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才一出生,赵踞突然闪电般探臂,将她猛地拽到跟前。
仙草大惊,赵踞却慢慢睁开双眼。
“你不是人吗?”皇帝问道,嘴里的酒气冲了出来,醺人欲醉。
仙草勉强道:“奴婢力气小,扶不动皇上……”
皇帝盯着她,突然笑道:“是吗?可朕觉着一点儿也不小,不然你怎么能把朕……”
仙草的眼睛几乎瞪大到极致,不等皇帝说完便忙打断了:“那奴婢扶皇上回去歇息。”
赵踞眯了眯双眼,不再言语,只是张手搭在她的肩臂之上。
雪茶本想扶住皇帝的另一只手,谁知皇帝并没有这个意思似的,蓦地便站起身来。
“皇上您慢点儿。”雪茶只得跟在身边儿,小心照看。
赵踞脚步蹒跚,一路往龙床而去,他的身形长大,如此拢着仙草,就好像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中似的,又像是一座大山将她罩住。
仙草几度觉着他若压下来会把自己压的半死,可奇怪的是,皇帝的身体虽然沉重,脚步虽然趔趄,却奇迹般并没有倒下来。
直到来到床边,仙草松了口气,才要叫雪茶来伺候皇帝更衣,不料赵踞直接往床上一倒,却还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臂,几乎把她也一块儿拽倒。
仙草挣扎着,想叫雪茶过来救命。
赵踞却向着雪茶一摆手,竟像是示意他退下。
雪茶迟疑地看向仙草。
仙草拼命摇头。
古怪的僵持里,赵踞却长长地吁了口气,叹息道:“朕终于……不再受那老匹夫的气了。”
仙草一怔。
赵踞闭了闭双眼,声音温和,底下又藏着些许伤悒似的:“昨日朕把这些年来所受的气都还给了他……你替朕高兴吗?”
雪茶跟仙草都睁大了双眼。
然后雪茶像是意识到什么似的,悄悄地往后退下。
等仙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踪影。
赵踞听不到回答,便又睁开双眸:“你怎么不言语?”
仙草只得硬着头皮道:“自然是替皇上高兴。”
赵踞一笑,断断续续道:“朕没有辜负你……其实朕也想过,若是败了会怎么样,若是败了……也许一了百了,也许也不是坏事,毕竟可以见到……”
他并没有说完。
仙草忍着如擂鼓般的心跳,想将皇上的手从自己臂上扳开。
谁知这个动作反而像是提醒了赵踞。
皇帝紧紧皱了皱眉:“不对,不对……”
他自言自语似的,定睛瞪向仙草。
给皇帝如同清醒般的锐利眼神逼视,仙草吓得连挣扎都忘了。
赵踞盯了她片刻,突然笑道:“你啊……”
仙草也敷衍地笑说:“是奴婢,皇上该安寝了,奴婢也该告退了。”
“你……这会儿倒是知道避嫌了。”赵踞突然用力。
仙草猝不及防,往前跌倒在榻上,赵踞顺势翻身,将仙草压了个正着。
“禹卿、如璋……算什么!你的心上人,不应该是朕吗?”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赵踞轻笑着:“避什么嫌?这不是你、巴不得的吗?”
酒气四溢,每一寸呼吸里都荡漾着微醺,仙草竭力转头避让:“皇上请放开……奴婢,奴婢实在、不敢。”
赵踞盯着她脸颊上浮现的樱粉色:“你不是很敢吗,嗯?”
那一声“嗯”,百转千回的,像是有手指勾动心弦般,心跳的要炸开。
“那就让朕来,”赵踞却缓缓低头在她颈间轻嗅,湿润的唇蜻蜓点水,欲近非近:“如何?”
第124章
虽然是询问的口吻,皇帝却并没有想要仙草回答的意思。
赵踞说着一笑,却陡然垂首下来,好像是因为不胜酒力,整个人有些重地跌在了仙草身上。
与此同时,皇帝的脸也正好贴在了仙草的颈肩之间。
濡湿的唇,温热微软的肌肤贴了过来,仙草能清晰地感觉到皇帝头上戴着的翼善冠的乌纱轻轻地擦过脸颊,有些难以忍受的微痒。
仙草毛骨悚然,浑身汗毛倒竖,恨不得此刻能够幻化成飞虫,可以悄无声息地逃走,但偏偏两人身形相差极大,给皇帝重重地压着,又加上紧张,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皇上……”仙草试着唤了声,抬手推了推他的头,却把翼善冠给推的歪了歪。
随着她的动作,赵踞微微一动,像是抬起头来。
他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寒潭香的后劲开始发作,让皇帝的眼神越发地迷离闪烁。
终于赵踞抬手抚在了仙草的脸颊上,他认真地看了仙草半晌,便又垂手将她抱住。
“朕……”酒力驱使之下,皇帝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含糊不清。
方才那番凝视,仙草也看出赵踞酒力发作了,当下屏息静气,不敢乱动,生怕惹醒了他。
只是绷紧心弦打量着赵踞,心念转动,便尽量将声音放的温和,絮絮善诱般道:“皇上你累了、也困了……不如且先安生歇息。”
“朕……”赵踞喉头动了动,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蹭了蹭,“朕的确是有些累,但是……”
自从谋划对蔡勉动手开始,皇帝就没有一刻放松心神的时候,几乎每时每刻都打起十万分精神预备跟调度。
连日来的精神高度紧张,加上不眠不休,饮食不调,在今日事情终于定局、总算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所有疲惫跟困倦都潮水般涌起,更因为吃了酒,所有的感觉都给无限放大似的。
本来想彻底地就这样睡过去,但是不知是一种何等的执念,让皇帝不能松手。
他闭着双眸,感觉怀中之人温软娇柔的身子在抱,半晌,终于又道:“朕真的很想你……”
双臂陡然间缩紧,赵踞将唇贴在怀中人的脸上轻轻地亲了一下,口中喃喃地唤了一个名字。
仙草隐隐约约听见了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稍纵即逝,仿佛幻觉。
虽然很轻,却足以引发她身心战栗,只是凝神再听之时,耳畔却响起了一阵轻微的鼾声。
有那么半晌,仙草的脑中一片空白,她愣了愣,感觉皇帝沉沉地压在身上,听着他绵密的呼吸声,终于确信他是睡着了。
仙草本不敢动,直到此刻才终于试着伸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皇帝身上将手臂探出,扶着皇帝的腰,一寸一寸地想将自己从这如倾颓玉山般的人身下挪出来。
仙草挣扎了半天,额头隐隐见了汗,才终于勉强钻了出来,
只是她的头发丝给翼善冠上的金龙给勾住了,动作不慎,便将皇帝的帽子也给带了下来。
仙草探出半边身子,双手撑着龙榻气喘吁吁。
垂眸看着躺着沉睡的皇帝,却见他的唇角微微挑起,仿佛是一个有些许满足的笑。
仙草呆呆看了会儿,突然想起方才皇帝在耳畔说的那句话:朕真的很想你。
他想谁?
自己听到的那个名字是真的?
难道他真的……
仙草不敢再想下去,极大的难堪跟羞愧让她举手捂住了耳朵,虽然想法出自她的心中,但却好像有人在耳畔如此告诉她似的,又或者是想要抱着头,生恐会叫人看见听见她此刻心中的猜测。
但是这会儿龙床周围明明无人,仙草定了定神,这才又慢慢地将自己的双腿从赵踞身下抽了出来。
只是在最后脱身的时候,皇帝突然咕哝了声,两道浓眉蓦地皱了起来。
仙草吓的心跳都停了,突然间像是意识到什么,忙从旁边把个枕头拿了过来,急急地塞到了皇帝的怀中。
说也奇怪,那枕头一塞过去,皇帝即刻便用双臂拥入怀中,如获至宝般紧紧地抱住了,那刚刚紧皱的眉头也终于慢慢地又舒展开了。
仙草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竟有点窒息。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当即连滚带爬地翻身下地,定了定神,忙先查看自己身上,见衣裳只是给揉搓的有些皱,并无大碍。
仙草回头看一眼赵踞,却也不敢多看,忙转身往外走去。
还没有出寝殿,就见前方雪茶揣着手站在那里,仙草忙叫道:“雪茶!”
雪茶闻声蓦地转身,看见仙草,眼神有些奇特:“你、你……”
仙草道:“我怎么?皇上睡着了,你……你去看看,要不要替他更衣,或者不要惊动他。”
“睡着了?”雪茶吃惊地睁大双眼,然后他来不及多问,拔腿往内殿跑去。
仙草见他这般着急,还不容自己把话说完,不由哑然失笑。
那边雪茶飞奔入内,上前一看,见皇帝紧紧地抱着个枕头,衣衫完好,翼善冠却给扔在了旁边。
雪茶眨眨眼,回头瞪向仙草:“你、你对皇上干了什么?”
仙草因为不放心,也悄悄地跟了进来,听雪茶如此问,便笑道:“我能干什么?不过是皇上酒力发做罢了。”
雪茶抚了抚胸口:“还好,我以为你又对皇上动手了呢。”
仙草嗤之以鼻,又道:“这里交给你,我先回去了。”
雪茶虽还有些话想问她,但现在他全心扑在皇帝身上,倒也罢了。
仙草回到偏殿自己的住处,本想要洗漱一番的,可不知为何竟然懒怠动弹,终于只和衣在床上倒下。
回想方才跟赵踞的相处,一旦想起他的言行举止,心都不禁惊跳,倒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小鹿昔日的心意。
仙草抱着头,十分后悔:“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犹豫,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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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一觉直睡到次日日上三竿。
外间颜如璋跟高五等都已经进宫,因抄检贪墨官吏府邸、跟捉拿在逃蔡勉余党等等事宜要面禀皇帝。
但是颜如璋却又知道赵踞之前多日不曾安枕,正好让皇帝好生歇息,所以并没有叫雪茶进内吵醒。
赵踞醒来后,除了手臂仿佛有些酸痛外,却并无其他症状。
好歹休息了一夜,精神却还是极好的,皇帝下地,由雪茶等给自己更衣,但就在此刻,突然间想起了昨晚上的种种。
皇帝一震,脸色微变,只是此刻许多宫女太监围在周遭,倒是不便询问。
只等更衣完毕,赵踞才问雪茶道:“昨晚上……咳,朕记得鹿仙草不是在吗?”
雪茶心怀鬼胎的,垂着头道:“是啊皇上,原本她也是在伺候的,只是皇上醉的睡着了,就让她回去了。”
“回去了?”赵踞皱眉,试着抬了抬酸痛的手臂。
浑身仿佛没有别的异样。
皇帝咽了口唾沫,心里隐隐地掠过一丝恼怒。
雪茶屏息静气:“是的皇上。所以奴婢才替皇上除了冠带,只是怕吵醒了皇上,并没有敢太惊动。”
还好赵踞并没有再追问。
今日颜如璋是来回禀昨晚上彻夜审讯涉案人犯的进展,除了蔡勉,其他大部分的罪臣都并没有负隅顽抗之意。
赵踞冷笑道:“蔡勉还是嘴硬?”
颜如璋道:“太师毕竟是虎死威风在,自然不肯轻易低头。”
赵踞道:“想必他还是仗着太祖皇帝的那道遗训,罢了,这件事就交给你料理。”
颜如璋领旨,说罢又道:“昨晚上臣抽空回了一趟颜家,果然太后因为听说了些风声,正为皇上担忧,几乎就想立刻起驾回宫,听了微臣所说才打消了念头,只是今日必要回宫来的。”
赵踞道:“无妨,横竖如今已经风平浪静了。太后也该回来。”
颜如璋又问道:“还有一件小事,在微臣审问蔡勉的时候,他也提起延寿宫的事,还问什么……在宫内回话的是不是真的太后之类。”
赵踞扶了扶额角,宿醉之后,还有些微微地头疼:“不用管他,这件事朕还没问明白,得了消息后自也会告诉你。”
颜如璋闻言才告辞而去。
小国舅去后,高五回禀了去抄检驸马都尉王畊府邸之事,原来沐芳公主见无法阻止,便大吵大嚷要进宫告状。
赵踞听了道:“其他不必理会,好生将王畊及一干涉案的人审问明白了就是。”
高五答应。
赵踞见他不急着离开,便道:“怎么,还有别的事?”
高五微微迟疑,终于说道:“奴婢斗胆,不知小鹿姑姑可仍在宫中?”
赵踞听了这话很觉古怪:“你什么意思?”
高五道:“奴婢听说,小鹿姑姑似乎曾经有过要离宫之意。”
“你……你在说什么?”赵踞有些不能相信。
高五道:“回皇上,当时因为宫变,宫内的守卫跟警戒加倍,看守西安门的人跟奴婢提起,好像看到小鹿姑姑模样的人靠近西安门,只是没有上前,所以并不能完全确信。”
赵踞盯着他,半晌才道:“没有别的了?”
高五又道:“另外就是小国舅方才提起的延寿宫的事……”
说完后,高五正要退出,皇帝又唤住他:“你说,她是什么时候要走的?”
听皇帝如此问,高五特回想了片刻,才肯定地回答:“是在拿下蔡太师后次日。”
高五退出乾清宫后,赵踞便命人将江水悠传到殿内。
江水悠上前拜见皇帝,赵踞道:“之前宫内发生的事,朕已经听闻,你做的很好。很能掌控大局。”
“臣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江水悠微微垂首,面带微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罢了。”
赵踞一笑:“可见你是个识大体的,如今,你便把宫变那日,延寿宫的详细跟朕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