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帝做好打算不去宁府当被驴踢的,宁府便在风急雨骤的汴京城里获得了一丝极为怪异的安宁。
别家要么是人心惶惶生怕樊家下一刻就打进城来,要么忙着守城警卫不可开交,再要么就是心怀不轨的人在暗中幻想着早已飞走的权倾朝野荣华富贵。
钱管家整理着刚买回来的各路药材,松了口气。
还好,宁府就算没有了男主人,女主人坐镇也一样安安稳稳的,现在外患已除,大人的伤又没有什么大碍,看来能好好过一个春天了。
钱管家想着,遥遥往宁端和席向晚的院子看了一眼,思索着宁端估摸着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又该什么时候再开始熬药。
“叫后厨给夫人也准备些补养身子的吧……”他嘀咕着自言自语道,“夫人前几日倒不见憔悴,这一日一夜守着大人,眼看着脸色都差了些。”
他将药材清点完交给别的管事,便转头往后厨走,边走边心里嘀咕,大人虽说是缺觉,但这一觉可睡得真是有点儿久的啊?
处于睡梦中的宁端,说实在的也并不那么惬意。
他恍惚中似乎做了许许多多的梦境,梦里闪过许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可都是碎片,他就算再努力看也看不太清楚。
梦中的一切像是发生过,又似乎和他所经历的有些许的不同,叫宁端有些好奇起来——他分明就在这梦境里见到了席向晚一闪而过。
她似乎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
宁端试着在脑中描绘席向晚的模样。她似乎总是有一种能叫身旁人跟着她一起轻松愉快起来的能力,面上要么带着笑,要么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往你这么一看,就能叫你郁结之气散去五六分。
可梦里的席向晚,却将一张精致的面孔绷得死紧,冷若冰霜拒人千里之外。
宁端只记得席向晚在面对樊子期时是这幅不假辞色的模样。
而且……梦中的席向晚,似乎看起来年纪大了一些。
这个疑惑从宁端脑中闪过的一瞬间,他眼前的场景就变换作了一座宽敞的院子。因着知道自己是在梦境之中,宁端冷静地扫了一圈周围,而这院子对于他来说实在眼熟,他甚至亲自潜入过一次——这是岭南樊家之中,樊子期所居住的院落。
他才刚刚看着樊子期死在面前,怎么又会梦到樊家?是樊家余孽尚未除清?
宁端拧眉想到这里,就听见屋内传来响动,樊子期一身是血地从里头跑了出来,捂着胸口一个血窟窿,步履蹒跚的模样显然是没什么劲儿了,他身上脸上都满是鲜血,但整个人身上酝着一股令人触目惊心的阴郁,好似往这人手里塞一把刀,他就会去一路砍杀无辜似的。
那当胸的伤口位置,却正好和樊承洲在太行宫里往樊子期身上扎的那枪是一样的位置,只是轻了些,才叫樊子期还有逃命的功夫。
这伤势都能和梦外头对得上,叫宁端生出了一丝不安——难道樊子期还没死?
他眼前的樊子期趔趔趄趄跑了不过三两步的距离,后头就传来一阵劲风破空声,宁端下意识地转脸看去,见到一柄□□从屋内飞射而来,枪尖如同一点寒芒,一眨眼的瞬间便追上了樊子期,巨大的力量甚至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
樊子期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显然是不可能再多跑出一步了——那□□穿过他的身体没入地面,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法离开原地。
而宁端却没心思观看樊子期的惨状,他望着从屋内一前一后走出来的男女,视线中只剩下了面无表情的席向晚。
这实在是个和他平日所见……和他睡下之前在他怀里抽泣的席向晚太不同的人了。
若不是那张姣好面容上的一切细节宁端都记得清清楚楚,他都要怀疑这是不是别人——他梦里的席向晚,怎会是这幅冷厉的模样?
仿佛是要验证宁端猜想似的,樊子期艰难地回过头来,断断续续地道,“席向晚,你……以为自己这是……好算计?”
宁端盯着席向晚毫无畏惧地往樊子期身前走,下意识地往她身边赶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挡在外头靠近不了,只得眼睁睁看着席向晚一脚踩进了樊子期的血泊之中。
席向晚弯下腰去,直视着狼狈不堪、苟延残喘的樊子期冷笑起来,“你尽管说废话,这也是你最后的几句话了。”
“樊家……不是你的……玩物!”樊子期看起来有些愤怒,扭曲的五官在鲜血淋漓之间显得分外阴森。他将视线转向立在后方的樊承洲,勾起嘴角嘲讽道,“你会成为……她的傀儡。”
樊子期说话已经极为吃力,但樊承洲还是听了个清清楚楚,他同样面无表情地道,“我从来没想要过樊家,拱手送人又如何?”
樊子期愤怒地瞪大了眼睛,仿佛要再斥责一顿樊承洲,但嘴一张却是吐出了大滩的血块脏器,极为吓人。
席向晚任由樊子期呕出的鲜血溅在自己裙摆上,她的表情仇恨中带着三分快意,“听见外面的喊声了吗?那是效忠于的人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声惨叫。我可真不想让你死得这么痛快,我想将你带去水牢里关起来泡上个三天三夜,再将你架在火上生生烤死,好让你知道烈火焚身是什么感觉?”
“花了五年,就为了……为了樊家?”
“樊家对我来说一文不值!”席向晚突地伸手拽住了樊子期的头发将他的脑袋提起来转向自己,厉声道,“我的家人全都死了,哪怕将你千刀万剐十次也远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
樊子期嘶哑地笑了起来,他看起来几乎有些癫狂了,“你也会不得好死。”
大约是回光返超,他这句话说得极为流畅。
而后,樊子期居然还颤巍巍地伸出被自己鲜血染红的手,摸向了席向晚的面孔,他喃喃地重复,“你也会和我一样不得好死……”
樊子期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席向晚,宁端就猛地一睁眼从梦里醒了过来,立刻转眼看向床边,却发现说好会守在他身边的席向晚不见踪影,心中的阴影顿时扩大了几分。
宁端顾不得思考梦境究竟能不能和现实连上,樊子期最后的诅咒犹在耳畔回响,好似从梦里跟了出来似的。
这联想让宁端皱紧了眉,他不管不顾身上的伤口,掀开被子便下床往外走去,牵扯到伤时也只顿了顿便置于不顾——他只想快些见到席向晚,用自己的眼睛确认她的平安,这份急切几乎让他的五脏六腑都挤压着疼痛了起来。
院中也空无一人,没有翠羽,没有碧兰,没有钱管家。
宁端不由自主地加快脚步,几乎是跑出了院门,视线便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不远处的纤细背影。
他头昏眼花地看见那背影沉浸在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之中,心脏一缩冲上了前去。
正在花圃边上浇水的席向晚听见响动,回头瞧见宁端面色凝重地跑来,疑惑地转身迎他,眼底流露出喜意,“你醒——”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宁端报了个满怀,他几乎没收敛力气,环着她的手臂几乎像要将她嵌入体内。
席向晚猝不及防被勒得轻咳一声,手中水壶跌落在地也没去顾忌,只当宁端是做了什么噩梦,仰着下巴轻轻拍他的背,“对不起,我离开了一小会儿,原想着浇了水便回去的,不想你偏偏这时候醒了。”
宁端埋首在她肩窝里好一会儿,视线往两人脚边盛放的虞美人扫了一眼,抿唇不语。
“我没事。”席向晚转头亲他的耳朵,边亲便耐心地道,“我们都平平安安的,往后也是。”
宁端微微侧脸端详着席向晚近在咫尺的脸,盯了半晌,突然伸手去在她脸颊上抹了一下。
梦中樊子期就是想触碰这里。
“嗯?”席向晚歪头蹭宁端的手指,含笑朝他眨眨眼睛。
樊子期一根手指也不能碰她。
宁端想着,动动手指捏着席向晚的下巴将她转向自己,一语不发地吻了上去。
席向晚好脾气地攀着他的肩膀交换了个满是侵略和占有的吻,才轻喘着笑道,“梦见什么了这么气?”
宁端舔了舔嘴唇没说话。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席向晚泛起红晕的脸颊眼角,胸中肆虐的火焰不仅没有因一个亲吻熄灭,反倒越烧越旺——他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见宁端不答话,席向晚也不以为意,她拍拍宁端已经松懈几分的手臂叫他松开,而后弯下腰去从脚边随意采了一支虞美人递到了宁端手里。
宁端不明所以地接过,低头看了一眼,脑子里想的和这花全然连不上关系。
“在望玉池时,我和你想的是一样的。”席向晚背过手,望着宁端笑盈盈道,“陛下调侃你说,花太好看,晃了眼睛?然后你答……”
“是好看,挪不开眼。”宁端终于开了口,声音喑哑低沉。
席向晚笑意更深,“我那时……也是想的一样的事情。”
宁端的指尖碰了碰微凉的花瓣,从喉间逸出一声喟叹。他抬头将虞美人轻轻插入席向晚的发鬓之间,在她温和的视线中低声道,“怎么会一样呢。”
望玉池畔的席向晚对他全然是陌生的赞赏,可唯独宁端自己知道,他弯腰去她脚边采花时,心也一道倒在了她裙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就在这里完吧~
番外我慢慢写,会讲上辈子宁端的死因,还有那个宁端书房里的暗盒,还有宁端第一次见阿晚,还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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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嘉禾十五岁那年被从小山村接到了皇宫,才知道自己是皇帝流落在外的私生女,白捡了个便宜爹和亲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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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道,立八岁的太子为新帝。
第二道,封异姓王容决为摄政王,辅佐新帝亲政。
第三道,将绥靖长公主薛嘉禾许配摄政王为王妃,择良辰吉日完婚。
她看看遗诏,看看懵懂的幼帝,再看看面前冷冰冰的男人,一闭眼一咬牙: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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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民间,无人不知绥靖长公主的封号由何而来:她是先帝放在摄政王身边,安抚他莫要造反、安心辅政的一枚棋子;野心勃勃的摄政王则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而某日早朝,文武百官齐齐参拜,唯有摄政王迟迟不出现。
幼帝摆摆手,“摄政王昨晚被皇姐罚跪了一宿,今日不来早朝了。”
百官:……长公主威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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