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盖一软,就要跪倒谢恩。
江皇后却擦了擦眼泪,突然出声道:“这可是大喜事,来,郑公公把那枝签给本宫瞅瞅,让众姐妹们也瞅瞅,没抽上的,一来,也跟着沾沾喜气;二来,也去去疑,以免日后说起来,说是本宫跟皇上偏宠汪……妹妹。”
汪桂容吓了一跳:“这对皇帝夫妇要开撕了吗?为了我?不要啊!我不想当小三!”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她瞪了景仁帝一眼。
景仁帝眉头微皱,眼神犀利地瞧了她一眼,转头看向皇后,淡淡一笑:“还是皇后考虑得周到。老郑,把签给皇后瞧瞧。”
汪桂容一惊,她忘了这是什么年代了,别瞧这皇帝看着好说话,要是惹恼了他,估计杀起人来也是一把好手。她忙乖乖地脖子一缩,躲一边看戏。
金华殿内,所有的人都感觉到一种隐隐的压力,莫名地紧张起来。好好的,皇后娘娘要看签,难道这签有问题?已经死掉的一颗心,又开始抱着希望。
江皇后很笃定,她不笃定的只是,她是帮皇帝糊弄过去,让他欠自己一个大人情呢,还是借口殿内光线暗淡,他们瞧错了,非闹着要重来一次呢
可事实证明,她的戏白加了!
江皇后目瞪口呆地看着那枝签上的“上”字,一时哑口无言。她双目冰冷地盯着汪桂容,手忍不住抖动起来——汪贱人!好深的城府,中了签,居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就是想让她枉做小人,跟皇上生了嫌隙!自己怎么又中了她的圈套!
汪桂容看着江皇后一副吃了翔的模样,其实真的很同情她。虽然她跟这个脸盲帝才见过两面,已经知道这家伙做事的套路就是要讲个名正言顺,难听点儿说就是:既要做xx又要立牌坊。怎么可能在这样的事情上被人抓住把柄?这签,不是在他手上,就是在郑公公手上,已经换了!
江皇后定了定神,这口气她早晚要出!忍住心里的愤恨,她用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看我欢喜得都忘了恭喜皇上和汪……妹妹了!”那个“贤妃”二字,她卡在嗓子眼里,实在说不出来。然后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那支签飞快地递给秀珠,传了下去。
汪桂容升级贤妃的事就这样被景仁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搞定了!
接下来,就是司天台查找黄道吉日。司天台最擅长就是看风向。
宫里的事早已得了消息,知道如今后宫汪贵人得宠,这事本来就拖了好几个月了,如今必须将功赎罪,赶早不赶晚,第二天就上报了两个日子:一个就在次日,一个嘛就是一个月后了。
果然到景仁帝跟前一提,便圈了第二日,这一日又正好是汪桂容轮值的第一天,也就是说,从这一天起,汪桂容要连陪景仁帝三晚。
汪桂容这两天连暗暗怼谁的时间都没有了。一边被尚仪局的姑姑盯着速成各种礼仪;一边又要去给江皇后和另外三位妃子拜码头;剩下一点时间,还要接受那些贵人美人的贺喜。她决定暂时从善如流,做条不挣扎的小鱼,接受这个现实。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她就不信她没法子混过这三日!
可她忘记了一件大事……她还得搬家!这就是做皇帝有正式编制的小老婆的好处了。
景仁帝的一后四妃都有自己独居的宫殿,所以到她们轮值的时候,是景仁帝到她们宫里去。而其他的贵人和美人,就是到了晚上,洗白白,擦香香,一床红被裹了,被抬到景仁帝的桂宫去,完事再给裹了扛回自己的住处。如果用普通人家来类比,她这就好像是从通房抬成了姨娘,是有正式牌照的小三了。
等到尚寝局的人来通知她搬家的时候,她才想起来这件事,心里后悔得又暗暗把景仁帝怼了一顿:“也不知道你急个啥?多等几天我也不敢再闹妖!”她怕什么呢?她怕皇后让她住兰林殿!如果有时间,也许她还能想想办法!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兰林殿以前是梅贤妃的地盘。梅贤妃就是在那里断的气,一尸两命!她穿越前是坚定的无神论者,可穿越后……。如果说,她现在身体的原主汪贵人,跟梅贤妃的死没有半点关系还好说,问题是从她穿过来后的蛛丝马迹看,汪贵人的嫌疑确实不小,不然也不会被一个炮仗吓丢了魂!
她看着来传话的太监,抱着一点渺茫的希望:“搬哪里?”佛主保佑千万不要是……
“兰林殿!那可是宫里最好的地方之一。光里面的各种林子就又清静,又气派。更别说还有一个兰池。”那个笑得满脸菊/花的老太监好像故意跟她作对似的!
她当然知道兰林殿确实是最好最大的宫殿之一,人人都眼馋。据不可靠消息来源:当初潜邸的四位也是按年龄排序的。搬进来挑住处的时候,按说该年纪最大的洪德妃挑。
可梅贤妃却扭着她的手不放,说:“岁寒三友,梅兰竹菊,可见这梅兰本来就是一对儿的,洪姐姐,好姐姐,你就成全了我吧!”
洪德妃因着年纪大一些,一向有事情担着,有好处让着,景仁帝就是看中她一个好处,给了她一个德妃的封号。梅贤妃这样撒娇卖痴地缠着,洪德妃好性子地拍了拍她的头:“好了,凭你叫我这几声姐姐,就留给你挑!”
如今梅贤妃一死,这宫殿再好,也让人住不舒服。汪桂容叹了一口气,皇后那么讨厌她,这现成的小鞋能不上赶着吗?
算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冤有头,债有主,住就住吧!
“那宫里梅贤妃的东西可都收起来了?”汪桂容问。
“请娘娘放心,一件不剩,都捡进库里了。”老太监还是笑咪咪地。
“那地方,我听说大得很,这样吧,她的东西你们还给搬回去。把她住过的地方都封存起来。”汪桂容这番话让见多识广的老太监也吓了一跳,这位不是要恃宠而娇,拒绝住进去吧?
老太监绵中带硬地回答:“这事老奴做不了主。”皇后娘娘身边的秀珠姑姑特意来安排的,他怎么敢擅作主张?
汪桂容却“呵呵”一笑:“没人让你做主,这事本宫作主!怎么,那兰林殿现在不是本宫的了吗?”
她的凤眼微微挑起,自有一种不把对方放在眼中的气势。她可以搬进去,可那地方那么大,谁规定她一定要住梅贤妃住过的屋子!全都封起来,梅妃,我敬你一尺,你可要敬我一丈!江皇后,你扔过来的小鞋,本宫不穿!哇,本宫这个自称,说出来感觉还真不错!
此时,桂宫的小书房内,景仁帝头也不抬地批阅着奏折,室内寂然无声,新阳侯在屋里走来走去,几度欲言又止。
半天,景仁帝批完了手上的折子,把笔一挂,才抬起头来:“善之,你我之间,又是私下,不要讲那么多君臣之礼了,说吧,什么事?”
新阳侯咬了咬牙:“抽签的事,到底是不是巧合?”
景仁帝“呵呵”一笑,身体住龙椅上一靠:“我说是巧合,你信吗?你我兄弟,打小就你知我知的,我也不瞒你,这个女人我瞧着好,抬举一下,何必大惊小怪?”
新阳侯见他承认得这么爽快,反倒愣了一下:“好?哪里好?”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
景仁帝凝思了片刻:“不慕权势,心胸开阔……”
才说了两句,见新阳侯一脸听你胡说,根本不信的样子,索性一拍龙椅扶手,俊脸一红,道:“好了,跟你说实话……我就觉得她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我就看脸,不行吗?”
新阳侯目瞪口呆:“没说看脸不行,可是皇上,您不是脸盲吗?”
第5章 朕就是要宠汪贤妃
景仁帝脸更红了,他瞪着新阳侯,嗫嚅着:“呃……可我不眼盲啊!我记得那双眼睛!”
说起汪贵人——哦,现在已经是汪贤妃了,他就记得那双眼睛,黑白分明,比东湖水更清澈百倍,眼角微微上挑,好像含着千言万语,却欲说还休。一想到那双眼睛,景仁帝不由自主地脸上露出一个有些怔忡的微笑,心里掠过几分有些模糊的意念,总觉得那双眼睛在撩拨着他,让他想要再见一见……
新阳侯从来没有在景仁帝脸上看到这种类似……痴傻的表情,这把年纪来怀春,是不是晚了点?他一颗心直直地沉了下去!要出大事了!
他字斟句酌地试探道:“皇上,您常说,后宅要宁,只需八个字:嫡庶分明,雨露均沾。如今后宫若是独宠了汪贤妃,只怕……”他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景仁帝的脸色。
景仁帝的果然收敛了笑意,甚至连眉头都微微皱了起来:“朕还不够嫡庶分明,雨露均沾么?!为了皇后七年不能生育,朕至今没有一个孩子!雨露均沾!汪贵人升妃,早几个月就该办理,朕暗示了太医院,消息才传出去,不出两日,人却好端端地掉进了东湖里!”
说着,他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和痛心:“梅贤妃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树欲静而风不止,如今,哼……”景仁帝直视着新阳侯,十分坦然:“朕就是要宠汪贤妃,朕倒要看看,谁敢说个不字!”
新阳侯一时语塞,您是皇上,您最大,谁敢说个不字!可您不是一心要做个明君圣主的吗?!唉,算了,如今他正在兴头上,一副老房子着火,谁拦灭了谁的模样,自己还是不要这么不识时务了,女人嘛,新鲜一阵,兴许就过去了。
新阳侯满心沉重地步出桂宫,没想到刚转过夹道,就被秀珠笑吟吟地拦住了:“侯爷请留步!皇后娘娘得了几匹西洋锦,想要赏赐给尊夫人,但又拿不准尊夫人的喜好,想请侯爷亲自去挑选一下。”
“理由呢?”听了皇后的哭诉,新阳侯觉得这个王贤妃实在是有点邪门。好好地,兰林殿那么些地方,放着暖香阁和馨兰居这两处最好的不住,偏要住到又偏又小的仙桃楼去。那地方不过是为了春天赏桃花望远歇脚用的,并不适合长住啊。
“她说她要敬着前头那个!不能占她的封号又占了她的地方。可她不想想,难道真让皇上去爬那以桃山住那小破楼不成!”江皇后越想越气,又开始抺眼泪,汪贱人这么作不是闹给皇上看的才怪!
新阳侯看着气急败坏哭天抹泪的江皇后,那种要出大事的感觉更强烈了。这个皇后根本不是那个汪贵人的对手!
新阳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不妨试试这个法子。”反正他人也来了,待会儿他一走,不是他的主意也是他的主意了。
“你说什么?本宫没听清楚!”汪桂容有些不舍地放下手里的那个鸽子蛋大小的红玉石榴摆件,小宁说这东西不归她,不能带走,真是的,这不是引诱她盗窃么!
“皇后娘娘口谕:王贤妃敬上知礼,为全其志,着其自择宫室。”汪桂容一听,差点一蹦三尺叫“哦耶!”意外之喜啊!好像她还蛮有宫斗的天分嘛!
她满面欢笑:“那都有哪些地方可选呢?”
老太监恭恭敬敬地递上一个厚厚的图册:“这是如今空着的宫室园景图。皇后娘娘说不管贤妃娘娘选了哪处,尚寝局都得在今日之内收拾出来。若是收拾不出来,便让司设司上上下下都到娘娘跟前跪着请罪。”
汪桂容这才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本来是给她穿的小鞋,她顶着不穿;现在一个回球,变成她恃宠生骄,逼着皇后娘娘给换地方,为难尚寝局的人了,还让司设司的人都跪着请罪,这是闹事不怕大啊!
这个陷井好巧妙,要么她到皇后跟前低头认错,乖乖地去住梅妃住过的地方;要么这个恃宠生骄的名声自己就背定了!可是,皇后娘娘,实在是对不住,您的戏又白加了!本宫正愁想犯事没人给递梯子呢!
此时的皇后可也没有闲着,她去见了景仁帝:“明日就是汪妹妹的好日子,本来妾想时间急,兰林殿地方又好,样样都齐备,便说收拾了让汪妹妹搬进去。谁知道汪妹妹是个有主意的,放着暖香阁和馨兰居不住,非要住到仙桃楼去,那地方,她自己实在要住也就罢了,怎能委屈了皇上!”
见景仁帝面无异色,便接着道:“妾实在无法,只得让司设司的人把如今空置的宫室都拿给她选!”看景仁帝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江皇后有些尴尬,她真想对着景仁帝的耳朵喊:“这汪贱人都嚣张不懂事成这样了,皇上,您看她还像一朵白莲花吗?!”
景仁帝看着江皇后。
江皇后出生于小康之家,在潜邸,他只有一妻四妾,她还能勉强支撑;如今这后宫,自己已经是死死地守住规矩了,她还是左支右绌……想到这里,他暗暗摇了摇头,若她真贤德,有容人之量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每每要自作聪明,一池静水,她也要搅混三分。梅贤妃的死是自己心里一根刺,她居然浑然不知,一提再提。
“汪贤妃想得甚是周到。那兰林殿就先空着吧,朕也不想再进那个地方!”那是他第一个孩子丧生的地方!
也许江仙儿并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了不想他去,才故意选了那个地方!这种小肚鸡肠的龌龊心思实在是令人厌烦。
想着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再看看江仙儿傻里傻气的模样,景仁帝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都怪自己当初眼瞎,五个人里选了她做皇后!如今看来,要说温庄居谦,堪为中宫的,还是德妃!
江皇后紧紧地咬住了嘴唇……明明她是来告状的,怎么反倒又让那汪贱人得了表扬!皇上这是真的被汪妖精给迷住了!不行,一定要想个法子,绝对不能让那人妖精得逞!
新阳侯忧心忡忡地沿着宫墙往宫门去。他劝江皇后现在不要再去惹汪贤妃了,也不知道她听不听得进去。正走着,就听见一侧墙内传来一个女子妖里妖气的声音:“司设司上上下下都到齐了吗?”
这一管声音好耳熟!他赶紧快走几步,站在司设司的大门口朝里面一瞧,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个阵式!
只见院子里站了两排人,大约有十来个,司设司的头头脑脑都齐了。
正中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一位大美人——正是让他心烦不已的汪贤妃!她左边站着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宫女。
她这是要大闹司设司吗?新阳侯心头狂跳,这女人这么容易就中计了?看来她在后宫也蹦达不了多久。
不错,坐在上面的确实是汪桂容。她扫了一眼司设司的人,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她正愁怎么才能犯个不大不小的错好把封妃的事给搅黄了呢!不知道,一个大闹司设司,骄纵狂妄的罪名够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