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个儿子放开他,刘仲修抬脚走到明哥身边,摸摸他的头:“你三哥不争气,爹教训他,让明儿跟着受惊了!”
轩儿眼眶含泪,拉着爹的袖子抽泣道:“爹,您莫要打三哥了,三哥疼……后背都出血了……孩儿怕……”
“好,爹听轩哥的。”刘仲修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随后门开了,刘仲修对门外的刘铁,淡淡吩咐道:“唤小厮将行哥搬回他的院子。”
“是。”
三少爷被老爷打了这个消息瞬间传遍府中各个院落,众人私底下纷纷猜测三少爷因何惹得老爷重怒,毕竟往日老爷可是很疼三少爷。
刘仲修牵着轩哥离开后,翊哥看着脸色不虞的仁哥道:“我们也走吧!”
仁哥叹气,随大哥离开,路上,兄弟俩表情深沉,翊哥还好些,最起码现如今是举子头衔,可……可仁哥,向来志不在此,对行商颇有兴趣,如今爹爹这般说,岂不是……
隧廊转角处,翊哥拍拍他的肩旁:“二弟,以往我一直劝你考取功名,毕竟有了功名在身,日后对你行商也有诸多益处,如今爹爹这般要求,何不是在督促你……”
“大哥,你知我向来志不在此,唉!三弟这次不仅把自己坑了,还连带着将我一同坑了!”仁哥抹了把脸,苦着脸道。
翊哥笑着说:“二弟,我却不这么认为,说到底,爹爹都是为了我们好。”
仁哥唯有苦着脸点头。
事到如今,他能说什么又敢说什么,文人修士最重诺言,现今爹爹发下如此重的誓言,府中谁敢有异,不敢就只能顺其意遵从之。
望着不远处太太的院子,翊哥淡淡道:“我们就在这分开吧,我要去娘那走一趟。”
“嗯,我也去姨娘那坐一坐,发生这么大的事,怕她心有担忧。”
兄弟俩在转角处分开,各自去往该去的地方,只不过心思却各自不一。
正院,王妈妈得知消息后,脸上的笑容怎么也遮不住,待太太睡眼惺忪的缓缓睁眼,忙端了杯茶放其嘴边,迫不及待道:“太太,老奴听到一个准让您兴奋的消息。”
太太润了润口,皱眉道:“何事值得你这老货在我面前打哑谜?”
王妈妈咳了咳,嘴角的笑容如偷了腥的猫:“据书房那边传来的消息,三少爷被老爷鞭打了!”
“此事当真?”太太猛地坐直身体,眼睛直直盯着她。
王妈妈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太太,这消息真真切切,有丫鬟亲眼瞧见三少爷被人抬回院子,后背的衣衫已被打的残破不堪,背上更是鲜血淋淋,老奴跟着太太这些年,还是头次见老爷发这么大的火。”
太太沉思片刻,方明白老爷因何这般,行哥不思进取,整日游手好闲,老爷怕是隐忍许久,倘若明年春老爷回京述职,以行哥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说不定会给老爷惹多大麻烦,还不如趁此将他打折服,兴许能改掉他的恶习。
太太忽然间笑了,笑的满屋子都能听见,这可真是今年她收到最好的寿礼,哈哈……
王妈妈忙扯着太太的袖子,慌张的四处乱看:“太太,小心隔墙有耳,这……这万一被老爷知道,可如何是好?”
“无妨,呵呵……”太太满不在乎的挥挥手,随即心里冷哼,老爷现下哪有功夫与她置气,有那时间说不得去规劝府中少爷们的言行举止岂不更好。
要不说最了解你的人只能是你的枕边人。
张姨娘的院子,银耳脸色苍白的跑回来,张姨娘一把拉住她的胳膊,焦急问:“消息定是假的,对吗?”
银耳哆嗦道:“姨娘,三少爷被抬回院子了?”
什么!
张姨娘身体一晃,眼一闭生生惊厥过去,杏雨站在她身后,眼看不好忙扶住姨娘,又对银耳道:“赶紧去梳妆台将万精油拿来。”
银耳忙不迭点头,匆匆跑去内室。
五姐院子,初听闻此事吓得她六神无主,后还是绿蕊提醒她:“姑娘,消息还定真假,我们莫不如去姨娘那看看。”
五姐眼睛一亮,是啊,有姨娘在,姨娘定有主意,可当她刚踏进姨娘的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杏雨慌张声。
五姐提起裙摆,飞快跑进去,见姨娘闭着眼靠在杏雨身上,脸色惨白道:“姨娘,怎么了?”
杏雨眼角含泪:“姨娘得知三少爷的消息,惊得晕厥过去。”
恰这时银耳跑进来,手中拿着万油精,顾不得给五姑娘行礼问安,直接将其打开,欲放到姨娘鼻翼下。
五姐心中担忧,从她手中夺过,放在姨娘鼻翼轻轻晃动两下,半盏茶后,张姨娘缓缓转醒,看着众人围着她,神色微微发蒙,不知发生何事。
五姐拉着姨娘的手,又哭又笑:“姨娘,你吓死女儿了。”
张姨娘猛然想起此番遭了罪的行哥,紧紧拽着她的胳膊,哭嚷道:“姑娘,我们快去看看你哥哥,他……”
“好,好……姨娘,您别哭,咱们这就过去。”五姐心中同样担忧哥哥,遂扶着姨娘站起来,带着丫鬟匆匆去往行哥的院子。
床上,行哥被抬回来时已陷入昏迷,刘铁忙遣小厮唤大夫过府,待张姨娘母女进来时,大夫已处理完他的伤口,看着地上被血沾染的衣衫,上面血腥点点不说,还残破不堪,可见老爷当时下手有多狠。
张姨娘泪眼婆娑,脚步蹒跚的走到床边,眼见光着上半身,伤痕累累背朝天平躺着哀叫不止的儿子,眼泪刷的落下:“行哥,你可还好?”
听到姨娘的声音,行哥又一番哀叫连连:“姨娘,疼,疼死我了。”
“哪里疼,姨娘帮你看看。”
“背后……姨娘,我后背疼,”说完鼻涕眼泪又流了一脸,哭诉道:“爹爹怎这般狠心,拿鞭子抽我,姨娘,真是痛煞我也!”
张姨娘手轻放在儿子后背,上面鞭痕累累,看着让人触目惊心,更令她心揪揪的疼,怒骂道:“该,就该让老爷狠狠打你,这般大了,还总是整日贪花恋酒,不思进取,你看看大少爷,只比你大上三四岁,已是举子头衔,你呢?”
“姨娘,这时候您还说儿子的风凉话,儿子疼……后背火辣辣的疼。”行哥疼的直皱眉,若不是牵一发动全身,他定要拍床而起同姨娘掰扯掰扯。
刘仲修到底不放心行哥的伤势,送轩哥回沈姨娘的院子,不顾沈姨娘再三挽留,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忙离去,及至门口,听到行哥的话,更是怒不可遏,喝道:“孽子,看来为父还是没把你打折服,竟这般同你姨娘说话。”
屋里众人听到老爷的声音,忙站直身体,对他福了福身。
“爹,儿子说错话了,您就念在儿子已然这般,求您过几天在下手吧!”
刘仲修黑脸冷哼:“找打!”
张姨娘拿起丝帕掩住眼角的泪水,身子却摇摇欲坠,刘仲修大步行至她身边,一把搂住她心疼道:“可怨为夫如此对行哥?”
张姨娘摇头:“老爷做得对,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严师方能出高徒,这等道理,妾还是明白的。”两害相较取其轻,如今行哥已教老爷寒了心,若她再失了老爷的宠爱,在这府中哪里还有她们母子立足之地。
老爷脸色缓了缓,长舒一口气:“只有你懂我的良苦用心,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啊……”
趴在床上的行哥,听着爹与姨娘你一句我一句,丝毫不关心他的伤口,嘴如吃了黄莲般苦涩难当,唯有亲妹守在一旁,不时担忧问他是否伤口疼?是否口渴?是否腹中饥饿?
寥寥心意,尚能弥补他心里的创伤!
张姨娘靠在老爷怀里,手轻轻抚平他胸口跳动的怒火,担忧道:“老爷,管教儿子是您的职责,妾不敢有所质疑,只是您这番大动肝火,也不知行哥能否听进去?”倘若行哥此次幡然悔悟,痛改前非,如大少爷一般刻苦学习,乃至金榜题名,她便是立即死了也能闭上眼。
刘仲修冷哼:“无事,若他还如以前一般贪玩,不思进取,满十八岁还未有任何功名在身,便不再是我的儿子?”
张姨娘身子一僵,脸色惨白,哆嗦道:“老爷这是何意?”
刘仲修脸色不自然,咳了咳:“此事你大可问行哥,他会告之于你。”
张姨娘眸光偷偷瞥向床上的行哥,见他神色闪躲,不由心中一沉,不过她也知晓现下不是责怪他的时候。
到底担忧行哥的伤势,刘仲修问了问旁边守候的大夫:“我儿后背之伤可严重?”
满头白发的大夫摸摸下巴零星的几根胡子,淡淡道:“贵府少爷只是皮外伤,鞭伤看着严重,实则半月变会好转。”
“这样就好……”刘仲修许多年未动过气,尚不知出手轻重与否,也怕一时手重,伤了行哥的根本。
张姨娘听后,脸上终于有了笑模样,心里止不住道:还好……还好……
若不是爹在此,疼痛难忍的行哥真想指着大夫的鼻子怒骂:“你个江湖卖药的赤脚大夫,医术如何本少爷尚且不知晓,却在此刻说这等风凉话,待你挨个鞭子试试,疼与不疼?”
第14章 掰扯掰扯
“翊哥,你说的可是当真?”
翊哥抿了口茶,不置与否。
太太喜形于色,笑逐颜开道:“若按你这般说,可见你爹因你三弟行事荒唐该有多伤心?”
翊哥神色淡然道:“爹也是恨铁不成钢。”
太太冷哼一声:“就行哥那个不争气的样子,怎么可能会改?不过老爷真下了这般狠心,行哥怕是会应了老爷的话,最后被逐出家门。”不过依张姨娘的性子,最后说不得一哭二闹三上吊,最后磨得老爷没法子不得不屈服,太太心里如是想。
翊哥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娘,您也不要这么说,行哥与我同是爹的儿子,我们是亲兄弟,他若不好,于我有何好处?”
心里低叹道:娘做什么都是为了他们兄妹好,他知!
但就是眼界太低,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有些事需要往长远看,需知家业的振兴不单单靠一人,而是靠众人力量所汇聚而成。
“什么亲兄弟?翊哥,你且记住,这世上你只有两个嫡亲妹妹和外公家几个表哥是你的亲兄弟,其余人恨不得我们母子立时从这世上消失。”
太太黑着脸,真不知她这儿子是不是书读多了读傻了,怎会说这般傻里傻气的话,气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翊哥无奈的叹口气:“娘,您说的这是什么话?”
王妈妈见此,忙道:“大少爷,太太这么说都是为您好,您将三少爷当做亲弟弟,可他不一定将您当做亲哥哥。”顿了顿继续道:“毕竟不是同父同母所生,私底下怎能不作比较?”
翊哥揉揉发胀的额头,规劝道:“娘,同父同母所生的兄弟为了钱或自身利益都有可能血脉相残,何况是同父异母,且您想,嫡庶有别,除我之外弟弟们皆是庶出,身份上与我已差了一大节,更何况如今我已是举人身份,说不得日后高中榜首,便是弟弟们日后都有出息,于爹于我于整个家族不都是益处。”
太太气愤道:“你就不怕他们成材后,反将你比下去。”
“若真似您这般说,也是我学艺不精,技不如人,无甚可怨。”
“真真是个傻子!”太太气愤的挥挥手:“赶紧回去读你那之乎者也的书吧!别让我看见你,头疼……”
王妈妈在一旁苦着脸,唉!
这母子俩,怎每次说话总是说不到一块去。
李姨娘的院子,仁哥刚踏进屋子,李姨娘便围着他上下看,生怕他也挨了老爷的鞭打,遂脸色苍白问:“哥儿,可有被老爷打?”
仁哥拉着姨娘坐下,安抚道:“姨娘,爹并没有把我怎样,只是鞭打了三弟?”
闻言,李姨娘嘴角不自觉向上翘:“行哥可严重?”听说被人抬回院子,可见老爷当时气有多大,下手有多狠。
仁哥低头摸着手中的茶杯,犹豫片刻,方才道:“姨娘,我要跟您说件事?”
李姨娘拉着仁哥的手,笑吟吟道:“哥儿,我们母子有什么话不能说,反让你吞吞吐吐?”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她心里止不住的高兴。
“姨娘,爹刚在书房说,凡他子孙满十八岁未考取秀才功名,便会被逐出府,且死后不得入祖坟。”
李姨娘当即楞了,又猛然想到什么,嘴唇发抖道:“哥儿,你今年可十五了?”
仁哥苦着脸:“可是姨娘,我志不在读书,更不想当官,日后我想经商,做买卖,挣大钱。”他自知不是读书的料,以往同大哥一起读书,学堂上夫子的讲解,大哥听一遍便能融会贯通,夫子提问更是举一反三,而他却总是翻来覆去反复温习数次,将将学会。
李姨娘猛地站起来,怒气之下狠狠拍打他的肩旁,涨红着脸怒斥:“商贾是个什么东西,怕是连道上三岁小孩都知道,你怎能有如此想法,若是被老爷知道,定也抽你一顿鞭子?”
“姨娘,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学识不如大哥,头脑不如三弟,便是将将考中秀才,必也是尽头,且我是庶出身份,日后势必得有一技之长方能养家糊口,总不能成婚后饿到妻儿吧!”
“只要你努力,刻苦学习,怎可能不中状元,即便不是状元或探花,举子也可,到时候有老爷从旁协助,哥儿定能为一方父母官。”
“姨娘,您太天真了,我这样的庶子,别说在京城便是这苏州府,又有多少青年才俊有了秀才的功名,帮忙打理家族庶务。”
李姨娘使劲摇头:“不行,绝对不行!仕农工商,你一知府家的少爷偏偏选了最让人瞧不起的商贾,这不是让人笑掉大牙吗?”
仁哥抬头猛然看向姨娘:“您可听过一分钱能难倒英雄汉,没有银子谈何温饱,谈何娶妻生子,谈何过上锦绣人生,便是我成了状元又如何?不也是为了每月的些许俸禄为圣上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