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他的话并不重,至少徐念听了非但没有害怕没哭,还抬起一双鹿眼,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在下眼睑上快速地刷了两下。
她和周晨骁说:“我知道我不会空手入白刃,但是我也知道周队长你会呀,有你在身边,我觉得我们一定能制服那个犯人。”
她字里行间都是对他的信任,这样的话从她这类可爱的小姑娘嘴里说出来之于男人是大杀器,可周晨骁却从她的笑里读出了一些除此之外的东西,现在她笑得和在肯德基里爆粗口叫他震惊的时候一模一样。
“周队长,我们刚才在肯德基里是不是说到我为什么能自然而然爆粗口的话题了?”
亏她又救人又夺刀之后还能想起这茬,周晨骁索性没接话,就听她又开启了讲故事模式,讲她那些好像都和他不在一个世界的故事。
自从和徐念待在一起,说也奇怪,明明年纪大的人是他,讲故事的却总是她,当然鉴于她社交范围有限,所以她讲的基本都是她哥哥朋友们的故事。
今天的故事也和那些人有关,但不是突发事件,而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因为他二哥交的朋友鱼龙混杂,她作为团宠又经常跟着她哥出去玩,所以她基本从南到北,从瘪犊子滚蛋到打死你个龟孙儿都会说。
周晨骁默了一瞬:“你哥都不知道他们教了你些什么?”
徐念放下手,把小虎牙露出来:“我哥不知道呀,不对,应该说也不是他们教的,就是他们说的时候我在一旁听,听着听着就全会了,所以之前只有我自己知道,当然现在还有你。”
周晨骁想,他大概明白徐念给他讲这个故事的意思了。
他面前的小姑娘着实做任何事情都很有天赋,做娃娃衣服能做到在网上小有名气,复习一年考上了大多数人挤破脑袋都上不去的名牌大学,就连运动神经和应对危机的冷静程度都是顶顶优秀的,哪怕在他的兵里,都少有像她这种第一次实战就把训练中的招式完美使用出来的人。
过去他不是不知道她优秀,但他一直以为父兄的存在像一个盖子,把她盖在象牙塔里,她远不知道自己的潜力有多大。
如今徐念告诉他,她其实对自己盖子底下的深浅十分清楚,今天她去救人不是一时冲动,她是真的有把握帮上忙,而且事实也如她所愿,她毫发无损,犯人束手就擒。
她曲线救国地给他讲了那么长的一串故事,周晨骁都要让她气笑了:“你觉得你很厉害?”
周晨骁不常笑,不笑的时候正经肃穆得很,一旦笑起来,就能让徐念盯着他柔和下来后完美的下颏线移不开眼。
他这么好看徐念不太忍心当着他的面不要脸,挠挠头道:“也没有了,主要也是周队你教得好,名师出高徒。”
按照她的一贯经验,她吹彩虹屁的水平完全可以和挖掘机一样拿八级证书,就连他哥那位往人头马里兑二锅头的极品朋友听了她的彩虹屁都能少加一片榴莲,可惜周晨骁听了却好像完全没有动容。
“你这么喜欢讲故事,喜欢听别人说故事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磁,徐念望着他说话时随声带震动的喉结,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要不是周围都是人不太好花痴,徐念差点直接做出小花状捧脸,顺便告诉他你长得那么好看说什么我都听,你说故宫博物馆里的北京猿人头骨是你爸爸我都信!
作者有话要说: 念念就是那种,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就是稀罕和你在一起的类型,所以我宝藏的一面不叫别人知道,只展现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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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周晨骁要说的当然不是北京猿人头骨是他爸爸,他说的和北京猿人没什么关系,和他爸爸也没什么关系。
他给徐念讲的是飞鹰战队里的事,当时和他一起进战队的也有这么一位各方面都极有天赋的同期,那年周晨骁才18岁,同期也不满20,两人在队里各项成绩都是拔尖,彼此竞争之余也成为了关系不错的兄弟。
但可能是那位家境也不错,从小到大含着金汤匙长大没碰到过什么挫折,性格里杀伐果断的劲儿有点过。分析起战场局势一套一套,而且十次有八次押得都对,用那位同期自己的话说,他从小连考试押题都没几次失手,把他当春哥信,他比转发锦鲤都靠谱。
“我可没说我比转发锦鲤靠谱。”徐念觉得自己给周晨骁留下这种印象可不太好,她还没有取代锦鲤被全网转发的打算。
周晨骁看她是彻底从刚才腿软说不出话的状态中恢复过来,都可以犟嘴了:“不想听故事,那咱俩坐这儿研究研究锦鲤?”
徐念急忙在自己脑壳上敲了一下,又摆出一副好学生虚心向学的姿态,听周晨骁继续说。
平心而论,周晨骁自诩没有那位同期决断战局的能力强,可偏偏当时的队长选了他来做班长,同期是副班长。
再好的兄弟也有互相较劲的时候,更何况同期还喜欢他们军区医院的一个实习女军医,女军医的哥哥也在他们中队,同样是班长,一旦都是班长总方便在未来大舅哥面前表现自己不是。
所以接下来的几次任务同期都充分发挥了自己的优势,恨不得把敌人的心理揣测得跟水煮肉片一样透彻。
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很难做到戒骄戒躁,尤其是面对这种接连立功的情况,后来一次跨境追拿贩毒团伙的任务,他们班和女军医哥哥的班一组,负责突击。
周晨骁和女军医的哥哥都怕对方有埋伏,打算先派侦察兵过去查看一下,等天亮再行动。
同期却不赞同,他给他们分析了对方都有什么武器什么数量,现在应该还剩多少人多少子弹,如果派侦察兵过去还要等天亮,一来打草惊蛇二来也耽误时间,就算不妨碍他们抓住大多数人,也很可能会给头目时间,让他借着手下的掩护逃掉。
周晨骁和女军医的哥哥扭不过他,再加上他过去确实也没判断出错过,索性听了他的建议,没想到就是这一次,他们漏算了对方会请境外雇佣兵的可能。
对手根本不是普通毒贩,而是一群训练有素掌握地形的雇佣兵,虽然最后经过激战突击成功,但女军医的哥哥却因为帮同期挡子弹牺牲了。
这次代价惨重的失败令同期大受打击,再加上那时家里的生意也出了些问题,伤好后直接申请退伍,直到退伍那天,都没敢当面和女军医说句对不起。
“后来养伤的时候飞鹰中队当时的队长找到我,问我知不知道为什么选我当班长不选他,我说不知道。队长告诉我,因为他太依赖他的判断和直觉,打起仗来恰恰就不会做多手准备,很难面面俱到。没想到我是没过多依赖自己的判断直觉,而是直接把决策权交到了他手里。”故事讲完了,周晨骁这样做出总结。
“可是这又不是你的错,有人急着去投胎咱也不能拦着他去喝孟婆汤啊!”徐念一听说周晨骁受了伤还要背锅立刻不乐意了,前面的故事都不重要,直接把重点放在结语上。
周晨骁:“……你认为我给你讲故事的目的是告诉你我背锅很委屈?”
少女你不觉得你找茬的角度有点叛逆吗?
顿了顿,周晨骁道:“我想告诉你,面对犯罪分子所有情况都有可能。拿今天的事来说,你怎么能确定他没有同伙,要是有同伙稍微挡住我几秒钟,你知道刀落下去的后果吗?”
徐念当时扑到犯人身上根本躲不开,要是周晨骁没有及时踢掉犯人的刀……条件反射地,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恐怕最好的结果就是她背上多个血窟窿了。
“徐念。”这是第二次,周晨骁叫了她的全名,“无论是我还是你哥,让你学本事都是为了你遇事能够自保,而不是让你依据你所谓的判断去逞英雄,比你经验更丰富本事更大的人都不敢给犯罪分子打一定怎样的包票,判断失误的后果你和你家里人都承担不起。”
和周晨骁学习的第十四天,徐念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永远别以为自己多厉害对什么事情下定论,要周全地考虑更多种可能,以及自己究竟能不能承担最坏的结果。
晚上回到家,徐念有点睡不着,在床上滚了几圈之后她决定给周晨骁发微信道歉,她知道自己今天惹他生气了。
收到这条微信推送的时候,周晨骁刚刚洗完澡,手机“嗡”地一声,他拿起来看发现闪烁的是徐念的名字。
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对不起”三个字。
周晨骁叹了口气,他其实没生气,之前摆出那副严厉的姿态是怕她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毕竟他和她只有不到两个月的相处时间,这两个月之后他不在她身边,他怕因为他教她的这点本事,反倒助长了她“见义勇为”的信心,未来的某一天再把她置于危险中,适得其反。
“没关系,你认识到错误就好”几个字被他打上又删掉,总觉得语气还是有点像训兵,思索之后只打了“没关系”三个字。
周晨骁这个人话很少,在微信中更甚,徐念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发现他们加好友14天,他总共回她二十五个字,“嗯”“好”“知道了”,言简意赅到比人家站台上听相声的捧哏还少个“去你的吧”。
徐念想和他多说两句话,便发了句语音:“周队长,您还生我的气吗?”
小姑娘的声音本来就软,经过录音处理后更显得娇,别说周晨骁本来没生气,就算真生气听见她这么问也气不起来:没。
得到否定答案,徐念松了口气,继续发语音:“那我能多占用您几分钟吗,不会很久,就聊十块钱的。”
说完这句话,当真发了个十块钱的红包过来,周晨骁不至于那么不要脸,要一个小姑娘的十块钱,想了想给她回:你聊吧,不收钱。
徐念很满意,这是他目前回她最长的一条微信了,有六个字呢,她决定再接再厉。
她说:“您今天和我说的我回家又仔细琢磨了一下,您告诉我面对犯罪分子所有情况都有可能,也就是说您冲过去也面对很多种可能,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晨骁又回到了原本的捧哏的状态,只回了一个“嗯”字。
徐念一点都不气馁,手肘垫在枕头上,双手捧着手机,两个白白嫩嫩的大拇哥一起长按在语音键上:“可是您的第一反应也是制止罪犯,而不是顾及自身安全,所以咱们两个从本质上来说是做了相同的事,对不对?”
她不是冒然冲过去的,要不是先看到周晨骁在人群中逆行的背影,她的本能只会是拿出扛两个冰箱跑八百的劲头躲得远远的,根本不可能想到见义勇为。
当时被吓得有点懵,又被训得有点懵,等到家回味过来,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周晨骁的行为可以定义为双标。
双标是政治性问题,就算他长得好看也不行!
这次周晨骁回复的时间比较久,虽然字数又创了新高:这不一样,我是军人。
徐念没见过周晨骁打字,见状不免怀疑周晨骁习惯在微信上捧哏是不是他打字慢的原因,如果真是那样她倒不介意他直接发语音,毕竟他不但长得好看声音也好听。
就是她主动诱导他发语音的行为好像不太好,一般用微信撩骚小姑娘的色大叔才这么干,撩骚军人大概是法律性问题,徐念才十八岁,一点没有去大学报道之前先去扫黄打非办喝杯茶的打算。
于是只能放弃让周晨骁发语音的想法,自己发语音给他:“但周队您现在在休假呀,脱下军装你也是公民,我也是公民。你说我如果伤到我家里人会难过,同理你受伤你家里人也会难过,还有那些保护民众的军人,他们同样是人,同样有父母亲人。我明白出了事总得有人站出去的道理,不过周队长您一再强调我和我家承担不起后果这点我不赞同,我觉得应该任何一个家庭都承担不起失去至亲的痛。就像您同期喜欢的那个女军医的哥哥,他过世女军医和她父母难道就不难过吗?”
所以为什么她会跟过去,因为她不想只让他一个人承担危险,她虽然稚嫩,但总有她能帮上忙的地方。
这次周晨骁沉默的时间更长了,长到徐念怀疑是不是他需要打的字太多,要不要她明天帮他下个语音输入法。
大约十分钟,周晨骁用四个字否定了她的猜测:我不一样。
徐念不懂,她都说得这么明白了,他有什么不一样的?
又在床上滚了两圈,她突然鲤鱼打挺一样从床上弹起来,蹬上小兔子的拖鞋,哒哒哒跑下去找她二哥。
这是徐念第一次套她哥的话,必须得在掩盖今天究竟发生什么的基础上搞清楚周晨骁那句话的意思。
然后她就从她那不会对妹妹设防的二哥嘴里得知了周晨骁根本没什么亲人,甚至连出任务前的遗书都没人收的事实。
他说他不一样,是指他哪怕死了也没人会在意……
但明明不是这样。
……
外面一片漆黑,躺在床上的周晨骁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他们特战部队常年夜间作战,他的夜间视力很好,就算左眼因为伤势受些影响,但右眼还是能把屋内简单的陈设看得清清楚楚。
清楚得没有一点睡意,耳边回响的都是徐念的话。
她说军人和普通人没什么不同,都有父母亲人,出了事家里都会备受打击。
她不知道,那次女军医的哥哥牺牲,愧疚的人不止有同期。
周晨骁也在愧疚,女军医的哥哥举办葬礼的那天,他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偷偷撑着拐杖溜出医院,在没人注意的角落里,看到女军医和她的父母哭得痛彻心扉。
他愧疚为什么帮同期挡子弹的人不是他,别人牺牲毁掉的是一个家庭,只有他不一样,至少不会给活着的人留下什么痛苦。
周晨骁微微阖眼,许是目光专注的时间太久,还没痊愈的左眼轻微刺痛。
这时他听到扣在床边柜上的手机发出闷闷的一声震动。
他把手机拿过来解锁,小姑娘娇软的声音便透过那条语音自动播放出来。
“一样的,如果周队长您受伤或者遇到危险,我一定特别伤心,特别难过,会哭的!”
不知怎么的,适才的一切不适散去,周晨骁的唇角轻轻勾动,把手机放在了枕边。
作者有话要说: 周队:再次被击中……
所以周队要好好珍惜自己呀~
第8章
徐朗和徐念说,其实我也不太了解周队长,就和卓熠喝酒侃大山的时候听他提过一嘴,说周队长好像挺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然后又各自组建家庭,有了新的孩子。他属于三不管地带被丢给了他爷,后来他爷也没了,只剩他一个,之前卓熠还在部队那会儿每次任务前都有以防万一先给家里写遗书的传统,就他连写都不写,因为写了也没人递,根本没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