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红裳走出来,笑着说道:“小鹿姑姑回宫了,方才太后已经知道了,只不过太后近来身子不适,暂时不必见了,等过两日再见不迟。”
仙草道:“多谢姐姐。”
红裳又笑看平安道:“平安果然跟姑姑亲近。”
雪茶在旁道:“这小家伙灵着呢,很能分清楚好赖人,见了好人就亲近,见了不不喜欢的就大叫。”
红裳笑道:“公公你可别只管口没遮拦,留神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着便接了平安过去。
当下雪茶便又陪着仙草出延寿宫,本要去面圣,然而仙草惦记罗红药,就想先回宝琳宫看看。
雪茶却也不晓得高五他们进行的如何了,便道:“你要看只管去看,我先回乾清宫探听探听,免得皇上要传你了却不知道你在哪儿。”
于是叫两个小太监陪着仙草先回宝琳宫,正走着,前头宫道里有几道身影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看打扮是后宫的妃嫔。
仙草早认出来,簇拥中间的一人是王美人,可看她的装束,应该是升了品级了。
这时候那王贵人跟几个才人采女等都走了过来,大家看着仙草,都觉诧异。
王贵人将仙草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掩口笑道:“姑姑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不是跟着禹将军飞上高枝儿去了吗,难道一时没站稳从枝儿上掉下来,只能又溜溜儿地回宫里来了?”
仙草瞧她升了品级,怪道春风得意的。
只是仙草才回宫来,千万重心思无法形容,也无心跟她拌嘴,就只淡淡一笑。
旁边的吴美人道:“听说是罗昭仪在太后娘娘面前求的恩典,说来也怪,这赐给了臣子的宫女,半道还能再讨回来,太后也是太心慈了。”
“那当然了,罗昭仪向来一副病恹恹的病美人样子,谁看了不心疼?假如太后不答应她,她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怎么是好啊。”王贵人见仙草不似平日一样伶牙俐齿,越发有恃无恐。
仙草听到这里才皱眉道:“贵人不如积点口德,你这是在背后诅咒昭仪吗?”
王贵人一愣,脸色微红,忙道:“我当然不是,我也是担心的缘故罢了,姑姑才回宫,怎么就这么咄咄逼人的。”
仙草道:“不管我是不是才回宫,总之眼里揉不进沙子,还是说贵人会保证自己一辈子没病没灾,小心自个儿也有个三长两短的……”
看着王贵人渐渐恼怒的表情,仙草却又无辜地笑道:“我也这也是担心贵人的缘故,贵人可别误会啊。”
王贵人给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大怒,当即竟口不择言地说道:“鹿仙草,你别太嚣张了!你以为你还是昔日的紫麟宫的掌事姑姑?哼,本就是个没规矩的,这两个月在外头又没有人看管着,指不定跟禹将军怎么样荒唐着呢,现在居然还有脸回宫……”
仙草一怔,继而笑道:“贵人这话里带酸带恨的,莫非是因为自己荒唐不成,因妒生恨?唉,这可是嫉妒不成的,我还是该出去就出去,要回来就……”
却在这时候,王贵人跟吴美人等脸色微变,目光掠过仙草看向她的身后。
仙草正觉着后背有点冷飕飕的,浑身上下不由自主地汗毛倒竖。
她预感到不妥,急忙住口。
那个熟悉的声音已经从背后响起:“这里在说什么?什么荒唐,什么没规矩,听着倒是有趣的很,不如跟朕也说说。”
王贵人等早就慌的跪在地上,颤声道:“皇上恕罪。”
隔了许久,突然听见皇帝的声音,不知道是不是小鹿的心意在作祟,一颗心跳的竟比在太师府内还要剧烈。
这一刻,她居然不太敢回身。
第94章
仙草好不容易才转过身来,却半眼也不敢去看皇帝,只也顺势随着低头跪地。
赵踞似乎漫不经心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你回来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心底里窜上来,结结实实地堵住了她的喉咙。
仙草恨不得清清嗓子再说话,只得低低哑哑地回答道:“是,奴婢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
“哼,”赵踞冷哼了声,“不见着你,朕只怕还能万岁,见了你……就说不定了。”
仙草的心跟着一顿,竟然无语。
赵踞又道:“你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赶快回宝琳宫探望罗昭仪?”
仙草忙道:“奴婢这才要去的,只是遇到贵人等才阻了一阻。”
赵踞道:“王贵人不过是说你两句罢了,你就这么不饶人?”
仙草听皇帝竟要兴师问罪似的,虽然不服,却也不便说什么,只好说道:“奴婢一时嘴快,请皇上恕罪。”
王贵人等原先正有忐忑不安之色,以为自己言语逾矩,必然要给斥责了,此刻惊闻皇帝竟然替她们说话,顿时又转为得意。
赵踞却又看着仙草道:“方才宝琳宫的人去乾清宫,说罗昭仪有些不大好,所以朕才忙着要去看看她,不料你却还有闲心在这里跟人斗嘴,罗昭仪也是白惦记你了。”
仙草正在肚子里念叨,蓦地听到这一句,顿时变了脸色:“昭仪怎么了?”
两个人的目光陡然相对,赵踞看着她黑白分明的眸色,一怔之余,竟情不自禁地移开了目光,不敢跟她对视似的。
然后皇帝轻轻皱眉:“去看了就知道。”
地上王贵人等齐声道:“恭送皇上。”又偷偷得意地瞥向仙草。
不料皇帝又转头看向王贵人,淡淡道:“你身为贵人,竟对昭仪出言不逊,假如昭仪真如你所说有个三长两短,便是你诅咒之故,你可明白?”
王贵人本正自得,听了这话脸色煞白:“皇上!臣妾不是……”
赵踞却不再理会,负手径直往前去了。
王贵人惊声尖叫:“皇上,臣妾知错了!皇上饶恕……”
赵踞置若罔闻,头也不回。
仙草瞥了眼瘫软在地的王贵人,无声一叹,低头跟上。
***
罗红药先前病的浑浑噩噩,那宁儿因从雪茶嘴里听说仙草今日回宫,便也飞回了宝琳宫,迫不及待地告诉了罗红药此事。
果然罗红药听了后惊喜交加,忙着命人扶自己坐起,快些洗漱更衣,想亲自前去见仙草。
谁知她病了这些日子,体质过弱,勉强给宫女扶着在床边坐住,还没起身,就觉着头晕目眩。
整个人往前栽倒过去,幸而给宫女们及时扶住了。
宝琳宫的人见势不妙,一边去请太医,一边忙去禀告太后、皇上。
等仙草跟赵踞来至宝琳宫后,却见太医已经到了,宁儿安儿等宫女眼睛红红地正在拭泪,听皇上驾到,忙跪地迎驾。
赵踞一言不发地望内走去,众宫女这才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仙草,一时几乎叫了出声,又强忍着不敢。
仙草见赵踞已经先进去了,便忙先拉着宁儿问:“昭仪怎么了?”
宁儿泪汪汪地说道:“方才我跟娘娘说了姑姑回来,娘娘就想亲自去接,谁知差点晕倒,给我们扶着后,又吐了血……”说到最后,泪便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仙草十分惊心:“吐血?”
安儿也带泪低低说道:“其实前两天娘娘就偶尔咳血,只是零零星星的,只当时咳嗽的厉害把嗓子带破了,可方才那一口却实在是吓人,把整块帕子都湿透了。”
仙草听到这里,忙向里头走去,只见皇帝俯身打量榻上的罗红药,却又转过身来,询问太医们罗红药的情形。
仙草见赵踞并没理会自己,她便小心地挪步靠前,直到床边低头看去,当看见罗红药之时,仙草忍不住心头发冷。
自己离开了最多才两个月,面前罗红药已经瘦的形销骨立似的了,脸上毫无血色,虚汗湿了发丝,缠在脸颊上,看着竟然似奄奄一息的情形。
仙草直直地望着她,又是心疼,又无法置信。
隐隐地又听赵踞道:“混账,要么是你们不尽心,要么是你们无能,不然的话岂能到现在这种地步?”
那太医忙跪地求饶。
赵踞又道:“若昭仪的病还不见起色,留心你的脑袋。”
太医战战兢兢地领命后退。
赵踞却又看向周围的宫女嬷嬷等,不悦道:“昭仪病到这种地步,你们怎么才去告诉朕?”
大家忙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赵踞环顾这一地的人,哼道:“可见没有一个尽心的。”
他说罢之后特意看向仙草,见她低着头立在床边。
赵踞走前几步,忖度道:“你既然回来了,且好生地伺候着吧。”
他本有话要问仙草,但是现在却不是最好的时候,说完后,转身便要先行离开。
不料仙草道:“皇上。”
赵踞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怎么?”
仙草给他的眼神一扫,那冲到了喉咙的一句话却又生生地咽下了,忙低头道:“奴婢恭送皇上。”
赵踞皱皱眉,终于还是负手去了。
等赵踞走后,宁儿等才围过来:“姑姑,这可怎么办,皇上生气了!”
仙草定神:“怕什么,昭仪会好起来的。”
大家本正慌张,听她这样说,却好像吃了定心丸:“姑姑回来就好了。”
仙草先叫其他的小宫女跟太监们都各自去行事,才又问宁儿跟安儿道:“我走之后,皇上召过昭仪吗?”
宁儿低下头去,安儿迟疑了会儿,小声道:“一次也没召见过,连宝琳宫也没来过一次,今儿才是头一回……”
仙草早在方才听见赵踞呵斥太医跟宫女的时候就听出蹊跷了,赵踞的意思显然是很久不曾见过罗红药了,如今听宫女们这么说,果然如此。
仙草有些说不出话来。
她涩声道:“那、昭仪病的这样,你们怎么不早点去告诉皇上?”
“先前去说过几回,”宁儿道,“雪茶公公也来探望过两次,那时候昭仪的情形还不算很厉害,皇上大概觉着昭仪、昭仪没什么大碍,所以后来也都不叫雪茶公公过来了。”
仙草想起方才赵踞那清冷的脸色,淡淡地一笑,天家无情,不过如此。
一个时辰后,罗红药总算醒了来,见仙草在眼前,几乎以为是梦中,待清醒之后,便紧紧地将她抱住,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仙草百般哄劝,又端了药汤让她喝了。
罗红药虽想喝,但已经缠绵病榻了这些日子,喝一口竟吐两口,又呛咳的浑身发颤,如此一碗药喝了半天,才总算喝进了少许。
明明是吃药,弄的却如同上刑似的。
仙草又叫人熬了清淡的粳米粥,加了少许红枣枸杞等物,喂给罗红药吃,好歹也吃了一两勺。
罗红药吃了药跟饭,整个人似缓和了几分,脸上多了几许人气儿。
她躺在榻上,却不错眼珠地看着仙草:“我突然间想起来一件事……”
仙草正在查看太医们开的药方,闻言道:“什么事?”
罗红药微笑道:“我先前一口气上不来,几乎断气了似的,可偏偏在那时候,我像是看见了你。”
仙草本以为她病极出现了幻觉,便道:“又瞎说了,但凡你别去胡思乱想,这病就能好的快。”
罗红药想摇头,却毫无体力,只是轻轻地一转下颌,才道:“不骗你,是真的。但是我觉着……那像是你,又并不是。”
仙草听到这里,一怔之下转头看向罗红药:“这又是什么意思?”
罗红药对上她的眸色,皱眉思忖了半天,道:“我也说不上来,明明看着是你,可是感觉却像是另外一个人似的……”
仙草下意识地将手中的药方捏紧了:“那、然后呢?”
罗红药想了会儿,笑说:“她像是对我说了什么,只是一时记不清楚了。”
仙草哑然,片刻道:“那就不用费心想了,只管放宽心,好生休养再说别的。”
罗红药试图点头,刚要合眼,又问:“你明明出了宫,又把你拘回来,你会不会不高兴?”
仙草道:“说哪里的话。”
仙草的确是不情愿回来的,但是看到罗红药病到这个地步,倒也罢了。
她自个儿横竖还是好端端地,出宫虽难,耐心等候,未必没有别的机会。但如果罗红药无人照管从而真的有个三长两短,却叫她如何能够安心。
罗红药定睛看她,本还想再说两句话,却实在是耗尽了体力,便道:“算是我私心吧……”喃喃说了这句,便半是昏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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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罗红药睡熟之后,仙草来到外间,便细问宁儿自她走后宫中之事。
宁儿说道:“别的倒没有什么,皇上最宠的仍旧是江昭容,幸而江昭容是个不欺压人的,她也隔三岔五常来看望娘娘,还肯照料娘娘,不像是别的那些人……”
仙草道:“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真的是昭仪去跟太后求情,太后才下旨召我回宫的吗?”
宁儿迟疑片刻道:“这件事我也不很清楚,本来昭仪虽然惦记着姑姑,却也并没有想别的,因为……病了两天后,不知道怎么突然间就要去延寿宫,去了那里才知道原来是向太后恳求的,太后起初不肯答应,见昭仪实在哭的可怜,才终于松了口,说要问过皇上的意思。”
仙草见宁儿仿佛有话没说完似的,便问:“那昭仪又是因为什么病的呢?”
宁儿垂了眼皮:“多、多半是思念姑姑,加上皇上又……冷了昭仪,所以心里一时过不去。”
如此又过了两天,仿佛是因为见仙草回来,罗红药心思一宽,咬牙吃药吃饭,病情果然有些起色了。
这日,雪茶从乾清宫过来,替皇帝探罗红药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