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很意外,可细想想皇帝说的也有道理,只不过,那件衣裳自己是“收”不到了,如果小鹿在天有灵,就让她替自己收了吧。
仙草一笑低头:“……奴婢、替徐太妃娘娘娘娘多谢皇上恩典。”
****
翌日过午,江水悠跟方雅过来找罗红药说话,嘘寒问暖之后,便说起近来给太后准备寿礼之事。
方雅便问江水悠:“江姐姐可想好要进献何物了?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到。”
江水悠笑道:“我想着寿礼不过是个心意,只要太后感知咱们的心意了便是,不用非要弄些新奇古怪的东西,也不必为此格外的费神。罗妹妹你觉着呢?”
方雅也问罗红药:“罗姐姐可想好了?”
罗红药其实已经听仙草说起江水悠正在为太后寿礼苦心孤诣谋划的事,如今见她云淡风轻的这么说,便摇头道:“我也毫无头绪,不过,我觉着江姐姐说的很对,只要尽到了心意就好。”
三人在屋内说着,外间宁儿忙拉住了仙草,因悄悄地问道:“姑姑你听,大家都在为太后准备寿礼,咱们也该好好琢磨琢磨了。”
仙草笑道:“不打紧,我已经想好了为太后娘娘准备什么最好。”
“姑姑想的是什么?”宁儿睁大双眼好奇地问。
仙草目光转动,扫过前方门口,道:“我听说太后娘娘最喜欢难得珍奇之物了,所以我跟罗婕妤商议,一定要给太后准备个举世罕见的名贵宝贝,最好把别人的寿礼都压下去才好的那种绝世罕见之物。”
宁儿越发诧异,忙又追问是何物。
仙草却说道:“至于是什么,事先不能告诉你,毕竟这是对太后的心意,你也知道最近宝琳宫有些不顺,太后也不太高兴,如果能借着这次寿宴献礼让太后高兴,咱们婕妤自然也就大好了。”
宁儿忙道:“是是是,就是这个道理呢。”
两人说话的时候,门口处人影一晃。
仙草却仿佛没看见般,又对宁儿笑说道:“你可别先把我的意思告诉任何人,知道吗?要叫别人也学了去,更找到那举世无双的好东西反而把咱们的风头压下去,那就不好了。”
宁儿连连点头:“我自然知道,绝不会说的。”
仙草重又要回内室的时候,正里头已经换了话题,原来此刻大家在说的竟正是禹泰起。
方雅小声说道:“姐姐们可见过这位禹将军?听说他身长八尺,相貌非凡,玉树临风很有儒将气质。且还很得皇上器重呢。”
江水悠难得地并没有开口。
罗红药道:“这位将军是外臣,我们哪里能见过呢?”
方雅道:“听说他跟西朝人作战,是屡战屡胜的常胜将军,在夏州的威望很高,不过他应该也过了而立之年了,应该已经有了妻室了吧。”
这次江水悠却说道:“这倒不曾。”
方雅问道:“难道还没成家?”
江水悠才笑道:“我也是先前在家里的时候隐约听说了一句有关这位节度使大人的事,至于现在,还要问他本人才知道了。”
方雅年纪毕竟小些,十分好奇,便道:“皇上这般器重禹将军,这次若把他留在京内任职也是有的,也许还会赐一门极好的亲事也未可知,只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能够配得起这样的人物。”
又几日,眼见距离太后寿辰越来越近,宫内的人忙的如疯魔了一般,且又彼此刺探到底给太后准备了何物,生恐自己落于人后。
仙草倒是清闲的很,这日依旧去御膳房打秋风,摇摇摆摆走到半路,突然见到一名小太监领着个眼熟之人打前方走了过去。
仙草一眼看见,忙转了了方向,她特意绕过了宝仪门,从文华殿绕了个圈子,整个人已经累得吁吁喘气。
正靠在殿后柱子旁喘息,耳畔却听到脚步声从旁侧拐角处传来。
仙草心中一喜,听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悄悄地贴在墙边上,等那小太监先行走过去,便猛地跳起来。
谁知整个人还未靠前,胳膊已经给一只铁钳般的手紧紧握住。
仙草觉着这股力道足以捏碎自己的手臂乃至她整个人,吓得忙叫道:“禹将军!”
禹泰起早也看清是她,手上力道一松:“是你?”
第44章
禹泰起一松手,仙草因站立不稳,猝不及防地倾身撞了过去。
脸不轻不重地碰在禹泰起的胸口,仙草大惊之余,本能地张手一抓,不知抓到了什么,总算稳住了身形。
仙草轻轻松了口气,不料定神之际,突然发现自己抓住的竟然是禹泰起的腰间玉带,
她一惊之下慌忙放开手,脸上却飞快地漾出了一点晕红。
虽说是有所准备过来伏击禹泰起的,但是如此失礼却仍超出她本来估计。
仓促间瞄了一眼禹泰起,忖度他好像没有生气,仙草厚着脸皮说道:“禹将军还认得我吗?”
禹泰起垂眸看着她,虽然事出意外,这位年青将军的脸上仍是没多少表情,眼神也依旧沉静。
禹泰起道:“我第一次进宫的时候正好见到过姑娘。”
仙草笑道:“将军的记性真好,不愧是带兵打仗的常胜将军。”
禹泰起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马屁显然不以为然,淡淡道:“这世上本没什么常胜将军,不过是三分运气而已。”
仙草道:“那剩下的七分是什么?”
他好像有些意外,看仙草一眼才回答:“剩下的七分自然是自身的能为。”
仙草笑吟吟地说道:“将军虽然有常胜之名,却半点矜傲焦躁之气都没有,反而这样清醒沉着,怪不得‘运气’会这样好,能够每每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禹泰起自打回京后,自然见过许多京内之人,有的是文武官员,有的是京城里有头脸的高门大户,这些人或者是看不起武官,又觉着他是外臣,动辄口出诋毁的言语,可有的却又因知道皇帝器重禹泰起,所以每每地阿谀奉承。
这短短地数日来,禹泰起已经不胜其烦。
没想到今日竟在宫内听了这般别致的“奉承”。
禹泰起想起那日在琳琅门前所听所感,唇角一挑:“多谢吉言。”
正在这时,那领路的小太监终于得空插嘴,谨慎地问道:“小鹿姑姑,您怎么在这里?”
仙草说道:“我是有点小事去了太医院一趟,没想到竟然正好遇到了你们。”
“原来是这样,”小太监陪笑道:“只是皇上等着见大人呢,若是没有别的事,禹大人,咱们可走吧?”
仙草一点头:“也好,我也该回去了。”
她话虽如此说,眼睛却还看着禹泰起。
这会儿小太监已经转身,禹泰起才要迈步,却又回头看向仙草,他轻声说道:“你并不是跟我偶然巧遇的,对不对。”
仙草一怔。禹泰起道:“你是故意等在这里的,为什么?”
他虽然是问话的语气,却一点也没有等待仙草回答的意思,眼睛盯着她,像是能看穿她心底所想。
仙草的心猛地跳了两下,她挠了挠腮,终于笑着仰头说:“没想到都给您看穿了,其实、是因为上次我给关入慎刑司,多亏了禹大人替我说情,我心里想着要当面道一声谢。”
禹泰起的目光闪烁。
此刻那小太监已经走出了几步,禹泰起跟着走开半步,却又回头看着仙草说道:“其实你不必谢我,我之所以在皇上面前为你求情,因为我也欠你们那位太妃娘娘一点人情。”
仙草本满面笑容,闻言笑意略略一收。
只是她还来不及开口,禹泰起已经转身大步流星地去了。
禹泰起已经去的远了,仙草却仍站在原地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察觉风更冷了几分,她才慢慢回身要走。
谁知才转身的功夫,就见身后有一人正含笑看着她。
头戴学士冠,身着湖蓝色的官袍,风中大袖跟衣袂飘扬,颇有仙风道骨之意,赫然正是许久不见的苏子瞻,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对上苏子瞻含笑的眸子,仙草也忙换上一副笑脸,屈膝行礼道:“苏少傅,您从哪里来?”
苏子瞻走前几步:“皇上要召见禹将军,我也正好教完了,正要出宫去。怎么你方才好像在跟禹将军说话?”
仙草道:“是啊,正巧遇到了。最近宫内都在说这位将军大人很是了得,实在让人好奇。”
苏子瞻颔首:“禹将军年纪不大,却已经是堂堂的地方大员,如今进京,皇上又格外器重,将来自然前途无量。”
仙草笑道:“难得他长得也不错。”
苏子瞻也随着一笑:“是啊,自古英雄出少年。难道小鹿也喜欢这位禹将军吗?”
仙草虽知道他是戏谑的话,却仍是略觉不自在,她咳嗽了声,若无其事地笑说:“苏先生,你看这天色有些阴,不知会不会下雪,您还是赶早出宫去罢,免得给风吹着着凉。”
苏子瞻却并不搭腔,只道:“其实我听雪茶说起,当日你跟蔡太师以命相赌的事了。”
仙草微震,忙摆手笑道:“那个不算什么,何况已经过去很久了。”
苏子瞻皱眉道:“事关你的性命,怎么能说不算什么?而且你还借着这个机会,让我重又官复原职了。”
仙草低着头不言语。
苏子瞻叹了口气:“你是怎么笃定太师在那纸团子上写了同样一个字的?”
仙草眨眨眼,莞尔道:“其实我原先也不知道,但是我很明白太师绝不是个会做好事的大善人,而且他也不赞同皇上放我出去,若是我运气好抓到了好的,他岂不是没面子?所以我猜他必定暗中搞鬼。后来……”
后来在仙草试探着要抓阄的时候,她故意打量在场两人的脸色,她发现不管她要动手拿哪一个,蔡勉都是一脸的笃定得意,而赵踞……则恰恰相反。
小皇帝脸上的表情太明显了,就好像不管她怎么样,都是死路一条般。
这才猛然点醒了仙草。
此时想起这件事,仙草眼前突然出现那日在御书房中,赵踞盯着自己的眼神。
跟昔日的犀利幽深不同,那时候的皇帝,眼中所有的只是焦灼跟、一丝若有似无的惜悯……
也只有在看着那双真情流露的眼睛的时候,她才隐约记得当初那个无助的少年的样子。
仙草并没有说下去,只是重又凝神对苏子瞻笑道:“少傅不用在意这些,横竖现在大家都平安无事,而且我还要感谢少傅呢,若不是你跟小国舅千里迢迢地去了江南道,我们大爷又怎么会好好地回到京城呢?所以我为少傅做一点点事情,也是应该的。”
苏子瞻看着她巧笑倩兮的样子,终于也微微一笑。
他问:“对了,你知道徐慈跟小国舅如今到了哪里吗?”
这句正中仙草下怀:“到哪里了?”
苏子瞻道:“按照路程算来,他们应该在昨日已经到了沧州了。幸而有小国舅一路看护,不然的话……”
本朝押送流放的犯人,作为惩戒,都是要一步一步走去流放地的。
京城距离沧州虽不算很远,但如果步行的话,至少要两个月以上,如今徐慈这么快就到了,可见是颜如璋暗中相助。
这些日子仙草心中最记挂的莫过于这件事了,如今从苏子瞻口中得知实情,心花怒放:“那我们大爷可无碍吗?”
苏子瞻看着她容光焕发的模样:“放心,一切安妥,小国舅安顿好了后,也会即刻回京,赶得快的话,大概会在太后寿辰之前回来。”
****
正如苏子瞻所说,在颜太后寿宴之前一天,颜如璋风尘仆仆地回京了。
没什么比这个更让太后高兴的了,忙着催促太监快去宫外传旨让小国舅进宫,只是因为颜如璋傍晚进城,又要在府内稍微整顿,所以竟赶不及,只等次日清早。
次日清晨,颜如璋果然早早进宫,只不过他先去见的自然不是太后,而是皇帝赵踞。
将一路上的经过跟皇帝说了一遍,颜如璋笑道:“正如皇上所料,太师果然是不死心,一路上遇到了两拨刺杀徐慈的人,幸而我们早有防备,处处留心,才有惊无险地到了沧州。”
赵踞问道:“那沧州营里都安排好了没有?”
颜如璋说:“皇上放心,牢城营里也安排了咱们自己的人,不会让徐慈吃亏的。”
赵踞点头,又笑道:“这次辛苦你了。因为派你出了这趟差事,朕给太后念叨了多少回,说不该让你去冒险的。如今你总算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可好还赶在太后千秋之际,赶紧去延寿宫让太后安安心吧。”
颜如璋笑着行礼,又问:“皇上不一块儿去吗?”
赵踞说道:“你先去,太后必然有好些话跟你说,朕去了反而不方便。”
当下颜如璋便辞别了皇帝,先去去给太后拜寿。
颜太后向来最疼他,见他终于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只是毕竟比先前清减了些,脸儿也比先前略黑了,太后不免心疼,一叠声地要人找库房里的补品送到颜府去给他调养。
紧接着,皇帝便来给太后见礼拜寿,而后是宫内的各太妃太嫔,以及皇帝的妃嫔,宫内的女官,掌事嬷嬷们等纷纷进延寿宫跪拜行礼,好不热闹。
到了中午寿宴开始,御膳房将精心准备的一道道菜色呈上,不多会儿,众人面前的桌子上五彩斑斓,一道道佳肴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只在最后,有几名宫女分别又捧着一盅不知是什么的东西送了上来,分别放在颜太后,皇帝,以及太妃太嫔们面前。
寿宴上的菜品单子是经过颜太后亲自过目的,如今见是净白玉色的瓷盅,在万紫千红之中格外打眼,太后诧异,不记得单子上还有此物。
当下问道:“这是哪一道菜?”
这会儿在座的妃嫔中有一人缓缓起身,原来是江水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