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我可不会输给,连直面她也不敢的男人。”
药研一双紫瞳在月光底下泛着严厉与冷冽,而被药研说中心里话的鬼切狠一咬牙,就二话不说地把药研一把从自己身上推开。
而药研稳稳后退数步,又丝毫不在意地伸手拭去自己脸颊上因为和鬼切干架而留下的血痕。
黑发少年仰眸沉静地注视着那个一直在别扭的妖怪,在刚才的战斗之间,两个总是在暗中敌视对方的人总归是把心中一堆不满给全骂了出来,而鬼切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黑发紫瞳的少年,又发现自己方才心中的烦躁,在发泄了一遍之后居然逐渐被抚平了。
脑海里就只剩下药研的一句——不会输给连直面她也不敢的男人。
他满脑子都是刚才少女认真又哀伤的表情。
他明明是知道的,她不是那个意思,她绝对不会有那个意思。
但他却还是因为自己的焦躁与不安而冲着她发了脾气,让她更加伤心了。
确实啊……这样的他又算什么男人?
鬼切喘息着看了眼自己那被药研划破的伤口,甚至没有伸手去擦拭,就只是沉默地控制着那些刀刃回到自己的身旁,就承受着浑身的疼痛转身走进森林。
同时,对药研搁下一句话。
“别再跟来,我想见到的人不是你,我一秒也不想再见到你。”
他说得直接,身影又逐渐隐藏在黑暗之中,反倒是那个留在原地的黑发少年,听见鬼切说的话,表情全是哭笑不得。
“你这不是,对着别人就能说出心底话吗?”
……
…
待药研一个人下山找到天晴时,就已经是半夜了。
因为担心,少女就彻夜未眠,反而是眼巴巴地等着两个人回来。而药研走近亮着灯的房间,瞧见那个正在等着的少女,又笑着跟她打了招呼:“哟,大将。”
“药研!阿不,你身上怎么添了那么多伤……”
“没什么,就和鬼切稍微吵了点架。”
“欸!你不是没带自己的短刀,这样岂不是……”
“并没有,鬼切把自己的刀给我,我们是直接堂堂正正的打架的。”
少年笑容爽朗地说着,就像是自己身上的伤口都不是伤一般随意,但天晴看了自然不是这么觉得了,那可是她喜欢的对象,居然为了代替她解决问题而半夜去跟别人吵架,换了一身伤回来……
天晴的眼神写满了心疼与悲伤,又没忍耐住就拉着药研在自己的房间坐下来,再使用她的急救箱给他处理伤口。
“抱歉,若是可以的话我真想给你亲手缝纫回这件袍子……”
“都是小事啊,大将。”
药研抚上自己脸上的纱布,反倒是少女只能使用左手给自己清洗伤口也要坚持做这一点,是真的让他很感动的了。他伸手把少女留在自己身上检查的手给抓下来,又笑着跟她说:“真的没有别的伤口了,你不用担心。”
“但是……”
“还是说大将,你觉得我和鬼切打架肯定会输?”药研佯装出了一个不满的表情,他挑眉狐疑地盯着少女,又看她脸色急了起来。
“并没有啊!”她快要被药研气死,又把脑袋垂了下去,将桌子上凌乱的急救用品给一个个收了起来:“这不是在担心你嘛,就算你多强我都不想看见你受伤啊……”
少女委屈巴巴又直接地道出对药研的担心,而药研垂眸凝看着她,注意到少女最近对自己越发增加的直白的关心与在意,心脏又逐渐因而变得柔软起来。
他的眼神就那样专注地凝看着她,恨不得把这个可爱少女捧在手心上疼。
……
另一边,门外。
“……”
刚刚赶下山的鬼切有些沉默地望着屋内那个过于美好和谐的气氛。
少女有些娇羞地跟那个黑发少年争辩着什么,眸中的胆怯和好奇,是她对自己所没有的。
而也就在哪一个瞬间,鬼切明白了什么。
……那就是那两个人之间或许没有自己介入余地的事实。
他的眼神逐渐暗了下去,只觉得面前的景象他快要看不下去,正想转身离开,药研刚才同他说的那句话“不会输给连直面她也不敢的男人”却又忽然像是魔咒一般紧紧箍着他,叫他半步没办法从她的庭院内再次挪开。
对,他从未跟她好好说过自己的事情和想法。
鬼切垂下眸去,想了想,还是沿途折返,接着二话不说地把天晴的房门打开,接着直勾勾地望向那个对他回来这事感到明显惊喜的少女。
“我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鬼切垂眸看向天晴,态度与情绪都很是冷静。
“嗯啊,可以啊。”天晴愣了愣,又马上笑着走到鬼切的身旁,然后,两个人就这样踏出了庭院之外,而药研目送着两人离开,并没有捣乱的意思。
……夜静谧。
鬼切领头走在前面,兜兜转转,直至带着天晴到了一个他确认无人的水池旁边,他一袭白衣在夜风的吹拂之下轻轻拽动,又转过脸来对上天晴的眼眸。
他想开口说话,然后却被天晴抢了先。
“对不起鬼切,刚才我居然说了那样的话!”少女诚实地道歉,一双琥珀的眼眸写着内疚:“我只是不想你有压力,你应该明白……”
“嗯,我明白。”鬼切稍微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在他颧骨上落下两圈淡淡的阴影。
他什么都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也装作不明白而已。所以现在,跟那个少年干了一场架,总该是学会诚实了。
想到这里,鬼切又有些温和地开了口,心中一直犹豫的事情也出了答案:“我决定要和茨木离开这里,去寻找能给酒吞恢复记忆的方法,可能……会花上比较长的时间。”
而天晴瞪圆了眼眸,望着鬼切那在月色底下柔和又平静的样子,就仿佛他下一秒就要在风中消失一般——想到这,她就不着痕迹地朝着他靠近了一步,然后拉住他的衣角问他:“……鬼切,你这句话不是在道别吧?”
少女的语气有一些急,更带着受伤。
但不知为何,她的失落落在鬼切的眼底,居然成了慰藉。
是啊,他的离开会导致某人的心疼与哀伤的话,原来那种滋味是既心酸又感动。
鬼切闭上了眼眸:“并不会,我在路途上也会一并寻找能恢复你右手的方法,这不是告别。”
“鬼切,就像本来那样不好吗?你就一直待在……”天晴有些害怕地开口,但话说了一半她又止住了,对啊,鬼切又不是她的式神,她又有什么资格把他留住呢?说起来本来这个羁绊的开始就是很仓促和鲁莽的,那她……
“抱歉,你不希望被人束缚着吧。”
少女许多的想法最终化作了一句道歉,而她的会错意,鬼切选择不解释地照单全收,他垂眸看她,接着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
“明天,给我做践行的便当吧。”
语毕,他就带着一丝好看得不像话的笑容,离开了少女的身边。
就剩下那个少女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
天晴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的,只知道她还没来得及跟药研解释一切,天就差不多要亮了。
想起鬼切跟自己最后提的要求,她也只能有些失魂落魄地跑到厨房,听着他的请求给他做了一个特大的饭团便当。
……她明明知道她和鬼切还会相见的。
但为何刚才的她会那么悲伤呢?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她的视线,又叫她几乎无法理清自己的思绪。
……是舍不得吧,舍不得那个虽然别扭却还是处处为自己着想,一次又一次地保护自己的男人。
少女的脑海里掠过了许多跟鬼切经历过的事情,又发现,她与鬼切认识的时间虽然并不长,但共同经历过的事情倒是很多了。
从厚樫山开始遇到发狂的鬼切,到他跟着她来到本丸,到他一点点对自己敞开心扉、愿意在本丸里和大家合作……然后就是一起到现世遇到彼岸花,接着是他在自己感到最孤独无助的时候,坚定地替她阻止辉夜姬她们,协助她夺回自己的记忆。
那之后的几天几夜都是鬼切的陪伴,一直至她感知到现世有危险,也是鬼切陪着她回到现世讨伐百目鬼,然后是森林里他因为不想伤害她,而反过来用刀刃刺自己的大腿,逼使自己意识清醒。
他一点点的转变,她都看在眼内。
虽然能看着鬼切放下心结、不再执着地跟着自己、找到自己的目标再次开始他一个人的旅程的确让她很高兴,但一想到她或许会和鬼切分别……
天晴吸了吸鼻子,又伸出袖子飞快地拭去自己的泪水。
“不行,待会一定要做好我的身份,用了不起的笑容送他离开才行!”天晴小声地嘀咕着,嘴角却是怎么用力都勾不起来。
……
待晨曦完全出来之时,就是鬼切拉着茨木童子离开本丸的时间。
刚刚做好便当盒的少女追着走到了时空穿疏装置的旁边,抬头望着那个比她高出一个头以上的墨发武士,又抬手把说好的便当盒塞到他怀里。
晨光为无声的两人铺洒上一层柔和温煦的金边,少女哭肿的眼睛无法掩饰地落在鬼切的眼底,又为他带来一阵揪心的感觉。
这下,鬼切是禁不住开口了,深邃的眼眸流露出只对少女一人的温柔与包容,声音很轻:“你为什么要哭?不是一直很想把我赶跑的吗?”
“我想把你赶跑?”天晴怔了怔,然后又气呼呼地责骂他:“……你个笨蛋,愚蠢,幼稚!我从来没有这样想啊,你是……”
“嗯,我知道。”鬼切又飞快地打断了她,声音是一如既往地平稳。
“那你还非要说那种话……”
“我只是想听你亲口否认而已。”鬼切垂下眉眼,又把视线落在少女给他做好的便当盒上,单是看见这个带温度的盒子,许多与少女从前无声的交流,又在此刻一点点地从他脑海里似走马灯般掠过。
这一切都很疯狂,但却是他心底里最温暖的记忆。
他这回离开,应该会有很长的时间不会与少女见上面了吧。
想到这里,鬼切又把视线安静地落在少女的脸上,似乎要把她的一切都烙印在心中。
而一直望着面前那个娇小的少女,他平常总是不带任何情绪波动的脸上,居然在他不察觉的情况下,上扬起一个无奈又宠溺的弧度。
他的笑容逐渐融化在晨曦之中,叫天晴一瞬间看得有点走神了。
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对方,直至茨木童子那边传来了不耐烦的催促。
“……我走了。”鬼切收回脸上的笑意,一瞬间就恢复到平常的他,然后就拂袖转身准备踏上旅程——
只是就在瞬间,有些焦急的天晴又下意识伸出左手抓住了鬼切,她手指落下的力度之大,让她的指腹边沿与骨节泛出些微白色。
鬼切一怔,然后又回头与她对上了视线:“怎么了?”
“我……”天晴的眼神游弋着,望着那个就要离她远远的武士,心中不知为何想起自己过往与重要之人离别的情景,眼眶就逐渐变得湿润。而她飞快地把泪意压抑回去,接着,又伸手抽/出鬼切的刀刃直接划破手指——
“你干什么?!”鬼切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要伤害自己,就忙地伸手去阻止她,却没想到,天晴的动作比他更快地将一点血液抹在鬼切的手腕上。
然后,只见那血液飞快地融入在鬼切的手腕之上,成了一个小小的印记,为他带来一阵温暖的感觉。
鬼切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望着自己手上的印记:“这是……”
“这可不是契约哦。”天晴马上回答,有些着急地解释:“我知道你不喜欢。所以就算是…我单方面的印章吧。”
鬼切心中一动,又望着面前的少女没有说话。
“这……是我的印记,并不代表你属于我,只是,如果你有危险的话,不论你在多远的地方,我也会去救你的,一定会!”天晴拼命地解释,就像是害怕鬼切反对她做这件事一般。
但大概是天晴也没想到,她在这样解释之后,鬼切的脸上只是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你也太看得起自己,然后也太爱看轻我了吧。”
“我可没有……”
“我会很快回来的,”而鬼切低垂眼帘解释着,然后,又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去,逐渐把脸凑近少女的脸颊方向:“你敢忘记我就死定了,愚蠢的阴阳师。”
语毕,总是谨言慎行的武士没按耐住自己心中的情感,又在少女的额角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而天晴只感觉一阵湿润的感觉从自己额头上拂过,接着是脖颈一沉,一个吊坠就落在她的胸前,那是用一根小绳子挂着的玉石饰物,乍眼看去平平无奇,但仔细一看,那稍微透着凉意的墨色玉石,看上去竟给天晴带来几分与鬼切相似的感觉。
似是没想到自己会从鬼切的身上得到东西,她就有些错愕地抬起头去。
“……这是我唯一的玉佩。”鬼切转身背过她:“和你的印记拥有相同用途的东西。”
“我的确不会再与任何人订下契约,但我能把它给你。”
“……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出现的。”
“保重。”
……
第105章 番外(五)
……
本丸。
虽然这样说起来有点不厚道, 但鬼切那个麻烦鬼离开,对药研来说还真是一个喜闻乐见的结局, 知道的时候他就差点没让乡亲父老们跑到樱花树下爱开宴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