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虞真她……”
赵衡不过问虞真长公主到底有何想法,无非是痴男怨女那一套,他干脆利落的给出选择:“杨钊元违逆,长公主还是趁早和他和离的好,日后再挑选一位合心意的驸马。”
“皇帝可有什么合适的人家?”
“朕不知长公主喜欢什么样的,还是母后问问她,宫里也不需要她和别人联姻,让她自己过得高兴就好。”
高明纯莫名松一口气,若是赵衡答应为虞真长公主赐婚,那在黎太后眼里几乎就是先前种种一笔勾销,长公主依然是长公主,不过可惜,赵衡不愿意做媒人,日后长公主有什么不如意的也赖不到他身上。
想必赵衡和她一样,真的都不想再和虞真长公主打什么交道。
他们临离开康寿宫,惠王喜滋滋的来宫里报喜,惠王妃生下一位郡主,足有八斤白胖又健康,提起新得的女儿,惠王黝黑的脸上只能看见两排白牙,显然是欢喜极了。
黎太后让惠王去给王太妃报喜,她平日与王太妃交好,全是因为皇帝和惠王投缘,此时做个顺水人情当然不算什么。
*
八月里,高明纯一下子听到许多喜讯,她娘家二嫂产下一子,与她的生辰相隔几日,也是个健壮的孩子。齐王府里的王妃、侧妃同时传出怀孕喜讯,一连听了数个好消息,黎太后盯着她肚子的目光愈发热切,好在八月底是皇后生辰,黎太后才没有多说。
生辰前,虞真长公主亲自来送一份贵重的生辰礼,第一次将姿态摆的很低,为的自然是杨钊元的事。
“皇后娘娘能否替我问问陛下要如何处置驸马?”
高明纯面露疑色:“长公主何不亲自去问陛下,再说驸马的图谋你又不是不知,他在东山设计陛下坠崖,回京后又不断摆平刑部核查的事实,现在铁证如山,否则陛下不会让人去抓他。”
依着虞真长公主对前任焦驸马的狠心,她如今还对杨钊元如此痴情着实让人意外,这大姑子心狠手辣,痴情起来也比常人疯狂,若是高明纯不知杨钊元做过什么事,还会劝一劝她,可事实摆在眼前虞真长公主还不愿意死心,她才不愿意做坏人。
虞真长公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彻底让高明纯慌了神。
“罗璧,快扶长公主起身!”
“虞真想请娘娘帮帮忙,若驸马此次能顺利脱身,虞真定然不会再难为娘娘。”
说实话你现在的难为本宫根本不放在心上,高明纯默默腹诽道。从前强势至极的虞真长公主跪倒在她面前,她心中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反而从心底里厌恶,妄想这涕泗横流的一跪就能将从前和前世的恩怨一笔勾销?若不原谅就是她小人之心吧?
纵使心中再多不满,高明纯也未曾对虞真长公主表露出来,只是为难道:“驸马之事关乎朝廷政事,后宫不得干政更是一直以来的规矩,此事本宫是真的帮不了长公主。”
虞真长公主垂眸掩过一抹怨恨,后宫谁不知皇帝对皇后是三千宠爱在一身,皇后之所以不帮她无非是在伺机报复,她现在有求于人,只能低头。
但好在,虞真长公主遭拒之后没有多呆,直接出宫而去,大约是在黎太后面前碰壁多了,她连康寿宫都未路过。
等到生辰当天,高明纯忙的团团转,将虞真长公主之事完全忘到角落里,高高兴兴过了个风光的生辰,晚间还拿到了赵衡送的生辰礼物,赏赐的珠宝早上都已经见过,礼物则更能代表他的心意。
今年仍旧是一幅画,画里是她抱着赵保儿在御花园里玩耍,场景温馨可爱,也不知皇帝什么时候看到的竟然一直记在心里头。
“臣妾很喜欢,陛下送的画价值连城。”
赵衡很是自得的谦虚了一句:“只要阿纯不嫌弃没新意就好。”
“臣妾哪里会那么不识好歹。”
等到晚间,高明纯身体力行的向赵衡证明了她是多么的识好歹!
“阿纯明日陪朕去练功房过过手吧?”
高明纯气喘吁吁之际不由好奇发问:“臣妾又不是陛下的对手,陛下为何偏要我去练功房陪你练武?”
赵衡沉溺在双手美好的触感里,亲昵的在她耳边道:“阿纯夏天怕热,练武是否懈怠了?朕怎么觉得你体力不如从前。”
“陛下,臣妾白天劳累了一整天……”
“原来是为夫错怪阿纯了,为夫这就给阿纯赔礼。”赵衡话音一落,便将二人送上高峰,歪倒在帷帐内喘匀呼吸。
高明纯勉强分出一丝心神,挑衅道:“陛下体力也不咋地。”
赵衡满意一笑,翻身上来:“那朕再证明一次?”
“……臣妾错了,陛下!”
长夜漫漫,若要证明体力有的是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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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九月,杨钊元已经在监牢内呆了大半个月,虞真长公主仍旧跑前跑后为他忙活,一点也不像从前嚣张跋扈的长公主。
黎太后见了非常心烦,训斥长公主不懂事,竟然为杨钊元求情,要知道杨钊元要害的人是陛下,这样大的罪,她身为皇帝亲姐姐,又怎么能为杨钊元开脱?还劝长公主尽快与杨家撇清关系,另外择一位驸马嫁人。
虞真长公主信誓旦旦:“钊元是被人冤枉的,他是为胡海承担罪责,母后,胡海也就是那赵深才是罪魁祸首!”
“你真实鬼迷心窍!那杨钊元到底哪里好?”
不仅黎太后好奇,高明纯同样非常好奇,当初虞真长公主挑选驸马时似乎与杨钊元并不熟悉,一贯擅长趋利避害的虞真长公主竟然不离不弃,着实让人想不通。
后来,还是赵衡给了一个正确答案,在杨家的暗卫查到,杨钊元留给虞真长公主数封情书,虞真长公主爱若珍宝,深信驸马对她痴心不改,是以捧着情书的长公主坚定不移的为杨钊元洗雪污点。
“如果杨钊元是重生的,那他肯定不是真心喜欢长公主的,他的情书是故意留给长公主做护身符的吧?”
赵衡想了想道:“那些情书应该是真的。”
“杨钊元写给长公主的?”
赵衡沉默着没有否认,他大约知晓情书是杨钊元写给谁的,他之前告诉高明纯的前世之事,有一些内情猜测关于她的,他都没有说出来,因为没必要说出来让她跟着不安。
“现在和长公主说什么她都不会信的,母后正在给她相看人家,过些日子想必会让她再嫁。”赵衡不关心虞真长公主再嫁等等,总之在黎太后活着前和他没什么关系的。
“现在,朕应该去见一见杨钊元了。”
天牢监管森严,尤其是杨钊元这样陛下亲自下令抓捕回来的犯人,狱卒看管都各位留心,赵衡带着王儒章来到杨钊元的监牢前,杨钊元穿着整洁的囚衣正坐在墙边闭目养神,听到脚步声缓缓睁开眼。
“原来是陛下来了,罪臣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杨钊元露出高傲姿态,仿佛一只沉睡的狮子张开眼睛便露出锋利的爪牙。
赵衡只见过杨钊元两三次,此时静静站在监牢门外打量着他,等狱卒打开牢门,他径直走过去,伺候的人都停在三丈之外。
杨钊元盯着他气定神闲的动作,心里忽然涌出一股不妙的预感,皇帝的气质和传闻中的体弱多病并不相符!
第六十四章
监牢地面上铺着稻草,昏暗又潮湿,赵衡进来后狱卒添上两盏灯,杨钊元稳稳坐在那儿,过一会儿似乎回过神起身向赵衡行礼,他身上有锁链,拱手行礼有些困难。
“臣杨钊元拜见陛下。”
赵衡微微点头:“杨驸马,久违了。”
“不敢。”
赵衡坐在圈椅上,杨钊元仍旧是跪着的姿势,直到赵衡允许他坐下,才席地而坐。
“朕令你在此思过写下供状,这些日子可有什么要和朕说的?”
杨钊元下意识想歪一下脑袋,跪着的姿势并不舒服,闻言挑眉一笑:“陛下手中铁证如山,无论臣是否写下供状,陛下都可以判臣死罪,陛下为何还要犹豫不决?”
“唔,你倒是有恃无恐。”赵衡似乎在努力让表情随意一些,掩盖听到此话的愤怒。
“陛下亲自来,显然是坐不住了,不如陛下说出来,臣一定知无不言。”杨钊元很乖顺,心底却在盘算着皇帝到底是什么情况,他一直以来得到的消息都依靠别人,这是第一次与皇帝单独相处,皇帝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的病了?他对杨家的事查到了什么程度?这些杨钊元都不得而知。
就他所知,前世皇帝的真实性情不会如此和气,皇帝若重生应当做不到按捺一整年的时间查清坠崖的真相,如果皇帝坠崖之后只是装病示弱借以查清真相,倒算符合逻辑,先帝在世时杨钊元便开始分析赵衡的心理,先帝虽然信任太子,但又忌惮赵衡太强大,许多时候赵衡手段温和,朝臣也都以为赵衡是个和气的储君,杨钊元不觉得赵衡难对付,如今看来皇帝的表现偏向于装病示弱,实际还把控着对朝廷的控制,经过坠崖之事,会更易不信任旁人。
所以,赵衡才来监牢亲自审问,只是不知他掌握到多少内幕,他最先被抓进来,埋藏在京城的人脉不知被挖出来多少。
“朕想知道你为何设计让朕在东山坠崖,扶持赵深后你想做什么?”
杨钊元心里一松,坦然道:“罪臣扶持赵深父子,可赵深不能做明面上的帝王,只能在暗中作为,罪臣扶持他们功成日后自然坐拥权势,成为一代明臣。”
“噢?你会甘心于此?”
“臣又非皇家血脉,自然不敢篡位。”
赵衡笑道:“朕怎么确定你不是皇家血脉?何况,你里应外合和北狄的人搭上话,当真只为做一代明臣?”
杨钊元表情一紧,他没想到赵衡能在京城查到北狄的力量。
“杨钊元,朕查了你的生平,你父亲从前外放,十五年前回京做了京官,你七岁前都在边陲长大,现在的杨夫人是你父亲的原配夫人,但你却不是杨夫人所生,据说你的生母貌美,陪伴在你杨大人身边六七年便因病去世,这六七年间杨大人一直在那边陲小县为官,颇有几分名望,他那位貌美小妾经常在府中闭门不出,偶有一次杨大人的好友醉酒闯入后院,见她一面惊为天人,还偷偷作了一幅画,画中人的美貌确实当得起倾国倾城四字,可对?”
从赵衡缓缓道来,到点明身份,杨钊元的表情越来越淡然,只是提到杨大人的小妾他补充提醒:“父亲与母亲真心相爱,母亲是父亲心中的原配妻子。”
“清成公主临死前将北狄力量交给你了,对不对?”赵衡对杨钊元的话充耳不闻,继续道出查到的事实。
杨钊元舒一口气,笑道:“这世间还有人记得清成公主,多谢陛下了。”
清成公主比先帝小七八岁,二八妙龄便远嫁和亲北狄,京城里的百姓对清成公主印象不深,毕竟已经过去二十多年,再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也抵不过日日操劳费尽心力的生活,京中权贵对这位公主的印象稍微深一点,毕竟当年想要求娶清成公主的人不在少数,即使她母亲不受宠,在太宗面前也没什么存在感,可美丽已经敌过这些条件,对她倾心的世家公子文人墨客不计其数。
赵衡对清成公主没什么印象,因为他出生时清成公主就已经远嫁和亲,连面都没见过一次,高竹彦和容斐白循着蛛丝马迹在那边陲小县排摸大半年才查到这些真相,在北狄动乱中死亡的清成公主又在杨大人身边复活足以震惊一干人等。
“母亲在北狄能有什么力量?她只是个和亲公主,在北狄不被当成人看,陛下如此猜想简直可笑。”杨钊元毫无顾忌的说道。
“你大可以不说,但是朕安排在边陲的人手自然会报过来查到的消息。”赵衡不在意他的态度。
不知他哪个字眼刺激到了杨钊元,瞬间眼神怨恨起来:“陛下作为上位者自然无所顾忌!可你们这些皇帝又何曾顾忌过和亲公主的死活?我为何襄助赵深,只不过是要搅乱这朝堂里的浑水罢了!你们高高在上的权威是清成公主换来的,可把她送到北狄之后你们又做了什么?趁北狄没有防备直接发兵清剿北狄军民,传到京城不过是一场动乱而已!母亲若没在动乱中逃脱,怕早就死在分不清谁是谁的乱尸之中!”
“动乱?”
北狄在那场动乱中元气大伤,从可以和朝廷叫嚣的强大势力变成乖顺臣服的小部落,二十多年的时间渐渐壮大,成为朝廷隐患。赵衡知道那场动乱有猫腻,和亲嫁了公主,朝廷与北狄握手言和,只不过太宗不满意被北狄辖制,趁北狄没有防备暗中策划一场偷袭,清成公主只是一个微不可见的牺牲品。那场动乱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于赵衡来说只是知晓当年太宗的阴谋,于杨钊元……
“清成公主在动乱中存活,可你如此痛恨朝廷,朕猜你并非杨大人亲生,而是北狄人?”
杨钊元没有否认,只是昂着的脖颈昭示着他的傲骨,赵衡眸中闪过一抹深思,杨钊元常年留在京城,他没有可能掌控北狄,只会与北狄现在的首领联合,与虎谋皮而已。
第六十五章
“陛下是否无话可说?”杨钊元凝视着沉默不语的赵衡,眼神讽刺。
赵衡否认:“朕只是在想你的父亲是谁,好除掉这股力量而已。”
杨钊元的神色很快不好看起来,因为赵恒看起来似乎没有丝毫悔过之心,这触及到他内心的伤痛。掌权者随意践踏和亲公主的性命,如今他的继承人看起来也觉得理所当然。
“陛下高瞻远瞩,不妨自己猜一猜。”
赵衡思索片刻道:“胡家人秋后问斩近在眼前,杨家也会在他们前后问斩,杨驸马既然不愿意,那便好自为之。”
杨钊元露出一抹痛色,杨家胡家都有他的至亲之人,如今因为他和赵深的计谋丧命,他心中不是不愧疚的,只不过,他径直看向皇帝:“陛下对亲兄弟都能狠心绝情,当真不愧是先帝的种,罪臣佩服!”
“你很快也会随他们上路,杨钊元,朕乃一国之君,治理朝堂天下不能只顾所谓亲情,不讲法度,否则这天下都会乱套,而且赵深并无金令,朕断不可能凭借他和罗太妃的一面之词,就相信他是先帝骨肉。”赵衡对于清成公主一事,略有芥蒂,最后忍不住解释一二道:“清成公主和亲北狄,太宗封其母为妃,外家亦有封赏,她身为公主享有荣华富贵,北狄战乱她明面上去世,背地里仍旧活着,朝廷待她不薄,北狄首领或者说你的父亲因此而死,是朝堂之争,都不能作为你暗算朕的理由,如今朕杀你仍旧是无愧于心,至于你想说不想说的那些,都无所谓,朕从未想过事事都掌控在手心里,等你死后朕清理北狄,统一四海,无愧天下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