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是见识过曹夫人怎么打发族中前来胡搅蛮缠的族人的,说话滴水不漏,不但拒了族人无礼的要求,还让族人千恩万谢,自己今天是不是太顺了些?
元安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带路的妈妈,突然想起来,荷香似乎是这位妈妈的女儿!
没错,荷香是曹婶婶指派到宝珠身边的,怪不得她总想不通荷香一个女孩子怎么一个人从曹家偷偷溜到沈家,曹家是武将,守卫何其严密?若是曹叔叔和曹婶婶有心封锁,别说荷香,就是一只麻雀都别想飞出曹家。
元安在心里默默叹息,曹婶婶慈母心肠,想必是劝不动曹叔叔,只能冒着消息泄露出去的风险,让荷香去沈家向自己求救,自己好歹是当今的亲外甥女,只要自己上门要求见宝珠,曹夫人就有理由把宝珠从祠堂里接出来,以曹婶婶的手段,人只要接了出来,就不会再回祠堂了。
若不是宝珠的外祖父一家这几日回老家祭祖,曹婶婶也不会让荷香冒险把消息露给自己,要知道,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曹氏一族不但颜面扫地,曹氏女今后再难觅良人,单是治家不严,败坏礼教这一条就够让御史台那些官吏闻风而动。
曹敏苟且的对象又是当今死敌之子,一旦君臣之间因为此事有了嫌隙,曹家迟早要走下坡路,别看如今曹氏族人捧着曹家,一旦曹家失势,曹氏那些不省心的只怕要生吞了曹家一家。
想到这些,元安对曹敏就越发不满,她为了自己的私情,把曹家至于何地?把宝珠至于何地?她难道就不想想,自己做出这样的丑事,让宝珠还怎么嫁人?曹氏一族所有未嫁的女儿的婚事都要受其影响,就连出嫁的女儿在婆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虽然元安喜欢看话本里的才子佳人,但是她从来不觉得那些才子佳人为了所谓的真爱,不顾家族和父母的脸面私奔是对的,父母生养一场又精心教养着长大,难道就是为了让女儿给家族抹黑的吗?
就算是婚前两情相悦,禀明父母就是,若只是门不当户不对,那些才子们就该去考个功名,等功成名就了把心上人风风光光娶回家才是,无媒苟合算什么?
元安越想越气,憋了一肚子火,见到曹敏脸色苍白躺在床上时她也同情不起来。
元安坐在曹敏床边的绣凳上,忍不住讥讽道:“我只知道宝珠重病,没想到曹姐姐也病了。”
曹敏看了一眼贴身的侍女,侍女忙带着其他丫鬟退下了,元安也挥手让小茴和春桃一起退下。
曹敏头发蓬乱,脸色蜡黄,突然看着元安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你都知道了?”
“不知道曹姐姐说的是什么?”元安不等曹敏再开口,继续道:“反正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
曹敏有气无力地靠在软枕上,“郡主是来替宝珠讨公道的?”
元安看着曹敏身后靠着的软枕和身上盖着的锦被,无论是用料还是刺绣,俱是珍品,想到罪魁祸首在这里高床软枕,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着,宝珠却在冷冰冰的祠堂里,心里越发不平。
“这里是曹家,曹叔叔曹婶婶,还有曹姐姐你,都是宝珠的至亲,”元安脸上带着淡淡的讥讽,“宝珠在自己家里,还需要我一个外人来替她讨公道吗?”
“哈哈哈……”曹敏笑得眼泪直往下掉,“是啊,都是至亲,都是至亲!”
曹敏眼中多了几分不屑,“因为都是至亲,所以他们连问都不问我,就把我许配给了郑家大公子!因为是至亲,他们要我为郑家大公子守孝,我就必须要守!因为是至亲,我必须听他们的安排,我不能嫁给我最爱的人!他们下次又要把我嫁给谁?是嫁给奕王成为皇亲国戚?还是嫁给你二哥,巩固曹沈两家的关系?”
“可是这些和宝珠有什么关系?”元安看着歇斯底里的曹敏,心中一点都同情不起来,“郑家大公子傲骨铮铮,剿匪时被抓,宁死不屈,人品贵重,他若没有马革裹尸,以后前途无量,你嫁入郑家,以后就是国公夫人,是郑家主母!当初郑家大公子还未订婚时,多少妙龄少女对他有意?他可有多看谁一眼?你说一句想吃熙春楼的早点,他三更到临城,连家都来不及回,内城不许骑马,他便徒步横穿大半个内城,赶在你醒前把早点送到曹家!”
“曹姐姐,”元安感觉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曹敏放佛是个假的,她深深缓了口气,“就算你不喜欢郑家大公子,如今他已经为国捐躯了,你还有大把的选择,为什么偏偏挑了个最不可能的?”
“你懂什么?”曹敏冷笑一声,“摆在我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除了奕王就是你二哥,你扪心自问,他们可是良配?奕王和沈家二公子早已经过了弱冠,却迟迟不娶妻,常常流连花茶坊这种地方,他们可算得上良配?”
元安见曹敏总是牵扯着奕王和沈明堂,越发觉得曹敏无可救药,“二表哥和二哥哥是风流不羁了些,可是他们从未做过出格的事,那赵郡王难道就是个好的吗?他不但流连花茶坊,府里还养了一群美妾娈童,曹姐姐心气高,瞧不上我二表哥和二哥哥,也不用拿赵郡王来贬低他们。”
元安有些气狠了,二哥哥和二表哥也没把人带回家啊,那赵郡王几乎把各大花茶坊住成家了,左一个美人右一个戏子往家里带,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想到八岁那年,赵郡王先是在祁州郊外挟持了她,后又在她认亲前夜拿着个银香囊来勾引自己,自己那时候才八岁,可见赵郡王人品何其低劣!
曹敏闭上眼睛,面上一道道泪痕,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道:“你们都不了解他,只有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只有我!”
元安实在忍无可忍,“嚯”地起身,冷冷地看着曹敏道:“我原以为你至少会担心一下宝珠,没想到你心里除了满腔的怨愤和你那所谓的真爱,竟然一点都不担心宝珠。”
元安深深为宝珠感到不值,宝珠为了这个姐姐茶饭不思一个月,又受这个姐姐的连累挨了这么重的罚,她心心念念的姐姐却一点不担心她。
明德知礼?堪为闺秀典范?我看是知人知面难知心!
元安感觉自己再在这里多待一会,就要被气死了,幸好外头妈妈来报,说曹宝珠醒了,想见郡主。
元安从曹敏院里出来后火气更重了,气得眼泪直掉,曹叔叔就为了曹敏这样的大女儿这般对宝珠这个小女儿?元安家中只有两个哥哥,两个哥哥也十分疼爱她,她不敢想宝珠受到这样不公正的待遇,该有多难过!
曹宝珠的情况比元安想的要好得多,虽然趴在床上神色恹恹,但是脸色还算得上红润。
她见到元安还笑了笑,“元安,幸好你来了,不然我在祠堂要被闷死了。”
元安忙拉着曹宝珠的手道:“我听荷香说你被重重打了一顿,又关在祠堂里不吃不喝两天,快吓死我了!”
曹宝珠笑得有些傻乎乎的,“打板子是母亲的人,那板子轻飘飘的,打在身上声音又脆又响,其实一点不重。”曹宝珠有些不好意思让元安靠近自己,然后小声道:“我屁股就青了些,连皮都没破。”
元安闻言顿时松了口气,伸手弹了下曹宝珠圆了些的下巴,没好气道:“看你这下巴,这两天也没少吃吧?”
曹宝珠笑嘻嘻道:“桂妈妈一天恨不得给我送八顿饭,我没忍住就多吃了些。”
桂妈妈就是荷香的母亲。
元安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戳了下曹宝珠的额头,“原来我担心了半天都是白白担心!亏我还为了你险些和你姐姐吵了起来。”
“你去见过姐姐了?”曹宝珠挣扎着就要起来,刚动了一下就哎呦叫唤起来。
元安忙按住曹宝珠,“没把你姐姐怎么样!你给我安心躺着!”
曹宝珠拉着元安的手可怜兮兮道:“元安,你别和姐姐计较,姐姐……也挺可怜的……”
曹宝珠眼圈渐渐红了,“我这一个月为了姐姐日夜提心,其实姐姐也不好过,我那天晚上去找姐姐,才知道当初和郑家的婚事姐姐根本不愿意,是父亲和母亲瞒着姐姐定下的,姐姐一直对赵郡王倾心,我还曾经嫉妒过姐姐,觉得父亲和母亲一直偏心姐姐。”
元安冷哼一声,“你们亲姐妹俩都可怜,就我一个外人多管闲事了,可惜我那些上好的药材了,不行,我现在就去曹婶婶那里要回来!”说着就作势要起身。
曹宝珠忙扯着元安的衣袖,“元安!好元安!我知道你最好了!”
元安气势汹汹而来,本来是想来拯救曹宝珠于水火的,见到曹宝珠才知道,原来挨罚一事是雷声大雨点小,曹宝珠不过屁股青了,过不了两天就会好。
既然如此,那荷香姐姐真是自己偷跑出来的?曹家的护卫这么松散的吗?
从曹家回到沈家这一路,元安都在想这件事,是荷香姐姐以为宝珠受了重罚,不得以才偷跑来沈家求自己救宝珠的?
元安对着亲自上来帮着牵马的周管家认真道:“周管家,咱们府里的护卫工作可要做好,千万不能出纰漏。”侍女偷跑出去这种在沈家一定不能出现!
周管家笑道:“郡主放心吧,咱们府里的都是退下来的士兵,都厉害着呢,保管一个蚊子都飞不出去!”
元安沉默了,她本也以为在曹家,一只麻雀都飞出去,后来荷香一个大活人就偷跑出来了……
元安一回到沈家就去了正院,长公主午睡才起,见到元安过来忙关切问道:“怎么午膳没用就出门了?可吃过了?饿不饿?”
元安笑道:“我去看宝珠了,曹婶婶还能不给我饭吃吗?早吃过了!”
长公主这才放心,又问元安急匆匆去曹家做什么。
元安屏退左右后,把事情一五一十和长公主都说了,长公主刚开始一脸震惊,听到曹宝珠其实没有什么大碍时,脸上也带了些疑问,沉思片刻后浑身一震,看了一眼也陷入沉思中的元安,叹了口气,女儿这是受了算计了。
她摸了摸元安的发髻,到底年纪还小……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3章
第二天一早, 长公主估摸着当今下朝的时间, 进宫求见当今。
一刻钟后,当今大怒, 让人去追回还没来得及出宫门的曹将军, 曹将军到御书房时长公主刚刚出来, 她微笑着冲曹将军点了点头。
曹将军一揖到底, “多谢长公主。”
“曹将军客气了, ”长公主的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你和你夫人连自己女儿都算计上了, 我若不跑一趟, 岂不是白费将军和夫人一番苦心了?”
曹将军听了这话就知道长公主心里有气,忙又作揖道:“我和拙妇实在没有其他办法,还请长公主宽宥一二, 待此事一了, 我一定亲自上门给郡主赔罪。”
长公主嗤笑一声:“元安一个晚辈, 可当不起你这世叔的赔礼道歉。”说完,长公主一甩衣袖, 就要离去。
曹将军苦笑一声, 若不是走投无路, 他又何尝想利用两个懵懂的姑娘。
“曹将军,”刚走出两步的长公主突然停下了脚步, 回头道:“元安看中你那套弓箭许久了, 不知曹将军可愿割爱?”
曹将军大喜, “愿意!愿意!只要长公主和郡主肯消气, 别说是一套弓箭,就是十套我也舍得。”
“那我就先替元安谢谢曹将军了。”长公主这次是真的走了。
曹将军目送长公主远去,才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下朝服,跪下俯首,高声道:“微臣曹虎请见陛下。”
韩内官出来将曹将军迎了进去,曹将军进去后,二话不说,“扑通”就跪下了,然后伏在地上一顿痛哭。
“微臣对不起皇上啊!”
“微臣养了那么个没出息的女儿,竟然干出这种丑事!”
“只求陛下留微臣那个不孝的女儿一条命,微臣回家就把她肚子里的孽种打了,送去栖霞庵修行,一辈子不许栖霞庵的大门!”
当今还没来得开口,曹将军就先嚎了三嗓子,当今一肚子怒火被曹将军这么一哭,硬生生憋在肚子里,险些把五脏六腑都气炸了。
当今强压住满腔火气,喘了好几口气才道:“你心里倒是清楚朕找你来做什么!”
曹将军痛哭流涕道:“微臣在门口遇到长公主,长公主和微臣提了一句。”
“哼!”当今指着曹将军十分气愤:“你说你,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敢瞒着朕!要不是长宁告诉朕,朕还不知道曹大将军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
曹将军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得十分伤心,“微臣是没脸来见陛下,咱们多少兄弟折在赵家手里?不敢欺瞒陛下,微臣每次见到赵晏都恨不得生啖其肉,要我把女儿嫁给他,那是万万不能!”
“曹卿糊涂啊!”当今突然语重心长道:“前赵王自然可恨,可是与他儿子却没有什么关系,你女儿已经和他……你若不顺了他们的意,难不成真要送女儿去当比丘尼吗?”
当今意味深长地看着伏在地上的曹将军,眼中带着几分探究。
曹将军手心一片冷汗,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从地面传来的一阵阵凉意让他脑中一片清明,他想起临走时夫人交代自己的话,咬咬牙,对当今道:“微臣自然舍不得女儿青春年少就去当了比丘尼,可是若要微臣点头同意和赵家结亲,除非断绝父母关系,从此以后我再也不管她了!随她嫁给赵晏也好,去当比丘尼也好,死在大街上也好,微臣只当没有生过这个女儿!”
当今满意地点点头,从书案前起身,亲自下台阶扶起曹将军,携着曹将军的手道:“曹卿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若让你断了父女关系,岂不是太不讲人情了?”
曹将军一脸坚定,“反正微臣绝不与赵家结亲!”
当今叹了口气,“朕与曹卿都是当父亲的,如何不能体会曹卿的心情?曹卿且先别急,在一旁坐着,朕已经派人去宣赵郡王了,该怎么处理,等他到了再说。”
曹将军不肯坐,说自己养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儿,无颜面对死在赵家手里的弟兄们,要跪着赎罪,最后是当今发了火,曹将军才一脸羞愧地坐在一旁。
赵晏很快就到了。
当今看着跪在台阶下的赵晏一言不发,曹将军却狠狠地瞪着他,看样子是真的恨不得扑上去,吃他的肉喝他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