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一直默默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才陡然意识到,她的确从出现在台上就一直没有笑。再联想到初见那次她笑得弯起眼的模样,他心里竟然有些可耻的窃喜感——那是秘密得见了她为数不多笑容的优越感吧。
接着,校长开始宣读获表彰的新生名单。按着名单上的次序——实际上也是他们的成绩排名,新生们一个个走过去领取奖学金。
走在第一个的就是她,而校长也就着麦克风,将她的姓名广而告之。
“——郦幼雪……”
“啊我想起来了!”白起附近的某个男生一拍脑门,恍然大悟。“之前我看到过办公室里那个表彰名单!她的确是叫郦幼雪!郦道元的郦,幼儿园的幼,下雪的那个雪!新高一一班的!”
——郦幼雪?高一一班?白起暗自默念这个名字和班级,把它们记在心里。
……
很凑巧的,高三的各个班级和高一的一班至五班这几个重点班一起,都位于校园南边的第三教学楼。这一带是校园里景色最好温度也最宜人的一带,一出楼门就能看见大排的木兰花和碧桃花。
白起的班级很凑巧地,和郦幼雪的班级都在二楼,只不过高一一班在走廊西侧,白起的班级在走廊中央。
那天下午白起又被班主任给点名批评了,无外乎“上课不用心”“作业不完成”之类的理由,实则还是讨厌他这个人,把他赶出教室在走廊罚站。对此他其实没什么所谓,也不在意被路过的人看到了是否丢人——对于无关路人而言,白起就算此时此刻看上去丢人,之后他作为校园恶霸根深蒂固的形象也不会受到半点影响。
于是他颇无所谓地站在那里,身上短袖衬衣的纽扣敞开着,领带系得松松垮垮,双手插着口袋,脸上满当当写着冷漠。
正当他对着对面的窗玻璃愣神时,走廊西侧就传过来细碎的脚步声。按照白起罚站多年的经验,那多半会是个女孩子,身量娇小的那种。他淡淡想着,并不怎么关心地继续走神。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起隐约有点不耐地看了一眼。
接着他就一愣。
——由远及近走来的那女孩,白衬衣穿的整整齐齐,领花系得规规矩矩,格子裙裙摆也乖巧地一直垂落到膝盖以下,黑发流水似的滑落在肩头,看向他时双眼澄澈又明亮。
……郦幼雪。白起在心中念出她的名字,无端的有几分不自在,撇开头强行无视女孩子投来的眼光。
但女孩子偏偏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他可以感觉到,那目光正肆无忌惮打量着他。
白起能感觉到脸上的热度,照惯例来说他这会儿如果面对的是随便哪一个人,早就生气了;如果是男生,恐怕他都一脚踹过去了。
可是这恰恰是郦幼雪——他连生气的念头都不会有。仿佛遇见了她,他心中所有的柔软就会浮上来。
郦幼雪停了两秒钟,接着“窸窸窣窣”一阵轻响,一只白皙的小手就出现在白起眼前。
白起愣怔着定睛一看,摊开的小小掌心里,静静躺着一块红枣牛奶糖——和那天的一模一样。
他忍不住惊讶地抬起眼看她。
女孩子对着他弯起眼笑:“果然是师兄你啊,上次谢谢。”
她的声音很轻,刚好够他一个人听见——也许是顾虑着他还在罚站不能被教室里的老师听见大动静的缘故。说完了,她就笑着朝他摆摆手,继续步履轻盈地走远。
白起默默握紧了那块糖,夏天的气温偏高,隔着糖纸他都能感觉到,内里已经融化得有些松软。
但他依旧紧紧握住它,就像握住了自己的心脏。
——为什么会露出那么单纯的笑?白起猜测着。也许,是刚入学,所以对于他白起的凶名还不了解?又或者,是还没办法把“校霸”和他本人对上号?
第80章 七年不变2
后来的日子里,他不自觉开始留意郦幼雪,却几乎没有再怎么见那样的笑容——她是个话不多且有那么点矜傲的女孩,除了对着尊敬的师长和最亲密的朋友,通常是没什么笑脸的。
……奇怪的是,白起发现自己竟然很赞同且欣赏她这样冷傲的性情——无端的,她对着他的每一个笑容显得弥足珍贵起来。
她的成绩非常好,每每名列前茅;她的小提琴拉得很好,偶尔会在音乐室独自练习;她喜欢坐在木兰花树下哼着歌看书,每当这时候她的眼神会格外温柔……不需要他刻意去打听,她作为校园风云人物,这些消息是全校男生每天都会关注和加以讨论的。
或许是某种私心,白起迫切地渴望能够了解她更多。
但这个想法还没付诸实践,他就被人给缠上了。那是一个高一的小子,一头不怎么纯粹的黑发,眼神干净却透着一股傻劲儿,直愣愣站在他面前还一脸热切地鞠躬:“白起学长你好!请收我为小弟吧!”
白起懒得搭理他,绕过他就走。
男孩很执着地跟在他后面,特殷切地无视他的态度跟他搭话:“白起老大!我一定特别听你的话!你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让我打狗我就不敢赶鸡!”
白起加快脚步。
男孩也跟着提速走着,一边还不住地絮絮叨叨:“对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韩野!韩信的韩,田野的野!怎么样,是不是和白起老大你的名字一样霸气?对了对了,我是高一一班的,就是那个有名的学霸班……”
白起的脚步猛然一停。
韩野收势不及,一头就撞上他的后背。但军人世家出身的白起和他相比差的何止一个度,于是韩野一个踉跄就跌坐在地上,一脸懵逼。
白起顾不上太多,一把把他扯着领子拉起来,认真地问他:“你是说,高一一班?”
韩野点头:“是啊白起老大,我……”
白起没耐性听他说垃圾话,索性直接问出他最在意的:“你认识郦幼雪吗?”
“怎么会不认识?”韩野一愣,立刻急切地加快了语速。“那可是我同桌!啊对了白起老大你问这个干什么?”
——是啊,知道了韩野认识她,可是他问这个干什么呢?
面对韩野单纯的好奇眼神,白起竟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才好。他的第一反应,是移开了眼,躲避韩野的目光。
但韩野也是厉害了,就算他不回答还是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了!白起老大你喜欢郦幼雪?”
白起干咳了一声,没说话。
韩野是什么人,鬼精灵似的,立马就明白了前因后果,霎时间就欢喜得原地打转:“郦幼雪好啊,人聪明又漂亮,而且还善良,前两天实验课我饿的不行了她还用酒精灯帮我煮泡面吃呢。”
白起没吭声,冷冷淡淡盯着韩野看——实际上他是有点不爽,不仅不爽韩野那副吹郦幼雪的样儿,更是不爽他所说的煮泡面:他还没吃过她煮的泡面呢!
“啊……白起老大你别误会!”韩野从那危险的注视里回过神来,赶紧一脸惊惶地摆手。“我不是我没有……我就是觉得郦幼雪才能配得上白起老大你!她和外面那些庸脂俗粉都不一样!”
……白起的心情竟然有点微妙。
韩野不等他说什么,就再一次殷勤道:“那白起老大,是要让我帮你追郦幼雪吗?她看上去可不好追啊,大部分男生她都不搭理的!”
“……不是。”白起想了想,自个儿不擅长学习也不乐意学,但郦幼雪成绩优异分明是要好好学习的,他完全没有理由去拉着人家跟他恋爱分散精力,于是他说:“你帮我照顾她,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好的没问题!我一定给您办好!白哥请放心!”蹬鼻子上脸的韩野见势,满觉得自己是白起的亲信了,立刻就换了个称呼。
白起懒得和他计较,随便点了点头。
“哦对了白哥!是不是还要给嫂子送早餐?”韩野忽然想到什么,特别期待地问。“我看好多男生都那样做!还贴个小纸条什么的。”顾及到白起,他还特地改了对郦幼雪的称呼。
白起本来还没怎么在意,听到这里就抓住了关键词:“很多男生?给她送?”
“是啊。”韩野相当纯真地回答。“不过嫂子都没要,她还说讨厌别人无事献殷勤。”
“可我不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白起摇摇头,心里稍微放松了些——没接受别人送的早餐,这是好事。
“没关系啊白哥,我帮你打探,看看嫂子喜欢吃什么!”韩野见状,立刻拍着胸脯保证。
白起一时间有些意动,淡淡应了一声。
但他突然想到,郦幼雪两次送给他的,都是红枣牛奶糖。这么想着,他咳了咳,对着韩野吩咐:“……红枣牛奶吧。”
“好的!没问题!”韩野立刻一本正经朝着他敬了个军礼。
想着她第二天早上看到牛奶可能的反应,白起还真有点期待。
但第二天刚下了早自习,韩野就一脸懵地跑来班级门口找他:“尴尬啦白哥,嫂子不爱喝牛奶!她说比起牛奶,她还是更喜欢吃牛奶糖!”
白起实在是怎么也没预料到这样的剧情发展,好半天才冒出一句:“那就换一种。”
“哦,”韩野乖乖答应着,想了想又疑惑。“可是,换成什么?”
白起很认真地想了好一会:“那就,红枣豆浆吧。”——如果不喜欢牛奶,那同样是红枣口味的豆浆她能接受也不一定。
韩野很热情地应着,第二天按照他说的去实践去了,顺便还同白起讨要一张写有“早上好”的纸条。
两个人照例第二天早自习之后在白起班级门口碰面,韩野表现得还挺高兴:“恭喜啊白哥!嫂子还挺乐意喝的!而且她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好久,看来是印象深刻的!”
白起抿唇,故作镇定:“嗯,那就继续送。”意图掩饰内心那点喜悦之情。
韩野没留意他的表情,特自得地继续说:“白哥你写的那张纸条我已经复印了二十张,以后也会每天贴一份在杯子上的!”
白起:“……”
……
有了韩野近距离通风报信,白起对郦幼雪的了解很轻易就渐渐加深。
他渐渐知道她并不经常睡午觉尤其在上学期间;知道她不高兴了就独自去音乐室拉琴;知道她经常会和好友一起去学校附近的“一家面馆”吃青椒牛柳炒面,每当这时候她还会和吃重庆小面的好友索要豌豆……所有的小事,甚至也许她自己都不会注意的小习惯,他全都放在心上。
有时候从韩野那里知道她为了帮助老师批改作业走得晚一会,白起会远远跟着她,确保她好端端走近她居住的大楼才离开。
后来某一天,白起依旧偷偷送她回家的路上,她的面前出现了一群骑着机车的非主流,机车围绕着她轰鸣,她一个人静静站在中间,背影就透出来一种无助。
那些机车党中为首的一个,看上去和他差不多大,一脸得意地走到她面前,对着她说:“喂,你是恋语中学的郦幼雪吧,我是市立五中的XX,我要你跟我交往。乖乖做我的女人,以后一切都是你的。”
周围那些家伙好像还很高兴似的起哄鼓掌,喊着“大哥好帅”“快拿下她”之类。
白起感到愤怒——这群人用这种方式在胁迫她,那远比他被胁迫更让他愤怒。
于是他没有多想就冲过去,迎面给了那个装逼的家伙一拳。
那家伙倒在地上的同时,周围的跟班们就反应过来一哄而上,围住他打。
白起早年接受的是正规军人的训练,打起架来很有一股狠劲,打翻这群外强中干的家伙当然毫无疑问。虽然过程里受了点小擦伤,但他能赢简直不是问题。
那个为首的家伙撂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带着小弟们跑路,白起对于这种威胁根本没放心上。他当时满脑子想着的,是她有没有被吓到,有没有因为他打人就觉得他像传言中那样,从此对他敬而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