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明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咱们和孩子们好好说，她们会理解的……”
“理解个屁！”一听这话赵友兰就气不打一处来，“我说一句她们有一百句等着我，我说两句她们就嫌我啰嗦，还听我说完？哼！嫌我更年期唠叨，我还嫌她们幼稚混账呢！”
父母和儿女，或许是这世上最别扭的情人，他们彼此相爱，却互不了解。
这份爱，冻结在经年累月的沉默里，常常成为彼此不沟通、不交流、不认识的借口。
多少父母和儿女同处一室却无话可谈，他们深爱着彼此却互不认识，他们向往接触却找不到桥梁，渴望表达却没有语言[1]。
李云明理解赵友兰的想法，开口劝道：“别激动，你看看你，说了两句就生气，这怎么交流的下去呢？她们都是成年人了，见识了外面的世界，思想观念和我们不一样也是正常，咱们也该多听听孩子们的想法，说不定她们早就想好了这些问题，并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幼稚，只要她们觉得这样做自己能过得幸福，咱们也没有理由阻止她们不是？”
“幸福个屁！快乐一时爽，受罪在后头呢！”赵友兰擦了擦眼泪，恨声道：“就你是好人！两头讨好！就我是坏人行了吧？”
李云明笑嘻嘻的求饶道：“不不不，你是好人，我才是坏人。”
赵友兰被他逗得“噗呲”笑了出来，冲淡了刚才的伤感，但想到这些尚未解决的问题，心头还是难免笼罩着一层阴云。
作者有话要说： [1] 引用《亲爱的安德烈》龙应台。
第86章 女人难为（5）
春节的夜晚格外热闹, 远处不时有烟花冲上天空, 开出一朵朵绚丽的花朵，空气中充彻着一股烟花燃尽的烟火味，有点呛人，也有点亲切。
李丹和李玫各开着一辆车过来, 几个人分坐两辆车, 向着李丹的住处进发。
冬季的街头, 夜色迷人，城市的灯火霓虹，如同浮光掠影般从车窗掠过。
后排的佳佳已经困极了，躺在灵犀的大腿上睡着了, 灵犀小心的为她盖上毯子，看着前面开车的李丹, 斟酌的问道：“大姐, 你和姐夫，不，王儒彬, 真的不是因为什么事闹离婚的吗？”
听到她的问题，李丹轻轻一笑, 说：“棠棠, 我知道你们可能不理解，如果一定要说一个理由的话，或许网上有句话可以概括——男人对女人的伤害，不一定是他爱上了别人, 而是他在她有所期待的时候让她失望，在她脆弱的时候没有扶她一把，在她成功的时候反而嫉妒她。
我和王儒彬，其实早就貌合神离了，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也说不清，但我猜可能就是在我越来越忙、公司经营得越来越成功、赚的钱比他多开始的吧……
妻子忙得整天不着家，对家庭的照顾自然就少了，王儒彬毕竟是个传统的男人，一个男人，赚的钱比妻子少很多，说出去总是没面子的，我也不怪他小心眼，毕竟大环境如此，作男人也有男人的不易之处。
但是，我能怎么办呢？一、我无法改变他根深蒂固的传统观念，二、我不能放弃自己的事业，所以，这就变成了一道无解的命题。
为了佳佳，我不想和他闹得太难看，不想等到矛盾激化、彼此变成仇人的时候再分手，所以，除了及时离婚，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灵犀感慨道：“其实现在女人赚的钱比男人多这种情况并不少见……”
“是啊……或许还是咱们家乡这座城市小吧，观念上还是趋近于传统，比不上大城市开放包容。”李丹叹息一声，说，“其实我也更愿意去大城市发展的，但为了爸妈，我之前才选择回来创业，有句老话说得好，父母在，不远游，谁让我是老大呢。”
灵犀安慰道：“大姐，别难过，你这么做自然有你的道理，我觉得爸妈也会理解的。”
李丹摇头笑了笑：“难啊，毕竟在他们的思想观念里，除非是像出轨家暴这样的原则性问题，否则为了孩子就不该离婚的，但是，他们不知道，钝刀子割肉才疼呢，我不想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失望，所以还是好聚好散吧，爱情没了，至少彼此还有亲情，王儒彬本质上不是什么坏人，他作为父亲，对佳佳还是负责任的，这就行了。”
灵犀低头看了一眼熟睡的佳佳，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问：“大姐，佳佳你打算怎么办呢？毕竟你很忙，而佳佳还太小了……”
李丹苦恼的叹息道：“这也是我感到为难的地方，这三个月我着实体会了一下单身母亲的不易，虽说可以雇佣一个保姆，但如今保姆不负责的新闻也不少，佳佳这么小，总归是让人不放心的，其实我今天本来想找个机会单独和妈妈谈谈，请她帮忙的，谁知道闹成这样？”
“主要的是事情都赶到一起了，所以妈妈才会生气。”灵犀想了想，说：“不如这样吧，暂时我没什么事，可以帮你照顾一阵佳佳。”
“噢？”李丹奇怪道，“怎么回事？你们公司一般不是初七上班吗？”
灵犀狡黠一笑：“哈哈，我辞职了。”
李丹“噗呲”笑了出来，说：“天啊，幸好你刚才没说这事，否则妈妈又多了一个生气的雷点。”她转念又问，“为什么突然辞职了？”
“不想再这么下去了，每天/朝九晚五、忙忙碌碌，没有一点儿新意，感觉生活没意思。”灵犀笑道，“我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好好思考一下未来该怎么办。”
李丹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也好，不过，你有钱吗？需要大姐帮忙吗？”
“谢谢，不过不用了，”灵犀神识联网扫了一眼股市，发现几天不见，她的原始资本已经翻了三倍多，说：“我的存款够用了。”
这时，他们已经到了李丹的住处，李丹把车开进地下车库，叮嘱道：“好吧，有需要的话，记得随时和我说。”
灵犀笑了：“谢谢大姐。”
与此同时，灵犀的神识也通过网络关注到了赵友兰和李云明的对话，只能默默感慨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
她利用技术把他们的对话录下来，借着李云明的手机发送到自己的手机上，以备不时之需。
灵犀觉得，即使是家人，沟通也是非常必要的，或许应该反过来说，正因为是家人，才更需要及时良好的沟通。
等她们把车停好，灵犀轻手轻脚的抱着熟睡的佳佳下了车，这时候，李玫她们的车也到了，一行人一起上了电梯，来到了李丹的住处。
李丹这几年的事业做得很好，所以房子也换了一套二百多平的复式楼，里面装修家居设计全部是经典的欧式风格，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灵犀一进这套房子，立刻明白了李丹之前所说的话，据她所知，前姐夫王儒彬是一个中学教师，如果按照他的收入，估计很难买得起这么一套房子，显然这房子是李丹买的，而住在这么豪华的房子里，王儒彬却无法安然享受，这套房子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嘲笑着他的失败，他的自尊心时时被折磨着，他也因此渐渐心态失衡。
可是，这又能怪谁呢？
就像李丹所说的，难道她要委屈自己放弃自己的事业，费尽心力的去过穷日子吗？
李丹和灵犀先把佳佳抱回了她的公主房，安顿好后，她们回到了客厅。
这时，李玫她们已经在房子里参观了一圈，有点酸酸的说：“大姐，这样的房子如果是在S市，价格高到我们想都不敢想，真是羡慕你啊！”
李丹闻言笑了笑，说：“羡慕什么？你们以后也会有的。”
李玫暗自吐舌，心想大姐可真会安慰人，S市的房价和老家这边差了十倍有余，她们怎么可能买得起？她们如今只贷款买了一套不到五十平的小房子，离市中心远得很，每个月还要还将近一万块的月供，很不容易，如果回老家，倒是可以住大房子，但她又不乐意，舍不得S市的生活工作环境，很多事就是这样，难以两全。
此时时间已经不早，姐妹几人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分开休息了，第二天，大年初一，她们又回父母家吃了一顿饭，大家默契的谁也没再提这些糟心事，以免再吵起来。
张玮的老家距离这边不远，所以初二李玫和张玮就开着车赶往张玮家过年去了，李莉和他们打了声招呼就走了，不知道跑到哪个朋友那里去了。
李玫和张玮回到老家，她的公公婆婆态度热情的迎接两人进了门，因为这一天是大年初二，所以有许多张玮的亲戚朋友们上门来做客，一时间把家里挤得满满当当。
七大姑：“张玮媳妇，还没怀孕呢？”
八大姨：“你看我家媳妇都生二胎了，你们不计划计划？”
他大舅：“年轻人啊，不能太拼事业了，年纪大了怀孕不好生。”
他二舅：“就是，你如今有出息了，即便在S市赚钱多，也不能不考虑下一代的问题，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面对这群亲戚的围攻，李玫的脸都快笑僵了，一个劲儿的给张玮使眼色，张玮也很尴尬，他的父母挂着一脸乐见其成的微笑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显然这些话其实他们早就想问，只不过借着亲戚的嘴说出来罢了。
最后，张玮只能尬笑着应付了事：“嗯……啊……快了……忙，主要是忙……我们不着急……呵呵……”
等到他们好不容易把这些亲戚们都送走了，李玫和张玮只觉得筋疲力尽，两个人在卧室里呆坐着，累得连话都懒得说。
过了好一会儿，李玫缓过劲儿，开口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你爸妈说？”
她指的自然是两人决定丁克的事，之前李玫已经和家里摊牌，所以张玮这边自然也该由他出面和父母沟通，她可不想回回都要费心费力的应付这些亲戚们的催生逼问三连。
张玮苦恼的低下了头，小声说：“要不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大过年的别惹他们不高兴……”
“你什么意思？”李玫一听这话，想到自己昨天和家里闹得不愉快，结果张玮这边却想做好人，不由得委屈道：“你能拖到哪一天？他们总有一天会知道，不早一天说清楚，他们就会一直催催催，你不嫌烦我还嫌烦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张玮可怜巴巴的说，“我的意思是说，过两天咱们就回去了，一年也就回来这么几天，他们就算要催，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事而已，忍忍就过去了，等咱们回去了，他们也管不到我们了，咱们再找个时机和他们说一声，反正各过各的日子，何必着急这两天呢？”
李玫看着他苦着脸的模样，一时间气急攻心，忽的一下子站起来，指着他怒道：“张玮，你今天和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之前说同意丁克，是不是哄我的？这边哄着我，那边哄着爸妈，两边你都是好人，等到有事的时候，就都成了我的事了是吧？！”
张玮急忙摆手：“不是不是，你别生气，我这不是怕突然说了，爸妈接受不了吗？他们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好，再说这边都是老传统，他们也盼着孙子……”
“有什么说不了的？不就是两句话的事吗？”李玫觉得心脏仿佛有火在烧一样，突突的疼，“我们之前怎么商量的？现在都成了我的责任了？每个人就知道催催催！是啊！生孩子他又挨不着疼，养孩子又不需要他掏钱，他当然站的说话不腰疼了！吃苦受累的都是我们！就算我们有孩子，然后又会被人催生二胎，一个个管的可宽呢！其实关他们什么事？你扪心自问，咱们在S市生的起孩子吗？就算我能生，你能养吗？！”
张玮听到她的质问，脸烧得通红，她的话严重的挫伤了他身为男性的自尊心，他忍了又忍，咬牙道：“玫玫你什么意思？你是在嫌弃我没用吗？你觉得我养不起家？”
李玫冷笑一声，说：“张玮，你别急着给我扣帽子，我李玫问心无愧，我如果是贪图富贵的女人，我就不会嫁给你！咱俩一开始在S市离家独自打拼、没房没车，不也好好的过来了吗？我嫌弃过你没有？但是如果你一方面想过好日子，一方面还想要孩子，你就要好好考虑以后的事，而不是在这里拖来拖去、左右为难！”
张玮脸红的滴血，浑身微微发抖，下一刻，他转身出了房间，门外传来婆婆询问的声音，张玮什么都没说，开门出去了。
留在屋里的李玫愣了一会儿，缓缓地坐了下来，她越想越委屈，眼泪不自觉的在眼眶里打转，她抬起头，用力睁大眼睛，想要把泪水逼回去。
这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李玫把手机掏出来，发现是微信里的新消息，三妹李棠给她发了一个短视频。
李玫点开一看，里面正是大年三十的那一晚赵友兰和李云明的对话，当她听到父母一句句为她担忧的话，一时间百感交集，之前强忍住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抑制不住的流淌下来。
父母对孩子总是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担忧，他们希望你找到什么样的伴侣才会幸福，希望你走什么样的路才会顺利，可是，那些通常都是一堆废话。
因为，孩子有自己对人生、对伴侣、对美好的追求，这些追求和向往，通常都和父母的期许背道而驰。
所以，他们只能看着你跌倒，只能怀揣着一份卑微的希望和祈求，希望你会在跌倒的地方重新站起来，希望你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希望阳光驱散你心头的阴霾、照亮你前行的路。
过了好一会儿，房间的门又开了，李玫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发现张玮回来了，手里还提着两份热乎乎的豆浆。
张玮看她哭了，急忙走过来，把豆浆放到一旁的小桌子上，给她擦眼泪，嘴里不住的道歉：“玫玫，别哭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李玫问他：“你干嘛去了？”
张玮抱怨道：“刚才气得我想出去买把枪崩了你……”当他看到李玫变得锐利的眼神，立马怂了，“不过我看到你爱喝的豆浆，就买豆浆回来了……”
李玫闻言“噗呲”笑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肩窝上，轻声耳语道：“傻瓜……”
她的泪水默默地淌下来，浸湿了他的衣服，两人谁也没说话，他们拥抱着彼此，仿佛两只孤单的小兽，在寒冬中互相温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