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反应几秒,程溪蓦然抓紧被角。
妈妈在和谁说话?
昨晚实在太过疲惫, 醒了那么一小会儿,后来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没来得及嘱咐陆决赶紧离开。
所以他和加班回来的姜淑云撞上了?
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瞬间, 她一下紧张起来,睁开眼想要起身。
“溪溪醒啦。”坐在床边,姜淑云连忙来扶她, “喝不喝水?妈妈给你去倒。”
身体还很虚弱, 靠在枕头上,程溪一时没能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一回儿事:“......妈妈?”
姜淑云的神色很平静,并没有那日发现她谈恋爱时的失望和愤怒。
而陆决表情也自然万分, 见她醒了,唇角一弯, 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
眼底笑意更是深邃。
“你别在这儿愣着。”见他傻站在那里不走,姜淑云微微板起脸,“快去拿化验单。”
“知道了。”陆决赶紧敛起笑容,推开门出去。
昨晚哄着他们家小姑娘睡下, 原本是该立即走的,却没想到一出门,就遇见了姜淑云。
白天的事儿早已证明自己在这里不受欢迎,他都低着头准备挨训,却没想到对方沉默半晌,最终只说了一句话。
“你留下吧。”
反应不及,怔愣好一会儿,待到他惊讶抬头时,姜淑云已经进了病房,没有再跟他多说一个字儿。
但还未关上的房门提醒他,刚才那一句并不是幻觉。
他就这么被认可了。
一想到这里,走在医院走廊里,眉目硬朗的少年禁不住又笑起来。
五官生得好,不少年轻护士都偷偷看他。
这一个上午,程溪都过得很忐忑。
明显已经知道了陆决的身份,姜淑云却也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不怎么跟他说话,仿佛病房里没这个人。只有在需要跑腿做事的时候吩咐几句。
语气硬邦邦的。
一向桀骜肆意惯了的少年并不恼火,吩咐什么就去做什么,剩下的时间便安分地待在病房里。有姜淑云在,他不往床边凑,只是安静地站在门边冲她笑。
一上午过去,待到姜淑云让陆决出去买午饭后,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气氛,程溪轻声道,“我......”
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作为母亲,姜淑云还能不明白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
她摆摆手,语气平淡:“稍微使唤他一下,你就心疼了?”
“妈妈!”根本没想到姜淑云会这么说,程溪不知所措,“这......”
她睡着的这一晚都发生了什么?
母亲的态度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淡淡地笑了笑,姜淑云并不多作解释,而是调头说起别的事情:“你爸爸寒假的时候会回来,到时候我们就办手续。”
程溪一怔。
随后,想起昨晚陆决说的话,她咬着唇轻轻点头:“我知道。”
她伸手握住姜淑云的手。
一向都是妈妈保护她,这一次,她也要好好保护妈妈。
***
不知道是输液有效果,还是终于解开心结,程溪的高烧很快退去。没几天便可以出院。
住院的这段时间,陆决一直都在,姜淑云待他还是那副态度,不亲近不疏远。
回到家里后,她没再提起过早恋的事。
仿佛什么都不知情。
妈妈不主动提,程溪也不敢冒冒失失谈论。最后索性也装着一切都没发生过。
毕竟寒假快到了,她不想在这个时候给姜淑云添堵。
住了近一周的院,后面又在家里养了整整一周。等到她再回学校,没过几天就是期末考试。
随后便是寒假。
姜淑云去民政局的那天,天气很不错。
一连下了近十天的小雪,突如其来的晴天让人心情舒适,冬阳灿烂,照在雪上白皑皑地反光。
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你要哪个味道?”
拎着奶茶钻回车里,陆决问道。
死死盯着民政局的大门,程溪有些心不在焉:“都行。”
姜淑云并没有告诉她什么时间去办离婚手续,但她从阿姨那里偷偷打听到了。
害怕会被妈妈发现,她特意等对方出门有一会儿之后才联系陆决。
在这个时候,她还是很想陪在妈妈身边。
小姑娘明显一副走神的模样,陆决也没再问。他把车里的暖气调高一些,然后去牵她的手。
刚从外面回来,少年的指尖有些凉。
程溪垂下眼睫,几秒后,轻轻回握住他:“我没事。”
不知道是心里有愧没有颜面相见,还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爸爸一直都没有联系过她。
即使在为办理离婚手续回国后,也未曾打过一个电话。
于是,她不再有任何期待。
对方已经不是那个当年笑呵呵让她骑在肩头,去摘枫叶的父亲。
在出轨的那一刻,他就选择了背叛她和姜淑云。
少女的手还是一如既往软乎乎的,语气也轻,却透着种出乎意料的坚定。
陆决没说话,只是默默牵紧她。
没过多久,他就看见姜淑云和一个男人一前一后地走出民政局。
恢复了以往精明干练的模样,姜淑云走路带风,根本不搭理被落在身后的前夫,踩着高跟鞋稳稳地朝这边走来。
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
走得很快,径直走到超跑旁边,她弯下腰敲了敲车窗。
“妈妈......”
“阿姨......”
压根没想到这么快被发现,程溪和陆决很是尴尬。
手还牵在一起,姜淑云扫了一眼,两个人这才触电一样分开。
她唇边有淡淡的笑意:“我能上车吗?”
从民政局出来,恰逢中午,姜淑云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带着他们去了一家日料。
从出院后,这是第一次凑在一处,仿佛又回到了在病房的时候,气氛略微僵硬。
已经明白姜淑云并不反感自己,但作为晚辈,偷偷跟在去办离婚手续的长辈后面总是有几分说不过去。陆决只有保持沉默。
程溪就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时间都有些无措。
姜淑云倒是一点儿都不在意,看了眼坐在对面耷拉着脑袋等着挨训的两个孩子,莞尔一笑:“溪溪,寒假过后我要出国。”
程溪一愣,旋即抬头:“妈妈?”
“只去两年。”姜淑云温和道,“国内这个新项目现在遇到一些难题,需要更有经验的人才,等学习完之后,我就可以一直留在国内。”
还在紧张,听见最后一句,程溪一下有些反应不过来:“啊?”
这次回来,妈妈待在国内的时间已经很长,她早就做好对方随时会出国的准备。
却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惊喜。
程溪表情懵懵的,姜淑云就笑了,却不再看女儿,而是把视线投向陆决。
“我每年春节都会回国。”神色严肃时,她看起来有几分教导主任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训学生,“不要被我知道你对溪溪不好,或者是胡来。”
最后半句她说得很含蓄,陆决听懂了,连忙点头应下:“我明白。”
过了几秒,意识到妈妈在说什么,程溪的脸一下滚烫起来。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之前姜淑云突然的转变就让她手足无措,现在居然毫不掩饰地谈到这种话题,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
“阿姨你放心。”心里明白这是完全接受自己的意思,陆决正色道,“我一定会好好对溪溪。”
少年语气认真,姜淑云也没说什么,隔了半晌淡淡地笑:“好,那我就等着你以后改口叫我。”
这句话说得很突然,程溪和陆决都是一怔。
随后,两个人悄悄红了脸。
***
寒假过的很快,崇礼正式开学的前几天,姜淑云正式启程去往国外。
进入高二下半学期,冰雪融化,天气渐渐转热,学习进度和计划也越来越紧张,日程都被排得满满的。
在原来期初期中期末三次考试的基础上,年级组增加了每月一次的月考。听说等到高三,还要变成周考。
每周考一次试。
“这不是要命吗?”
上学期期末考得太差,寒假在家里被妈妈痛骂了整整一个月,蒋轩现在看到卷子都心有余悸:“那也不是人人都跟嫂子一样会读书啊!”
他就不明白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书呆子和嫂子能边谈恋爱边考第一,他一个单身狗还得每次都跟决哥坚守后门的这片阵地?
懒得听蒋轩喋喋不休的抱怨,陆决扫了一眼刚发下来的试卷。
鲜红的数字41。
卷面满分一百五。
而这还是最容易拿分的语文,压在底下的数学卷子则更惨,连两位数都不到。
天生头脑和学习不搭,那些选择题他蒙都蒙不对。
不想再看见这凄惨的分数,他索性把卷子撕成两半,开始叠纸飞机。
“我说决哥。”自顾自抱怨了一大堆,难得歇下来喝水喘口气,蒋轩一抹嘴,“你要申什么学校?”
一直被母亲痛骂成绩,却也始终死性不改,这么有恃无恐,就是因为后路早已经准备好。
崇礼像他这样不爱学习的二代不少,基本上都是走砸钱出国刷个金漆,然后回来继承家业的路子。
所以抱怨归抱怨,他一点儿不担心。
听见蒋轩这么说,陆决挑眉。
他没应声,而是先对着纸飞机呵了口气,随手一掷。
纸飞机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利落弧线,随后方向一转,竟然又慢慢悠悠回到他的桌面上。
“不知道。”拨弄两下纸飞机,少年语气漫不经心。
陆老爷子跟他提过这件事儿,方秘书还专门请了有相关经验的中介。毕竟以他的成绩,在国内想考大学就是痴心妄想。
对那些学校一无所知,看着外文名字就一阵头疼,他压根不想搭理。
只是......
还在等着回应,过了一会儿,蒋轩眼睁睁看着纸飞机被揉成一团。
妈诶!
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缩回墙角,大气都不敢出,努力装死。
嫂子成绩那么好,肯定要考国内的大学。
他在这个时候跟决哥提这种敏感话题,不是明摆着找抽吗?
***
对于这件事,程溪倒是一时没注意。
开学以来学习压力比较重,大考小考一场接一场,她无暇顾及许多,心思基本都放在了学习上。
直到崔天星在第二次月考后哭着来找她。
从来在人前都是明艳动人的形象,崔天星很少哭成现在双眼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狼狈模样。
“溪溪。”哽咽好半天,她抓住程溪的手,“我跟他可能要分手。”
不知所措,反应几秒,程溪才明白崔天星的意思。
“为什么呀?”她完全不能理解。
明明这两个人看起来感情一直很稳固。
一直都是那副冷淡不爱说话的样子,但沈杭对待崔天星和对待别人从来都不一样。前几天上自习的时候,她还不小心瞥见对方拿红笔认真地给崔天星的月考卷子做批注。
换作其他学生,绝对没有这个待遇。
“我下半年要出国。”终于哭够了,崔天星的眼睛已经红肿一片。
她轻声说:“你知道的,我想去学音乐剧。”
嗓音沙哑。
拿着纸巾,正想替崔天星擦眼泪,程溪的手停在半空中。
过了好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背。
一直都想当音乐剧演员,崔天星从小便学习各种唱跳表演课程,假期还会专门去国外请专业老师指导。家里做地产不缺钱,父母又支持,这条路基本已经定下了。
只是......
尽管一开始再怎么不熟,那次评三好学生后,她也能从对方的衣着和平时在食堂基本不点荤菜的习惯看出来,沈杭家里的经济条件不是很好。
或者换句话说,应当是很不好。
不然也不会像疯了一样拼命地学习,因为市级三好学生多出来的奖金感谢她,眼镜碎了都舍不得换,在冬天还穿着单衣。
甚至明明喜欢崔天星,当初却拼命把人往外推。
大概是觉得自己配不上。
眼下,崔天星即将出国,以沈杭的家境,肯定不能跟着一起。
而异国恋......
光是这么粗略地想了想,程溪就明白了崔天星的意思。
“呃......”她结结巴巴地找着话安慰,“他可以大学申请全奖去找你......”
虽然她也知道这种安慰没什么用,且不论沈杭到底能不能申到全奖,等拿到名额后,大概已经是大三大四。远一点的话,估计要到硕士或者博士。
动辄分隔三四年甚至五六年,再坚固的感情也禁不起这么耗。
况且对于沈杭而言,读个相对容易赚钱的专业,挑起家里的担子可能更为重要。
显然早就考虑过这一点,崔天星摆摆手,阻止程溪继续往下说:“算了,他也很不容易,我不能这么逼他。”
眼眶通红,她没有再说话。
***
自从崔天星跑来哭了一次,这一周,程溪发现沈杭居然破天荒地在上课时间走神,盯着讲台怔怔地发呆。
以往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现在基本每天都有放空的时候。
她心里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还在高中,正是没有步入社会的年纪,全然不会想到这么快就要面临如此现实的问题。
没等难受多久,很快,崔天星又来找她。
“我提了分手。”相比上次的狼狈不堪,这一次,崔天星异常镇定,一滴眼泪都没掉:“下周我要回家准备考试,以后估计就不来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