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骁,我知道你不愿意和我产生过多交集,但我好歹是你妈妈,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和我说,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祁岚有点悲切地说。
周晨骁的语气却很平静:“我挺好的,没遇到什么难处,前线作战的话单眼失明确实会影响视野,不过多适应一下也没多大问题,伤都快好了,好利索我就回部队。”
祁岚接下来想说的话一下子被他噎了回去,关键时刻又是徐念及时插话进来,她主动说祁岚已经帮了他们很多,不管怎么说,她破例把她招进howl,给了她很宝贵的学习机会,而且托她的福,她爸爸和大哥这几天也特别安静。
“我之前还在想他们这两天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祁总您见过徐明就解释得通了,您帮忙摆平他和我爸,我们就很感激了。”
说到这里她轻轻拉住周晨骁完好的右手,指尖在他掌心挠了挠。
她拿大眼睛望着他,无声地告诉他:这些事确实是你妈妈帮我们的,至少今天,别闹得那么僵,好好和妈妈说话。
祁岚看得清楚,好像就是从徐念握住他的手那一刻开始,他原本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了些许,这个小姑娘就像她儿子身上最软的一根肋骨,过去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求,但现在谁敢动徐念,那就是动了他的命。
寻常母亲可能会反感儿子的喜怒哀乐全系在爱人身上,可祁岚看到周晨骁终于愿意对人敞开心扉却只感到高兴。
毕竟有了在意的人也意味着他能更加珍惜他自己,对于祁岚来说,只要儿子好好的就足够了,况且徐念确实是个好孩子,她值得儿子对她好。
到了该做晚饭的时间,徐念想留祁岚吃个饭再走,可祁岚看出周晨骁同她待在一起还是很别扭,便婉拒了她的好意。
“那我下去送送您。”徐念急忙扯过外套,“正好酱油用光了,我顺便买了带上来,待会儿做菜还需要用。”
这次祁岚倒没有拒绝,她确实还有些话想和徐念单独说。
“念念,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祁岚拿这句话当开场白,经过徐念同意后才继续说,“其实今天中午我和你聊过之后,下午的时候又给晨骁的部队打了电话,主要我想问问为什么晨骁受了那么严重的伤都没有通知过家属,结果得到的回答是晨骁根本没给部队留过任何我和他父亲的联系方式,在他眼里,我和他父亲可能连他的生死都没必要知道。不过我在表明身份后,他们军区的首长和我说了一件事,晨骁刚才自己也说了,他伤好后还打算回特战队,这件事你一直知道的,对吗?”
徐念点点头:“他不想放弃那片战场,我作为他最信任的人,我认为是该给他支持的,就算像他自己说的,左眼失明会影响视野,但我相信是他的话一定可以克服这个问题,他办得到。”
“他办不到的。”祁岚的眉心皱起来,“不是我或者他们首长急于否定他,而是一个人的身体是存在极限的,他当兵快十年了,一直在拼一直在冲,他24岁就升少校当特战队长,身上的军功比好多先他进特战队的前辈还多,这些都是他拿身上数不清的伤换的。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和你说过,他四肢都折过,肋骨也断过,身上的枪伤不只你看到的那几处,过去他仗着年轻,受伤了也不好好养,只要不影响行动就立刻回队里该干什么干什么,但现在他28岁,早些年亏待过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再加上这次差点把命搭上又大伤一次元气,哪怕不论眼睛,他以后上战场也拼不动了。”
祁岚说:“不然你想想,他们首长怎么会死活不松口让他回特战队,他用这副身体去继续拼,不但会害了他自己,更会害了他手底下的兵。刘首长说,他们本来已经安排好了,想把晨骁调走,升半格去579步兵团做副团,但晨骁不同意,他不愿意离开特战队离开前线,刘首长希望我既然是他妈妈能帮忙劝劝,但我怎么劝得动他。”
祁岚很聪明,她没有直接用周晨骁母亲的身份来压徐念,因为她看得出来,徐念和周晨骁一路走过来,他们对彼此来说都是最重要的人,要徐念为别人去违背周晨骁的意愿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她只是把利害关系都摆在徐念面前,告诉她并不是像她过去想的那样,放任周晨骁去做他想做的事就是对的,她相信徐念也是个聪明孩子,肯定知道该怎么做。
“晨骁无论如何也想留在战场上的原因,应该和他爷爷有关。”祁岚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我只是猜测,不知道对不对,因为我和晨骁父亲对待他的方式,让晨骁始终不敢承别人的恩,谁给他一点东西,他都觉得那不是他的,他必须得还……他爷爷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从小将他养大,却在他16岁那年去世了,晨骁没办法报答爷爷的养育之恩,可能他潜意识里认为,只有他把血也洒在这片爷爷守护过的土地上,死也死在最前线,才算没辜负爷爷养他这些年。”
“可是爷爷养大他又不是为了让他死的呀……”徐念认真地听祁岚说完,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周晨骁那么排斥别人的帮助,在医院的时候不愿意麻烦医务人员,回到家也不愿意麻烦她,后来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叫他终于能够依赖她一点。
因为从小就一直有人在他耳边说那不是你的,你如果拥有了你就是个掠夺者,所以他才什么都不敢要,什么都不敢求,要是一不小心接受了什么,也会拼命还。
她对祁岚说:“虽然我还是很崇拜您,但是我觉得您和他父亲真的害惨他了。”
祁岚苦涩地笑起来:“你说得没错,幸好晨骁又遇到了你,现在这个情况,我和他父亲再劝也不会有用,你帮我劝劝他吧。我这个母亲做得很失败,不求他原谅我,只希望这孩子以后能别这么苦了,我和他说有困难找我,但他一定不会听,所以我把这句话再对你说一遍,无论什么方面,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你都可以来找我,好吗?”
徐念点点头,祁岚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同她挥手道别后发动了车子。
……
徐念回到家的时候,发现周晨骁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她,身边的茶几中央摆着一瓶只用了三分之一的酱油。
他没有直接揭穿她的谎言,只会用这种方式增加她撒谎骗人的罪恶感,徐念经历的次数多了,居然开始觉得他这样有点可爱。
“我没去买酱油,祁总想和我单独说两句话。”徐念扑到沙发上往他怀里扎,“你都不知道今天祁总突然把我叫过去,说她是你妈妈的时候我有多震惊,还有你爸是周泓这件事,我之前真跟着我爸见过他,我爸当时让我叫周叔叔,不过他好像和你没那么像,你像祁总比较多。”
父母本来都是他的禁忌,可听徐念说起这些,周晨骁居然一点都没有排斥情绪,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
“我……母亲和你说什么了吗?”周晨骁下意识地把手放在她后背上,揽紧她不叫她滑下去,“我不是故意不想叫你知道,主要是我和父母的关系……并不是很亲近……”
按照周晨骁原本的打算,他悄悄在祁岚那边走个后门,然后徐念在howl一边学本事一边继续把祁岚当偶像,祁岚也只把她当做他战友发小的妹妹不过多关注,这就可以了。反正徐念的最终目标是创立属于自己的品牌,howl的内部股份涉及他继父的家族,即使她同样什么都不要,单凭他女朋友这层身份,掺和进去的水也太深了。
只是他没想到徐明会直接去找祁岚,祁岚还会把他的身世对徐明全盘托出。
徐朗和夏初白天来找他的时候说,他现在算是行了,徐明和徐父非但不会再反对他和徐念,这会儿估计正积极联系他父亲那边,毕竟比起已经得罪了的祁岚,原本就与徐家有交情的周泓肯定更好说话,到时候两家人坐在一起,徐明和徐父给他道个歉,他借坡下个驴,事儿基本就成了。
可周晨骁面对这种解决方案真的笑不出来,父母都有属于他们自己的家庭,两个家庭都没他的位置,他不认为自己有资格借他们的便利去娶自己心爱的女孩儿。
“我知道呀,看得出来。”徐念戳戳他硬邦邦的腹肌,“所以祁总也不是希望你认祖归宗什么的,她和我说了,咱俩过咱俩的日子就完了。”
周晨骁像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可徐念却突然话音一转:“不过她希望的是咱俩好好过日子,至少别有你英年早逝,我英年守寡的情况发生。”
“念念,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就说过,我这条命是国家的,真许给你以后不会受伤不会牺牲不现实……”
周晨骁的话说到一半就被徐念打断,小姑娘撑着沙发直起身来:“你是说过,但现在的问题是国家不需要你牺牲,国家需要你去更合适的地方。”
她注意到周晨骁嗡动的嘴唇,拿手指抵在他唇线正中,示意他先别反驳听她继续说:“你之前没告诉过我刘首长坚持要把你调走的原因。我们说好了对彼此坦诚的,祁总和周叔叔的事你有苦衷,我可以不怪你。但我认为你不该隐瞒你的真实身体状况,你已经胜任不了特战队队长的职务是事实,你不叫我知道真相,只让我傻乎乎地支持你,这样很过分,你是不是还和刘首长说,我家念念对我回特战队没有任何意见?”
“……”这……周晨骁沉默一下,他好像还真说过。
他和刘朔国说,念念支持我的一切决定。
徐念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气得捏着小拳头在他身上打了一下:“你这样在你们首长眼里我不宛如一个相信男朋友今年死一个明年会长一双的智障?”
周晨骁心口的伤也没太痊愈,虽然创口愈合了,但受损的心肌还需要慢慢调慢慢养,如今徐念这拳虽然没敢捶在他伤处,但引起的胸腔震颤还是让他不适地咳了两声。
徐念心疼地帮他揉:“你说你这样回去能干嘛啊,就算不出任务,让你看着夏初哥拍《特种兵》第二部,我都怕被你被他折腾死。”
明明语气又急又气,偏偏动作温柔得不行,周晨骁任凭她揉,一颗心都要被她揉化了。
“陈队长说过,我做的护身符救你一命,所以你的命现在不只是国家的,还是我的。”她揉着揉着动作停下来,“我不介意国家拿走属于我的那一半,但我想知道原因。”
半晌,她抬起头,凝视着他的眼睛:“是……和你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爷爷有关,对吗?”
第62章
徐念的手指停在他心口中过子弹的位置, 望进他的眼睛里:“你这么坚持,是和你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的爷爷有关,对吗?”
周晨骁笑了:“是我母亲告诉你的吗?”
徐念点点头又摇摇头:“之前也觉得不太对, 就好像你的自我牺牲意识特别强, 尤其是我们没在一起的时候, 感觉你好像很向往为国捐躯这种死法。而且哪有人会和刚在一起的女朋友说, 我不敢保证我以后不牺牲不受伤,我只能保证我在的每一天都对你好,连一句我愿意为你努力活都不加。”
“我有为你努力活的。”周晨骁轻声辩解。
徐念抱住他的手臂, 软绵绵的身子也贴过来, 脑袋蹭到他怀里:“我知道呀,陈队长说了, 不然凭你之前的求生欲,根本支撑不了你从云南回来。你说实话,油罐车爆炸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起我?”
周晨骁侧过头看她自然又带着几分幼稚的小动作,他怎么能不想,真到了濒临死亡的那一刻, 他满脑子里都是她。
当时流了太多的血,身上的伤都觉不出痛了,偏偏还感受不到丝毫他曾经以为会有的解脱感。
眼前全是她抱着他那封遗书哭泣的画面,当兵这些年, 他就留过一封遗书, 留给她, 告诉她一定会回来。
他那时想, 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她食言,不然她会伤心,哪怕是用爬,也要一步一步爬回来。
从小到大,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多余的,如果没有他这个人,那么所有人都会少一块心病,父母不必再碍于血缘关怀他,弟弟妹妹们也不会再唯恐他侵占了原本属于他们的爱和资源。
至于爷爷的养育之恩,他知道爷爷在这片曾经守护过的土地上寄托了多少感情,所以他认为只要自己也为国家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那么这辈子就再不会有什么遗憾。
爷爷的确是他参军的初衷,后来成为真正的军人经历了生死,他又想既然他进部队便没打算活着离开,不如用他的命去换其他人的命,他可以死,换那些有人在乎,有家人担心的人活着就够了……
直到在他26岁那年,一个小姑娘对他说,她的悲喜会为他牵动,如果他死了,她会特别伤心特别难过。
周晨骁捏住小姑娘的下巴,垂眸亲下去。
没想到从来没有拒绝过他接吻要求的徐念会把脸往旁边一扭,生生叫他的嘴唇擦着她的脸颊划过去。
徐念才不要不明不白地给他亲:“干嘛呀,好好说正事,你现在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勾引我,长得好看了不起哦?”
周晨骁只得又悻悻地将她放开,因为正事要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头绪,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种心理。
他也想一直陪着徐念,可要他就这么退却,彻底放弃爷爷守护过的国土,他也办不到。
“你不会真有种误区,认为不死在前线就不算保家卫国,报答不了你爷爷的养育之恩吧?”徐念思索半天只想到了这一种可能。
“这是……误区吗?”周晨骁有点不确定地望着她。
“这当然是误区!”徐念想都不想地否定他。
半晌,她瞪他瞪得没力了,决定重操旧业:“说起来,我是不是很久都没给你讲故事了。”
她靠在他身边,像他第一次带她去吃肯德基那样,用娓娓道来的语气给他讲了一个发生在她认识他也认识的人身上的故事。
她说:“你也知道夏初哥哥的征兵经历,他那个人能把一切讲成段子,但你可以换位思考,如果是你带着一腔热血去征兵处报名,结果却被连拒三次会是怎样的心情。虽然和你原因不同,不过夏初哥哥也是想过成为军人保家卫国的,然后他和你现在面临相同的问题,所有人都认为他不行,他迫不得已才漂到横店去跑龙套,阴差阳错地跑成了今天的大影帝。”
“所以你想告诉我……当不了兵可以去拍电影?”周晨骁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你想拍也行呀,反正你长得这么好看,咱又有现成的条件,直接签夏初哥哥的公司,严筝的事他不还欠你人情吗,肯定下力气捧你,用不了多久就有一群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天天你走到哪儿都跟着,为你疯为你狂为你哐哐撞大墙,嗷嗷叫着让你当她们老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