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挂断电话后给周晨骁发了条微信:我把咱俩的事和我二哥说了,我二哥让你什么时候闲下来和我回上海请他吃饭,不用太贵,咱请他吃肯德基就行,我感觉他声音有气无力的恍若被赶出家门后就没见过荤腥,吃点高热量的垃圾食品正好。
她没期待周晨骁回,因为她知道火车上信号不好,到了云南也一定要进行任务准备,大概忙得根本没空看手机。
却没想到她会在晚上八点接到周晨骁的电话。
“我到云南了,刚才在和当地缉毒队的队长商量方案,毕竟才第一天到,在火车上呆了一天大家也很疲惫,今天先这样,给你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徐念送他走的时候没哭,现在听见他的声音却有点想哭了,不过她还是选择用深呼吸把眼泪压回去,他才刚离开,他还有任务要做,她不能叫他担心。
“有点想你了。”小姑娘的声音黏黏糯糯的都是对他的眷恋,却很努力地说些不那么伤感的事,“我给你发的微信看到没有,我后天就启程先回杭州再回上海,可能会在上海待三到五天的时间,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二哥碰一面。”
“嗯,如果能碰上面,你和他说我请客没问题,但得挑能让你吃饱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周晨骁挂断电话,点着一支烟,靠着墙慢慢抽。
他想起自己当特种兵以来写的第一封遗书了,当兵九年,给她写了唯一的一封。
遗书这个词确实不太好听,以至于她接过来的时候扁扁嘴有点要哭,看到他写的什么才把眼泪憋回去,对他笑起来。
他就给她写了一句话,别怕,很快回来。
他又想起她笑起来的甜劲儿了,她说想他,他又何尝不想。
……
三天后,徐念坐飞机先飞到苏州,林婉瑶早早把她放暑假之前就搁在自己这里的行李箱换给她,然后送她到飞往上海的候机厅时还有点担心:“徐小妞,反正周队长也执行任务去了,你还着急回去干嘛呢,不如在家消停待着,也省得引起你爸和你大哥怀疑,你说呢?”
徐念不是没有过类似的想法,可她随后想到,孟炜当时毕竟是通过导员找的她,就算她认识夏初认识周晨骁,赶上剧开拍剧组用人的时候放人家鸽子也不太好,再说周晨骁也没说具体什么时候回来,比起在千里之外的上海等消息,她还是更想待在他所在的军区里,让他一回来就能看到她。
她在剧组那边一共请了五天假,按照她的计划,第三天的时候孟鑫就会打电话过来咨询香奈儿发布会的事,就算她二哥不在,她大哥和爸爸应该也有办法弄来入场券,就是不知道在发生了她二哥的事情之后,她大哥和爸爸会不会好说话地放她走。
徐念没想到,她的计划会实行得比预期更顺利,而原因无他,也是因为她二哥。
在她回家的第二天,据说已经两个月没回过家的二哥突然砸开了徐家别墅的门,被她大哥放进来的时候,两只眼睛都是红的。
“徐明,你什么意思?我的事业和钱都是你和爸给的,我该还,但那天我把钱打到你账户的时候你说没说从此两清,现在你又找到小蜜公司的老总,暗中操作让他炒掉小蜜几个意思?小蜜从来没要过我一分钱,包香水衣服,任何礼物她都没收过,事业也是她自己奋斗的,她一个外地女孩子奋斗到今天的位置有多不容易你知道吗?你凭什么这么做?”
徐念猫在别墅一楼和二楼的交接处,听清了她二哥找上门来的前因后果,原来是她二哥净身出户后没多久,她未来二嫂就被上司找莫须有的理由开除了,而且再投其他公司的简历也都石沉大海。
按理说凭她未来二嫂的能力资历完全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所以她二哥确实有足够的理由怀疑是她大哥和爸爸在其中做了手脚。
在楼梯的交界处,徐念看到她大哥笑了,和二哥的歇斯底里不同,大哥的笑温文尔雅又高深莫测:“徐朗,口说无凭,说我动了手脚总得拿出证据来,你看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当初离开家的时候说好的以后饿死穷死都不会再回来,现在哭着喊着要进来不说,进来之后还往我头上扣帽子。念念在楼上睡了,你小点声,如果实在困难你可以换种语气求求我,我也许会念在咱俩好歹曾经是亲兄弟的份上给弟妹介绍份工作。”
这趟回家之后,大哥和爸爸不是没和她提起过二哥,但他们只说二哥是在外面让女人骗了,让她别在意,反正她二哥从小到大吃不惯苦,只要他们手段做到位,用不了多久她二哥就会和家里低头……所以他们所谓的手段,就是堵死二哥和二嫂的路,让他们除了低头别无选择吗?
徐念从来没想过大哥和爸爸会做出这样的事,又或许他们早就做过,只不过之前都没用在过自己家人的身上。
徐朗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爸呢,我和你说不着,反正你也就是个执行的,怎么执行他说了算。”
徐明答非所问:“你现在是个外人,外人见徐总都是要预约的,现在已经是休息时间,爸没义务接待你。或者你也可以继续喊,喊不来爸没准也能喊醒念念,让念念看看她二哥究竟多不争气,父子兄弟关系都断了,我看你也不在意再断个兄妹关系。”
徐朗听他这么说,表情有一瞬间的纠结狰狞。
徐明却老神在在,从架子上取了瓶红酒,优雅地倒进高脚杯里,慢慢摇慢慢品。
最终徐朗悻悻地摔门而去,而一直躲在楼梯口的徐念也悄咪咪地溜回房间,思忖再三,她打开支付宝,确定二哥的账号还在用之后给他转了五万块钱。
“虽然转完我也没剩什么钱了,不过我感觉二哥应该比我更需要这笔钱,嫂子跟他这么一个被赶出家门的空头富二代就够委屈了,他还要嫂子养也不像话。”转完钱后,徐念习惯性地给周晨骁发微信,虽然他从那通电话后就没再联系过她了,“毕竟我网店效益还挺不错的,应该很快就能赚回来,就是看我二哥这样,咱们到底要不要在我爸和我大哥那边公开还得再想想,感觉他们为了棒打鸳鸯底线都不在了。”
发完这串语音,徐念躺在床上,开始认真思索要怎么才能在爸爸大哥心情不好的情况下再溜回部队里。
她是在第二天早餐的时候提起的这件事,提完果然看到爸爸和大哥脸黑了一瞬,紧接着,她大哥开口喜怒不辨地问:“念念昨晚是不是听见你二哥回来了?”
徐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条件反射地“啊?”了一下。
徐明看她这个反应就知道她确实听到了,放下碗筷和她说:“怪大哥没在你回来之前把事情处理好,你和同学出去玩玩也好,私底下别联系你二哥,家里的事你也别掺和,等你再回家,大哥保证把一切都处理干净。”
总之徐念莫名其妙地得到了爸爸和大哥的首肯,又回到部队的进程是一点都没耽搁。
“其实还是有点担心二哥,你们那里具体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回来定下来了吗?”这是徐念抵达军区之后给周晨骁发的第一条信息,“对了,我这次回来顺便去了一趟学校,把原本打算送你的杯子也拿过来了,你回来我们就可以用情侣杯了。”
她很少给他发太伤感的信息,怕他偶尔看到不放心,她每一条信息的内容都在告诉他她很好,担心也是在担心别人的事。
周晨骁离开的一个月后,徐念开始了每天掰着指头过日子的生活,因为陈军是最可能了解周晨骁动态的,所以她开始时不时地往白军医那儿转,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白军医也明白她是想男朋友了。
“你也别着急,他们的任务一般完成了也需要一段时间处理后续的事情,现在军区这边也没得到消息,不过应该没什么问题的。”白军医安慰她说,“等过两天晨骁全忙完了应该就会主动联系你了。”
“那好吧。”徐念的声音厌厌的,“我本来他一开始离开那几天最难熬的,没想到越是临近他回来心里越平静不下来,手机一响就以为是他找我了。”
都是从那个阶段过来的,白军医很理解徐念的感受,揉揉她的头发让她想开点。
周晨骁离开的四十天,正在剧组拍戏的夏初突然被陈军叫走了。
“干嘛啊陈队长,和我搭戏那几块肉好不容易才入戏了,你一打断我待会儿还得再引导一遍……”夏初抱怨到一半发现陈军脸色不对,声音沉下来,“出什么事了?”
“老周回来了。”陈军语气凝重。
夏初一脸不解:“回来不挺好的吗,省着念念天天念叨了,你先通知念念啊,找我说个什么劲?”
“躺着回来的。”陈军补充,拿手指比了一下心口的位置,“断胳膊断腿暂且不提,这儿让人射了一枪,有东西给他挡了一下,没射心脏里,但也就差一点点,那边医疗水平有限运回来才做的手术,现在手术是做完了,能不能挺过来还不好说。”
夏初让他吓得一下子没站稳,赶忙扶了一把身后的栏杆:“这不是闹呢吗?念念还眼巴巴地等他回来呢!”
陈军叹了口气:“所以我这不先来找你了吗?你看能不能和她说,什么时候和她说,反正老周这次的情况确实不乐观,我都没想到那帮毒贩能那么丧心病狂,工厂被包围走投无路了居然让人开着点燃的油罐车从外面往原料罐子上撞想所有人一起同归于尽,老周得到消息半道把车截了,但抢车的时候中了几枪,勉强把车开到空地实在力气耗尽,车炸了他也没跑了……我听那边汇报说找到老周的时候看那架势都以为人没了,不料送到医院上了氧气还缓醒过来一点。”
“你这不给我出难题吗?”夏初根本不敢想徐念要知道这件事得崩溃成什么样,“总之你先尽量瞒着,我想想办法近期把念念送走。”
两个人暂时敲定了目前的解决办法,夏初要先回剧组拍戏,陈军也要去刘朔国那边商量周晨骁出了这个事之后的一些后续安排,不料他们一回头,会看到不远处止不住颤抖的女孩儿。
徐念本来是过来找夏初的,瞧见陈军把夏初叫走便好奇地跟了过来,没想到一不小心听到了关于她现在最挂心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的消息。
他给她的那封遗书还历历在目,他明明告诉她,别怕,他很快会回来。
结果他是回来了,生死不明地回来了。
恐惧,悲哀,痛心等情绪交融在一起,让她的指尖微微颤抖,渐渐又发展成整只手,整个人都在颤抖。
那一瞬间她只有一个想法,她要见他,不管他活着死了,都要见他。
徐念没理会身后夏初和陈军叫她停下来的声音,退后两步,头也不回地跑走。
第41章
夏初和陈军一个武替出身的演员一个特战队长,要抓住徐念并不费力, 可当夏初一只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掰过来, 才发现小姑娘一直以来开朗乐观的盔甲都不在了,她拼了命似的想挣开夏初的手, 发现挣不开之后又“哇”地一声号啕大哭。
徐念的脑袋像被人拿重锤敲了一记又一记,现在乱成了一团浆糊, 隐隐约约显现的都是“重伤”, “情况不好”, “救不回来”几个词。
她知道自己现在崩溃于事无补, 但情绪爆发起来完全控制不住,心像是被撕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每一次呼吸痛得难以言喻。
“念念,你先别哭,听夏初哥哥的话, 其实也没那么严重, 你刚才都听见陈队长说了, 人没事活得好好的对不对, 就是受了点伤。”夏初像哄孩子一样说些自己都不信的话,“不哭了不哭了, 你看你哭成这样,回头陈队长都落下话柄看周晨骁笑话了。”
夏初说着看向陈军, 但陈军又不像他演戏演惯了能把瞎话说得和真的一样, 只能僵硬地笑了笑:“对, 我们出去执行任务哪次都得挂点彩, 老周就受了点伤,保险起见得在医院待几天,你别哭了,不然老周回来肯定怪我们没照顾好你。”
可徐念已经哭得完全听不进去他们的话了,她哭着对陈军说:“让我去看看他行吗?他在哪,让我去看看他。”
看到徐念满脸的慌,满眼的疼,陈军和夏初都了然,看来今天不带徐念去看周晨骁这件事是完不了了。
……
周晨骁是国家的军官,真说伤了国家一定会拿出最好的医疗条件保他的命,与之相对的,非家属想去探望至少得和军区首长刘朔国申请一下。
得知徐念这么快就知道了周晨骁重伤的事,刘朔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指着陈军和夏初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们说话的时候倒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啊,我这么和你们说,现在她没见到晨骁都崩溃了,要真见到肯定崩溃得更厉害。”
“不至于吧,到底伤成啥样了,要是就胸口应该也不至于那么吓人。”夏初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在国外电影里客串的时候电锯杀人和丧尸围城都见过,“不是还没死呢吗,毁容了?”
“没死是没死,还不如毁容,反正我之前去看都不敢相信人还活着,左手和右腿都让防爆枪近距离射穿了,俩血窟窿骨头碎了肉也翻着,再加上最后炸那一下,左腿只是骨折情况还好些,他左眼本来之前就受过伤,这次搞不好彻底保不住了。”好歹是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兵,刘朔国心里也不好受,“现在其他伤势都没敢给他处理,全是开放性创口,你说那么娇滴滴一个小姑娘看了受不受得了。”
夏初听到这个伤势描述都觉得疼得慌:“首长,要不您装作多批两天,等过两天周队长情况好些再说?”
“算了,想见就让她见一面吧,过两天都不一定还能不能见到。”刘朔国是真的痛心周晨骁,“下午你和剧组请个假,部队给你们派车,多几个熟人陪她一起去。”
事已至此没别的办法,夏初只能答应下来,下午去医院的路上他就坐在徐念身边,发现无论他说什么话去转移徐念的注意力,徐念都和失了智一样,不但不答复,甚至连侧头看他一眼都不看。
“念念,你得往好处想,刘首长说周晨骁没毁容,油罐车爆了都没毁容,老天得多偏爱他这张脸,你不是觉得他长得好看吗,所以咱开心点,好歹脸没毁呢!”
当他说到这句话,坐在后排的白军医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夏影帝,你要不会说话就安静一会儿。”
军人家属的同理心,她都觉得这位影帝是说话欠揍的代表了,现在周晨骁能不能保住命都不一定,谁还有闲心听他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