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闺中记事——君沧海
时间:2019-06-06 03:25:01

  “你去院门口悄悄探头,看看三姑娘是否走了,若她当真走了便把院门关上。”
  招银点点头,按着她的吩咐行事,待瞧见早没了三姑娘的背影方关上院门。
  看着紧闭的院门,躲藏在拐角处的三姐对梅兰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梅兰瞪大眼睛,瞠目结舌道:“姑娘您是如何瞧出来的?”
  三姐翻了个白眼:“赵妈妈装的倒是惟妙惟肖,十分逼真,但你细细观察她旁边的招银,到底年岁小,没撒过谎,被糊弄的脸色一愣一愣,由此,我便知她二人语焉不详,其中定有猫腻。”
  “姑娘好聪明!”
  三姐眯了眯眼睛,脸上带着些许自得,只听梅兰又道:“那我们还进去吗?”
  “本就是故意逗六妹玩,便是当真逮到她又能如何?”三姐望了望她的院落,淡淡道:“我们回吧!”
  梅兰喉咙微紧,这还是她那个天真不知变通的主子吗?
  赵妈妈带着招银去书房,此时的刘湘婉聚精会神的抄写论语,听到脚步声头也未抬,淡淡问:“三姐可是走了?”
  招银迫不及待道:“走了,妈妈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赵妈妈脸上却没有丝毫笑意,苦笑道:“姑娘再不要这般吓唬老奴了。”撒谎她也心颤啊,生怕被人瞧出来。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刘湘婉放下手中的毛笔,莞尔一笑。
  “这时辰,姑娘不去秦夫子处上课吗?”
  刘湘婉对其笑眯眯道:“今日夫子有事,准我们休息一日。”
  怪不得姑娘心情如此好,行事又这般不紧不慢!
  赵妈妈想到府中大部分的仆人都去了景庭轩,隧道:“姑娘不用陪着太太送客人吗?”
  刘湘婉晃了晃僵硬的胳膊:“今早请安时母亲未说,便是没这个打算,我又何必多此一举,再说我与他们又不熟……”
  赵妈妈颔首道:“姑娘言之有理。”看到案桌上的宣纸,笑着问:“既然没了课,姑娘可要去姨娘处。”
  刘湘婉摇头:“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点空闲,便哪也不去,独留在书房抄写论语。”争取半旬后,按时交给夫子。
  “可要老奴留下服侍您。”
  “妈妈去歇息吧,这里有招娣陪我就行。”
  赵妈妈沉思下,却是没甚大事便点了点头:“姑娘有事便唤老奴过来。”
  屋里又剩下主仆二人,招娣边磨墨边打趣:“奴婢瞧不出,赵妈妈撒起谎来倒是面不改色。”
  刘湘婉拿起毛笔沾了沾墨台,低头誊写论语,淡淡道:“想必三姐是故意为之。”
  招娣磨墨的手一顿:“姑娘此话是何意?”
  “无甚,只是随意猜想罢了!”刘湘婉点了点墨尖,不在言语。
  景庭轩内下人们有条不紊搬弄东西,刘嘉睿四人却相携来到秦夫子住处,秦夫子的住处有一棵茂盛的柳树,褐色的树干,绿色的柳条及足有壮年男子腰围粗的树腰,微风吹过似一把张开的绿绒大伞,轻轻摇曳。
  此时柳树下,围着石凳坐着五人,只听秦夫子语气平缓道:“四位少爷启程之际还不忘过来探望老夫,着实让秦某感慨万千。”
  宋天明淡笑道:“夫子万不可如此自谦,学生四人从您这所获的教诲也是受益匪浅。”
  曹霁光颔首:“每每与夫子畅谈,总能从您只言片语的言语中领悟更多的道理。”
  “此次苏州之行,我等得您指点却是受益颇丰。”
  秦夫子挥了挥手:“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如今老夫年岁越发大了,也死了继续科考的心,年少时总觉得唯有高中榜首方能为一方父母官,为百姓谋福祉,但随着光阴荏苒,日月如梭,如今的我心境越发平和,有时不禁反问自己,难道唯有成为父母官才能造福百姓吗?作一传道受业解惑的师者不也是在为圣上,为百姓教导有用的人才吗?”
  “夫子……”四人异口同声道。
  秦夫子替四人斟茶,淡笑道:“不必介怀,喝茶……喝茶。”
  魏廷茂淡淡道:“夫子,怒学生直言,学生觉得您只是时运不济而已,若他日成为一方父母官,定能造福百姓。”
  “也许天时地利人和,老夫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不过连月亮都有阴晴圆缺,何况是人呢?再说夫子一职,虽是简单的教书匠,却能教授学子为人处事的道理及劝导学子用心学习之根源。”
  曹霁光淡淡反驳:“夫子可曾想过,成为一方父母官可以造福一方百姓,成为一名夫子却只能造福寥寥数名学子而已。”
  秦夫子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抿淡淡道:“传道受业解惑中‘传道’传的是什么?是师者言传身教,传授知识的同时培养学生的品格;‘授业’授的又是什么?是师者传授先人的知识及其内容;‘解惑’解的又是什么?是学子通过学习提出他们的疑惑,师者要为其解决不懂的困惑。”
  “但以一比十却是有本质的区别?”
  “此话对也对,错也错,试问一棵树它的根茎可以发展成上百颗上千棵幼苗,待若干年后这些树便会成为撑天大树。”
  “夫子此言诧异,若是为官,照拂的是一方百姓,如此繁衍,便是生生不息,若是为传道授业者,成功授业的也只是个别学子罢了,便是生生繁衍最后也是凋零败落。”
  秦夫子身子僵硬片刻,淡淡道:“你所言不无道理。”
  “学生也只是将心中所思所想所虑说与夫子听罢了!”
  这是魏廷茂的小厮豆包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小声道:“公子,府中有信来了?”
  魏廷茂蹙了蹙眉头,起身对秦夫子揖礼道:“本想临行前多与夫子畅谈一二,怎奈学生家中尚有急事,耽搁不得,遂只能在此同您话别了。”
  见此,其他三人纷纷站起,揖礼道:“今日一别,希望来日在京城还能与夫子畅所欲言。”
  秦夫子淡淡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四人离开之时,老夫便不过去了,唯祝你等一路顺风。”
  “多谢夫子。”四人又揖礼道。
  因魏廷茂收到家书一封,不得不提早启程,遂唯有太太亲自送四人离开,分别之时,王妈妈握着太太的轻声叮嘱:“老奴不在您身边服侍,您要注意身体,切记不要与人置气。”
  太太笑着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你也要注意身体。”
  “老奴定会好好照顾身体,争取早些回来服侍您。”
  “好……”
  半旬后,随着时间流逝,因刘湘婉气愤之下弄出的流言逐渐消失在众人心间,但她仍然过得很悲催,每日下学后,回到院子便直奔书房去誊写论云,总算在秦夫子要求的时间完成了任务。
  也许领教过刘湘婉的劣根,秦夫子检查作业十分认真,从头到尾一页一页翻看,确定是她本人所誊写,并未有人帮忙,方满意的点点头,语气平和道:“你这字迹可是临摹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学生不才却是临摹卫夫子的簪花小楷。”刘湘婉耳根微微泛红。
  “先人钟繇曾称颂卫夫人的书法:‘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婉然若树,穆若清风’,卫夫人的书法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眼下你的字只得其二分神韵。”秦夫子从她誊写的宣纸上随意指了指:“你且看这句‘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中‘贤’‘思’‘焉’三字,粗而硬,肥而乱,哪有卫夫人书法中的清婉,瘦洁。”
  说到此处,秦夫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从老夫几年前授业之始到如今,你的字迹毫无进步之说,该说你朽木不可雕也还是愚不可及也。”
  皆是!
  刘湘婉满面羞愧,以至于轻点下巴。
  如此冥顽不灵!
  气的秦夫子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黑,指着她恨声道:“罢!罢!罢!既你这般不思进取,那老夫唯有痛下狠手,我这里恰好有一本卫夫子簪花小楷的孤本,你拿回去好好临摹,每日写一篇文章承与我看,一个月后若还是如今天这般止步不前,便罚你将论语抄写五遍。”
  秦夫子向来雷厉风行,言罢便让书童去他房间去取书,待他从书童手中小心翼翼接过卫夫子的孤本轻轻抚摸两下,忍痛将其递给刘湘婉,神色郑重道:“这是我珍藏多年的卫夫人簪花小楷孤本,你要精心爱护,不能有丝毫损坏,若……”
  刘湘婉十分畏惧秦夫子的手段,忙伸出双手小心翼翼接过,且飞快的截住他的话,拍胸脯保证道:“夫子放心,书在人在,书亡人亡。”
  论语刚誊写完,至今手腕还隐隐发疼,一想到日后每日誊写一篇卫夫子簪花小篆,不禁皱着脸咽了咽喉咙……今后的日子越发难熬了!
  唉!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秦夫子神色满意的点点头,道:“孺子可教也。”
  刘湘婉眼神怯怯的看向他,弱弱的反驳:“夫子,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闺阁中的我能识文断字已很是感激爹爹、母亲及您的教诲,其他便不在要求那么高……”
  闻言,秦夫子狠狠瞪她,训斥道:“胡说八道!从古至今哪个奇女子是文墨不通之人,要知道女子通文识字而能明大义者,固为贤德,”撇了她一眼:“怎么?我的话不对?”为甚她脸色如此难看?
  刘湘婉直摇头,便是再有反驳之言论,也被您腹中满腹经纶的才华碾死在萌芽中。
  怕了!
  真怕了!
  夫子好口才!好手段!
  还未从学堂走出去,刘湘婉便一脸如遭雷劈的惨样,眼神木木的看着夫子不言不语。
  秦夫子‘咳咳’两声,刘湘婉呆愣的抬头,只听他道:“六姑娘想什么呢?”
  刘湘婉眨眨眼睛,端正姿势,沉吟片刻,方道:“学生正在反思夫子之观点,夫子之言论确实精辟之极,使得学生受益匪浅。”
  秦夫子点点头,忍不住背过身,脸上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这六姑娘真乃一活宝!
  待秦夫子大手一挥准她离开,转身那一刹那,刘湘婉愁眉苦脸,心里止不住怨恨自己:“装傻充愣这么多年,眼见胜利就在前方,只不过稍稍气愤的反抗一回,怎就惹上秦夫子这块狗皮膏药,生生跟她杠上了。”
  刘湘婉离开后,刘仲修从旁侧进来:“先生,近日可好?”
  秦夫子愣了下,行礼笑道:“劳大人惦记,学生在府中处处妥帖。”
  刘仲修颔首,又道:“不瞒你说,我来了有一会儿,不巧在门外听到你与小女的对话。”
  秦夫子脸上闪过尴尬之色,毕竟他一大人竟同小姑娘斤斤计较,说出去未免有失颜面,虽说让六姑娘练习书法是出于好心,但多多少少参合些逗她玩的私心。
  “大人,学生……”
  刘仲修挥挥手,淡笑道:“先生不必挂怀,我这六丫头是该受些磨炼,若不然她小小年纪都快成精了。”
  “大人不怪罪学生就好,不过老夫确是很喜欢六姑娘的脾性,只是她生性懒散,不求上进,遂不得已老夫才想出此法治治她的惫懒。”
  刘仲修低叹一声:“也不知道她这性子随了谁,唉!”
  秦夫子笑着唤书童上茶:“大人,我们坐下聊。”
  刘仲修嘴角含笑的点头。
  “不知大人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我这?”
  “还不是上次六丫头在您这闹的笑话,别说太太,便是连我都惊动了,你说这丫头,小时总是唯唯诺诺,不争不抢,哪里想到年龄渐长,这性子越发难以捉摸,唉!也怪我平日公务繁忙,疏于管家儿女,且内宅自来由夫人打理,女儿们也自然由她教导规矩及为人处世,等我空闲下来想同孩子们舔犊情深时,她们也在不知不觉中长大,与我说话都生分了……”
  秦夫子摇摇头:“大人,何需这般妄自菲薄,您忙于公务是为了替百姓谋福祉,即便因此不甚了解府中小姐少爷的脾性,但学生可以将知晓的告知于您,怎么说学生在您府上授业已有几年,对府上几位小姐性格颇为了解,譬如眼下的六姑娘,估摸着心里指不定如何咒骂我,呵呵……”
  刘仲修神色颇为感慨:“如此,倒是叨扰你了。”
  “大人休要如此说,往日学生志向金榜题名,许是我学艺不精,许是我时运不佳,每每总是名落孙山,上次府中四位贵客与我话别时,竟激起学生放弃的科举之心。”
  刘仲修抚掌大笑:“如此甚好。”
  这时,书童手上端着托盘从门外轻声进来,刘铁对其摇摇头,接过他手中的东西,小声吩咐道:“你下去吧,这里由我来伺候。”
  书童躬身退下。
  刘铁轻脚轻手的进去,放下托盘后为二人斟茶倒水,随后立在老爷身后。
  二人静静饮下茶水后,刘仲修讪讪道:“既然你对我几个女儿的脾性颇有了解,可否说与我听听。”
  “那学生便妄言了,倘若说的不中听,大人莫要怪我多嘴。”
  “无妨,无妨。”
  “老夫在府中授课这些年,府中二姑娘空有上进心,心思却没用在正地方,三姑娘心思单纯,却最容易被人诱导,四姑娘聪明伶俐却有些过犹不及,五姑娘憨厚可人,脾气却是十分暴躁,七姑娘年纪尚小,性格却有些阴晴不定。”
  短短一番评论,刘仲修如何不知秦夫子这是碍于他的颜面,说辞过于温和,用他官话评价便是:二丫头投机取巧,三丫头是非不分,四丫头自作聪明,五丫头傻头傻脑,七丫头阴晴不定。
  “先生为何不提我那六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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