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瑞安气人不成反被气，恨恨地瞪他一眼。
梨歆将手里的蛇肉切作两段，一段给了金发小少年，一段给了徐衍。
肉到了嘴边，九制梅那讨厌鬼还没有，科瑞安才总算是觉得出了口气，低头吃东西不说话了。
徐衍拿着蛇段看了片刻，开吃。
他话少，尤其与梨歆更是没话说。
只在梨歆做事，或者与其他人说话时，他才会不动声色地看上几眼。
那双墨眉下深深的眼眸里，映出她的模样。
第112章
不论游戏里还是游戏外，梨歆长年都是自己在做饭，所以手艺不错。
虽然蛇肉不是种适合烤着吃的肉，但被她做出来，味道其实也不错。
烤完东西，梨歆便去收拾扎营了。
徐衍抬起头，目光无声地跟着她的身影移动。好一会儿才恍然收回来。
这些天下来，看似他与梨歆交流并不多。其实只有徐衍自己知道，他越来越对这个黑发黑眸的姑娘产生了某种特别的依赖感。
从前，他刀提在手就是一往无前，整个人是一种忘我的状态。而现在，他甚至会在打架的时候下意识分神回头去找她的身影，找到了，心里就是一安。
冷硬严肃着过了二十多年，头一次将心思落在其他人身上，还是个看着软乎乎的异性，徐衍心里隐隐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
他向来不喜欢一切软的、没用的，精美得看着一碰就要坏了似的的物什。
不对……
徐衍把自己想法中的词句否了一下，脑海里默默掠过梨歆抡起巨斧的模样。
……她比我还能打呢。
又惊觉自己脑子里好像总是想着人，不好。
其实，这很大程度徐某人是吃了游戏玩的少没文化的亏。
君不见哪个ADC不是时时刻刻“哎我辅助呢？”、“辅助爸爸呢？”、“妈耶我奶呢！”、“辅助跟着我！”，那真的是牵肠又挂肚、离了三步心就慌。
那是亲爹呢，为了不被当场暴毙，咋能不盯着在哪儿？
徐衍从前是个野孩子，没人奶没人救的惯了，也不觉得。现在突然过上了有36D大奶妈精心拉扯着的日子，那感觉真是……就一个词，舒服。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一路走，梨歆看到能用的木头都会捡上放包里。一为点火，二就是做个营地框架。
奇迹有裁缝，衣服又会损耗，玩家们一般都会在身上带几件时装。
现在四人框架上搭着遮风的，全都是这些时装。花花绿绿的，贡献者是九制梅。
据他自己说，他是想着人生无常，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到漂亮妹子了。包里放点好看的裙子有备无患，万一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他所谓的“一点”，少说也有二三十来条。
科瑞安对这种粉红浅蓝的颜色很有意见，不过他也知道这时候没得挑。
梨歆手脚很快，转眼间就搭了三个棚子。
徐衍和九制梅一间，科瑞安一间，她自己一间。
这里面只有科瑞安是真在住，其他人都是进去，待一会儿就下线。
沙漠里太阳也升得早。红日一露头，一行四人便收拾离开了。
在这里，沙漠蝎和蛇是最多的怪。走到了现在，已经连九制梅都能通过沙面分辨一下下面是不是藏着群怪了。
“嘿嘿，大哥大嫂们请，小兄弟请，加油干巴得！”九制梅一张脸笑得跟朵花似的，非常自觉地寻个地儿坐下等大佬们开路。
科瑞安看见他这样就脚痒，哼了一声就径直往前冲。
徐衍长刀出鞘，目光下意识地往后飘了一瞬，片刻自己意识到，才眉头一拧强行收回视线。
科瑞安一剑削进沙里，挑出一排大蝎子，心里老大不高兴。
倒不是有什么落差，反正梨歆原本对他也就是个放生处理，要死了拉一下。分神关注？不存在的。
忙着输出呢。
可是人就怕对比啊。
自从徐衍来了，梨歆虽然还是输出，并且dps稳站鳖头，但她会真正分神去奶了。
人徐衍只要在打怪，血量从未掉下半过。
这待遇，科瑞安自个儿一对比从前，那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打一次怪就要触景伤情那么一次。
长达一月的合作，三人配合早已颇有默契。尤其是梨歆和徐衍之间，梨歆一直分神在关注着，不仅是奶，但凡围攻他的怪太多，她就抽手帮着丢个技能帮忙清一把。
真真正正奇迹好辅助啊。
让徐衍打得是非常的痛快。
“哎呀呀，我又升了一级。当混子太舒服了，下辈子我还要混哈哈哈哈！”九制梅喜滋滋，拍拍屁股站起来捡装备，“老大我跟你说，王泽那小子嫉妒我都快嫉妒得冒烟了。”
他自己的沙蝎套早就齐全了。把这群沙漠蝎的尸体摸完，又凑齐了一套。
九制梅笑眯眯地，说是带回去给自己几个兄弟用。钱是实打实的比市价高一截给的，梨歆也不推辞，给就拿着。
一直不喜欢他的科瑞安也没话说。
不仅给钱，九制梅什么都大方的很，经常在歇脚的时候送些材料、技能之类的礼物。知道梨歆身为顶级玩家好东西不会缺，他送的都是些要么南部大陆特有的、要么就是些稀罕少见的。
话也说得小意讨好：“我这一直跟着混经验，心里也过意不去。就当我孝敬嫂子和小兄弟的，嘿嘿～”
总之，很会来事。
徐衍收起刀，深黑的眼睛远远地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能一直不动。”
“呃……行，老大说啥就是啥，我这不是怕给你们添乱嘛。”九制梅愣了一下，马上就笑嘻嘻地接着话头，满口答应：“我待会儿一定上，嘿嘿。”
两人十来年的交情，徐衍一张口，九制梅就知道他意思是现在还行，但总归要打boss，到时候顾不上他，他也得出力。
九制梅一边走，一边迎风惆怅地长叹一口气，毫无意外地吃了满嘴的沙。
“呸！”九制梅把沙子吐出来，“人算不如天算啊！终究，我这双手还是要染上血腥了吗。”
“傻逼。”路过的科瑞安朝他翻了个白眼。
九制梅不理他，兀自伤感。他打小儿就是个不喜欢动弹的，就喜欢耍耍嘴皮子、数数钱。
九制梅真名叫做林谷一，家里有点生意，他爹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他爹就是寻思着徐家小孩儿从小就跟别人不一样，小小年纪就规规矩矩的，人聪颖做事多，严肃话又少。而自家这小孩儿成天笑眯眯的，啥事不成就是鬼精鬼精的，嘴皮子也利索，天生一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歪才样。
这孩子是像了谁啊……
他爹愁啊，怕儿子真长不正了。寻思半天，拜访时给带徐家来了。
他家家境差徐家一截，但自末世以前，两家从来关系就近，生意往来多，隐隐已成一体。
他就和徐衍他爹说：“老徐啊，你看我这儿子，也机灵，就是嘴皮子太活泛了，我想着找个沉稳的熏陶熏陶。你儿子呢，人顶聪明，就是小小年纪，太压着了。我觉着他两天生互补，你看？”
徐衍他爹单名一个宏。徐衍和他爹长得像，但徐宏要比他儿子性格温和一些。
徐宏当时也正愁这儿子不知咋回事，小小年纪看着比他爹还严肃，哪怕一张脸蛋还没长开，在学校里也已经是搞得同学们人见人怕的。
老师好几次给徐宏打电话啊，都说这孩子不咋合群。
徐宏虽然稍稍温和点，但也是徐家典型的那种冷肃型硬汉，跟孩子沟通根本不擅长。
他妈又……
再说儿子也没犯错，更不可能教训。他真不知道该怎么搞。
于是，两家人这么一合计，九制梅和徐衍就这么被调到一个班，同桌。
徐衍原来的同桌据说当场感动哭了，连着一个月都给九制梅送糖吃。
九制梅他爹回头就给他交代过，包括徐家背景、徐衍性格之类的，中心意思很明确，就是希望他两处好。
九制梅是个早熟孩子，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一拍胸脯就跟他爹保证了，没问题。
后来的十来年，也确实证明了，他是没问题。
徐衍冷淡归冷淡，严肃归严肃，也是个讲道理、家教很好的孩子。
于是从此，班里人见人怕的“教导主脸任徐衍”后面跟了个笑眯眯的小男孩儿，身上的恐怖气息得到了中和，人缘倒是变得没那么爹见愁了。
这次奇迹从上到下浪潮一般席卷整个联邦，徐家闻到风向把徐衍丢进来，九制梅自然而然的也跟着进来。
前面说了，这人从小就不喜欢动手，奇迹这种真实度极高的全息游戏，打怪当然不会是他想干的事。
徐衍负责冲排名，九制梅干嘛呢？
奇迹一个大帮会有几万人，组建、管理起来丝毫不比一个大型公司容易。
九制梅前期就负责倒腾资金、拉拢人才的事，安排有个雏形了，他就四处混混，联络联络感情。
他这人整日跟在徐衍后头，什么都干一点，哪里都插一手，也哪里都不具体管。浪里浪荡笑嘻嘻的，谁跟他相处都没啥压力。说他具体是干啥的，人人都说不清楚。
用帮会主管外交的女玩家“树苗不喝水”的话来说：九制梅就像一只大蜘蛛，不动声色地用他的丝把鸿途一截一截黏起来。
滥用职权这点，九制梅特擅长。为了不打怪、还要升级，帮会里收集的任务信息他出钱给截了不少。
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
唉声叹气归唉声叹气，打怪还是得打。从徐衍说了他一次，再遇到怪九制梅也真下去动手了，虽然玩的是丢个技能就没命的跑模式，输出好歹是有个数字了。
科瑞安烦他烦的不行：“知道自己废还赶着凑，死了我们还得埋你！”
九制梅喘过气来就笑嘻嘻：“小兄弟啊，就是弱才要锻炼嘛。你现在是很厉害，利落得很，一看就没少练习……老哥哥我这不向你学习嘛。”
科瑞安瞪他，又想起从前自己……有点心虚，气冲冲地又走了。
梨歆眨眨眼，想起这小少年以前的样子。
举止谨慎，聪颖好胜。
尤其在学校里，据说一直稳列榜首，平时也端着一副沉稳的模样。
而现在跟着她出来两个月……
在心底向自家老师道了声歉，梨歆便抬步继续往东方赶。
虽然没有地图，但越往西越干这点她是知道的。城市都在东边。
朝着一个方向走，总能遇上一个。
食物和水都是有限的，尤其是坐骑，想要护养好，除了零嘴，要喂一种专用的食物和药剂。梨歆刚抓的坐骑，包里准备不多。
于是因为现在没有条件，梨歆渐渐便少让乘云出来了。
她把阿呆招了出来代步。
亲密度刷高了之后，宠物相对没坐骑那么娇贵，尤其阿呆这种，什么都吃一点的。
牛背宽敞，坐上十来个人都绰绰有余。梨歆便直接让四人都搭上来。
对此，阿呆虽然不太高兴，但梨歆夸它几句、给喂点零食，它就甩甩尾巴肯走了。
自从见了它，九制梅的口头禅就成功地从“这鬼地方”换成了“牛好啊”、“牛好啊”。
牛背虽然宽敞，但毕竟有起伏，四个人坐上去难免磕碰。九制梅拼了老命地拽着科瑞安跟他凑一堆“谈心”，让徐衍和梨歆两人一左一右地坐在牛脖颈后面。
阿呆撒开蹄子跑，四面沙尘滚滚，使得被它载着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第三次碰到梨歆的肩膀，徐衍唇角抿了一下，眼神有些游移。
梨歆把兜帽拉下了一点，侧过头倾身靠近他。
徐衍下意识后退。
梨歆抬眸看来。她的脸隐在覆面的纱布下，漆黑的眼眸近在咫尺，又隔着风和沙。
那双眸子实在很漂亮。
徐衍自己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但两双黑眸并不一样。
他照过镜子。
自己的黑色是深沉的、黑不见光的浓墨。
而眼前这双眸的黑色也纯粹，但圆润、清透，那种黑色里有光，像星子璀璨的夜空。
徐衍长眉皱着，配着线条冷硬的五官显得气势迫人，使他看上去好像在生气。
事实上他只是有些走神。
梨歆望了他一眼，把纱布拉下一点，再次倾身过来。
这次徐衍没再往后退。
主要是……再躲就跌下去了。
纱布拉下来，恰露出一片红润的唇。
墨眸、白肤、红唇，背后漫天的黄沙的颜色寡淡。
从前觉得柔软的、不愿意触碰的，不知不觉间被熟练挥杖、斧刃如光的画面代替了。
但面前的这人又分明就是纤细、柔软的。
匆匆移开目光，徐衍面上没什么表情，置于身侧的抓着阿呆皮毛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
好在阿呆皮糙肉厚，这点程度对它来说基本没感觉。
“我们……”
那张红润的唇开合，露出一线白盈盈的米粒似的牙。
她说什么？
柔软的声音飘过耳侧，徐衍发现自己竟没来得及捕捉到具体的词句。
视线相接，梨歆望了一会儿，朝他露出一个甜软的笑来，又说了一遍：“我们背靠着，稳固些。”
她对徐衍的态度一直是很好的，总是带着笑，说话也柔。
科瑞安对此嫉妒得厉害。
花了两秒将这句软乎乎的声音在脑海中转化成词句，徐衍眼神倏地移开，片刻后点了下头。
梨歆的背，大约只到徐衍二分之一左右宽。背贴着背，两人谁都看不见对方的面容。
徐衍只觉得背脊处靠着团软乎乎的、温热的物什，顺着皮肤传过来的那温热有着微微的、呼吸的起伏，每一次的起伏都像是在自己的心上、不知不觉就与自己心脏的跳动变得同步了。
日子就在阿呆坦克一样在沙漠里直冲而过中一天天过去，枯燥归枯燥，这里的怪都是一群一群的，集中而且等级高，其实是相当不错的练级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