没有寻到尸首,“季母”与“季清菱”,乃是失踪并非亡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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