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钰没出声,李绾也不敢抬头去看他神色。
直到她冻得身子轻颤,才听刘钰低笑起来。他随手扔了件罗裙给李绾,“阿敏若有你一半圆滑,朕又怎会......罢了,你是朕的皇贵妃,朕心尖尖儿上的人,朕怎么忍心伤你?你我各取所需,做个伴吧。”
他走后,李绾一身冷汗,许久才缓过神来。自己为了躲开太后,想讨好刘钰,却不想撞破了更不该知道的秘密。还有阿敏......石皇后闺名便是单字一个敏。昔年是被先帝指给七皇子刘钰做正妻,后来刘钰登基,她便也顺理成章做了中宫娘娘,所有人都要避讳她的名字,名字中也‘敏’的,要么改名,要么缺笔,谁也不能冲撞了。
前几年她自戕于冷宫,也有不少人偷偷猜度,是为了让她给沈家女让路,才死的蹊跷。可没想到,竟是因为知晓了这事儿,被刘钰亲手灭了口。
石敏是他的结发之妻,两人年少夫妻,相伴多年,却也说杀就杀了。自己今日能侥幸逃过一劫,许是因为她是最像沈太后的替代品,眼下新鲜着,他还舍不得。李绾只觉得胆寒,这宫闱中,污秽又可怕,她很想逃。
可逃不脱、也逃不得,她如今只能盼着爹爹快些成事,在那之前,她都要想方设法保住自己性命,扮演好独获帝宠的皇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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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眼里,李绾便是章和帝最宠爱的女人。
驻守边关多年的黄将军,终于归朝,章和帝于元吉殿设宴,犒赏三军,同时也是为了褒奖两位有功之臣。
沈太后不知为何,推说身子不爽利,并未出席。宴席上,便是皇后与皇贵妃,一左一右坐在刘钰身旁。可明眼人都瞧见了,从一入席,刘钰便只顾着李绾,更是都以为她得宠。
但李绾不是傻子,她知晓了那件事,章和帝自然要把她放在眼前好好盯着,省的她胡乱说话。归宁省亲是别想了,现在就连家书都要他亲自过目了才能送去谕恩候府。她这不是受宠,是在坐监呢。
偏沈芸芸也同别人想的一样,那眼刀子一个劲儿的往李绾身上甩,就差指着鼻子骂她狐媚了。
李绾今日本就心气儿不顺。自从入了宫就没过过一天顺心日子,天天都要为保命绞尽脑汁。这宴席说白了就是给两位将军而设,一是黄远鹤,二是便是宋怀秀,他是主角必然会来。自己虽不愿意以这皇贵妃的身份见他,可心里又百味杂陈,一想着到真能见着,李绾还是整夜没能睡好,今日在打扮上也是用足了心思,哪知宴席过了一半,那人竟没来。
白白忐忑了两日,还没见到想见的人,如今又被刘钰时时刻刻盯着。想吃两口点心吧,沈芸芸还没完没了瞪她。
所有的负面情绪堆积在一起,一下子压倒了理智。李绾一扭身便靠在了刘钰身上,将咬了一口的点心,直接送到他嘴边。拉着娇软调子道:“忒甜了些,我吃不下。”
李绾心里有数。刘钰倒不见得会给她面子,但只要是能落沈家面子的事儿,他倒应该都是乐得做的。果然刘钰只微微一愣,便低下头就着李绾的手,就咬了一口糕饼,笑道:“是甜了些,朕替你吃。”
这宠上了天去,天子竟肯吃她吃剩的东西。高阶下众人看的暗自咂舌,沈芸芸更是气得手指直颤,死死捏着帕子。李绾眼风淡淡瞥过她,靠在帝王身上,露出了个挑衅的笑,当真是一副红颜祸水的模样。
恨她得宠,骂她狐媚是吧?那她若不做出个妖妃的样子,倒对不住众位的费心嫉妒了。连口点心都吃不安宁,实在是欺人太甚。
可李绾这笑刚绽开,便听那道熟悉声音响起:“臣宋怀秀,拜见陛下。拜见皇后、皇贵妃娘娘。”一字一句皆是掺着冷硬冰碴,听着便觉得冻人,最后一句更是咬牙切齿之感。
今日宴席,宋怀秀本不想来。他只要一想到李绾与别的男人在一处,他就堵心,更何况让他来眼睁睁看着?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会直接抢了她离开。可这宫宴是皇帝为他和黄远鹤所设,除非死了爹,否则他推拒不得。
倒是英国公难得帮他一次,真是差点儿死了。宋怀秀这才有借口迟些来,可哪知才进殿,便见心心念念的女人穿一身银红色广袖宫装,当真是倾国之姿。可她千娇百媚的靠在皇帝身上,那份娇、那份媚,都是他从不曾得见的。
一时间宋怀秀只觉得心肝肺烧得生疼,恨不得呕出一口血来,看她可会心疼?
第55章 丑事(上)
英国公府出了件热闹事。最先不过是下人们嚼舌根子, 谁知后来竟因此闹了个天翻地覆。
京都近些年, 风气愈发奢靡。权贵们不光比衣裳首饰,更要比排场。人家郡公府门房都有八个小厮,你堂堂国公府只有两个?哟~那你家也忒不讲究了, 想来是日子艰难。传来传去, 明天你家就能成了四九城皆知的破落户!谁能乐意?
谁也不肯比旁人矮一头,家家都暗中较着劲呢!
如此一来,像英国公府这般, 家中本没几口人的,也要添置上百的奴婢。丫鬟、婆子们倒是乐了, 活计轻松的不得了,每日有的是大把时间偷闲, 人凑在一块儿干嘛呢?闲磕牙呗。
比起家长里短、鸡毛蒜皮,那些带着香艳色彩的话题,大家谈论起来格外起劲。事情的原话和原主没几个人说的明白, 传来传去早就不知出了多少个版本,反正大致意思, 就是哪个小厮爬了哪个姨娘的床。
这消息一出,一下子就盖过了夫人房里有一圆润‘如意’的闲话,在国公府各处传了开来, 每个人都津津乐道。无论是丫鬟婆子还是小厮管事, 说起这事都能描述出一二细节,好像他们亲眼所见一般。
可底下人也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这种关系主家面子, 又捕风捉影的事儿,他们之间再怎么传,也不会有人捅给主子知道。可谁想就这么巧,两个小丫鬟红着脸,躲在花园子中说悄悄话,却被归宁的姑奶奶听了个一清二楚。
姑奶奶自然是宋颜,她在沈芸芸那失了宠,可沈夫人也没亏待她,帮她在京都寻了门好亲事。对方是朱御史家的公子,名叫朱庭俊,人长得端正,既是嫡子又是独子,最难得的是身上还有功名在,真是挑不出半点儿毛病来。宋颜再如何也是庶出,本来这好事儿轮不上她,听说朱公子从小就与自己表妹订了亲,可不知怎的,两家竟是闹翻了,退了亲事,这才让宋颜捡了便宜。
她欢欢喜喜嫁了过去,人人都羡慕她夫君人品端正,一心读书,从不去那些污糟地方。可这夫妻相处就跟穿鞋似的,舒不舒服唯有自己清楚,外人说的不一定对。朱庭俊待她有礼,可是处处透着冷淡,宋颜在婆家待得十分无趣。好在不是远嫁,她便时常回国公府小住。
谁想这次才回了娘家,便听了一耳朵的堵心事儿。这要是换成别人,训斥两个丫鬟一顿也就罢了,可偏偏让宋颜听见。她气得直跳脚,拧着小丫鬟的耳朵,一路提溜到老夫人房里,不依不饶,要讨个公道。
原因无他,谁人不知英国公只有一房妾室?便是宋颜的生母。什么‘小厮爬了姨娘的床’,敢在府里传这样的话,就是指名道姓的往她生母身上泼脏水啊!可怜她姨娘日日在夫人房里伺候着,小心翼翼半辈子,老了老了,还要担这样的污糟名头?她非得把造谣的人揪出来,扒了她的皮!
国公府就宋颜这么一个女孩儿,自小被老太太养在身边,如今见她气得直掉眼泪,老太太也是恼怒,叫来了儿媳主事。把事儿一说,沈氏也觉得忒不像话,杜姨娘是自己的陪嫁丫鬟,再老实不过的一个人。不然这么些年,她也不会唯独抬举了杜氏做姨娘,若说杜氏偷人,那她这个主母岂不也成了笑话?京都头一号的睁眼瞎?
沈氏雷厉风行,令人在府里彻查。她是沈家嫡女,又做了这么些年当家主母,很有一番手腕,到下午便有了影儿,说这话最早是从朗正院传出来的。
朗正院乃是英国公的院子。沈氏一听脸儿便绿了,把朗正院的小厮一齐绑了,挨个儿逼问。问出来实情大家都傻了眼,几个小厮说的如出一辙,说是英国公贴身的小厮福子喝大了酒,拍着胸脯说自己睡过后院儿的女人,还颇为自豪的把自己如何偷人、如何勇猛,甚至那女人如何叫的,都给他们学了一遍,有模有样。
“小人真没说谎,福子还说她浪得很,胸口有颗小痣。夫人若不信,再问旁人就是,大家伙儿都听见了。”
沈夫人没觉得他说谎,众口一词,这事儿没跑,只是她实在接受不了。那福子是家生子,今年才十七岁,杜姨娘的岁数做他娘都够,能令他出去这般与人吹嘘的女人,自然不是杜姨娘。他偷的、是大公子的女人。
英国公府的大公子名叫宋怀明,是沈夫人的独子,一直有着哮症,并未娶妻。她儿子的病,她比谁都清楚,能多活一日都是老天眷顾,想留下子嗣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就在沈氏绝望之时,儿子房里的丫鬟,竟是有喜了。
那丫鬟名叫菱夏,往日举止有些轻浮,沈氏不待见,让她留下伺候完全是瞧宋怀明喜欢她。可不论如何,如今有了身孕,沈氏是比谁都高兴,赏了菱夏不少金银珠宝,每日里补品换着花样的送去她房里,只说让她好好养着,只要能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无论男女,都抬她做姨娘。
如今得知这事,对沈氏而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若菱夏真与小厮有染,那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怀明的骨肉?
如今福子跟着英国公在外未归,沈氏又不敢让儿子知晓这事儿,生怕他起急又犯了哮症,便只能先让婆子们将菱夏带过来。
那菱夏生了一张瓜子脸,眉清目秀,身段儿却是妖娆。哪怕怀着身孕,也不肯多穿些,只穿了件轻薄的鹅黄色纱裙,领口处露出大片肌肤来。一对儿丰满圆润间,却有一颗米粒大小的黑痣。
听沈氏一连串的质问,菱夏开始有些慌乱,但很快便扶着自己肚子楚楚可怜哭了起来。“夫人可不要听他们胡诌,那福子几次色眯眯盯着奴婢,可奴婢是大公子的人,哪里会与他不清不楚?便狠狠骂了他一顿。想是他恼羞成怒,才四处污蔑奴婢!”
沈氏冷笑道:“连你胸口有痣,都是他瞎编排出来的?”
菱夏眼珠子一转。“奴婢向来穿的轻薄,可能是哪次被他瞧见了。这回奴婢长记性了,再不敢如此穿衣,还请夫人息怒!”
老夫人被这破事儿气得头疼,闭目不语,歪在一旁。倒是宋颜,早就看这妖妖道道的菱夏不顺眼,如今自己姨娘又被她牵连了名声,宋颜出声讥讽道:“你脑子转的倒快,偷人硬能扯到衣服上,可笑!”
菱夏依旧是那番哀哀切切的模样,“姐儿这话说的,奴婢恨不得以死证明清白!奴婢不怕死,只可怜了我肚里的孩子。”
眼下福子不在,没有证据,菱夏又咬死不认,沈氏还真犯了难。总想着,万一呢,万一她肚里的孩子真是怀明的骨血,若伤了分毫,自己还不得后悔死?
两难之际,两个小厮扶着个瘦高人影儿进了正厅。说是扶着,其实是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把人给架过来的。
天气炎热,可那人却裹在灰毛大氅中,瘦的脱了相,正是宋怀明。他一路从自己的院子过来,都是小厮背着,并没累着。可就这么颠簸了几下,便又胸口发闷,他靠在雕花圈椅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沈氏这做娘的可是起了急,“这大热天的怎能瞎折腾!谁让你们带大公子过来的?都不想活了!”
宋怀明拉着她的衣袖,摇了摇头:“是儿子执意要来,不怪他们。”他眉眼还能看出几分清秀,可脸色却是蜡黄的,透着一股子衰败之气。
沈氏握着他的手,满眼心疼:“明儿可是有事?那让小厮们过来传话,或是娘过去听都好,你又何苦折腾这趟?”
宋怀明苦笑了下,刚想开口,菱夏便上前殷勤道:“公子可是累着了?要不要喝水?”她肚子的月份大了,蹲不下身去,便倾着身子。一边问着,那纤纤玉手还一下下轻柔抚在宋怀明胸口,可真是温柔照顾极了。
宋怀明垂着眼没看她,干枯的唇瓣吐出一句话来。
“她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
只这一句,便惊了众人。方才还娇美过人的菱夏,一下子惨白了脸,整个人摇摇欲坠。沈夫人呆呆站着,半晌才回过神来,抖着唇问:“你、你先前怎么不说?”
枉费整个国公府都小心谨慎的伺候着菱夏,就盼她能为宋怀明延续血脉。可谁知忙活半天,竟是个野种?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儿子既然心知肚明,又为何拖到这野种快要呱呱落地才肯说?
宋怀明叹了口气:“娘,我这身子怕撑不了太久了。若哪天、哪天我真的闭了眼,你又当如何?”
沈夫人一滞,光是听儿子说这话,就跟剜她的心一般,若真是......她红着眼:“那娘也不活了!娘哪舍得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
宋怀明也跟着难受,“可我、我就是怕您这般。儿子不孝,累的您这么些年日夜为我忧心,若您再寻短见,那我可真是闭不上眼了。可我若能有个孩子,娘必然不放心交给旁人照顾,为了孩子您也得撑下去......”
听儿子断断续续将缘由道来,沈氏的心都要碎了,“明儿,你实在是太傻了。纵使心疼娘,也不该由着这贱人,诓骗咱们一家!”
沈氏指着瑟瑟发抖的菱夏,“把这贱人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我看谁还敢做出污糟事儿!”
菱夏怕得连喊叫都忘了,只呆呆的落泪,任凭两个婆子把她往外拖。
紧要关头英国公却一脸焦急赶了回来,“等等,她肚里的孩子伤不得!”见妻子望过来,他压下那份心虚,咬牙道:“那是我的骨血!”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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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丑事(下)
自打宋怀秀成了昭义将军, 整个国公府, 除了沈氏依旧拿他当眼中钉,其余人对他的态度都一改从前,分外热络起来。
尤其是英国公, 上下朝都要与宋怀秀一道走, 好在一个骑马、一个坐轿,没什么交集, 宋怀秀也就忍了。偏英国公不识趣儿, 还总喜欢在同僚面前训、诫他,摆出一副做父亲的架子来。
这在宋怀秀看来实在是可笑至极。在他需要父亲的时候, 英国公从未拿他当儿子看。如今自己跌跌撞撞的长大了,他又忽然蹦出来,想逞老子的威风,想的也太美了!宋怀秀才懒得给他这种面子, 只对他视而不见。
英国公在同僚面前丢了面子,自然恼怒, 复又对宋怀秀冷淡下来。两个儿子,一个病歪、一个混账,就没个顺眼的!好在自己还有另一个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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