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闭上了眼睛。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所以唯有如此,能救所有人。
俩人在此停了就半个多时辰,旭晟终是答应了,点头的那一刻,八尺男儿,没避讳她,“呜呜”痛哭起来。
卿卿知道,他将第一对楚卓有所隐瞒。
当日回了府上,卿卿便在书房门口等楚卓。待楚卓出来,娇嫩的小人儿上了前去,抱住了他的手臂,笑嘻嘻的与他说话。俩人一起欢快地回去。楚卓时而被她逗笑,掐了掐她的小脸蛋儿,只将她搂的更紧了。
晚会儿,俩人一起吃晚膳,一起月下散步,一起沐浴,一起嬉笑缠绵,一起入梦。
如此过了三天,第三日下午,她看到了旭晟。旭晟向她微微点了头。卿卿 知道事情已经办妥。
她笑了,但也哭了。
她别过脸去,咽了泪水,但这时毫无防备,却蓦然感到一呕。
旭晟心一颤。
“顾小姐。”
“没事。”
她说着没事,但已难以忍受胃中的翻江倒海,终是吐了出来。
“小姐!”
卿卿微微抬手,语声微弱,“没事,莫要对任何人说。”
旭晟狠狠地一攥手掌,眼尾发红,却见卿卿朝他笑着摇头,缓缓地站了起来。
“是好事,旭都尉辛苦了。”
旭晟只觉得心仿佛滴血了般,这种感受竟然不亚于世子离世时的撕心裂肺。
“顾小姐是个坚强的姑娘。”
卿卿微微笑了,那笑容璀璨过八月的阳光。
分离是为了永不分离……
当天夜里,亦如往常,她伏在楚卓的身上,楚卓搂抱着她睡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楚卓前脚刚走,卿卿便与碧儿也出了门。马车行了许久,她在约定的地点汇合了旭晟,掩人耳目地换了车。
旭晟一身黑衣,带着两人催马扬鞭,朝着目的地飞驰而去。
当晚楚卓按时回来,不见卿卿相接,便询问了丫鬟。
“顾小姐一早出去了,还没回来。”
楚卓一听,心中就惦记,当下便要唤人去寻,但话还没出口,却见她房中的一名丫鬟神色慌张,远远地跑来。
“将军!”
那丫鬟手中拿着一封信,脸色苍白。
“顾小姐留下的,顾小姐她……”
楚卓登时脸色铁青,没听她说完,一把抓过了那信,甩开,双手不住颤抖,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信中言简意赅,大意她回幽州了,楚辰威胁限制她的爹爹,她要找楚辰算账,要找他说个清楚!!另外便是要他照顾好自己……
楚卓胸口狂跳,但觉自己都不是自己了般。她立时便召集人马,追她而去。
如此兵荒马乱,她在外边……
他要疯了!
他派出先锋打探她的去向,她所走路途,交代了后自己扬鞭催马,几近不顾一切地追去。但刚到了山下,便见旭晟急匆匆地赶回。
旭晟声音哽咽,见了他就跪了下去。“将军,顾小姐被萧持的人劫走了!
楚卓登时身子一晃,脑中“嗡”的一声,当即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幽州皇宫
楚辰从未如此失态过,身后使者一把扶住了他。
“陛下当心!”
瞬时,他脑中轰轰作响,几近失聪,只见侍从来扶,见部将紧张地向前靠近。他看他们嘴唇动着,但耳边却什么也听不到了。
持续好久,声音才再度进了他的耳中,但他浑身颤抖,控制不住地哆嗦,语声阴沉,眼尾发红,更几近咬牙切齿一般。
“着人细查,朕不信!”
他推开了身旁搀扶之人,心中翻江倒海,那颗提起来的心上好似有千万根细线来回牵扯般难受。当晚,他整夜未眠,甚至寸步未动,直到深更半夜,派出的人陆续返回来报。
她所乘之车的的确确被萧持的人所劫!所有事情全都指向了那萧持。楚辰使劲儿攥住了手,霍然间捂住胸口,疼的呼吸难耐,两行眼泪倏然落下。
他错了,他错了,他错了。
是他害了她!
他悔恨不已,甚至想抽刀杀了自己!
急火攻心,五脏六腑都仿佛燃了起来,他终是昏了过去。但第二日他便起了身,三天四夜,他不断追查卿卿下落,隔空逼问那萧持。
萧持自然拒不承认。大梁使者断言此乃楚卓之阴谋。
但楚辰根本不信。他太了解楚卓。楚卓傲气,更断然不会做损害卿卿名誉之事!
到了第五天,那萧持仍不承认,不肯交人。楚辰盛怒之下公然斩杀了那大梁使者,彻底向大梁宣战!
楚卓与楚辰各率部,从东、北两方,一路直捣黄龙。
这一仗,打了三年……
卿卿便在上州,旭晟为她寻的山谷住了三年。
谷中除了她与碧儿,便是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妇。旭晟算了战争大约会持续的时间,备了充足的米面。
那老妇和碧儿在园中中了不少的菜,也养了鸡鸭。吃住虽然原比不了原来,但粗茶淡饭,卿卿吃的也很好。
山谷不大,隐蔽非常。夏天凉爽,冬天寒冷之时有些难过,但卿卿都不在意。
上天对她不薄。她怀孕了。
她在春暖花开的四月诞下了一个男婴。那孩子长得像极了楚卓。她给他取了小名叫希希,待到他见到他父亲之时,一切都是新的希望……
前一年里,卿卿只顾养胎,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待那小希希降世,她便开始每天与他相伴,伴他成长。
春去秋来,白驹过隙,转眼便是三年,旭晟当日估算此战少说要三年,卿卿知道她就快见到楚卓了。
久居深山不知天下事,这日碧儿生病了,婆婆外出买药,带回了好消息。
“外头,换天了!昏君当道,残暴无能,战神复生,直捣黄龙,逼宫狗皇帝,终于,换了天了。”
“小姐……”
碧儿握住了卿卿的手。俩人相视笑了,又都激动地落了泪。小希希在一旁牙牙学语,小手拉着母亲,用清脆含混的童音叫着娘。
卿卿会心微笑,温柔地摸着孩子的头,她知道,不日旭晟就会来接她了……
她就快见到楚卓,楚卓也就快见到她们母子了。
路途遥遥,她本以为接她的人至少还要两个月才回到,却没想到,区区五天而已。
一向安宁的山谷,躁动了起来。卿卿更没想到楚卓会亲来……
五月和煦的风,杨柳依依,轻轻摇摆。他和他的马沐浴在一片金色之中。烈马一声长嘶,男人盯着远处的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女子,眼睛蓦然湿润,眼尾红了起来。
他翻身下马,双眸朦胧,却紧握着拳头朝她奔来。
“顾卿卿,我要杀了你!”
他声音低沉,语声极狠,仿佛咬牙切齿,更是来势汹汹地朝着她而去,但到了她面前,却是一把将她拥在了怀中,紧紧地抱了住。
卿卿埋在他怀中,一抹笑容混着泪水在脸上荡漾开来。
阳光透过绿叶洒在地上,映的山谷中金光闪闪的,小鸟围着树木转了几圈,雀跃地飞出山谷。
谷门之外,楚辰一身白衣静静而立,远远望着卿卿,看着她洋溢在脸上的笑,也跟着嘴角微微清扬起来,但随之,两行泪也便那样流了下来。
侍从立在一旁,“她骗了陛下,骗了所有人……”
楚辰未语,只缓缓转身,朝着远方走去,依旧是当年的那句。
“平安就好……”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去巫山不是云。无论岁月如何更迭,我,只爱你。
(正文终)
第100章 番外一(云娘)
云娘家住梨村, 是父母捡来的孩子。父母膝下无子女,捡到她时已年过半百。老夫妻俩盼孩子盼了半辈子,眼见着年纪大了,不盼了,却来了惊喜, 虽非亲生的,但俩人也极是欢喜, 极是疼爱她。
是以,云娘的日子过的虽不富裕, 但很心悦。只是奈何岁月无情,年迈的父母相继过世, 家中就只剩了她一人。
她最近看出了那个男人有心事。她带他回来四天了,他没笑过。那日她在山林中采蘑菇, 遇见一只猛虎,是他突然出现,救了她。
她看他很轻松地杀死了那只猛虎,没见那猛虎攻击到他, 却见他打死猛虎之后,胸口渐渐被鲜血染红, 单手扶住了树木, 脸色苍白,面露痛苦。云娘这才知道原来他本受了伤, 眼下却是伤势加重了。
她立时上前搀扶住了恩人, 紧张地询问。她本就心善, 就是一只小动物如此,她都受不了,更何况是个人,还是她的恩人。
就这样,她把他带回了家。
云娘端着刚刚熬好的药,立在门口瞧他。
他眼睛望向窗外,脸色依旧苍白,可即便如此,那如刀削般棱角分明的侧脸还是惊艳了她。他仪表堂堂,和村里的男人都不同。不仅是因为他长得比他们好看,更是因为他浑身上下散发的那种高贵又清冷的气质。
云娘说不清楚,她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也从未想过这世上还能有这样的男子。这些天越来越明显,她每每接近他,便觉心口跳的厉害,脸也发烫。
他待她很客气,以姑娘相称,彬彬有礼,但这四天来,除了相谢以外没和她说过别的话。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着,他渐渐复原,云娘知道,他不属于这里,总有一天他会离开。每每想到此,她心中总有些惆怅。
云娘不知怎地就愣了神儿,又想起了这事,这时看他动了动,也便转过神儿来。
“公子,该吃药了。”
她说着端着碗过来,来到床边。男人应了一声。
他喝完将碗递回给她,依旧有礼。
“有劳姑娘了。”
云娘接过,笑笑,“公子太客气了,公子都是为了救我,若不然也不能……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呢,公子今日觉得好些了么?”
“无碍了。”
他说着,便转了视线,却是再无说话之意了。
“公子是在想念心上人么?”
云娘端着碗,本想走了,但却不知不觉中张口把心中一直所想的话问了出来。
说完,她便咬住了唇,有些后悔了。果然,男人的眼眸之中有了些变化,尽管只是转瞬的事儿,云娘却看的一清二楚。
他没回答,但云娘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什么样的女子能被他那般朝思暮想呢?
云娘觉得自己魔怔了。
她常常有事无事,都想着此事,想着天上仙女的样子。
他所念之人,一定是这世间最好的姑娘。
日子便这样过着,转眼第六天,云娘正在门口劈柴,太阳颇大。她一面劈一面伸袖擦着汗,这时听见了脚步声,一回头,但见男人走了过来。
云娘立时起身,“公子……”
他递来一块玉佩给她。
“什么时候去县中把它当了,喜欢什么便买些什么。”
他说着把东西放到了她的手上,自己却是坐到了那凳子之上。
“这……”
云娘手中握着那东西,眼睛看着,很是吃惊,那玉晶莹剔透,精致的如他的人一般,一看就价值不菲。云娘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也估算不出它到底值多少钱,不过却是恍 惚猜到了他给她的意思。
“我照顾公子,是为了报答公子,不是为了别的。”
她说着就要将东西给他递回去,但男人没接,只“咔咔”地劈着柴,没说话,也没瞧她。
云娘又想再说,但转念放弃了。她缓缓的收回了手,将那玉佩揣入了怀中。
她瞧着他伟岸的身影,看着这四周的景象,他与这村庄的一切是那样的格格不入。
她知道他不是个普通人,也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离开,那此物便做一个念想吧。
她没去当。
男人知道她没当,云娘也知道他知道。
再之后,他换了粗布衣服,开始帮她干活。
云娘自从父母相继去世后,便一个人以刺绣为生,实则赚不来什么钱,只勉强够糊口罢了。他的停留,改变了她的日子。
他好似什么都会,也总能拿回来许多钱给她,每每出去狩猎一次,又会给她带回许许多多的好多东西,吃不完也用不完。除了洗衣做饭,他也不再让她做任何粗活。村中再无男子敢调戏她,而她也再没有害怕之事。
云娘是有些崇拜他的,不,不是有些,是可能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开始对他以兄相称。
她开始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希望和庆幸之感。
她开始希望日子就这样过下去,希望哥能永远地留在这儿。
但她又知道,他怕是只是在报恩。他早晚有一天会离开的。
“哥会回原来的家么?”
一次,她想了许久,也克制了许久,终于把一直不敢问的话问了出来。
“我已经没有家了。”
他很平淡地回答。云娘却瞬时双眼朦胧,心中苦涩无比。他不愿说起过去;他甚至不愿告诉她他姓何名何;他说他已经没有家了;他还时常思念一个女子。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到底有着怎样不为人知的过去?
云娘不知道,只是很心疼他,他不愿说,她断然不会强求,只笑着告诉他。
“这儿永远都是哥的家。”
日子便那样过着,转眼就是半年……
她叫他哥,他真的把她当妹妹一般呵护。
他教她读书识字。俩人相依为命,又相敬如宾……
直到那天……
他早上出去了,直到黄昏都没回来。
云娘开始坐立难安,茶不思饭不想,一直不断地往外跑,朝着路上张望,等待,期盼……
直到天都黑透了,她才看到了哥的身影。
远远地,他看似与往常一样,但临近了,云娘闻到了一股极其浓烈的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