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智人只能简单的语言和手势交流,萧逸费劲的在泥地上划出了他们进攻的大致方向和策略,来来回回说了几次,那些人终于明白了。
野牛的队伍与人一样,在外圈的都是些青壮年,锋利的牛角在夕阳里闪着白光,一看就是战斗的好手。
和它们相比,族人们长途跋涉了好几天,一顿正经饭都没吃饱,自然不能正面硬碰。
萧逸让队伍分成了三部分,每个小队大约十来个人,从左右偷偷包抄,惊扰牛群。打首的那波必然想要从正面最短距离进行突围。
萧逸潜伏在它们的正前方,先放走那些身强体壮的,然后配合两队人马从中间截留,围堵那些速度力量跟不上的老弱牛群。
三面包抄,他们的野心不大,整个牛群只要一半落网,他们就功德圆满的打道回府。
两队人马很快就按照萧逸的指挥从两侧悄然逼近。
牛群也途径了不少路,此刻又累又倦,旷野上视线不错,身后又是河流与山脉,自然放松了警惕。
第一只长矛从草丛里射出,稳稳的扎在了一头小牛犊身上。牛犊哀叫了几声便抽搐着在血泊中死去。
惊恐如同蔓延的野火。那些庞大的野牛们挤作一团,头牛吼了一声,牛蹄子踩了踩松软的土壤,低着头就往正前方跑去。
身后牛蹄声如同战鼓,后方的小牛和老牛们一时间也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甚至敌人在哪里,跟着大队伍没命的往前冲去。
场面混乱至极,萧逸吹响了口哨,两旁伏击的人群腾起,迅速冲向了牛群。
而就在此刻,那只本该忙着奔命的头牛不知道怎么着发现了萧逸与尤悠趴着的位置,毫不犹豫,调转了方向朝着两个人奔来。
在双方距离不过三十米的时候,萧逸跳起来,举着长矛就要和野牛硬碰硬。长矛在空中划出了一个漂亮的弧度。野牛像是头顶上长了眼睛一般,一甩头,把长矛顶偏。
萧逸:……
来不及更改方向,眼看牛角就要扎破自己的身体,萧逸伸手,一边一个,死死扣住了牛角。
头牛的力气很大。许是因为生长在寒带,身上覆盖着厚实的皮毛。
肉质紧实毛还可以御寒,这些高原黑牛成了史前人类最好的过冬储备粮。
萧逸胳膊两头的肌肉因为这场对抗完完全全紧绷了起来,两条腿一前一后抵着试图让头牛减速停下来,那牛却像吃了柴油一样,根本无法撼动。
眼看着萧逸节节往后退,一旁的尤悠左右搜寻着可以帮忙的工具。
更糟糕的是,其他牛群都是跟着头牛跑的,眼看着头牛受困,一大群壮牛呼啦超的就往两个人的方向这边跑来。和萧逸一起埋伏的第三只队伍藏不住了,干脆起身和那些壮牛们硬碰硬。
不断有人被牛尖锐的犄角顶出去,摔落在石头或者草皮上被牛一脚踩死,肠子血液溅了一地,画面惨烈。
尤悠定神,找到了一条队伍用来捆兽皮用的绳索,几下解开后,追着萧逸和头牛的方向就去。
悬崖这边激战还在继续。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动,所有人都参与到了拯救同伴、与奋起反抗的牛群作战的队伍中去。
那些年老体弱的牛率先被干掉了一批,可是与此同时,队伍里的伤员也在逐步上升,每个人自顾不暇。
萧逸这边见硬杠不行,扭转身子,踩着牛头就跳到了宽阔的牛背上。牛性子极为暴躁,上蹿下跳几次想要萧逸甩下来,可是男人用尽全力死死拴着牛角就是不下。
这是一场力量与耐力的较量。尤悠赶上来时发现不知不觉一人一牛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河水拐了个角消失不见,下面是万丈深渊。
“萧逸!下来!”
尤悠把绳子丢给了他,一次落空。
“这里!”
萧逸示意尤悠绕到他和牛的侧方,尤悠第二次抛出绳子,这次,萧逸一把勾住。而也正因为他松了手,牛失控中挣脱了束缚,猛地往前撅了一下,脚下一块石头松动,直勾勾的栽下了悬崖。
萧逸本可以抽身,可是身体还没有来得及腾空就在惯性趋势下被牛带着往下猛地一坠。
尤悠和萧逸体重相差无几,可是也吃不消这突如其来的下坠感,整个人有一瞬间的腾空,继而猛地扑倒在了地上。她没有忘记紧紧抓住绳索。
牛一瞬间摔下了悬崖。萧逸挂在空中往下看着,让人胆寒的高度。
悬崖下的河流像是一条细细的蓝色缎带,怎么看都有至少五六百米的高度差。
他抬头,悬崖黑色的石壁边上,探出了尤悠的头。
“能坚持的住么?”
尤悠嘴都恨不得咬出了血,恶狠狠地盯着萧逸没做声:你觉得呢?
萧逸叹了口气:“抱歉,连累了你。”
他一手拽着绳子一手从腰间拿出匕首。
尤悠眼睛瞪圆:“你干嘛!我没说让你去寻死。”
萧逸抬头,不忘白了她一眼---他扬手,狠狠的把匕首凿进石壁的缝隙之中。几乎整个匕首都被石壁吃了进去,萧逸压了压,支撑力还是足够的,他把身体的重量分在了绳子和匕首上。
头顶的尤悠总算减轻了一些压力。她安慰道:“你支撑一下,我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帮忙……”
尤悠转过身去,悬崖顶端的平原上还在奔跑的牛已经寥寥无几。那些在殴斗中胜出的一路狂奔消失在远方,剩下的身上往往伤痕累累,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人也同样如此。
到处都是血,稀疏的草坪被染成了黑红色。尤悠目标锁定了两个近处的男人:“喂!喂过来帮忙!”
那两个人缓缓起身,有那么一瞬间,尤悠看到了他们的腰间寒光一闪。
其中一个人,居然是乌卡拉。
乌卡拉根本没有逃开。甚至老酋长的队伍里还残存着他的心腹。混战没开始多久,他就顺利的潜回来,想要趁乱捞一笔,却意外的撞见了走投无路的大祭司与酋长之子。
尤悠咽了口口水,看着那个男人脸上带着狞笑,往自己的方向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底下的萧逸明显感觉尤悠的脸色不对劲:“怎么了。”
尤悠没说上话,乌卡拉一脚踩在了她的脊背上制住了她。尤悠吃痛,闷哼了一声。
“赶我走的时候不是神气活现的么。”
尤悠的表情僵硬在了脸上。
惊叫乐园里有一套较为成熟的游戏设定。
所有玩家进入相对应的年代场景时,外貌、身份连同语言都会有相对应的更改。
中石器时代,人类并没有形成一个成体系的语言,部落族人之间的交流往往是一些特定的短音节与手势、动作配合表达完成。
游戏给玩家们开的金手指就是在语言上没有任何隔阂、无师自通的去适应不同的场景。
踩住尤悠的乌卡拉,说的确是她听得懂的话,来自三次元世界的话。
这只能证明,乌卡拉也是一名玩家。尤悠猜对了。
“哟目标二也在啊,正好,一石二鸟,省的我再费尽心思想办法回归队伍了。”
乌卡拉旁边的男人显然是个在剧本角色中听命于乌卡拉的NPC。在乌卡拉说话时,他虽然困惑的盯着男人的嘴但是却没有表示反抗。作为剧中乌卡拉的心腹,他更不可能出手援助处于劣势的尤悠与萧逸,与自己的主子对着干。
“价格好说。你放过我们,我给你一百万。”
尤悠胸骨都要被乌卡拉给踩碎,手死死的拽着绳索,从嗓子眼里挤出了几个字。
“100w?小姐……进这个游戏花了老子一个亿我会在乎你的一百万?再者……有什么比完成剧本目标,重获自由来的有吸引力呢?”
尤悠的心彻彻底底凉了下去。
乌卡拉抬起了踩在她背上的腿,吩咐身边的NPC 立刻杀了尤悠与萧逸。
“尤悠,一、二、三!”
就在NPC举起长矛就要戳下去的同时,悬崖下的萧逸发出了指令。数到“三”的同时,他猛地拽了一下尤悠手中的绳子,尤悠借力往前一跃,飞身跃出悬崖……
NPC与乌卡拉目瞪口呆,往下望去,暮色从悬崖底部升起。浓重的暮霭里一大块山石滚滚落入底部,发出轰鸣。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到了。
“呵,死透了。老子就可以杀青了。”
三分钟后,头顶的悬崖归于寂静。
萧逸咬着牙,瞪了一眼尤悠---后者还悬挂在绳索那头,在半空中荡来荡去,小短腿就是怎么也够不到峭壁的边缘。
幸好萧逸默不作声的调整了隐藏的防卫,借用视角盲区躲过了乌卡拉的检查,否则现在如头牛一样葬身峭壁的就是他们俩。
“sorry ,我我,马上就够到了。”
不用萧逸说,冰冷的山风从大腿下方刮过就足以让尤悠心惊胆战,四肢冰冷。
他们所有的重量都集中在萧逸扒着悬崖的两条腿和牢牢抓住的匕首上。萧逸把绳索在腰间绕了一圈,堪堪吃住了尤悠的重量。
“别折腾了,给我省省体力。”
萧逸抬头看了看,夕阳已经彻彻底底沉了下去。幸存的大部队想必已经簇拥着新的族长离开。现在他们得想办法往上爬。
“听我的,抓紧绳子,维持身体静止,减少晃动。”
说这些话时,萧逸自己也没底。
徒手攀岩他不在话下,带着个小尾巴攀岩是头一遭。
再怎么强壮,在寒夜来临之前,体力消耗也比往常迅速很多。何况他还经过了那么一大段与头牛搏斗的时间。
正在琢磨着怎么上去好时,悬崖之上,再度探出了一个头。
这是让萧逸和尤悠都汗毛倒竖的身影 ---- 这是之前他们遇到的那匹巨狼。
它遮住了两个人视线所及的天空,绿悠悠的眼睛扫了一眼两人,就退了回去,几秒后,想起了狼的喘息声,伴随着咀嚼东西的声响。
它没有走远,它在等着两人上来。那咀嚼声让人一阵阵的胆寒作呕。
狼是不吃腐食的。它是饿极了,逼急了才会在战场上到处寻找人或者牛留下的残骸。
萧逸沉思了一下:“尤悠,你那瓶药呢?”
“药?药……”尤悠把腿绕在绳子底端,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口袋,掏出了药瓶。
“涂点在脸上,再给我。”
尤悠:……
此时两个人不应该对饮一杯,然后吞毒酒自尽么。抹脸是什么桥段。
她听话的滴了两滴液体在脸上,哆哆嗦嗦的把药瓶给了萧逸。他把剩下的药全倒在身上,然后随手丢了药瓶。
“把绳子的尾部给我。”
尤悠照做。
绳子被萧逸抓在手上,紧接着他扬手丢上了悬崖上方,尤悠被卡在U型绳子的末端抬头不知所以然的看着。
片刻后,那绳子被母狼咬在了口中。
与此同时,萧逸开始收紧全身的肌肉,一点一点往上攀爬。
母狼粗重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近,在萧逸终于探出头的时候,一人一狼再度对视。
母狼的大嘴被粗糙的绳子刮出了一些隐隐的伤痕,冰冷的眼睛扫了一眼萧逸,它贴着地面以倾斜的身姿努力拽着扣着两人的绳索。
绳索最底下,尤悠终于由临空变成了贴着悬崖壁。她学着萧逸的样子,努力踩住凸出的可以借力的石块,往上爬着。
两人一狼,在越来越深重的夜色里展开了一场无声的拉锯战。
十分钟后,萧逸和尤悠精疲力尽的倒在了悬崖上方的石壁之上。母狼松开了绳索,原地蹲下,粗重的尾巴压在染着血的草丛之上,冷冷的看着两人。
“萧逸……胡一诚给我的药水到底有什么用?”
“我在休息室曾经见过这个道具。作用是……让你闻起来,是野兽的同类。”
尤悠豁然开朗,难怪萧逸说,她用这个换胡一诚一条命是值得的。
“所以,我现在是……它的同伴?”
“也有可能是它的敌人。”
对面的巨狼起身,粗大的尾巴垂着,直勾勾的朝着两个人走来……
尤悠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后悔自己怎么没有多涂一些药水。可是转念一想,涂多了母狼把自己当作觊觎自己食物领地的同类,上来一顿撕咬怎么办。
萧逸没有动,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住了匕首。
母狼在两人一米处停下,咧嘴发出一声短促的威胁声,眼睛危险的眯了眯,拖走了两人面前的一段……牛肠。
它叼住了肠子的一端,一边提防的瞪着尤悠和萧逸,一边大块大块的进食。
尤悠:“为什么我也有点饿了。”
“想想牛肠里装了些什么,还饿么。”
尤悠:很好,谢谢,不饿了。
两个人绕开了母狼,保持距离蹲在一颗大树下。
萧逸摸了摸口袋,掏出了最后两块压缩饼干,一人一块,丢给了尤悠。尤悠也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皮袋子里的汤药分享给了萧逸。
两人吃了一顿不算晚餐的晚餐,生了篝火,坐在树边,遥遥的看着母狼。
它依然低着头在战场上寻找着可以吃的残羹碎肉。
平原上粮食不多,它又怀孕又形单影只一匹狼。如果不是捡剩,靠一己之力确实很难战胜那么庞大的牛群。
母狼心里很有数,所以闷不吭声的默默找吃的,丝毫不介意自己食物链顶端物种的尊严。而篝火旁的那两个人,它倒是彻彻底底失去了兴趣。
“萧逸,这狼晚上要是饿疯了扑上来咬我们怎么办?”
对于药水的时效性尤悠深表担心。
“老办法,轮流守夜。它要吃我们,我也不介意尝尝狼肉的滋味。”
萧逸冷嗤了一声。
尤悠相信他是干得出来手刃巨狼那种事儿的人。
两个人一时间无语。夜里很冷,昨天在大部队里大家凑在一起,尤悠的感觉没那么明显,现在就她和萧逸两个人,那种蚀骨的寒冷又顺着兽皮的缝隙往她身上钻来。
想到了远去的大部队,尤悠脑子里再次浮现出几次与乌卡拉交手的场景。
“萧逸,乌卡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