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事实并非如她所想,外人皆知这凌霄宗有三百六十峰,却不知这三百六十峰,条件良莠不齐,尤其以洛霞峰住宿条件最差。
洛霞峰天字号房处在阳面,尚且能见日光,灵气相对也足一些。而地字号房,地处至阴,本就十分偏远,还灵气稀薄,自然无人愿意来此处居住。
修士们一旦闭关,短则几年,长则数十年。洛霞峰已经不知被搁置了多久,若非此次论道大会来的人太多,腾不出多余的房间,恐怕它还得被继续被晾在这儿。
叶之舟一听曲轻楚的话,想来她必是没受过这种苦的,主动地道:“师姐,你是女孩子,身娇肉贵的,床还是给你睡吧,我睡地上就行了。”
他憨厚一笑,浓眉下闪着一对大眼,漆黑的眼珠子忽闪忽闪,转来转去。明明体格瘦小,影子在烛光下都缩成了一团,才十五六岁的一个少年,已经懂事的像个老大人了。
曲轻楚见此,心头一暖,差点忍不住想要落泪。她飞快地背过头,装出一副凶巴巴的语气道:“这张床又小又硬,姐才不要躺上去呢,姐自会找地方睡,我看还是把它留给你吧,我明早再来找你。”
说完,她头也不回,一个闪身向屋外飞去。叶之舟正要说话,顿了顿,终是没能出口拦下她。
他自是明白曲轻楚的用意,对她心怀感激。
屋外夜色正好,一轮圆月皎洁明亮。
曲轻楚虽是第二次来凌霄宗,却和第一次来并无分别。这洛霞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处都树木,参天耸立,枝繁叶茂。
她感觉自己迷了路,一阵风吹过,叶子都沙沙作响。
月光穿透树叶间隙,树下犹如碧波荡漾。丛林中除了偶尔有几只蝈蝈鸣叫,寂静的仿佛全世界只剩她一人。
她纵身一跃,飞快地在山峦之间穿行,无意间看到一个峰头,烟波浩渺,白雪皑皑,银装素裹的,灵气却十分逼人。
中间有一处泉水,正冒着浓浓白烟,烟雾缭绕。
曲轻楚完全没想到这地方看起来冷冷清清,人迹罕至,竟还会有温泉这种东西。
你们修仙之人果然很会享受。
曲轻楚喜不自胜:咱正郁闷打扫屋子时弄得灰头土脸,浑身酸痛的,就碰上这种好地方,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老天爷待我不薄!
她落在温泉旁,观察了一下,四处无人,琢磨着这地方这么冷,晚上应该没人会来。
月光下,她缓缓褪下衣物,肌肤赛雪,身材傲人,温泉水汽氤氲,衬得她一身布满洁白光华,朦胧美好,好似落入凡尘的精灵,神圣不可沾染。
她脱了鞋袜,放下纤纤玉足,踩了踩池子里的泉水,舒服地喟叹了一声:“爽。”
心想:还能有比泡个热水澡更解乏的事情吗?当然没有啦。
然后放任自己没入水中,将身体靠在温泉旁的岩石上,整个人瘫软的犹如没有骨头一般。
咱现在就是一摊泥。
曲轻楚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泡一泡温泉,快活似神仙。
而方才这一幕,恰好为君晟阳所目睹。
曲轻楚却并不知道此山和温泉是有主的。此山唤作:缥缈峰,山主便是君晟阳。
凌霄宗凡修为至金丹期的修士就可以拥有独立的峰头,收纳门徒,自立门户。
君晟阳早在三百年前就已到达金丹期,他平生素爱宁静,当初只消一眼,就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此处。
众人皆知他不喜吵闹,这里又寒气逼人,向来是甚少有人光顾的。
君晟阳方才正在打坐,打坐之时,双腿盘起,眼眸紧闭,头发无风自动,姿态凛然,立在那活脱脱就是一尊雕像。
却突然间感应到似乎有人闯入,一双墨色的清眸微抬,立刻放出神识查探。
不料正好看到曲轻楚怡然自得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在自己峰头的温泉里沐浴。
他从未见过女子的身体,顿时脸颊泛红,血脉偾张,呼吸也急促了起来。赶忙断开神识,继续打坐来平复自己被撼动的心境。
很快,他仿佛又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凌霄宗圣尊,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内心是如何的波澜起伏。
夜晚的寒风袭来,带来一股凉意。
曲轻楚打了一个哆嗦,她实在太累了,方才泡着泡着竟不知何时睡着了,一时间被冻醒过来。她赶紧穿上衣服,往山下赶去。
另一边,洛霞峰内,叶之舟孤身一人。
他饥肠辘辘地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起身欲出去逛逛,又害怕万一曲轻楚回来找不到自己,只得作罢。
他独自坐在屋外的石凳上,一只手放在桌上,一只手撑着脑袋,愁容不展。
突然,他背部被砸了一下,他一番查看,并无发现。
过了一会儿,背上又被砸了一下,他这才看清,原来是一颗细小的石子,不知从何而来。
他四处逡巡,抬起头才看到曲轻楚正高高地坐在一棵树上,悠哉悠哉地晃荡着双腿,嘴里还叼着一根草。
曲轻楚见叶之舟望向她,笑了笑,对他招手,然后飞身而下,落在地上,月色的光华笼罩着她,如同踏空而来的仙人。
叶之舟无比欣喜地道:“师姐,你不是说明早再回来吗?”
曲轻楚笑着,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道:“对啊,不过不大放心你一个人,怎么样,看我回来惊不惊喜?”
小屁孩赶忙回应道:“嗯。”眼上眉梢无不展示出他的喜悦。
曲轻楚献宝似的凭空从身后变出一包东西,黄色的油皮纸将它裹得严严实实,纸张已经泛皱,被油渍浸透了。
她示意叶之舟接过,满怀期盼地道:“打开来看看。”
叶之舟不明所以,但很顺从地照做,他掀开一层一层的纸皮。
一只香喷喷的烧鸡赫然在目。
曲轻楚急忙催促道:“我猜你应该也饿了,我在山下找到有卖这个的,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给你的,赶紧趁热吃吧。”
叶之舟十分感动地道:“师姐,从小到大,除了师傅,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我……。”
“行了行了,别搞那套肉麻的,姐最看不惯那一套了,赶紧吃。”曲轻楚生平最受不了煽情的画面,没好气地阻止他道。
咱毕竟也是个女孩子,总是难免多愁善感,咱怕等会儿再说下去,自己真得哭出来。
叶之舟点点头,拿起鸡腿一顿狂啃,狼吞虎咽,风卷残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久没吃饭了。
曲轻楚看着他这般模样,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静默不语。
待叶之舟吃完,他揉了揉自己被撑大好一圈的肚子,打了几个饱嗝,心满意足道:“好饱,好久都没有这样吃过一顿饭了。”
曲轻楚很想鼓起勇气告诉他:要不你跟我去魔界吧,姐罩着你,保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衣食无忧。
然而她不能,她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一切都会好的。”
第九章 找茬的代价
清晨,天光乍破,晨光熹微,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屋外树上群鸟出巢,不停地在呼朋引伴,叽叽喳喳好不欢愉。
叶之舟被鸟叫声吵醒,睡眼惺忪地从床上爬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头顶蓬松的像个鸡窝。
他不经意地睁眼,被一动不动坐在自己床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曲轻楚吓了好一大跳。
人吓人吓死人!
他抚着起伏不定的胸口,缓了缓,略有些局促地闪躲着眼神对曲轻楚道:“师姐,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叫我一声?”
曲轻楚纹丝不动,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上,朝他莞尔一笑,语气里满是温柔地道:“我在看你什么时候才起得来啊。懒猪,赶紧走吧,去晚了就没有早饭吃了。”
某人难得早起一次,自鸣得意,还好意思说别人是懒猪。
叶之舟乖巧地应声,收拾一番,二人便出门去。
天阙峰,凌霄宗饭堂内。
曲轻楚二人打完饭,正欲找地方坐下。举目四望,饭堂里座无虚席,人满为患。
她身体突然受到一阵强烈地撞击,一个趔趄,手上的碗没拿稳,掉在地上,碎成几瓣,食物也洒了出来,将她的长衫弄得满是污渍。
谁这么走路不长眼呢?
然而还不待她发火,撞她的人已经先行开口,他一副挑衅的口吻,故意拉长声音,抬高声线道。
“哟,我当这是谁呢,这不是那天在山门前,对着我天云宗叫嚣的照月宗弟子吗,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啊。”
食堂内正在用餐的人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看了看他们,窃窃私语,明知是天云宗的人故意挑事儿,却一个个袖手旁观,不敢吱声。
而那天云宗弟子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丝毫不觉羞愧,反倒十分得意,放肆地笑着,他身后还有几个人和他穿着一样的天云宗道袍。
一个人配合他戏谑道:“可不嘛,区区一个小门小派,也不知他们哪里来的勇气敢在我天云宗面前放矢,是你们祖上那个魔修给的吗?”
天云宗众人一听,无不放声大笑起来,样子甚是狂妄。
叶之舟闻此面色颇有些阴郁,默不作声,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这些天云宗的人几次三番找自己的茬儿,还总拿照月宗的黑历史说事儿。
曲轻楚一时间火气上涌,她眼底有暗流涌动,眸光微深,神色紧绷,语速缓慢地一字一句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那天云宗弟子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更加嚣张地歪着头,指了指曲轻楚道:“我就说了怎么着,我说你照月宗不但教养出一个大魔头,还把自己都差点给玩死了,简直堪称我仙界之耻。”
曲轻楚冷笑一声,好言相劝你不听,既然你想找打,姐成全你。
她突然间一掌拍出,掌风化作刀刃从对面那弟子的脸颊擦过,他光滑的脸上瞬间浮现出一道血痕。
他吃痛,伸手一摸,眼见手上沾染了鲜血,目露凶光,阴鸷地盯着曲轻楚道:“你竟敢出手伤我。”
曲轻楚挑眉,勾了勾唇,邪魅一笑,云淡风轻地道:“对,伤的就是你,怎么不服气啊,不服气打回来啊。”
姐就算让你九成功力,你都打不过我。
见她如此招摇,那弟子咬牙恨齿,怒不可遏地道:“我要杀了你。”
他手中幻化出一秉长剑,寒光乍现,直冲曲轻楚而来。
曲轻楚一个侧身,躲过他一击。向侧面瞬移,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气定神闲。
那弟子紧跟她转身刺来,曲轻楚纵身越起,足尖在那弟子剑梢一点,在空中旋转半圈,一脚踢在他胸口。
将他身体踢退了好几步,然而他并不服气,自己竟被这小小的照月宗一介女修耍得团团转,他恼羞成怒,手下顾不得什么章法,朝着曲轻楚挥剑一通乱砍。
曲轻楚倒是波澜不惊,却吓的一旁用餐的人大惊失色,赶紧躲开这是非之地。
曲轻楚见势,一掌将他的剑击落,气劲将他冲开,整个人被弹到墙上,墙面瞬间开裂,凹陷出一个人形。
那弟子捂住胸口,吐出一滩血,他抹了抹嘴角的血渍,颤颤巍巍地用剑支撑着身体,还欲再战。
却被一人拦下,他身着一袭白衣,长发简单的束起。身姿挺拔,温和的双眸,超然物外,好似谪仙下凡。
来人正是君晟阳。
第十章 霸气的女子
曲轻楚正为难:那小子怎么还敢来,还没被虐够吗?
难得还算有点骨气,只不过骨气有了,命有没有就不一定了。
咱才没有那个耐心和你耗下去,喜欢找虐是吧?姐满足你。
她正蓄力,打算一招解决,君晟阳就出现了。她暗自收手,冷眼旁观。
看看这人想要干嘛?
凌霄宗众人见君晟阳现身,纷纷朝他行礼道:“圣尊。”
君晟阳一脸正色地颔首,处众人之中,却风姿特秀,爽朗清举,与生俱来一种超然清贵的气质,好似翩翩浊世,遗世独立的佳公子。
他一只手负在背上,从容地伸出一只手将那弟子按下,淡淡道了句:“别动。”然后运气替他疗伤。
天云宗弟子对此喜闻乐见,腰杆挺直,胸脯横阔,耀武扬威地看着曲轻楚,好似已经笃定君晟阳必会替他们出头一般。
就差对她脱口而出:看着吧,你马上就要遭殃了。
曲轻楚全然不为所动,还嗤笑一声:行啊,每次都来得够及时的。
难道姐还会怕了不成?
都说他君晟阳仁爱无私,她倒要看看这么多人面前,他倒底会选择偏向地位仅次于他凌霄宗之下的天云宗一帮人,还是坚持正义,不惧强权,宁愿得罪他们呢?
反正曲轻楚是不信这世上当真有什么大公无私的人。自私自利的她倒是见得多了,人情冷漠,这种人一抓一大把,只要他们不触犯法律,没有人会去在意。
像君晟阳这种喜欢多管闲事的人,放到她以前生活的那个世界,可能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要伸张正义?
当然可以,不过先得看看自己够不够格才行。
一旁的众人也是面面相觑,不置可否。
八卦这种爱好,男女老幼都逃不掉,哪怕这些自诩寡情的仙人也不例外。
片刻后,君晟阳收回手,曲轻楚眼见他转身看向自己,眼神中透着些她看不懂的情绪,飘忽不定,不似之前见到的那般平和。
他这是怕了么?
君晟阳冲她点点头,喉咙发紧,压低声音道:“道友可曾受伤?”
咱这么大一个人里在这儿,受没受伤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假仁假义!
曲轻楚双眸空寡,冷然启唇道:“并无,如果圣尊是想来指摘我的,那我无可辩驳,反正人是我伤的,不知圣尊预备拿我怎么样?”
君晟阳哑然,颇感无奈。
她似乎总是这般态度透着疏离,仿佛对自己有诸多成见,也不知究竟从何而来。
方才他来到此处,瞥到曲轻楚也在,见她与叶之舟相处甚欢,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禁想起前日之事,心中微微触动。
一时失神,她竟与天云宗弟子争锋相对起来,眼见那弟子不是她的对手,若非担心事态变得无法控制,届时吃亏的必定是她,情急之下,他这才上前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