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子监绯闻录——页里非刀
时间:2019-05-30 09:49:27

  沈泽棠目光一凛,颌首示意他继续说。
  徐泾道:“那日在周尚书府吊唁,兵部右侍郎夏万春同二爷明确提过,他的长女夏嫱已入太子选妃名册!宫中时有传闻,太子对此女颇为属意。”
 
 
第伍陆章 局中局
 
  徐泾继续道:“犹记那日白宴之上,徐阁老提及二爷纳娶妻房之事,谈起夏万春之女亦一言代过,原只当玩话,现却细思恐极。李尚书所指二爷情定夏嫱之传闻,定是有意散布,连朝中官员尽知,更况民众,所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二爷未有此举,却被迫担下此名,太子怎能夺臣之爱,为江山社稷必得忍痛割让,心中恨念引罅隙渐生,但得哪日他继帝位,二爷只怕前程大为堪忧。”
  “此时徐阁老奏请提二爷任吏部尚书,便是司马之心昭昭。除显露权威大握,亦提醒二爷,若无天子之宠,遂只能仰他鼻息,听他调遣,投其所用。否则便如婴儿在股掌之上,绝其哺乳,立可饿杀。”
  徐泾看向沈泽棠:“这是个玩弄权术的困局,二爷已陷入其中了。”
  语毕,众人面色渐转阴黯,心底沉甸甸地,齐齐看向沈泽棠。
  茶碗里已空。
  沈泽棠给自己倒茶,再吃茶。
  已近惊蛰,春雷始鸣,窗外轰隆隆声由远及近,大抵风雨将至,堂里静悄悄地。
  过了半晌,沈泽棠从桌案暗屉里,抽出封密笺来,命沈恒过来交待:“定由昊王亲收,其中不得转手,传一句话,蛮夷之地流言四起,兵民目睹,俱亲眼所历。”
  沈恒虽听的懵懂,却知事关紧要,将密笺揣进怀里,急步而退。
  再朝李炳成看去,沉吟着说:“由你去寻刑部右侍郎张暻,他是我的学生,素来可靠,你让他行其职权,彻查是何人放出我情定夏嫱的传闻,若捕住告知与你,我要亲审。”
  顿了顿道:“此案非大,让他无需知会刑部尚书周忱,自处理即可。”李炳成领命。
  徐泾上前欲言又止,沈泽棠微笑道:“我知你忧虑什么,显见还有破绽,这事得我亲自去办才行。”
  徐泾颌首,神情轻松不少,过了一会问:“李尚书说陈修新病得脸都绿了,倒是有趣。”
  人之将死,脸色灰败、苍白甚或发黑,转绿前所未闻。
  默了默,沈泽棠轻道:“你可让沈恒去暗查,但闻一丝风吹草动,即刻停止。”
  徐泾还欲说些什么,却有侍卫回禀,国子监司业吴溥来见,遂止住言,前去将他引至沈泽棠跟前。
  吴溥递上集衍册,有些犹豫道:“前日出过一桩学正斗殴案,详细记录皆在册子里。”暗瞟沈泽棠脸色,却又窥不出所以然来。
  徐泾听着倒来了兴趣,凑前笑问:“国子监学正我倒认得几个,皆是渊博宿儒,猜不透出事的是哪位。”
  “是正义堂授课的刘海桥与唐冠甫两位学正。”吴溥忙恭道。
  “刘……海……桥,是他?”徐泾瞪圆双目,震惊的话都结巴了!
  沈泽棠还算镇定,面不改色地接过集衍册,直接翻至最后一页,记得密麻详细,他一目十行,须叟功夫已看遍。
  复把册子递还给吴溥,只颌首说:“你们惩治的还算合理。只是刘学正家中亲眷众多,他每月四十两俸禄,若罚去三十两,怕是要无米下锅。倒底是唐学正挑衅在先,就罚刘学正扣俸禄二十两,再取消公用补贴即可。”
  吴溥忙应承下来,沈泽棠又查问国子监日常授业及些琐事,才笑道:“十五休学过后,我会去国子监一趟,给率性堂监生授业解惑,望你周知。”
  吴溥一直全力促成此事,但沈泽棠总是无空暇,现却主动提起,顿时大喜过望,聊谈约一个时辰方才告辞。
  徐泾有些古怪的看向沈泽棠,忍了会还是憋不住,借掷壶给他倒茶时,问道:“二爷究竟怎么想的?这些日大小事务众多,皆需你去帷幄,哪有那个闲功夫,去给国子监监生授什么业解啥子惑?”
  沈泽棠正在细看文选清吏司郎中黄荣呈上的谏书,力荐河道总督徐镇功,列举他数条治理河道有功事迹,请奏为其升职嘉奖。
  不由眉宇微蹙,恰听得徐泾问话,半晌才漫不经心回:“一时兴起而已。”
  徐泾扯扯嘴角,骗谁去!
  沈二爷数年来从未一时兴起过。
  ……
  十五即至,这日无课,监生全休。
  雨晴烟晨,出了“崇教坊”,街道湿漉漉地,落了一地淡红褪白的槐花。
  梅逊背着箱笼,随在舜钰及傅衡身后,老远看见秦兴立在马车边,伸长了脖颈四处东张西望,看到他们,兴奋的迎上前来。
  “爷瘦了些!”秦兴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样:“没小的在跟前伺候……”
  “少来!”舜钰拽住他胳膊推至马头前,直盯着低声问:“正事要紧,交待的可办妥了?”
  “爷放心。”秦兴一拍胸脯,笑嘻嘻地:“等回至府中,爷带傅少爷去玄机院,必经过烟水桥,巧杏陪六姑娘在那喂锦鲤。远远可打个照面。”
  舜钰有些神不定,想想又问他:“翦云可有不愿意?”
  秦兴怔了怔,极快回想一番,才挠着头道:“她未曾说不,必是愿意的。”
  没敢说六姑娘病得忒娇弱,听了他的话,知晓是表少爷的安排,淌着泪只是不语。
  舜钰安下心来,招呼傅衡等几个一起上了马车,众人坐妥当,车夫扬鞭起程,轱辘轱辘碾尘而去。
  ……
  马车晃晃荡荡,辰时出发,回得秦府却已是晌午。
  傅衡瞧见正门之上挂“秦府”大匾,秦兴自车沿跳下,去叩古青兽面门钹几下,内里小厮把门大开。
  马车直入二门才止,梅逊侍候他俩下来,引领转过影壁,是处穿堂,沿着走百步,过一简门,面前顿时豁然开朗。
  一色的浅砌粉墙,远处有假山亭阁,碧池白桥,其中草长莺飞,花树掩映,满眼皆是浓春绿意。
  傅衡四下望望,笑问舜钰,秦兴那机灵小厮怎不见了踪影。
  舜钰笑而不语,只带他信步慢走,朝烟水桥方向而去。
  忽儿前面袅袅过来两个女孩儿,一主一仆,边走边说着什么,一副愉悦又微含娇羞的模样。
  舜钰专注看去,随即心一沉,笑意自双眸中瞬间褪去,来的竟不是翦云与娇杏。
 
 
第伍柒章 事微澜
 
  舜钰顾不得土地苔白湿滑,迅即拽傅衡胳肘,不允他多言,推其背掩与一棵香樟后。
  再转身,穿杏子红裳的女孩儿已至跟前,眼珠溜溜地直朝树那边探,并无忌讳意。
  舜钰挡住她的视线:“我与府学同窗要去玄机院一叙,竟不晓在此偶遇五姑娘,所谓男女大防,还烦你回避会儿,我即带他走。”
  绾晴撤回眼神,朝他撇撇嘴,笑问:“表哥替翦云唱得这出凤求凰,就无畏男女大防了?”
  舜钰神色微凝,面无表情地睇她:“干卿底事?”
  绾晴有些受不了,在秦府里还不曾有人如此,这般不当她回事。
  咬唇抑下恼怒,换一副委屈模样,声也颤了:“表哥对翦云好,为何却对我不待见,可是我有哪里做错了?”
  “翦云是我的亲表妹!你与我何干!”不想再多纠缠,语气清冷又淡漠:“五姑娘为着名节,也请先行一步。”
  丫头小舞有些紧张,凑近自个主子轻催:“小姐走吧,那边有人过来呢。”
  过来就过来,她可有怕过谁?
  绾晴瞪圆了眼欲斥,却把舜钰蹙起眉间那流滚的浓浓厌恶,一错不错看个仔细。
  十五六年纪才及笄的女孩儿,再娇蛮霸道,已懂得羞耻二字,被嫌弃至这份上还是头一遭。
  不想留在此受辱,一跺脚,涨红着脸,与他擦肩过。
  过香樟五步距离,突转头,把眼瞟过树后,是个模样周正的锦衣男子,也在看她,四目恰相对,她不自觉溜一笑,扭身不再回头。
  舜钰把这幕收进眼底,傅衡的目光盯着远去方向,还不曾回转,心里蓦然发凉。
  傅衡收回视线,朝她笑道:“凤九要我见的可是她,倒是个……”
  “不是!”舜钰打断他欲要说的话,也无听的心情,面色难形容,转而平静地朝梅逊交待,好生送傅衡出府。
  傅衡讪讪,有些不明就里,待要开口相问,却见舜钰已甩袖,大步上了烟水桥。
  褪去国子监宽大敞松的襕衫,着一身沉香色直裰,竟衬得那身影,如暖春里一抹晚秋。
  ……
  舜钰走的很快,简直脚下生风。
  身后不知何时跟来个秦兴,听他战战兢兢叨个没完:“我去找云姐儿来烟水桥,哪想晴姐儿也在,两人慢悠悠说话,我怕爷们等的焦急,遂让巧杏悄悄给云姐儿使个眼色或提个醒,哪想云姐儿当着晴姐儿面,把什么都说了,晴姐儿就问云姐儿要不要去,云姐儿说要去你去,她懒得动,晴姐儿说行,她去帮云姐儿相看一回。我撒丫子想赶着来回话,半路遇到老爷,吩咐我去拿戥子,又去书房跑个来回,再到烟水桥,已晚啦……!”
  “闭嘴。”舜钰骤然止步,秦兴差点躲避不及撞上,抬头见主子眼含薄怒,面庞冷清,抹了把鼻子,不敢再吭声。
  “拿来!”舜钰把手摊他胸前,语气不容置疑。
  拿来……拿什么?秦兴挠挠头,略一思量,从袖笼里掏出几百钱递上:“老爷就赏了这些。”
  舜钰气笑了,给他头上一个爆栗:“那本春画儿。”
  爷怎知那书自个随带在身上?
  “我早看腻味,今是梅逊吵着要……!”秦兴边自清,边犹犹豫豫从怀里刚抽出,哪想就被主子不耐烦地,一把夺了去,但见他胡乱翻了翻,拣了张“嘶啦”扯下来,再把书丢还给他。
  这是要闹哪样?秦兴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自然也不敢问,只紧跟在后,又走一射之地,逶迤进了翦云的院落。
  门前只有巧杏坐在台矶上,愁眉苦脸托着腮发呆,见着舜钰带秦兴过来,吓得忙蹲身站起来拦阻,却听舜钰道:“我进去说几句就走。”
  也无需她通传,径自打帘进得房去。
  ……
  翦云的房间,前一世的舜钰,常寻了借口去,每趟来,桌上总会备下雪花茯苓饼、柳葉糖、酥油泡螺各样茶果甜食,两人喝茶吃点心,或一起做针黹,下棋,弹曲子,即便什么也不做,说些女儿心事也能嘀咕一下午,彼此真心实意的很。
  而现今,房里摆设依旧如昨,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可那个坐在束腰梅花凳上,正低头缝香囊的五姑娘,却陌生的一如头一回见。
  听到帘上缝的珠串子扑簇簇作响,她抬头瞧来的是谁,反被唬了一跳,脸上显几许慌张及羞怯。
  舜钰原本满腔的恼怒,忽儿如烟消云散了。
  翦云小脸腊黄黄的,眼睛黯然无甚神彩,她何时竟形销骨瘦成这副样子了,元宵在烟水桥见她时,粉红嫩面,还好好的。
  “你没好好吃饭么?脸都尖了。”再装不出往日冷淡疏离的态,话里掩不住的担心。
  翦云低着头不吭声儿。
  “你怎没来烟水桥?却让绾晴来了?”舜钰又问,声音温和且低软。
  泪水一滴一滴,打在攥紧帕子的手背上,成了水窝窝。
  舜钰轻轻叹息,半晌才苦笑问:“我们在秦府里,面没见过几趟,连说话也极短,你怎会欢喜我,又欢喜我什么?”
  翦云鼓起勇气抬头,白面朱唇的如画少年郎,被窗外婆娑的树影,给半侧身体打了暗光,不晓可是错觉,他此时怜悯又爱惜的看她,耐性十足等着她回话。
  这样的少年郎本就极易打动女孩芳心啊。
  她哪会那么肤浅,家中几个哥哥都俊逸。
  欢喜他原自元宵那日戏宴,灯谜猜不出,得不得金裸子倒是其次,长辈及姐妹们取笑最丢颜面。
  她不聪颖,性子安静,脸皮却最薄!
  这来自肃州的表哥,可能耐,还好脾气的帮她猜了数个谜面,得了不少金裸子,直至老太爷都看不下去。
  他虽然肃着脸儿,颇为难收下她缝的荷包,心里却明白,是不忍她难堪呢。
  素日偶尔巧遇或见了,总生疏的同她保持距离,可隐隐又发觉,他其实并不厌她。
  不厌她,也不喜她,她其实心里明镜的很。
  即便如此,还是把芳心暗渡抛许,收也收不回,把自己熬煎的,如朵未绽放就凋零的春花。
  “若能说的清楚,反而容易了不是。”她反问,语调说不出的落寞。
  舜钰默了少顷,忽得一咬牙,把从春画册里撕下的那一页,摊她眼面前:“你仔细看这是什么?”
 
 
第伍捌章 解心结
 
  春画好看也银靡。
  一介年轻书生抱着娘子在桌案上行欢,额相偎,唇紧贴,一手探进她的襟,衣裳不及脱,只弄出那大物来。
  青龙跋扈,虎啸生威,咄咄逼人,委实要把人羞煞。
  “你你你……!”翦云颜面瞬间红透,她是养在深闺的娇花,偶尔从绾晴那里听些野史杂话,近年渐已通些人事,知那是个什么东西。
  只这样被表哥迫着看,还是唬的骨软筋麻,直臊得欲拿起绢帕子遮面。
  哪想手却被舜钰一把用力攥住,绢帕子落了,电光火石间,她的掌心已触在表哥胯下。
  撇去脑中云来雾去,掌心自有清醒意识,他那里怎会平平如女子般,春画里的大物竟是全无。
  翦云的脸瞬间苍白如纸,猛得缩回手握成拳藏在身后,瞪圆了眼如见鬼般看他:“你你你……!”
  “我怎样?”舜钰豁出去了,知晓就知晓吧,只要能斩断孽情,让她勿要继续沉沦,怎样都是值当的,谁让她,前辈子欠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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