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是说她心底善良吗?想必会应下此事,她若不应,我再去求太子不迟。”
云坠却觉得有些不妥,“雪盏不敬太子妃是事实,落个这样的下场,说起来也是自找的,主子都已经下了决定,咱们身为奴婢,又岂可多嘴?”
云菲沉默了片刻,“是我鲁莽了。”
云坠道:“姐姐这是哪里话,你重情重义,是我所不能及的,皇后娘娘之所以最喜欢你,就是因为你心地善良,愿意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你若还是想求情,我与你一道就是,大不了也被赶出东宫。”
云菲笑道:“罢了,你若走了,我肯定也只有被赶走的份,到时候谁来照顾太子?算了,我才刚回来就不去触霉头了,免得惹得太子妃不喜,我私下派人打听打听她的消息吧,我有个婶娘在外面做生意,实在不行,就托婶娘照顾一下。”
云坠点头,“皇后娘娘若是还在,必然又要赞你无私无畏。”
清楚她说的话都会传到太子耳中,云菲笑得更加真诚了,“你快别打趣我了,我既然回来了,得先去拜见太子妃才行,你随我一道去吧。”
云坠自然不会拒绝,等阿黎醒了,她便将云菲带到了阿黎跟前。
云菲恭敬地走了进来,她一身白衣,五官温婉动人,袅袅走来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韵味,看到阿黎,她微微一笑,恭敬地叩拜了一下,“奴婢云菲见过太子妃。”
阿黎瞧着有些眼熟,又仔细瞧了一眼,才想起她是谁,“原来是你,我在护国寺的小木屋前见过你,你来这里有事么?”
云菲便将雪盏被打发走,自己又被调来的事说了一下。
阿黎微微一怔,这才知道原来雪盏竟然被太子赶出了宫。难怪今日没看到她,“你既然来了,便与云坠打理好东宫吧。
话音刚落,便听丫鬟进来通报说五公主过来了。
成亲的第二日,知道阿黎身体有些不舒服后,几位公主便过来探望了她一番。阿黎对五公主印象很好,见她来了,便让丫鬟将她迎了进来。
见到阿黎,五公主笑容有些腼腆,“我吃过午饭后去御花园转了一圈,消了消食,路过这儿就直接过来了,不会打扰到皇嫂吧?”
阿黎笑道:“我现在也没什么事,你能过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嫌你打扰?五公主快进来吧。”
“皇嫂叫我慧敏就行,母妃都是这般喊我。”
前两日过来看阿黎时,几个公主都来了,因为太子也在,五公主不如三公主胆子大,根本没同阿黎说上几句话,她喜欢沈曦,对阿黎也喜欢得紧,这才忍不住又跑了过来。
阿黎笑道:“你喊我一声皇嫂,我便唤你敏妹妹吧,听说你们平日里也要念书,最近功课繁忙吗?”
“只有上午需要上课,不算太忙,下午时间自由些,三姐姐还说过段时间等天气暖和了,约我们踢蹴鞠呢,皇嫂若是有兴趣,就随我们一起玩吧,我们队正好还缺一个人。”
阿黎都出嫁了,就算有兴趣,也不好再下场玩这个,何况她根本不擅长这些,阿黎笑着婉拒了,“让我看热闹还行,下场踢就算了,我平衡能力一般,真参加了,也只会追着球跑,你们若是实在找不到人,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推荐一个,她蹴鞠踢得很好。”
五公主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你说的是谁,是武安侯府的嫡长女么?我记得她蹴鞠踢得很好,去年,贵女们比赛时,她那一队还夺了冠军!她若是愿意加入我们简直再好不过了!”
阿黎笑道:“过几日是我舅舅的生辰,我到时正好要去武安侯府,可以帮你问问她,她很喜欢运动,只要时间合适,肯定会参加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太感谢皇嫂了!”
五公主越来越喜欢她了,长得漂亮,性格还这么温柔,处起来还让人觉得很舒服。她笑得眉眼弯弯,觉得太子哥哥能娶到她,真是太好了。
五公主离开前,却注意到了云菲的身影,忍不住悄悄与阿黎咬耳朵,“皇嫂,这个丫鬟曾是母后身边的红人,很得母后的喜欢,听说母后曾将她当成了半个闺女在养呢,她极擅长笼络人心。我不小心曾听后宫的嫔妃说到她心高气傲,绝不仅仅想当个丫鬟,听说她之所以在护国寺呆了几年,也是为了太子呢。”
阿黎有些好笑,怎么可能人人惦记太子?
她在护国寺待着也有可能是为了照顾皇后娘娘种下的红果树呀。虽然母后去世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太子都在护国寺呆着,但是那个时候太子才不过十岁,云坠既然是母后身边的红人少说也得二十多岁了吧?她怎么可能对太子是那种心意?
清楚五公主是好意提醒,阿黎笑道:“我知道了,谢谢敏妹妹。”
“这个丫鬟可不是个简单的,你记得小心她就行。”
五公主边说,眼睛边胡噜转,朝云菲又瞥了过去,其实也想看看她究竟怎样不简单,察觉到她的目光,云菲温柔一笑,福了福身,这让刚说过她坏话的五公主有些尴尬。
她咳了一声,才不自在地转开视线。
五公主离开后,阿黎才回到寝室,路过云菲时,她下意识看了她一眼,她正在安安静静地整理东西。
阿黎回了寝宫后,让紫荆将她的箜篌取了出来。之前每天都要弹一曲的,已经好几日不曾弹奏了,怕手法生疏了,让师傅笑话,阿黎打算弹一曲。
第66章 弹箜篌!
紫荆很快便将她的箜篌取了过来,这架箜篌是她十二岁时陆令辰送给她的,框上纹着图腾,瞧着十分古朴,阿黎试了一下音,便专心弹了起来,她手法娴熟,曲声像是穿过水波发出来的,随着她的弹奏,好似听到了潺潺流水和鸟儿的鸣翠声,轻灵而悦耳,让人心情都不由舒畅了几分。
顾景渊看完公文,正打算起身时便听到悦耳的声音传了出来,听到熟悉的曲调,顾景渊微微一愣,又想起了母后在的日子。
皇后在世时,最喜欢弹奏的便是箜篌,她不仅自己弹,见云菲有天赋,时不时地还会指导她一下,因为这个缘故,云菲在东宫的地位比一些老人都要高。
顾景渊记得黄公公提了一句,将她调了回来,乍一听到熟悉的曲调,他还以为是云菲弹的,听了几声便听出了不对,云菲弹揍时,技术虽高超,比起大家终究少了一分意境,这首曲子,虽然曲调简单,却饱含丰富的感情,别有一番意境,根本不是云菲所能弹出来的。
顾景渊朝寝宫走了去。
阿黎垂着眼睫毛,正抱着一把竖箜篌,认真地弹奏着,微风将她额前一缕发丝吹了起来,她却丝毫不受干扰,神情十分专注,顾景渊是头一次见到她这个模样,一举一动都行云流水般,说不出的优雅,与跳舞时的妩媚不同,与平日里的羞涩腼腆也不同,却耀眼的让人移不开眼。
顾景渊又想起了她的棋艺,当时还觉得她小小年龄便有着超越旁人的冷静与豁达,实属难得,谁料她竟然又给他带来了惊喜,世人都道沈曦才情斐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没人知道她有多出色,望着小姑娘娇美的侧脸,顾景渊竟然莫名生出一抹骄傲来。
一曲终了,犹让人意犹未尽。
云菲就在不远处站着,早在听到阿黎的曲子时,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她为了讨皇后娘娘的欢心,夜深人静时,同样的曲子不知弹了多少遍,这些年哪怕是在护国寺呆着,也不曾疏于练习,她以为她的技艺就算不是顶尖,在女子中也算厉害的了,谁料竟然被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比了下去。
望着太子欣赏的目光,云菲垂下了眼眸,半晌才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将偏殿中快要枯萎的花从花瓶中抽了出来。
阿黎弹完才发现太子不知何时过来了,就在不远处站着。她喜欢箜篌,每次弹完,心情都很好,阿黎弯了弯唇,起身站了起来,“殿下,你忙完了吗?”
顾景渊点头,走到她身旁,在箜篌上随手拨了几下,才看向阿黎,“弹得不错。”
这世上能得他一句称赞的人,五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阿黎有些不好意思,“是师傅教得好,我也就这一项可以拿出手。”
见阿黎这般谦虚,紫荆忍不住插嘴道:“太子妃太谦虚了,您的画师傅同样赞不绝口,梅花小楷也写得极有风骨,依奴婢看,跟您同龄的贵女们根本就没有能比得上您的。”
见阿黎幽幽瞥了她一眼,紫荆摸了摸鼻尖,清楚顾景渊不喜欢奴婢在跟前伺候,她便退了出去。
顾景渊让阿黎又坐了下来,“再弹一曲吧。”
阿黎乖巧道:“太子想听什么曲子?”
顾景渊便报了一个皇后最喜欢的,阿黎学了不少曲子,太子报的这首,她同样弹过不少次,她便专心弹了起来,一个弹得认真,一个听得专注,房间内两个身影瞧着出奇的和谐。
阿黎弹完后,见太子仍沉浸在其中,就又重新弹了一遍。
顾景渊又想起了以前的事,整个人都有些沉默,阿黎弹了三遍,见他好像有些伤心,便停了下来,她走到太子跟前,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衣袖,“殿下,你心情不好吗?”
阿黎曾听姐姐提起过,说皇后娘娘一手箜篌弹得极好,太子瞧着就不像是喜欢乐曲的人,也唯有皇后娘娘能让他露出这个神情吧。
顾景渊这才看了她一眼,阿黎正站在他跟前,侧脸说不出的恬静,他总算从那段糟糕的记忆中抽离了出来,伸手揉了一下阿黎的头发,“不是,你的箜篌跟谁学的?”
阿黎道:“太子可能不认识,我师承白易居士,她淡泊名利,极少在人前弹奏,好像没几个人认识她。不过师傅虽然没有名气,却极有才华,我的箜篌就是她手把手教出来的。”
竟然是她?
太子眼眸微动,母后这辈子在后宫呆着几乎没什么朋友,白易居士却是被母后引为知己的人,她之前偶尔会去护国寺住着,除了要静心休养身体外,就是因为白易居士也待在护国寺。
她竟然收了阿黎为徒?
顾景渊:“你如何拜她为师的?”
最初阿黎的箜篌是跟着沈曦学的,阿黎六岁那年,沈曦带着她去护国寺上香时,却听到了白易居士所弹奏的乐曲,阿黎当时年龄小,只觉得好听,沈曦却瞧出了她的才华,顿时惊为天人。
她当时才十三岁,虽说琴棋书画已经小有所成,单论箜篌却比白易居士差了一大截儿,当时便有心拜师,她带着阿黎求见了白易居士好几次,她才愿意见她们。
她本来是不愿意收徒的,却被沈曦坚持不懈的精神打动了,干脆给了她一个机会,阿黎是随沈曦一道去的,她小时候冰雪聪明,又生得极其可爱,乖巧的模样几乎能萌化人心,白易居士膝下无子,对阿黎多少有些喜爱,见她又极有天赋,干脆将两人一并收了。
阿黎便与太子讲了讲事情的经过。
顾景渊道:“她如今身体如何?”
见太子竟有两分关心她的意思,阿黎有些吃惊,“太子认识她?”
顾景渊点了下头,“算不上太熟,有过一面之缘。”
阿黎便认真回答了一番,“师傅身体还算硬朗,不过她早年得了风湿,阴天下雨的便有些疼,平日里还好。”
顾景渊没再多问,见阿黎与他说话时,好像没那么怕他了,他心情倒也好了几分。
*
月底便是舅舅的生辰,接下来的几日,对阿黎来说过得自然有些慢,她想舅舅和舅母了,也想表哥、表姐了,不知道是不是出嫁的缘故,以前一个月不见都没这么想念,这次在等待舅舅的生辰时,阿黎却觉得时间走得格外慢。
这十来日,阿黎的生活极有规律,每日起床后,都会随着太子一起锻炼身体,太子练剑,她练舞,不过不知为何,太子练剑时,总喜欢中途离开,阿黎并没有多想,练完舞,她会准时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尽管太后说了,无须她日日过去,阿黎还是雷打不动每日都去,有时候早饭还会留在慈宁宫用。
因为阿黎的勤快,后宫嫔妃和公主们往慈宁宫来的次数也频繁了不少,见太后喜欢她,后宫的嫔妃对她都极为温和,阿黎在宫里的日子过得倒也顺心,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如履薄冰。
出嫁后,她的时间也一下子多了起来,干脆为舅舅做了一双鞋,怕太子不喜欢她摸针,阿黎是悄悄做的,怕他发现,她特意让青竹给她把的风,太子快回来时,她会给个信号,阿黎再将鞋子收起来,一连八日都隐瞒的很成功。
这个成功自然是阿黎自以为的,太子早就知道了她做鞋的事,不过是看她没被扎到,才没有多管。
离舅舅的生辰还有两日时,阿黎终于做好了鞋子。
她自打嫁给太子,还没在东宫转悠过,收工后,便站起来走了走,瞧到她,云菲跟云坠连忙请了安,顾景渊前几日便开始上朝了,有不少事需要他负责,这几日,他都有些忙,今日算是回来的最早的,看到阿黎,他便朝她走了过去。
“怎么穿这么单薄?”
顾景渊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尚且夹杂着冷意,见阿黎没穿风衣,他的脸便又冷了两分,淡淡扫了丫鬟们一眼,紫荆、云坠几人连忙跪了下来。
阿黎连忙道:“我不冷,我刚刚一直在寝宫呆着,还觉得有些热,我只打算在东宫内转一下,这才没让她们拿风衣,就算穿上一会儿肯定还要脱。”
顾景渊却没管她,吩咐紫荆进去为她拿风衣。
云菲原本还恭敬地跪着,见状柔声道:“太子殿下,奴婢这几年在护国寺呆着时,曾听白真大师讲过强身健体的方法,听他提起过冬天裹得太厚了也不行。”
顾景渊瞥了她一眼,没吭声。
紫荆有些迟疑,见顾景渊又扫了她一眼,她才连忙转身进了屋。
云菲有些尴尬,脸上一阵火辣之意,却不敢再说什么,脑袋都快埋到了胸口上。
她自打来到东宫后,默默做了不少事,性格也很好相处,云坠紫嫣几人都有些同情她。
见他态度强硬,阿黎有些无奈,心中却又涌起一抹暖流,问道:“殿下,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般早?”
顾景渊道:“没什么事就回来了。”
紫荆将衣服取了出来,等她帮阿黎穿好,顾景渊才道:“想去哪儿转?”
阿黎弯了弯唇,“随便转转就行,殿下也要一起吗?”
顾景渊没点头,却也没拒绝,率先走在了前面,阿黎连忙跟了上去,最近阿黎又长高了些,已经到他下巴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