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久以来，外婆因为生病的困扰，生活不能自理，语言也表达不清，那么骄傲的人，或许，死亡对她来说算是一种解脱吧。
周清心中叹气，跟穆非林对视一眼，冲他微微颔首，就离开了。
第49章
穆非林让人买了吃食来，不过, 在没有食欲的人面前,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间美食大概都是一样的。
果然宁思瑶一脸毫无兴趣的样子。
穆非林看着她毫无生气的脸白得都快跟边上吊唁的白布融为一体了, 劝道：“多少吃点吧。”
宁思瑶抬眼看向他, 从外婆出事到现在, 她自己几乎是日夜没睡，而穆非林也是一样的，不但眼睛带着血丝，就连脸上都长出了短短的胡渣来。
他原先总是痞痞的懒洋洋的公子哥的样子这会儿因为胡渣的关系, 反而多了几分成熟来。
宁思瑶垂下眼睫，轻声细语地说：“你吃吧。”因为长时间没有休息, 声音也奄奄的。
“一起。”穆非林说着又将碗往前凑了凑，大有一副如果你不吃我也不吃的无赖样子。
“我……”宁思瑶话没说完，就被穆非林打断了，他挑了挑眉，语气强硬了几分：“别说什么没胃口不想吃,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吃东西, 你是要成仙么？想想外婆说得话。”
要好好的。
脑海里又闪过了外婆的话。
宁思瑶恍惚了一会儿, 终于还是听话地伸手接过碗, 拿起筷子，慢慢地吃了起来。
穆非林暗自松了一口气，其实他也没有想到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动宁思瑶，原本还准备不行的话就威逼利诱了。
两个人面对着面，静静地坐着吃饭。
人在难受的时候, 大概味觉是不存在的，或者就算是有，也被难受的心情给掩盖住了，宁思瑶这时候就是这样，根本尝不出来美味，只能硬着头皮逼着自己一口一口地吃着。
穆非林时刻注意着她，看她吃饭的神情，提醒道：“要是不好吃的话，换一份，或者你要吃什么，我让人去准备。”其实已经送来不少花样，中餐料理，不同国家不同款式，应有尽有。
宁思瑶忙说：“不用，其实挺好的。”为了证明自己没说假话，她又吃了好几大口，吃的又快又急，生怕别人看出来一样。
只是这样子落到穆非林的眼里，既心疼又难受，他阻止道：“吃不下就别吃了。”
宁思瑶沉默了一会儿，声音轻轻地说：“可是，总得过下去啊。”外婆走了，可是她还要活着，而且还要尽一切可能地过得好。
外婆说的好好的，应该就是让让她好好地生活。
她不能让外婆失望。
柔弱的人令人怜惜，强自坚强而柔弱的人更叫人怜惜，穆非林看着宁思瑶，只恨不得将她抱在怀里，这一辈子都不让她再难过。但是他才刚刚被开除了男友的身份，现在又以什么立场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情呢。
不过穆非林一贯厚脸皮，就算现在被宁思瑶又划清了界限，他也不在意，他只知道，他要陪着宁思瑶度过这一段难熬的时光。
宁思瑶又吃了一会儿才放下碗，扭头看着不远处的棺木发呆。她很清楚，里面的外婆安详的躺着，永远也不可能再醒来。
“晚上睡会儿么？”穆非林问。
“我要给外婆守灵。”
“身体吃得消么？”
“可以。”
穆非林真是要被气笑了，恨不得拿出镜子给宁思瑶照一下，让她看一下她自己现在的样子，那青白的脸发白的唇还有无神的双眼，这会儿要她去演一个随时会嗝屁的人都不需要上妆。
虽然年纪小，撑个几天不吃不睡也不会搞出人命，他自己之前帮小叔部门进行黑客攻坚战也经常连着几天几夜不眠不休的，自己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过，这只能是自己这样，要是换成宁思瑶的话，他就不舍得了。
他倒是很想强硬地将人往床上摁，但是他知道，如果自己真这么做的话，只会让宁思瑶产生逆反的情绪，他现在才被判了刑，可不能随意乱做事，要不绝对就狗带了。
一时安静了几分。
宁思瑶能感觉到穆非林一直在看她，他的视线灼热地叫人无法忽略，她抿了抿唇，坚持道：“真的可以的。”
穆非林无奈地说：“好，那我陪你。”
听到这话，宁思瑶的眼睛微微张大了些：“不，不用了。”她一边摇了摇头一边说，“你回去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从得知外婆出事的消息以来，穆非林就一直陪在她身边，帮了她不少忙，看着他疲惫的面容，宁思瑶感动之余又有些愧疚。
她心里清楚穆非林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可是穆非林偏偏做了。
不管穆非林是出于什么原因出人出力，她都不应该让人这么打白工。
“怎么，嫌我碍事啊。”
宁思瑶急忙辩解着：“不是，我是觉得你应该累了，回去休息吧。”
“你一个女的都不觉得累，都觉得没问题，我一个大男人倒需要休息么？”
宁思瑶说不过他，却又不想真让他留下，简直是左右为难。
穆非林看着她，很自然地说：“再说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怎么能够放心。”他说得坦然而真诚，没有半点作伪的样子。
宁思瑶心突地一跳，唇轻轻抖动了两下，到底还是没有再坚持。
夜渐渐深了。
秒针轻轻地转动着，发出细微的声响，只是因为房间里面太过安静而能够听得很清晰。
屋子顶端中央的灯散发着幽幽的昏黄的灯光，光线有些清冷，投在棺木上莫名的叫人胆寒，在离中央较远的四角，光线并不充足，显得有些黑，像是蛰伏着什么能够吞没万物的怪物一样。
时针分针秒针渐渐重合在一个位置，凌晨了。
宁思瑶定定地看着紫红的棺木，声音低低地说：“你说，人有灵魂么？”
穆非林闻言扭过头，见她两眼茫然地看着中央的棺木，不知道她问这个问题的用意，联想到她胆子小，斟酌地说：“灵魂一说，原本就是宗教提出的，我是唯物主义，我想应该是没有的。”
宁思瑶不知道有没有听见，隔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时候爸妈死的时候，外婆跟我说，人是有灵魂的，在死的那天的凌晨，会过来和家人道别。”
穆非林眉头微蹙。
宁思瑶继续说：“那时候我信以为真，就跟着外婆一起等。”她唇角弯了弯，笑容却苦涩而勉强，“但是，什么都没有等到。”
穆非林真想把刚才自己说的话给吞下去，说一番其实人是有灵魂的，只要你愿意，甚至可以入梦来跟你对话，它会化成一种暗物质，或许在这个世界的平行维度继续生活，或许投胎转世，运气好的话，甚至还能带着前世的回忆，不过显然，他刚刚才立了flag，并不适合马上自己打脸。
不过，看宁思瑶的情绪，穆非林也不管这些了，他睁眼说瞎话：“当然，人的认知总是在不断地更新，没有绝对的正确的真理，或许真的有灵魂也说不定，只是，他们所在的那个世界不为人知。”
“会这样么？”
“谁知道呢？万事皆有可能。”
宁思瑶像是被他说服了，又像是她其实只需要这样一个不管是否合理总之回答就是是的答案一样，她静静地望着外婆躺着的方向：“是啊。”
她相信，爸爸妈妈和外婆一定在那个未知的过度幸福的生活着。
清晨的光从窗户中射进来，灿金的光带着光明和希望，暖融融的，边上的街道上响起了行人的喧嚣声，忙碌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宁思瑶心里默默地想：外婆，新的一天了，你看，我过得很好，以后，我会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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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思瑶说到做到，一直在灵堂前为外婆守灵，她很虔诚，作为外婆血缘关系最亲的亲人，她尽职地做着自己应该做的，而且做到了极致。
周清偷偷抹着眼泪，看着一身孝衣的倔强地跪在那儿，像个雕像一样一动不动。
边上递过来一张纸巾，周清看过去，发现是穆非林。因为这次处理丧事的关系，两个人也算是熟悉了。
“哎，你说这孩子，现在还能有几个能做到她这样。”周清蹙着眉头，“从小就心善，重感情，只是这样，只会苦了自己。”
周清在感情方面一向淡漠，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在她看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实在脆弱，她不会轻易交出自己的感情，也从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感情。没有感情的牵绊，她可以活得更加肆意潇洒。这也是这么多年她一直独身的原因。
所以，她对宁思瑶如此重感情其实并不能感同身受，但是，她却可以理解。
毕竟每个人的想法不同，有的人为钱而活，有的人为自由而活，有的人则是为爱而活，无论是哪一种都无可厚非。
穆非林沉吟片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或许对她来说，未必觉得苦，我倒是觉得重感情挺好的。”
周清斜睨了他一眼：“若是付出了感情无法获得同等的感情回报呢？多的是这样的事例在。”太多的人因为感情而被伤的头破血流，甚至有的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这么多年，她看过的听过的简直事数不胜数了。
“若是因为害怕就不去尝试的话，那岂不是永远也不知道真正的答案了。”
周清轻哼了一声，不赞同地说：“不知道答案总比受伤害好。”
穆非林眼睛眯了眯，泄露出几分凌厉的气势来，他虽然因为这几天没有好好休息，面容疲倦，这会儿的气势却有点骇人，周清这个见惯了世面的人都禁不住心往上提了提，穆非林声音低低的，却不容置疑地说：“清姨说得是，从今往后，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受伤害，包括我自己。”
周清听得有些莫名，一时间无法理解穆非林怎么突然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明明在讨论的是要不要付出感情的事，怎么就扯到不让受伤了，尤其那语气那表情就好像在宣誓和承诺一样。
电光火石间，周清脑海中跳出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想通了，她久久地凝视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看他在众人面前进退有度，处事游刃有余，眸光微微闪了闪。
穆非林自然不知道周清是怎么想的，不过总觉得接下来她总会时不时地打量自己，他素来被人围观惯了，倒是也没有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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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三天中的最后一天。
过了今天，丧事就算结束，人也要火化安葬了。
宁思瑶强撑着一口气，坚持守在边上。
到了夜里，忽然就变天了，燥热的午夜打起雷来，一道一道轰隆隆的跟打炮一样震耳欲聋，闪电如同穿梭在空中的银龙呼啸盘旋破空而来。
宁思瑶正在回忆和外婆过去的种种愉快的生活。那时候外婆还没有中风，她时常跟着外婆去剧团，一起在舞台上跳舞，讨论设计着舞蹈的新动作，有时候为了一个动作，一个灵感，外婆甚至会直接住在剧团。
骤然而至的雷电，让她吓了一大跳。
她胆子不大，不敢看恐怖片，怕黑，当然了这种轰天响的雷声她也一样会害怕。如果是白天还好，可是这会儿是晚上。
她硬是咬牙撑过了一波雷，本想缓一口气，没想到紧接着又是一道闪电，亮的将整个天际都照亮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呃呃
抱歉
昨天把章节搞错了
这是新的49章
另外48章是昨天更新的内容
不知道有没有说清楚
第50章
房间里的光线原本是昏黄的，因为外面闪电的关系, 居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穆非林正好站在窗边上, 宁思瑶条件反射地看向窗户方向, 就看到他一张肃穆的脸, 五官隐藏在暗处, 只一双眸子亮的跟那天上的闪电一般，他一声不响，就像是从黄泉那边过来的勾魂的黑白使者一样，在这样的深夜里, 显得格外骇人。
宁思瑶被自己的脑补吓坏了，头皮一阵发麻, 巧的是伴随着闪电过后就是一声巨响。这个雷好像比之前的要近一些，仿佛直接在耳边爆炸一样。
她终于撑不下去，尖声惊叫起来。
天上轰响的雷，女人的叫声，还有因为被风吹起的挽联以及中央的棺木, 这个场景, 真要是拍恐怖片的话都不需要后期二次发挥。
穆非林原本正在琢磨着代码, 这几天宁思瑶不眠不休地守灵, 他也跟着不眠不休。凌晨的时候最容易犯困，他为了不至于睡过去，就开始编代码。起初打雷的时候，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等宁思瑶叫起来, 他立刻回了神。
宁思瑶有的地方很坚持，就比如，她在守灵的时候一直都是跪着的，除非膝盖实在受不了了，才会站起来走动一会儿，或者旁边坐一会儿。刚才她如之前一样跪在棺木前，因为被吓的关系，这会儿已经摔跌在地上，花容失色。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情人眼里出西施，滤镜太高了，就算这时候素面朝天，面容憔悴，神色不端，姿势难看，穆非林也不觉得丑，反而只觉得怜惜。
穆非林走过去，紧紧地抱住她，小声地凑在她的耳朵边上：“别怕，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本就好听，就好像是被天使吻过一样，平日里说话的时候都很容易叫人沉迷，这会儿又带着疲倦的慵懒，还有几分温柔缱绻，比世上最好的镇定剂还要管用。
宁思瑶在他一遍一遍的安慰声中，赶走了恐惧，终于冷静了下来。片刻后，她察觉到了两人的姿势，她身材娇小，这会儿是被穆非林半搂半抱着，两个人身体相贴，因为衣衫很薄，甚至能够感觉到彼此的体温。
这是比情人还要亲密的动作，可是如果从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这显然是不合适的。
她很清楚，应该怎么做，现在最好的处理方式是推开穆非林。但多日来的疲惫伤心痛苦摧残的她身心交瘁，她就好像是在汹涌的海潮中挣扎了许久的小舟，好不容易碰到一块可以为她挡风遮雨的礁石当作休憩的港湾。
就任性这一回吧。
我真的好累。
心好苦。
她闭上了眼睛，一直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些。
她想到了小时候，那时候的夏天的雷比现在要多的多，似乎过几天就会打雷，大大的雷声就好像是怪物一样，对所有的小孩都有威慑力，她也不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