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毕,抬眼见秦砚昭垂眸不吭声儿,索性离了椅要走。
哪想手腕却被他猝不及防地用力攥住,一时挣脱不得,田姜有些恼了:“好话坏话说尽,你到底要怎样?”
“要怎样?”秦砚昭笑起来:“我常在想当年那个眼泪汪汪的小可怜,是如何能位居后宫之首,凤仪天下的,现总算见得些端倪。你想断得彻底干净,我偏就不愿。”
“舜钰你应知,我娶李尚书之女,才能与三级之上秩品官员交攀;与徐炳永党同伐异,才能登朝堂,掌权势,你看如今的我擢升工部尚书职,衣紫腰黄,权力在握,当年将吾看低轻者,摇首摆尾围来阿谀奉承,说起田家满门抄斩血案,我已有些眉目……”他顿了顿,嗓音柔哑地唤:“田九儿,你当真要与我恩断义绝?”
田姜心蓦然缩了缩,忍不住问:“你都查到了甚么?”
秦砚昭笑而不语,不慌不忙执壶斟盏递给她:“良辰美景,九儿与我吃了这交杯酒,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田姜默然,看着银杯里金黄的酒液,忽然想起与沈二爷喜礼时,因他收去自己看中的元宝,心里闷闷地,挽臂吃交杯酒时,沈二爷一饮而尽了,她就偏磨磨蹭蹭地不吃,急得二爷汗都滴下来……
她笑了笑,缓缓摇头:“我与沈二爷吃过交杯酒,岂可再吃你的酒,不守妇道的事我怎能做呢!田家案子你不说便罢,我自有法子查个水落石出。”
秦砚昭颜骨掠过一抹阴戾,他仰头将酒自吃了,冷笑道:“你关在后宅怎查?不过是依傍沈泽棠,他如今自身难保,怎还能替你查案翻案!”
“沈二爷贵为内阁辅臣,他位高权重,岂有你说的如此不堪。”田姜可听不得谁说沈二爷不好。
秦砚昭面露嘲讽之色:“内阁早已沦为徐炳永及其党羽的地盘,他还能有甚建树,说好听些韬光养晦,实则是夹尾巴做人,这样的沈阁老又有哪个官员胆敢亲近。”
原来沈二爷这般不易……他从来不说……田姜又是酸楚又是心疼,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倏得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里?”秦砚昭却更眼明手快。
田姜回首看他,语气出乎意料的平静:“我要回家去,沈二爷肯定急坏了,你也早些回罢,夫人一定也在等你。”
“这里就是你的家,我才是你的夫君。”秦砚昭阴沉着脸庞,攥握她胳臂的手掌愈发箍紧,像是要把她捏碎般。
田姜忍住剧痛,咬着牙直摇头:“我的家在沈府,我的夫君也不是你,是……”
“住口。”秦砚昭突然笑起来,其实自依附徐炳永后,随着官途愈发顺畅,他的脾性却不如从前好了。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快、狠、准,且无所不用及。
像这般为讨好个女子,他耐起性子坐在这里,把各种好话儿倾心尽诉,可你瞧她,眼潋冷潭,唇瓣紧咬,一副楚楚又不示弱的模样,执拗倔强的更甚从前。
那男人怎能把她宠得这般无法无天……
小妇人低眉垂眼、温顺贤良的态,如李氏及那些个姨娘、甚连官妓王美儿皆有,怎就在她这里荡然无存。
他要把她调教成他想要的样子!
……
田姜只觉一阵天花乱转,被扔在床榻上。
她急忙稳定心神,朝一隅躲去,却未曾如愿,秦砚昭拖住她的双足儿往榻沿前拽,再腾出只手去解她腰间的汗巾子。
田姜气得浑身颤抖,怒着声儿骂:“秦砚昭,你的诗书礼仪难不成都被狗吃了,身为工部尚书、秩品二品大员,欺辱有夫之妇,算甚么朝廷贤才……”
秦砚昭不说话,把汗巾子随意扔在一边,再去解她海棠红的裙裾,那裙摆飘逸多褶,她又拧扭踢蹬地厉害,遂紧裹住腿儿难卸。
他不耐烦起来,索性使劲拉扯,但听“嘶啦”一声锐响,在寂静昏晕的房里,犹显得尖厉刺耳。
两人都蓦得停了动作,田姜趁机狠一蹬腿儿,正踢在他的下腹……很痛,秦砚昭蹙眉松了手。
看着她缩到床榻最里处,通红着脸儿,憋住眼泪就是不哭,只骂,把他祖宗八百代都骂遍了。
“你就这样嫌弃我?”秦砚昭心底由生愤怒,这样的田姜似乎真的对他恩断义绝,无半丝情意……他不能受。
不管不顾的踢鞋入了床榻,欺身上前,小妇人的力道,哪里悍得过年轻力壮的男子呢。
秦砚昭把田姜牢牢摁在身下,指骨去抚摸她滚烫的颊腮,低哑着嗓道:“你换了名叫田姜?谁起的?沈泽棠吗?不愧是吾朝大儒,真适合你,还是块嫩姜儿,辣味里带着甜,惹得人想吃你。”
第肆陆伍章 情意断
田姜使劲咬他的手指,咬得鲜血淋漓才松口。
秦砚昭阴沉着脸看她嘴唇染一抹猩红,顺着下巴尖儿淌过纤细颈子,在薄巧锁骨处颤了颤,一骨碌隐没进了绷满的抹胸。
前世里知晓舜钰身份后,他渐次疏远她,有了通房继而娶妻生子,印象里她还是粉雕玉琢的模样,转世重来,她作男儿装扮,胸前一马平川,却原来暗藏山壑沃美,竟是这样极致的景儿。
她不过十六七罢,再过二三年又怎生了得……若不是天生的娇媚,便是被那男人狠狠弄了。
心底“腾”的有股子烈焰遇风便燃,簇簇灼烧起来,令他四肢百骸都开始疼痛,俯身去亲她的嘴唇,却被偏首避过,索性将那粉白耳垂用力咬一口,听她吃痛含混呜咽……连声儿都这般挠人骨,再不能忍,使劲箍紧她的手腕,另只手去扯单薄的绸裤。
用力抵抗的田姜不动了,秦砚昭的指骨已触及柔腻带弧的臀线,有些不解她突来的温顺,顿了顿,抬首看她,竟是心若死灰的神情,听她颤着声一字一顿:“表哥,便是我来葵水,你也不放过吗?”
葵水……秦砚昭怔了怔,蹙眉细打量她的容颜。
有些半信半疑,怎有这般巧合的事。
他也不会亲自去看。
历朝历代的风俗使然,这种女人流淌的不干净东西,会污秽了男人双目,尤其是高官商贾更要避之,免得给仕途前程招惹来晦气。
秦砚昭欲意难消,眼底泛起红丝,贪看身下衣衫不整的田姜,饱满蜿蜒的曲线一起一伏,这份美丽委实动人心魄。
但得要了这具娇躯,不管她愿不愿意,日夜不歇把她喂熟,喂习惯后,总会乖乖顺了他的。
徐炳永把驯服王美儿当谈资透给他们听时,他觉得诚不我欺,女人不都是那样么。
不过舜钰聪颖狡黠非一般女子,曾在国子监大理寺历练过,倒勿要一时心软,反被她算计去。
秦砚昭神情莫辨,过了半晌,才缓缓松开禁箍她的手,披衣趿鞋下榻,大声命李嬷嬷进来。
那李嬷嬷一直守在门外,正抱着手炉,边磕瓜子,边同几个丫头说些无聊话,忽听得房内喊她,连忙命丫头去打水,自个则拍拍身上的壳屑,掀起帘子入房,满脸堆笑,欲要恭喜再讨个赏钱,却窥到秦大爷神色不霁,怪是个会看山水的,哪敢吱半句声,连忙执壶斟茶,捧至他面前,再斜眼睃向床榻,红纱帏帐被窗外夜风吹得轻摇,里头却安静的很。
秦砚昭握盏慢慢吃茶,清隽面容凝肃,喑哑的嗓音含着冷意:“夫人说她来了葵水。”
李嬷嬷吃了一惊,暗忖怪道秦大爷脸色不好看,这洞房花烛谁碰到这事都糟心。
“婆子我若早晓得夫人葵水这几日,倒可赶早或赶晚的办。”她讷讷辩解,关乎银子,这锅可不能背。
秦砚昭似没听到,只继续说:“你去查验可是属实。”
李嬷嬷呆愣在那,平生做亲数回,这还是头趟遇到哩。
秦砚昭当她不肯,从袖笼里取出锭银子掷于桌面,李嬷嬷眉开眼笑地接了,恰丫头端了热水来,她把双手洗干净,抬脚就要往床榻去。
“慢着。”秦砚昭又叫住她,沉吟会儿道:“你再查验她可破过身子。”
李嬷嬷颌首应承,叫过两个丫头嘀咕了几句,一齐掀帐上榻奉命行事。
……
李嬷嬷再从帐里出来好不狼狈。
“爷这位夫人脾性可烈,难制住!”她气喘吁吁地,抬手把散乱的圆髻扶了扶,可恶的娘们,生拉硬拽掉她不少根头发。
秦砚昭扫过她颊腮处一道血痕,并没有说话。
李嬷嬷见他微蹙眉,忙凑近回禀:“夫人确实来了葵水,爷若想圆房,还需等三五日过去后为宜。”
她顿了顿,有些迟疑:“至于夫人是否还是完璧,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直说就是。”秦砚昭淡淡的,手却悄然攥成了拳头。
李嬷嬷这才道:“夫人已非完璧,而且……显见昨晚或今晨还行过房,那处磨红肿胀,里头也不干净……”
“够了。”秦砚昭冷冷地打断,李嬷嬷摒息不敢多言,俯身作礼,领着那两丫头匆匆退下。
秦砚昭面色铁青走至床榻前,一把扯开红纱帷帐,眼神阴鸷,紧盯蜷成一团缩在床角的田姜,看她满面泪痕,柔肩轻颤,不晓哭了多久,就是咬紧唇瓣不发一声儿,倔强的不行。
蓦然想起前些日,同僚提起沈泽棠那套“女人如水”说,甚么女人是水做骨肉,若她爱你,你揉她风骚,她就风骚,你弄她火烈,她便火烈,千百种样儿只任你搓磨。
此时此景连同那些话儿,秦砚昭心底怒意更盛,俯身掐起她的下巴尖儿,任那泪水沾染上修长手指。
他噙起嘴角嗤笑:“那男人就这般好?瞧这没日没夜的,就来葵水也舍得给他……舍不得洗干净,就这么想给他诞子嗣,冯舜钰你怎么这么贱!”
田姜抬眼望向这个人,他还是秦砚昭吗?
那个自己情窦初开时,心心念念的秦府大少爷。
那个她忘记了所有人,依旧独独把他牢记的秦砚昭。
哪怕他为仕途前程把她舍弃,哪怕他想把她圈养外室,哪怕看着他与夫人恩爱,哪怕他与徐炳永沆瀣一气,甚或他把她挟持到这里,她都未曾真正的去恨过他。
而此时此刻,这个用尽手段摧残她的男子,满脸的残忍冷酷,说出的话更剜人心。
他亲手把她心底深藏的那个人生生给毁了。
秦砚昭缓缓缩回了手。
田姜脸色苍白如纸,眸瞳中闪烁的空洞绝望,令他的心似被只大手狠狠攥捏,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翻身下榻,疾步冲出房外。
夜深沉,寒凉如水,红笼犹亮着。
他在廊前孤清清地站着,也不晓站了多久,直至粉墙外,打更声声惊回他的魂魄。
有侍卫上前问他可要回秦府。
秦砚昭摇了摇头,看着游云笼罩的明月,默了默,方哑着嗓低道:“去教坊司王美儿处。”
第肆陆陆章 思她意
卯时,进了午门,沈泽棠撩袍端带出得官轿,沈桓撑起青布油伞,默默替他遮挡阴冷的雨丝。
深秋寂夜漫长,且又彤云密布,朔风紧起,前路愈发显得沉黑,有小太监在分发灯笼。
沈桓命侍卫也去挑个来照路,被沈泽棠淡淡阻了。
田姜的不知所踪,令他思绪暗无天日,心灯不明,那纸糊的红笼要来又有何用。
皂靴踩在湿漉漉的青砖阔路上,咕吱咕吱作响,宽厚的肩胛透着萧瑟意,忍不住沉哑问:“沈桓,清风可有捎来消息?”
沈桓回禀:“还在等。”他心里也很塞,有劲没处使的感觉实在糟糕。
沈泽棠蹙眉不语,忽见立在汉白玉台阶处的某人疾步而来,待走近,原来是梁国公徐令,他粗着嗓门喊了声沈二,又顿住,侍卫拎的羊油灯照亮沈泽棠的面庞,徐令吃了一惊:“你脸色怎这般难看,一宿没睡?”
沈泽棠避过光芒,默然摇头,徐令凑近他低声说:“到底怎么回事?翠香竟伤成那样,她好歹会些拳脚功夫……”
“吾妻去天宁寺途中遭人劫掠。”沈泽棠打断他的话,简短道:“歹徒行事残戾,手段毒辣,车马尽毁,随跟管事及车夫一刀殒命,翠香侥幸逃出,窥见她被击昏带走……”他深吸口凉薄的空气:“已有两日了。”
徐令面容一凛:“可是徐炳永那老儿……”
沈泽棠紧盯徐炳永乘八抬大轿,从御道中央大摇大摆走远,遂摇头道:“徐首辅有更重要的事做,旁顾无暇,不是他。”
徐令暗忖两日过去,那田姜的姿色又非平常女子可比,怕是凶多吉少……斜眼睃沈泽棠的神情,他把话还是咽进肚里,又问:“你打算怎么找?”
几个外放四品官员过来作揖见礼,沈泽棠沉稳地颌首,待寒暄别过后,他才继续道:“再忍一日,若还无头绪,吾将率官兵亲自捕拿‘鹰天盟’众刺客,誓要拷问出吾妻的下落来。”
徐令听得脸色微变,有些迟疑说:“恐是要打草惊蛇……”这有悖昊王与他们商定的计划,对沈泽棠来说也过于招摇了。
“已顾不得其它!”沈泽棠抬手轻揉眉间,他平静的语气渐起波澜:“吾再不能失去她……”
徐令默了少顷,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若人手不够,尽管同我来调借,如还不够,蓝儿亦可帮忙。”
他二人边说话边上了台阶,常朝鼓点未捶响,显见时辰还没至,进了奉天殿偏房,早有许多官员在此歇息等待。
房中央摆个大铜火盆,堆满的兽炭正簇簇燃烧,上搁铫子,炖着雨水,咕嘟咕嘟地翻滚。
离火盆最近坐着的是徐炳永,正端盏慢慢吃茶,炭火把他面庞映得通红发亮,自有种骄恣跋扈的气势令人生畏。
凡入室的官员皆不敢怠慢,上前去给他拜揖,遇到能说上话的,他简聊两句,遇到不想搭理的,则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徐令被李光启拉去说话,沈泽棠走近徐炳永,拱手给他请安,徐炳永这才抬眼看他,目光炯炯道:“长卿刚娶娇妻,燕尔新婚,虽是蜜里调油,亦需保重身体,勿要太贪过,瞧你,眼底都泛满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