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心慌。
特别慌。
不敢多想,也不敢深想。
白冉强迫自己,先找到顾西祠再说其他的。
一路飞奔进去,白冉觉得自己这口气都要跑断了,刚走到一半,机场的广播提示,顾西祠的那班飞机开始登机,白冉深呼吸,再次提速。
脑子里什么都装不下了,一片雪白,只有几个念头——
拦住顾西祠。
刚到登机口,登机口排成了几条长队,人员陆续开始登机。
白冉不管周围的抱怨,冲到队列前面去看。
顾西祠有那么高,应该不难找。
不难找只是理论上,面对乌压压一片头,白冉乍看下也眼花。
“女士,您好,需要帮助吗?”
“女士,您是要登机的吗?登机请遵守规定到后方排队,我们不能给您……女士,女士你不能插队!”
机务人员的声音一声又一声,白冉左耳进右耳出,不过脑子。
她冲进队列中间开始找人了。
“推什么,你怎么回事啊?这里是能走人的吗?”
“哎哎哎,挤什么嘛,排队在后面。”
“有没有素质啊?!”
不是,不是。
白冉看得极快,一路念叨着“不好意思”“对不起”,只差当一种本能反应了。
没有。
怎么会没有?
白冉一路走到队列最后,她步子快,平时做不来的事情,此刻没素质硬是从两个队列中硬是挤出来了,有瞪她的人,也有背后说的难听话的。
她不在意,不在乎。
可是,人呢?人呢??
这个年纪的女生本来都有点贫血,情绪太过激动,白冉眼前黑了下,眨动眼眸几刻,意识才回笼接轨。
不能急不能慌,镇定,白冉,镇定。
深呼吸。
如果外面没有,难道排队进去了?
白冉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快速走到检票口,心里急,出口的话有条理。
“您好,我想问下,顾西祠这个人有没有登机,我有急事需要找他。”
“能帮我查查吗?”
机务人员一边检票,一面为难:“女士,我们这里只负责检票,没有记录的。”
白冉强自镇定:“我能进去找找吗?”
“不好意思,进入机体只有搭乘这航班的人可以,不然我们给你广播一下?”
“我有票!我……”
“那不然您先排队?”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能行个方便吗?”
白冉急了,咬唇。
机务人员也急了,生怕白冉硬闯,抹汗:“这个真的不行啊,女士,不然你试试打电话呢?进去了就有信号了?”
白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我……”
“冉冉?”背后响起一个声音。
白冉像是被点了穴,站定不动了。
“你不是应该已经登机走了吗?你怎么……”
白冉转过去,顾西祠好好的站在自己身后,提着行李,一头雾水。
白冉长吐了口气,人不由退了一步,那口硬是提着的气一松,生理性的泪水往眼下坠,整个人脱力。
“哎,怎么了?”
顾西祠伸手拽住白冉,困惑不解。
不知过了多久,白冉听到自己的声音发虚。
“太好了,找到你了。”
“顾西祠,你不能走。”
她手抓到对方的手腕上,死死不放。
*
顾老爷子有些奇怪。
平时阮雾岚就是过来点个卯,还是跟着长子顾淮一起的,今天不知道抽什么风,一个人来,在病房一待就是一早上,两个人本来也没什么说的,打过招呼,说过那些场面话,阮雾岚就捧着自己的平板看,顾老爷子看今天的报纸。
早上检查的医生护士已经转了一圈,药吃了一次,监控的仪器也导出了一遍数据分析,阮雾岚就当自己是个摆件一样坐在一旁,顾老爷子对她这个姿态,又糊涂了。
念完遗嘱的时候没说什么,他手术这段时间,手底下的高层汇报过来公司情况,也没有什么异动,这显然是默认了遗嘱的意思。
而且遗嘱被公正过,已经生效了。
顾老爷子想到这一层,没什么后顾之忧,于是他越发看不懂阮雾岚了。
不过他们两个之间,他从来也没有看惯过阮雾岚。
顾老爷子目光从报纸上挪出来,看着空中。
老年人就是爱回忆,经常莫名其妙的就会想当年。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阮雾岚的时候,那个时候,她还小,自己没有老正是壮年,顾淮十多岁。
阮雾岚其实家庭也不错,不是大富大贵,但是高知家庭出来的,问候和说话谈吐,没得挑,小小的年纪,长得已经很漂亮了,从那张年轻的脸上,能想象以后会有多风姿绰约。
但是顾老太太,打第一眼就不喜欢阮雾岚,她说这姑娘一看心眼太多,长相又太过艳,不是好事。
顾老爷子没想过太多,顾淮和阮雾岚后来分手,他只当是年少的爱恋,少年慕艾,正常的。但哪里能想到,一别数年,以那样的姿态再见到阮雾岚。
而老太太说的,确乎也是真的,阮雾岚确实……
顾老爷子停止回忆,终于开了口。
“坐了一早上,有什么想说的吗?”
阮雾岚不言,抬头看房间里的护士。
小护士刚测完体温,将最后一个数字写在病案记录本上,走了。
“没人了。”顾老爷子提醒。
阮雾岚笑笑,笑容柔软,配合着那明艳的脸,带着贵妇人的优雅。
“爸,我不能就过来看看你吗?”
顾老爷子分毫不让:“那你是吗?”
阮雾岚笑容不变:“还真不是。”
气氛一滞,顾老爷子沉默,静候下文。
但他不说话,软雾岚又不开口了,两个人似乎在比养气功夫一般,各自垂目。
就这样几分钟过去,老爷子耐不住。
烦躁开口:“有什么就说,没什么的话,你看过我了,可以走了。”
阮雾岚静静,抬头,微笑,姿态端方。
“爸你好像很不喜欢我。”
顾老爷子感知古怪,阮雾岚进家门两年了,这是头一次用这种口吻和自己说话,平时都是做的乖顺又讨巧。
“哦。”
顾老爷子回答。
“我还以为爸你会面子上敷衍两句。”
“……”顾老爷子皱眉,“有些事情,互相知道就够了,没必要说破。”
“说破您不喜欢我的事情?还是说破我和顾淮之间的事儿?”
阮雾岚站起来,抚了抚裙摆,一身正装被她穿的也好看。
顾老爷子警觉起来,神色戒备。
阮雾岚宛如看不到一般,走近到顾老爷子的床边,安静站着。
话匣子打开了,就没有收回去的可能。
“听说顾西祠的手好了。”
顾老爷子:“然后呢?”
“爸你很高兴吧,毕竟他从小就是顾家的希望,您想让他带着顾家开拓常服或者礼服的市场份额,两年前因为意外手毁了,顾淮也很难受。”
“他还有资格说!”
“我一直很好奇,我哪里不如林芳菲。”
“你……”
阮雾岚静静看着仪器,口吻仍旧平和:“当初我们两个,是你们不同意,后来我和顾淮再遇到,是,我们也有问题,但是顾淮已经和林芳菲提过离婚了,是她一直赖在顾家不肯走,而你们明明知道他们的婚姻问题,也不愿意直面,选择掩盖。”
“我不觉得林芳菲的悲剧是我的责任。”
“可能我和顾淮是个头,但是后来那么多年,并不是我的问题。”
“林芳菲困在一段她看不到出路的婚约中,有抑郁症,还不愿意离婚,其实我觉得,爸,还是你们的问题。”
“顾淮的妈死前不愿意看到我,我能理解,但是您为了不影响顾西祠,竟然让林芳菲就那样在顾家待着,您给了她底气,但是害死她的,让大家都难受的,不就是您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老爷子声音嘶哑,已然被阮雾岚的话说惊了。
“我知道,我一直想对您说这些,但是以前没有理由,没有机会。”
“当然,为母则强,怎么说我也是月青和辰安的妈妈,为了他们我也不会主动和您闹矛盾,更何况这些陈年旧事,早就没法厘清的。”
“但是我没想到,您的心这么偏。”
老爷子咬牙,盯着阮雾岚,不遮掩目光中的不喜。
阮雾岚也就站着,半点不让步。
“老二这些年吃吃喝喝,你也给他们留了公司。论继承人,其实大头您该给顾淮,但是……您是不是考虑到顾淮会平分家产,所以直接越过他给了顾西祠?您就这么宝贝自己这个孙子?即使他心里和我一样,都是怨你的?”
“出去!”顾老爷子怒道。
“这种话一旦开了头,不说完怎么行呢?”
阮雾岚笑笑:“而且您看看我,如果说之前还有两分为了辰安和月青争的念头,现在也争不到什么了,我不怕您,就没什么顾忌了。”
“对了,您好奇不好奇,为什么江南分公司在您名下,依然我手伸那么长呢?”
“其实顾淮没有帮我,帮我的是老三。”
“顾淮从来都是限制我的,可能因为他比顾家任何一个人,更知道我的能力,我能办到什么吧。您看,即使自己的儿子,其实也觉得您心偏,不然也不会帮我。当然,遗产分配出来,您对他们其实也还好。”
“林氏的问题不是一朝一夕的,因为林芳菲在,您一直纵着,不知道顾西祠处理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顾老爷子气愤,手抖:“你到底要说什么?”
阮雾岚顿了顿,笑:“一说以前的事情就说多了,还是直切主题吧。”
“本来我不想走这一步的,但是都到这里了,实在没有办法。”
“顾西祠今天的飞机飞江南分公司,不过他去了,应该短时间内回不来了。”
“什么意思?”顾老爷子惊惧。
“我设了个局,准备送他去监狱待一段时间,艺术家不经历生活的磨难,怎么会有好的创意呢,我送他去体验一下生活。”
顾老爷子强调:“遗嘱已经公正了!”
阮雾岚笑容加深:“对,我知道。但是法律规定,只有在您清醒的时候立下来的遗嘱才有用。”
“您忘了?如果这份遗嘱失效,因为您年纪大了,公司的股东是顾淮的名字,有几家法人写的是我的名字,如果没有这份遗嘱挡着,家里人怎么分配,那就是顾家的事情了。”
“什么意思?”
“找谁公正的,您记不住?我可是对那家公司很了解呢。”
“阮雾岚!!我还没死呢!!!”
“对了,我给顾西祠的罪状是强`奸`未遂,操作一下,足够关一段时间了,这种丑闻要是抖出去,大家应该会讨论一辈子的,您最爱的孙子,值得我这么费心力。”
“你……”
顾老爷子颤抖起来,只觉得胸口发疼。
阮雾岚眉目微动。
“难受了吗?”
“对了,医生说,这个病术后恢复最大的忌讳,就是情绪波动。”
“心脏病嘛。”
阮雾岚说完,看着近在咫尺的警报按钮,并没有按下去。
“话说完了,等他入狱的时候,我再来告诉您。”
“当然,前提是,您能安稳的等到那个时候。”
心脏瓣膜充血,抢救不及时……阮雾岚笑了,真心的。
抢救过来也没关系,她还有坏消息慢慢说呢~
*
白冉拽着顾西祠出机场,出航站楼。
她脑子有些混乱。
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不知道怎么解释,那就略去解释吧。
科学不行,还有玄学。
“我觉得很不安心,今天是老爷子观察期的最后一天,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留下来。”
“我心很慌,我……”
“冉冉,怎么了?”
顾西祠跟着白冉走,对她的状态不理解,同时有些担心。
“你生病了吗?怎么那么急?走慢点,不用那么赶。”
“不不,外面才有信号,你给医院打个电话,问问老爷子如何了。”
白冉坚持。
顾西祠皱眉:“观察期最后一天,应该还好。”
“不,你打个电话。”坚持到固执。
顾西祠看白冉状态,额头上有细碎的汗水,点头:“行,你把你的行李给我。”
两个人到外间,白冉看了看时间,顾西祠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
白冉不说这事,顾西祠也没有责怪白冉的意思。
医院电话顾西祠保存了的。
拨给的是主治医生。
“喂,医生吗?是这样的,我想找爷爷说个事情,有点突然,麻烦您能去他病房看一眼吗?对的……不好意思,麻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