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林蔓都对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他们对她这样死心塌地?
渐渐的,在同一些邻居的闲谈,以及跟一些林蔓的同事聊天中,他有意无意地套出了一些话。再加上一些其他的渠道,他总算知晓了林蔓在五钢厂里这些年所经历的事情。根据这些事情,他细细地分析了一下,发现林蔓原来是个心思深沉、手腕毒辣的女人。
果然,她短短两年就当了供应科副科长,并非全凭运气。
所靠的,皆是她一步一步地谋划。
刚开始知道真相时,他曾有些心酸,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会锻炼出林蔓那样一个人。想来,一个无依无靠且毫无背景的小姑娘要在五钢厂里生存,确实也是极其困难的事情。她不想任人宰割,只能硬着头皮往上爬。
但是,再又深入地了解下去,他又发现自己多想了。
原来,在往上爬的过程中,林蔓不但没有丝毫痛苦,反倒相当乐在其中。她的脑子里几乎装着各种权力斗争的伎俩。她极其地明白,该在什么样的时候,掏哪一个出来最有效。无论困境逆境,她都有办法应对。
当了解到林蔓是什么样的人时,他开始不得不改换应对她的办法。显然,若是不好好筹划一下办法,而只是随便想一个,只怕不但不会打消林蔓对他的怀疑。甚至,有可能让她顺着杆爬上来,直接找到他。
于是,他又开始拖延离开的时间,慢慢地等待机会。
林蔓倒是不急,好似真的不介意那个秦峰再也回不来了。
在等待机会的过程中,他又发现了另一件事。
林蔓对于他,好像有特别的兴趣。
每每他站在水斗前洗碗时,她会偷偷地看他。当他回头看她,她会脸红地撇过头。
而当他睡觉的时候,她还会轻轻地掀起帘子,偷偷地看他。有一天,她悄悄地挨近了他的脖子,像一只小狐狸一样,好奇地闻他身上的味道。他有意逗弄她,佯作将要醒来,翻了一个身。她果然吓得放下帘子,钻回了被子里。
曾有一次,他一时兴起,想要再进一步地逗弄林蔓。在林蔓躺回去后,他半坐起身,掀起了帘子。显然,林蔓知道他掀起了帘子,她侧躺着,背对着他,佯作已经睡着了,不知道他掀起了帘子。以他的角度,他能看见林蔓黝黑的眼珠咕噜咕噜地转了一下,好像怕他做什么,又好像是在期待他做什么。
此时此刻,他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后悔。他后悔当时没有真做点什么。
睡得正是舒服的时候,林蔓再又懒懒地翻了个身。
听到床头柜上闹钟的滴滴答答响,她有些醒了,隐隐觉得身上罩着一道黑黑的影子。她感受到了另一个人的轻微呼吸,以及令她猝不及防的注视。她猛地睁开眼,正对上秦峰满含笑意的双眼。
“做什么?”林蔓一脸无害,懵懂地问。
秦峰笑道:“星期天想不想出去玩?”
林蔓随口道:“无所谓,去哪里?”
秦峰道:“去城外好了。具体去哪里,到时候再说。”
“嗯,好,睡吧!”林蔓懒得再跟秦峰多言,背对着秦峰侧过了身。
放下帘子,秦峰睡了。
卧室里死一样的寂静。
隔着一个帘帐,秦峰依稀能听得见林蔓均匀的呼吸声。听着这个呼吸声,秦峰心里产生了一种温热感。这种温热让他觉得幸福。
在秦峰睡着之后,帘帐另一边的林蔓忽的睁开了眼。
意识到刚刚是被秦峰凝视,且不知道他凝视了多久,林蔓突然睡意全无了。她的脑子里猛地蹦出一堆乱七八糟的奇怪想象。那些奇奇怪怪的想象排山倒海地扑向她,使得她涨红了脸,连连扯被子蒙住了头。
最后,林蔓是想起了科里的工作,想起了近日需加班加点的做完一些工作,才好不容易将关于秦峰的那些怪异幻想压下去。
第二天清晨,林蔓早早地起床,在厨房里忙活着烧早饭。
秦峰起来时,粥香菜香已经从厨房传到了客厅。
对坐在餐桌两边,林蔓和秦峰默默地吃完了早饭。之后,他们各自拎着包出门上班。
秦峰走去码头赶轮渡,林蔓走着去厂区。
在岔道口分手时,林蔓问道:“你是不是说过星期天要出去玩?”
秦峰点头道:“嗯,我确实说过。”
“好!”林蔓喃喃道,点了下头,对秦峰轻笑了一下,算作告别,转身向厂区大门走去。
看了一会儿林蔓的背影,秦峰摘下了头上的大檐帽,转身朝着码头的方向。同林蔓一样,他亦是向着那里闲闲地迈开了步子,一点也没有之前秦峰向那里迈开大步的风风火火的模样。
因为一些突发状况,供应科的工作一下子变得非常忙碌。
工作在白天做不完,大家便都留在了科室里,一直忙到深夜。
好不容易熬到午夜下班回家,大家匆匆忙忙地回家睡觉。躺在床上,总是还没睡上四五个小时,听见预示上工铃声的音乐震天响起,他们立时又要起来,再将前一日的辛苦再重复一遍,还是直到深夜。
铃~~~
忙忙碌碌中,林蔓抽空拿起话筒。
电话那头,朱明辉轻笑地问:“你说要参加我的婚礼,还送我一份大礼,这话还算不算数了?”
疲累地轻拧眉心,林蔓有气无力道:“当然算数了,你什么时候办?”
朱明辉关心道:“怎么没什么精神?”
又有人跑到林蔓桌前,放了一打待处理的单子在桌上。看着眼前堆得像小山一样的单子,林蔓无奈地苦笑:“你要是连开三四天通宵,也不会比我精神多少。”
话罢,林蔓想着没时间跟朱明辉闲扯了,于是急着问他:“有什么事快说吧!”
朱明辉道:“我下个月结婚,想跟你确认一下,请柬还是寄到仿苏楼那个地址?”
“嗯,还是那个。”林蔓轻笑,急急地挂断了电话。
当将话筒放在电话上,林蔓恍然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要送朱明辉一件大礼,该送什么好呢?
第350章 鱼头汤(上)一更
相对于前几日天天加班到深夜,星期六下班早了许多。
为了尽早回家, 好好过一个周末, 供应科的科员们紧赶慢赶, 终于在晚上7点以前做完了所有的事情。
林蔓回家以后,躺在床上,想好好地睡了一觉。
毕竟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有几个晚上不得不把工作带回家,以至于彻夜都没有合眼过, 只每日中午的时候, 稍稍抽出空隙眯上一会儿。
滴答~滴答~滴答~
屋子里漆黑一片,林蔓能清楚地听见床头闹钟的声音。
滴~滴~滴~~~
厨房里,自来水的水珠从龙头里滴落出来的声音也能清楚地听见。
躺在床上,林蔓看着天花板失神。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明明困得要命,她却偏偏怎么都睡不着了。在她的脑子里, 不时地蹦出各种杂七杂八的念头。
她先是想起秦峰早上出门时候,说晚上不回来睡了。接着,她又想起秦峰曾说星期天要出去玩。
在心里, 她喃喃地念道:那明天还出去吗?他也就是随便说说的吧!不过就算要去,又去哪里呢?
隐隐的, 她觉得秦峰这次带她出去玩, 不光是要散心那么单纯。她总觉得他还有其他的目的。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新油漆的味道,那是秦峰兑现了他的承诺,将全屋上下粉刷一新。
想起墙上的新油漆, 林蔓抛却了之前的念头,转而又想:他漆油漆也太快了吧!早上出门家里还是老样子,晚上到家竟就被他漆得焕然一新了。
昏昏沉沉的,林蔓想的越多,就越是睡不着。不但睡意全无,她反倒越来越精神了。到了最后,她想到了朱明辉。灵光一现,她想到了该送什么大礼给朱明辉。
打开床头柜上的灯,拉开抽屉,林蔓翻出了翠兰嫂的那一张名单。
近一年来,她对上面的信息已经破译了不少。择对朱明辉会有帮助的名字,她另外列了一张单子出来。
好像终于结束了一件事情,林蔓做完这事后,松了一口气,浓浓的睡意又卷土重来。
她一觉睡到天亮。
当她醒来时,外面明媚的阳光已经照进了窗台。
咚咚咚~~~
卧室的门骤然被人敲响,紧接着传来秦峰的声音:“醒了吗?”
林蔓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懒懒地回道:“嗯,还要出去吗?”
秦峰没有多言,只简洁地说道:“我在楼下等你。”
揉了揉蓬乱的头发,林蔓光着脚走出卧室。在她开卧室门的同时,恰好秦峰那边出去关上了门。两扇门声同时响起,先是“吱啦”一声门开了,又是“砰”的一声大门被关上。
在大门关上的同时,一阵新鲜的空气从楼道里钻进了屋。林蔓闻到,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一时间清醒了不少。
快速地刷牙洗漱,换上衣服,林蔓迈着悠闲的步子走出门。
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停在楼道口,秦峰倚着车头等林蔓。
看到车子,林蔓好奇地问:“车子是哪里来的?”
“局里借的。”秦峰说话间,为林蔓打开车门。
对眼前秦峰的话,林蔓没有多想,因为以前的秦峰也曾借过局里的车子几次。
秦峰开着车子出厂区后,直奔专门摆渡车子的码头。在搭船到江南时,他驾车往城外驶去。
在路上,林蔓随口问秦峰道:“我们去哪里?”
秦峰道:“平时,你和那个人都去哪里玩?”
稍想了一下,林蔓回道:“偶尔看看电影,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家里。”
“在家里?”秦峰挑了下眉稍。
林蔓道:“是啊!洗衣服、洗被子、晾晒被子,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不知不觉间,车子开过了江南火车站。
火车站前人来人往,数不尽的人拎着、扛着行李进站出站。
林蔓的目光不由得扫向马路对面的清净寺。
清净寺,大门紧闭。
“他带你去城外钓过鱼吗?”秦峰稍稍踩了脚油门,车子飞快地驶离了火车站,也驶离了清净寺。
从清净寺上收回了目光,林蔓转回头道:“从来没有,你没发现我们家里连鱼竿都没有吗?”
秦峰笑而不语,一径开车出城。
在过去,林蔓不是没有去过城外。无论是在化验室出外派,还是在供应科到邻市出差,她都去过不止一次。但是今天,秦峰带她走了一条跟以前完全不同的路。
这一点不同,在车子出城后,没有沿着大路开,而是钻进一条小道时,林蔓就发现了。
沿着一条蜿蜿蜒蜒的小路,车子开上了山地,说不清绕了多少个弯子,穿过多少树荫遮蔽的羊肠小道,车子终于开到了一片空旷地。
空旷地的尽头是一条泛着白浪的江水。
下车时,秦峰一面从后车座拿东西,一面对林蔓说道:“这里是桃花江的下游,水流没有那边那么急,刚好可以钓鱼。”
推门下车,林蔓迎着江风,颇有兴致地欣赏了一会儿四周的风景。
在江水的两边是巍峨青翠的高山。山峰叠嶂起伏,蔚为壮观。
蓦地,林蔓见到半山腰处有一幢灰白色的房子。细看过去,房子似乎还不止一幢,在那一幢房子的后面,隐隐还有好几幢,连成了一排。
指着半山腰上的房子,林蔓问秦峰道:“那里是什么?”
从后车座直起身,秦峰顺着林蔓所指看过去,回答道:“那是一个疗养院,省市里不少领导会去那里。以前有次破了大案,马队长也带我们一组的人去玩过几天。”
“疗养……”林蔓喃喃地念叨,想起了以前秦峰确实说过去疗养院,那次她手头上的事多,没能陪他去。难道他所说的疗养院就是这个?
回答完林蔓,秦峰又继续弯下腰,从车子里往外拿东西。
林蔓走到秦峰身边,看着他拿了两个鱼竿和一个箱子出来之后,又往外拿了一个水桶和兜鱼的网子。
东西都拿齐后,秦峰关上了车门,问林蔓道:“你以前钓过鱼吗?”
“砰”地一声门响之后,秦峰和林蔓一前一后地朝岸边走去。
“有一段时间经常钓。”林蔓想起往事,嘴角不禁勾起一抹苦笑。
走在林蔓身前,秦峰没有看见她的表情。当听见她的回答,他有些意外地回头:“真的?很少有女人喜欢钓鱼。”
林蔓轻笑,从秦峰手里接过一杆鱼竿。当着秦峰的面,她打开了他手里的箱子,往竿上极其熟练地按上了鱼漂,装上了鱼线、鱼钩。
放鱼饵在钩子上后,林蔓用力甩了一下鱼线,把鱼钩远远地抛了出去,使其落在了江里。
看了林蔓的架势,秦峰点了下头:“你还真是会。”
秦峰有带两个马扎,并排放在了岸边。
坐在其中的一个马扎上,林蔓笑说道:“我没必要为了这事骗你。”
和林蔓差不多的动作,秦峰也抛出了鱼线,坐在了林蔓的身边。
江风宜人,林蔓和秦峰始终无话,一直静静地看着鱼线。
说不上坐了多久,还是秦峰先开了口:“以前,一定都是你父亲带你去钓鱼吧?”
林蔓摇了下头:“是我的母亲。”
“你母亲的爱好倒是挺特别的。”秦峰感到一些意外,转头看了林蔓一眼,林蔓的表情还是淡淡的,一直专心地看浮在江面上的鱼漂。
林蔓冷笑道:“这不是她的爱好,她那个人没什么爱好。”
回过头,秦峰也继续看着他的鱼漂:“世上哪儿有没爱好的人,但凡是人,总会有喜好。”
林蔓冷冷道:“她那个人,才不会让自己有喜好呢!”
从林蔓提及母亲的语气中,秦峰听不到一丝半点的温情,反倒怨气十足。这让他感到有些奇怪,不禁略皱了一下眉头。
不是说女儿通常会和母亲更亲一些,怎么林蔓……
倏地,林蔓的鱼漂竖直起来,重重坠入了江水里。林蔓站起身,再等了一会儿,才开始往岸上回拽鱼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