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才知道，院长其实一直都明白她的挣扎，她的不甘和她的悲哀。
“是我没有教好你，小雪，院长妈妈对不起你。”
这么些年，她以为这条黑暗的道路上只有她一个人在走着，却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有一个在默默她点着灯的人。
内心煎熬的从来都不只是她一个。
那一天，她看着院长鬓角的花白和眼神中难掩的愧疚，放声大哭。
哭的是自己的遭遇。
哭的是自己的悔恨。
做错了事情需要付出代价，尽管她曾经是受害者，可后来她却摇身一变，变成了施暴者。
如果不能做些什么事情，她想，心中的愧疚会伴随着她一辈子的。
她写了好长好长的一封信，郑重地寄给了当初她的那个小助理。
写完信之后，林若雪心里释然了一些，可她总想再做些什么。
她看到了孤儿院里背着书包坐着专属校车上学的孩子们。
孤儿院的孩子们有严怀瑾照拂着，可其他的孩子会不会连学都没法上呢？
思考了好几天，她最终还是做了决定。
她要做一名支教老师。
林若雪笑了笑：“曾经以为整个世界都欠我的，所以为所欲为，后来才发现谁都不欠我的，是我自己记了一笔又一笔的坏账。”
“现在，我要把我多收的账还回去。”
阳光静静地洒落在院子里的那棵大榆树下上，映得它叶子绿油油的，生机勃发。
******
“你在想些什么？”从厨房出来之后的蒋雨晴一直在沉思着，严怀瑾忍不住问道。
蒋雨晴眨了眨眼睛，林若雪的那番话其实给了她很大的触动。
“林若雪她要去支教了，你知道吗？”
严怀瑾也很讶异，不过只是一瞬，他的惊讶就收了起来：“嗯，挺好的。”
做出一个选择，开始新的人生，挺好的。
他这个一直让人担心的妹妹也要长大了啊。
“妈妈，妈妈，过来一下好吗？”严悔生突然涨红着脸跑了过来。
“怎么了阿悔？”
严悔生摇摇头，拉了她一把，什么都不肯说。
蒋雨晴只能一头雾水地跟着他跑进一间屋子。
屋子里，厉随风正神情复杂地看着一个正在哭泣的小女孩。
“你欺负哭的？”蒋雨晴拽拽厉随风，小声地问着。
“我没有！”厉随风有些生气，“我看起来像是欺负小孩子的人吗？”
挺像的。
从蒋雨晴的眼神中读到这个信息的厉随风更加生气了。
“她尿裤子了，我们没法帮她换。”
蒋雨晴看了看小女孩，果然，她的裤子湿哒哒的。
小女孩白白嫩嫩的脸上全都是泪痕，她伸手比划着，张开嘴，发出“啊啊”的声音。
这是一个没有办法说话的小姑娘。
蒋雨晴对她有些印象，似乎刚刚讲故事的时候，她一直在画自己的画。
“你的换洗裤子在哪里啊？”
小姑娘冲她摆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这个小姑娘不仅没有办法说话，耳朵也听不到东西。
蒋雨晴看着她清澈的双眼，突然有些无措。
她并不会手语，只能笨拙地冲小姑娘比划着。
好在小姑娘比较聪慧，从她乱七八糟的动作里猜出了大概的意思。
她指了指对面的一个房间。
蒋雨晴走进去，那是一个很小但是很整洁的房间。
屋里还有一个正在写作业的扎着双马尾的小姑娘。
“请问一下，和你住在一起的那个小姑娘的裤子在哪里呀？”蒋雨晴小声地问着。
双马尾的女孩看了她一眼，站起身走到衣柜前面，翻出了一件有些陈旧的裤子和一件小小的胖次。
她用手比划了一下，然后递给蒋雨晴。
这个女孩也是不会说话的吗？
蒋雨晴接过裤子，对她说了句谢谢。
双马尾女孩冲她一笑，继续趴在桌子上写起作业来。
蒋雨晴把原本一直呆在房间里的严悔生和厉随风轰走，给尿了裤子的小姑娘换上干净的衣服。
蒋雨晴拿着湿巾，轻轻地给小姑娘擦了擦脸。
小姑娘用手语比划了一个“谢谢”，蒋雨晴看不懂，只是点头傻笑着。
她其实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
“那个小姑娘刚刚就想要上厕所，但是院长出去接电话了，你们又不在，我们剩下的人也每个会手语的，都不懂她的意思。”厉随风把手插在裤兜里解释着。
“嗯嗯。”严悔生点点头，“还是小峰最先发现的那个女孩不对劲呢！”
蒋雨晴揉了揉厉随风的头：“小峰真是个好孩子啊！”
厉随风气得小脸涨红，这个女人又是在笑话他吗？
可抬头看到的却是一张十分认真的脸。
他把头扭到一边，轻哼了一声。
这只不过是他应该做的罢了。
毕竟这里也算是他的第一个家了。
只可惜……
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从院子里进来的，身形有些佝偻的院长身上。
“院长，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呀？”蒋雨晴转身，看到院长手中拿着的纸，有些好奇。
“没什么没什么，就是些小广告，现在的这些人啊，总是爱在门口塞些乱七八糟的广告。”院长把手中拿着的一小摞纸揉成一团，“我去找个地方扔了去。”
厉随风定定地看着她手里的纸团，微微张了张嘴，却又顾及到身边的严悔生，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还是回去之后找个时机在和蒋雨晴说吧。
******
不知道是什么原理，下午总是莫名地要比上午悠闲许多。
严悔生和孩子们一起去午睡了，微风轻轻地吹过，梧桐树的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严怀瑾和蒋雨晴在树下安静地坐着。
两人面前摆着一个棋盘。
严怀瑾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抓耳挠腮的蒋雨晴。
“不知道怎么下就认输好了！”
蒋雨晴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我这只是在思考好不好，再给我一点时间，保证破了你这个局。”
路过的厉随风听到这句话，好奇地伸了伸脖子，看向棋盘。
棋盘上，黑白的棋子交错，看着还很是复杂的样子。
只是，这种下棋的方法他好像从来没有看到过，是什么高级的技巧吗？
厉随风起了兴趣，抱了个板凳来坐下。
蒋雨晴思考了良久，终于颤抖着落下了一枚棋子。
严怀瑾紧跟着抬起手，手中棋子蓄势待发，厉随风紧紧地盯着棋盘。
这么胸有成竹，难道他是设了一个局？
可是他怎么没有看出来呢？
棋子轻轻落下，伴随着的是蒋雨晴懊恼的大喊。
“你阴我！”
厉随风一头雾水，再看向棋盘，黑色的棋子整整齐齐地排成了一道。
不多不少，正好五个。
被唬住的半吊子厉随风：……
这两个人玩个五子棋而已，搞得这么跌宕起伏的干嘛？！
他黑着脸搬走了凳子。
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睡觉呢。
“小峰，怎么啦，不看他们下棋了？”院长刚好走出来，看到他搬凳子回去。
“太幼稚了，哼！”
“嗯？”院长来了兴趣，朝着树下走过去。
她还真的很少见幼稚的小瑾呢！
还没走到树下，就听到了两个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
“你悔棋，耍无赖！”
“我没有，我就是刚刚一不小心放错了位置！”蒋雨晴嘴硬着。
严怀瑾把她悔掉的那步棋放回原处，然后接着放下自己的棋子。
“你看，明明就是我赢了！”
蒋雨晴气鼓鼓地看着他，都下了好几局了，她一局都没有赢，这个人就不能放下水的吗？
她好没面子啊！
“哈哈哈哈哈！”院长偷听了一会，忍不住笑出声来，“你们两个看着怎么那么像刚热恋的小情侣似的？”
幼稚得好可爱啊，就像当年她和她丈夫刚开始谈恋爱那会儿一样……
听到院长的话，两人脸上都微微泛红。
第三十五章 【一更】
像是……刚刚热恋的小情侣吗？
回去的路上， 严怀瑾一直在想院长的这句话。
这句话像是有温度一样， 烫得他心尖一颤一颤的。
谈恋爱的感觉就是这样的吗？
他看了眼坐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的蒋雨晴， 心底一片柔软。
“你再看我，我就睡不着了！”也许是他的视线太过炙热，被蒋雨晴察觉到了， 她睁开眼睛瞪着他。
“我就是想看看你还能撞到头多少次而已！”严怀瑾嘴硬地反驳着。
蒋雨晴摸了摸自己的头，刚刚好像是撞了好几下， 她轻哼了一声， 接着睡觉。
严怀瑾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为什么要反驳呢？
他也不知道。
只是一想到要承认自己在偷看， 心里就有些酥酥麻麻的感觉。
这种情感，是不是就是喜欢呢？
那蒋雨晴呢？
她对我， 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眼神不自觉地又瞥到一旁的人身上，她紧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只是在车上睡得并不是十分安稳，每颠簸一下， 她的眉头就会微微蹙起。
“严……严叔叔，开车不可以分心啊。”坐在后座的厉随风默默把一切收进眼底，为了自身的安全着想，他还是出声提醒了一下。
“你叫我什么？”严怀瑾听到他的话， 先是老脸一红， 随即皱起眉头来。
“严叔叔啊。”厉随风不知道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对，晃了晃自己的小短腿。
严怀瑾闻言沉默了片刻。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 之前这个孩子叫过蒋雨晴妈妈来着。
“乖，叫爸爸。”他尽量用轻柔和缓地语气说着。
厉随风：？？？
他在心里骂了蒋雨晴好几句， 表情扭曲，很不情愿地叫了一句：“爸爸……”
严怀瑾选择性地忽视了他的不情愿。
嗯，这样才对嘛。
蒋雨晴是妈妈，他是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开始傻乐了起来。
严怀瑾放慢了车速，让车子越发平稳地在路上行驶着。
蒋雨晴睡得很香，一直睡到严怀瑾把他推醒。
“醒醒，到家了。”
“哈？到家了吗？”蒋雨晴揉了揉眼睛嘟囔着，“这么快的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