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妇人,他真是瞎了眼当初才会把她娶进家门!
不过到底碍于庾老夫人的威严,他还是住了脚。
冯婉的唇角还溢着鲜血,胸口也疼得厉害,王恂那几脚太过用力,要是掀开衣服一看,里头肯定都轻了。
她倒在地上起不来,只能伸手按在胸口上,口中不住呻吟着。
庾老夫人看了一眼她的样子,让容归去请大夫,免得真出了什么事,而后是朝王恂看去,捻着佛珠淡淡说道:“你回来了也好,正好如今这事也还没个结果,你们就坐在一道商量商量,这事打算怎么处置。”
原本瞒下此事是打算先查个清楚。
如今王恂既然知道了,又涉及他们三房的人,自然便该坐在一道商量出个接过。
她这话说完——
王慎便沉声说道:“冯氏谋害娇娇性命,自然该交由京兆衙门处理,至于冯家……”他说到这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是盯着冯婉,继续说道:“冯荣既然敢买凶杀人,自然也难逃一死。”
王恂见此刚想开口,只是还不等他说话,冯婉却彻底变了脸色。
若是交由京兆衙门处置,便是要把此事公开了说,到得那时,她那三个儿女都会因为她的缘故彻底失了名声。
还有冯家……
她今日过来,可不是想要这样一个结果。
冯婉强忍着胸口的疼痛,双手撑在地上跪直了身子,而后是望着庾老夫人说道:“母亲,我知自己罪孽深重,如今自请去家庙,这辈子都留在家庙吃斋念佛,为王家众人祈福,不再回来。”
“冯荣他和娇娇无冤无仇,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从我的吩咐去外头寻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是不住往地上磕着头,口中是迭声说道:“请母亲念在我为王家生儿育女的份上,瞒下此事,饶恕冯家。”
眼看着冯婉那因为太过用力铁青了的额头,还不等庾老夫人开口,王慎便接过话说道:“不可能,我不管冯荣是因为什么,可他既然敢寻人伤害娇娇便是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愤的。”
“此事就交给秦少尹由他去做,律法怎么定的,你们便该受到什么样的处置。”
王慎以往都是好脾气的,可今日却是真得发了怒,想起先前有人来禀报娇娇出事的时候,那会他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着急跑到正院,直到瞧见娇娇好好的站在那儿,他才松了口气。
如今娇娇是没出事。
可那是她运气好,又逢齐王出现。
但凡今日生出什么变故,只怕这会他见到的就是娇娇的尸首。
想到这,王慎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庾老夫人眼见王慎如此,一时也不好开口,她家这个老二,她是知道的,平日是个最温和不过的性子,可若是执拗起来,谁说话都没用。
所以这会面对冯婉的恳求,她也只能低头不语。
眼见庾老夫人如此。
冯婉咬了咬牙,只能把脸转向王恂说道:“三爷,我知你我如今夫妻情分已淡,可你就算不看在我的份上,也想想我们的三个儿女,要是此事传出去,你让他们以后怎么办?祀哥儿明年还要科举,要是让别人知道他有这样的母亲和舅舅,以后陛下怎么可能会用他?”
“还有珍儿,珠儿,她们可还要嫁人!”
这一句又一句话正中王恂的软肋,他的确可以不在乎冯婉,就算她现在死在她的面前,保不准他都不会皱一下眉头。
可他却不能不在乎自己那三个孩子,尤其是王祀,他明年就要参加科举了,要是如今传出这样的事,保不准就连科举都参加不了。
他不是王慎,没有爵位可以封荫给自己的儿子。
不能参加科考,等于断送了王祀一辈子的前程。
他在朝中这么多年都没什么建树,如今就等着自己的儿子能够高中,日后青云直上,让他也能跟着受人尊敬。想到这,王恂心中是又气又怒,口中更是骂骂咧咧得说道:“你这个蠢妇如今知道为他们着想了?”
“做这些事的时候,你怎么不替他们考虑下?!”
王恂嘴里骂个不停,可事情总要解决,咬着牙咽下心里的这口气,朝王慎看去。
他生平最不喜欢和自己这个二哥低头,如今却只能求他,心里不舒服,脸上却还是得扮作一副恳切的模样,朝人拱手说道:“二哥,我知道此事让你生气了,这个蠢妇做出这样的糊涂事,我也生气。”
“好在娇娇没出事,要不然就连我心中都有愧。”
说到这,他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后才又无可奈何得继续说道:“可要真把此事传得出去,不仅祀哥儿他们日后没了前程,若让别人知道,还会让他人觉得我们兄弟阋墙、内宅不宁。”
“这于我们王家而言,可不是一件好事。”
说完,王恂是又看了一眼王慎的脸色,紧跟着是又说了一句:“自然,冯家做出这样的混账事,肯定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这话刚落——
冯婉便焦急出声,带着不敢置信的语气冲他说道:“三爷!”
可王恂听见她出声,却只是冷眼朝她看去,嘴里低斥道:“你给我闭嘴!”
眼见冯婉住了嘴,王恂才又继续朝王慎看去,口中是跟着一句:“二哥若放心的话,便把这事交给我,我一定会让冯家付出应有的代价,只是请二哥高抬贵手,为祀儿还有珍姐儿他们着想下。”
“他们总归是无辜的。”
无辜?
王慎耳听着这话,原先就一直板着的脸色仍旧有些不太好,他们无辜,可他的娇娇难道就不无辜了吗?他的娇娇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样的伤害?
他们无辜,如今不还是好吃好喝好睡,好好待在府里?
可他的娇娇呢?
但凡今日有一丝意外,她就不可能再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了。
今日事发之后,他曾找到秦随让他说出今日郊外发生的那些事,那一字一句还在他的耳边萦绕着,他甚至可以从中描绘出一幅又一幅的画面。几十个黑衣人,还有那些一支又一支的箭羽,甚至其中有一支差点就要了娇娇的命。
如今他的弟弟为了那些名声让他高抬贵手,说他们无辜?
他们或许的确是无辜的,可错在他们有这样一个母亲和舅舅!因为他们的存在,他们就算不上无辜!
王慎执拗起来,是谁的话都不听的。
因此这会即便王恂说尽了话,他也只是淡淡说道:“我们家里是什么模样,外头的人能知晓几分?你说外头的人会因为此事觉得我们兄弟阋墙,可只要你我兄弟二人问心无愧便够了。还是二弟觉得,我们兄弟真会因为此事生出嫌隙?”
耳听着这一句,王恂脸色一变,自是忙道:“自然不会。”
王慎闻他所言,便点头说道:“如此不就好了,只要你我兄弟二人齐聚一心,外头的人说什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说完,也不顾王恂的脸色,朝跪在地上的冯婉看去:“此次是冯氏做错了事,若外头的人真得因此累及祀哥儿他们,我身为他们的伯父,日后自然也会帮忙多加照看一二。”
“只是我意已决,冯氏和冯荣既然行错了事,就该按律处置。”
眼见王恂还要开口,王慎索性淡淡掀起一双眼帘朝人看去,神色寡淡:“三弟如今站在那儿同我说这些,可今日易地而处,出事的是珍姐儿、珠姐儿,你会如何?”
耳听着这一番话——
王恂张口就想说话,只是看着王慎那双黑漆漆的瞳仁,一时口中的话竟连一个字都吐不出。倘若今日易地而处,做错事的是二房,他绝对会不管不顾闹个天翻地覆,最好能让王慎连成国公的爵位都当不了。
可这些话,他怎么可能说出来?
眼看着王慎油盐不进,他的面色几经变化,最后咬了咬牙,只能朝座上的庾老夫人看去,喊道:“母亲。”
看着底下的兄弟两人,庾老夫人的脸色也有些不好。
她知道王慎的脾气,知道他既然做了决定就不可能再改变,可如今一面是自己最为疼爱的孙女,一面又是家中其余几个小辈,还有她的祀哥儿,手心手背都是肉,做什么都难免伤了一方的心。
屋子里无人说话,便显得有些安静,到最后还是王珺见屋中气氛僵硬,起了身。
崔柔见她突然起身自是一怔,她伸手握住王珺的手,轻声喊道:“娇娇,你要做什么?”
王珺闻言便轻轻笑了下,她也没说什么,只是握着崔柔的手轻轻拍了一拍,示意无事,眼见众人看来,她也没有避让,一步一步走到屋子中央,正好走到冯婉跪着的边上停下,而后她看着庾老夫人,柔声说道:“祖母,就依三叔所言吧。”
这话一落,屋中众人都愣了下。
所有人都怔怔看着王珺,似是意外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王慎更是皱眉道:“娇娇,此事你不必管,我会替你要个公道。”他知道娇娇的性子,知她是怕家里人为难,这才会走出来,可是凭什么?他的娇娇也只是个孩子,凭什么每回都要她委曲求全?
他以前做得错事已经够多了。
如今他只希望他的娇娇能够幸福顺遂。
这次就算真得闹到和王恂兄弟不睦,他也要替娇娇要个公道。
“父亲……”
王珺望着他,突然很轻得喊了他一下。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阻拦了王慎心中所有的怒气,就连后头的那些话也忘记再说,他只能怔怔得坐在椅子上,失神得望着她,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娇娇的口中,听到这样的称呼了。
眼看着王慎面露震惊,王珺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自打那日知道父亲和周慧的事后,她便再也没有喊过她“父亲”,好似是在用一种无形的坚持抗拒着他。可是先前她的父亲为了她同三叔针锋相对,甚至连祖母的情绪也不顾,她以前温和儒雅的父亲头一次如此执拗,只是想要为她讨一个公道。
她的心里是感动的。
可如今这样的情况,她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用一双温和的眼睛望着他,口中是柔声说道:“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好,可是三叔说得也没错,三哥他们到底是无辜的,何况若是此事传得出去,难免让外头的人对我们王家点头评足。”
王慎耳听着这话,抿紧了唇线。
若是此时换做任何人,即便是庾老夫人,他都不会理会。
可如今说这话的,是他的女儿,所以王慎在经历了一番挣扎后到底还是重新坐了回去,什么话都没有说。
王珺见人不再开口便知他是同意了,她也未再看他,只是与庾老夫人说道:“我心里对三婶有恨,可也不能因为三婶的过错而怪在别人的头上。”
说完这话,她突然垂眸朝冯婉看去,那因为垂下无人瞧见的桃花目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察觉到冯婉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什么,瞳孔轻微缩了一下,才又抬头看向庾老夫人继续说道:“毕竟,我们是一家人。”
第121章
庾老夫人耳听着这话,心下的情绪还是有些复杂,就连先前一直不住拨动着佛珠的手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一动不动得望着王珺,看着那张娇美而又明艳的面容,心中有无限感想。
她心里明白娇娇是怕他们再起纷争,这才站出来的。
眼看着自幼疼爱长大的孙女俏生生得立在那处,她坐在这望着她的时候,可以清晰得瞧见她的面容在两侧烛火照映下看起来还有些苍白,想着她今日经历的那些事,但凡换作任何一个人,只怕这会都该要闹起来了。
可她的娇娇。
经历了这样的事,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如今却还是站出来说了这样的话。
庾老夫人的双目泛着泪花,心下情绪也波动的厉害,身为祖母,她自然想为自己疼爱的孙女讨要一个公道。
可她除了是她的祖母,还是王家其余小辈的祖母。
纵然娇娇是她最疼爱的孙女。
可她也不能真得枉顾了其余几个孩子。
指腹紧紧掐着手中的佛珠,似是在平息自己的情绪,好在庾老夫人到底是历经了岁月的,没过多久她就平复好了心下的情绪,同人点了点头,神色开始恢复如常,只有声音听起来仍旧有些喑哑:“好,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坐吧。”
等到王珺应声,重新归座。
她才又重新朝底下尚且还跪着的冯婉看去,不同看向王珺时的目光,此时她的目光微沉,声音也带了些严厉:“既然娇娇开口了,此事就这样吧。”
眼见冯婉的面容有几分松懈,庾老夫人神色越沉,嗓音也低沉了许多:“冯氏身体有恙,即日就送去家庙休养,此生都不得回来,至于冯家——”
说到这,她朝王恂看去。
眼看着庾老夫人的目光看过来,王恂自是心领神会,立刻说道:“母亲放心,此事,儿子定会办得妥妥当当。”说完,他的语气也渐渐沉了下去:“冯荣如此糊涂,哪里还有资格再做朝廷命官?等明日,儿子就上奏陛下,罢免冯荣的官职。”
这个小舅子,他早就看不顺眼了。
上回赌石输了这么多钱,如今还敢帮冯氏做出这样的事,亏他还是朝廷命官,这样的人还不如早早罢官,省得他日后再犯什么糊涂事牵连到他!
屋子里其余人对此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只有冯婉白了脸,冯家早就败落得差不多了,尤其这回冯荣因为赌石输了十来万两,更是把家里的那些基业都赔得差不多了,如今的冯家就是个空壳子,全靠冯荣的那些俸禄支撑着,要是被罢官,那以后冯家那一大家子可怎么活?
她那几个侄子侄女都是娇养长大的,冯荣和她那个弟媳又没什么本事。
想到这——
冯婉仰头望着王恂,似是想祈求他,只是看着他脸上的阴冷,喉间的话却怎么也吐不出来,别人不知道,她和王恂二十载夫妻又岂会不知?
他早就想对付冯荣了。
如今也不过是趁机找个借口罢了。
可她又能说什么?如今的结果已然是最好的模样了,若再牵扯下去,只怕那真相就瞒不住了,只能日后让祀哥儿多帮衬着些。
好在祀哥儿是个好的,又是个出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