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阳在宫中时极爱踏青,可从出嫁后忧心驸马身体,竟然几乎不曾出过府。
皇帝后悔了。
他又想起当初在湖阳出生时,他曾经对柳妃允诺,道是要护这个女儿一世安康。
结果却是他失言了。
只恨他发现当初真相已经太晚,现在就算是后悔也不能直接将湖阳带回宫。
不过好在驸马身子不好,想必过不了多久就要一命呜呼,等到那时候,他一定要将湖阳风风光光迎回宫中,再为她重新精挑细选一门好夫婿。
皇帝想的挺美,却没想到还未等到驸马去世,就先等到了驸马科举舞弊的消息。
他当即大怒,阴沉沉着眼盯着那弹劾的臣子看了好几眼,记下相貌名字后才问道“卿可有何证据?”
那人既然站出来,当然也准备了证据。
他立刻就将林时恒在秀才与举人时的名次和写的文章呈了上去。
表示驸马之前的文采虽然不差,但也只是一般,怎么可能写出会试殿试那样的好文章。
而且他也的确查到,这次会试殿试有人泄题,甚至还抓到了涉及此事的官员与买下题目的学子名单。
名单上,赫然写着驸马林时恒的名字。
被允许上朝的沈湖安早在人站出来时便皱起了眉,见那人振振有词,甚至还道应当剥夺驸马官位按照律法流放千里,忍不住站了出来。
“父皇,儿臣受驸马教导,他才学过人,人品甚好,必然不屑做下此等肮脏事,请父皇明查!”
与其他人所想的皇帝大怒不同,他只是看完之后随手丢在一旁,“此事的确该慎重,容后再议。”
他得先搞清楚驸马到底有没有作弊,若是真的作弊,至少现在他还是湖阳的驸马,怎么也要把这件事压下来,否则定然会影响湖阳,进而影响到他打算立沈湖安为太子的计划。
皇帝怎么想他人是不知的,只是一些在朝中时间久了的老臣一看他这副样子就知道皇帝是打算站在湖阳公主驸马那一边了,顿时默然不语。
可他们不说话了,那弹劾的人却不愿意就此罢休,不依不饶的非要让皇帝立刻处置了这些作弊的人,否则对那些明明有着真才实学却偏偏被压下去的读书人不公。
这群老臣几乎要扶额。
谁也知道这种事肯定得查清楚,可是皇帝都摆明了要容后再议了,还这样追着问,这不是成心惹怒他吗?
更何况这里面还涉及了驸马,那就算是皇家的家务事,尤其是湖阳公主是五皇子胞姐,五皇子最近又受宠,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菜鸟,愣头愣脑的就往上冲。
皇帝果然怒了。
要是他年轻时,还愿意接受臣子建议,但等到渐渐年老,又掌握朝堂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一言堂。
也许朝臣说的符合他心意又顾全大局,他会愿意退步,但这弹劾的人当他瞎吗?
分明是剑指驸马,还扯什么天下读书人。
那人没看到皇帝脸色,还在巴拉巴拉的说着,若是有好感度的话,怕是能够不停看到“皇帝对你好感度下降一百”,等到他说完了,皇帝望着他的视线已经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这很可能是因为最后一句。
“陛下若是不处置了驸马,而是为公主徇私枉法,恐怕有失帝王威望啊!!”
这是威胁。
这一定是威胁。
皇帝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弄死他。
他在位多年,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胆敢威胁的。
只是一个微末小官,哪里敢做出这种事,背后必定有人撑腰。
皇帝的视线在三皇子四皇子身上转悠了一圈。
明摆着是坑湖安的事,准是这两个没跑了。
他没再去看那个小官,而是望向三皇子四皇子“照你们看,此事该如何处置?”
四皇子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回答,三皇子就已经跪下道;“虽说是长公主的驸马,也当按照律法行事,不若父皇将参与舞弊的学子招来,重新考核,驸马若是真有真材实料,必定真金不怕火炼,自然能解除误会。”
他一说完,便见着坐在上面的父皇冲着他露出了一抹慈爱的笑。
“不错的主意。”
三皇子还未得意,便见着那被他指使的小官一脸惨不忍睹的神情望着自己。
这是怎么了?
皇帝呵呵笑着将方才被自己随意丢弃的名单捡了起来,看着上面的一个个名字。
既然三皇子敢将这件事捅出来,想必的确是有真材实料。
这上面的人,或许真的科举舞弊,可驸马到底有没有,那便有些不清楚了。
“不知卿除了这些,可还有什么证据?”
“否则因为卿一人之言,便要这些已经选官的人来重新考核,未免有些侮辱人的意味。”
皇帝循循善诱,“若是没有物证,人证也可。”
胡川的名字出现在了大殿上。
“他与驸马曾在上京赶考途中相遇,深知驸马文采并不如他,胡川名次也的确高于驸马,所以……”
皇帝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他当举人的名次高于驸马,却又考不过驸马,所以驸马就是舞弊?”
“陛下……”
“行了,朕知晓你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便招来名单上的人,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重新考一遍,只是卿要记得,若是卿所言不实,朕也会按照律法,治卿的罪。”
现在也不用多说了,就连沈湖安都看得出来,皇帝这心是偏到了天边去。
虽然还是对“父皇怎么会对我与姐姐这样好”奇怪,沈湖安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他倒是不怀疑姐夫的真材实料,毕竟是被他亲自教导的,知道他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只是担心姐夫名声被毁掉,但现在看来,有父皇坐镇,姐夫肯定是没事了。
事情也的确如沈湖安想的那样。
各位大人紧急出题,再由皇帝选题,传召入宫的这些名单上的人也都陆陆续续被带了来。
沈湖阳不放心她的丈夫,跟着一起入了宫。
刚刚入宫,皇帝宣她过去觐见,她担忧的安置好驸马,再三嘱咐伺候的宫人好好照顾她病弱的驸马后,才去见皇帝。
结果皇帝一见面就把试题给了她。
沈湖阳“……”
饶是她再怎么知道父皇的思维异于常人,也绝对想不到他竟然能干出这种事。
“多谢父皇好意,只是湖阳相信驸马,他定然是被小人诬陷,待到驸马凭借自己的才学考完,父皇与诸位大人自然会看到真相。”
皇帝望着女儿的视线一时又是欣慰又觉得她傻。
无论如何相信驸马,多做一重保障不好吗?
可偏偏,望着面前眼神坚决的女儿,他又想起了柳妃。
若是柳妃的话,必定也不愿意行下此事。
果然是他和柳妃女儿,随了他们二人的高洁品性。
直接忽略掉刚才自己还想给女婿开小灶作弊的皇帝在心中感叹了几番,沈湖阳却是被他那慈父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
她倒是想知道皇帝现在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当初能做到那么无情,又能坐到对他们姐弟不管不顾多年,现在怎么还能摆出这副深情模样。
“咳咳咳咳……”
也许是想到了柳妃的缘故,皇帝心口又开始发疼,他咳嗽几声,让湖阳退下,自己从怀中拿出两个香囊,继续开始怀念他的柳妃。
老太监端着汤碗上来,恭敬行礼“陛下,您该喝药了。”
皇帝眼中带着感伤,拿起药碗几口喝了个干净。
老太监收回汤碗,眯着眼看了眼的确喝完,将汤碗交给别人,自己则是回到皇帝身边微微垂手,一如曾经那般,一派恭敬模样。
考核开始的快,结束的也很快。
诸位大人看着太监封了卷名,再亲自批改,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很快将这十几封卷子批改清楚。
与其他被招来的那些人惶惶然神情不同,林时恒站的稳稳当当,神情一派安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模样。
虽然他身子仿若不好,总是在轻声咳嗽,但那长相与气质,都不由得让看过去的人在心中多了几分好感。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舞弊?
定是哪里出了什么岔子。
等到开始公布成绩,林时恒考的果然不错,其他的学子们写下的却都不符合他们在会试时的文采。
女婿没作弊就好,否则就算是给他治罪,也会成为沈湖安的阻碍。
皇帝心里高兴,面上却一派怒意,直接拍了桌子。
“到底是何人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构陷驸马!”
“陛下饶命,陛下!!臣的确是查出了这些名单,驸马的名字是在上面没错,臣,臣……”
他说着下意识看向三皇子想要寻求救助,却见三皇子撇开视线,摆明了不会出手。
那小官也没想到居然会变成这样,顿时想要再说些什么挽救一下,却见站在不远处的青衣书生面带被诬陷的愤怒,也看了他一眼,微微抬手,对着高位上的皇帝行了个礼。
“臣自问问心无愧,陛下彻查便知。”
说着,他微微侧身,看了一眼那小官,似是无意的,将左手戴着的翠绿扳指,显露在他眼前。
只是一个看起来寻常的动作,却让他整个人都僵住。
那扳指,是他母亲的。
三皇子用他母亲的性命威胁,身为人子,怎么能对着母亲见死不救,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得罪五皇子的风险,弹劾驸马。
只是母亲早已被三皇子派人带走,这扳指她向来不离身……
现在驸马自证清白,三皇子避开不救,陛下震怒。
小官大脑飞速运转,在皇帝再次开口询问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饶命!!此事都是三殿下指使,臣只是从犯,求陛下饶臣一条命啊!!”
林时恒重新将手垂下,看着三皇子立刻跪在前面表示自己是被冤枉,微微抬眼,与沈湖安目光对视。
见证了他只是看了小官一眼形势便立刻发生逆转的沈湖安连忙惊吓的收回眼。
这姐夫,略吓人啊。
第55章 公主的探花郎(10)
三皇子和他的两个皇兄一样, 出局的很快。
在现在的皇帝眼中, 沈湖阳沈湖安姐弟已经成了他的逆鳞, 有人若是碰了, 得到的惩罚越重, 越能让他的心里好受一些。
皇帝回了宫后,就在发愁要怎么处理三皇子。
他是这么对老太监说的“到底是自己的孩子,就算是一只小猫小狗这些年也养出感情来了, 何况朕一向心软……”
然后心软的皇帝就将三皇子送去了大皇子在的瘴气之地。
他不舍得直接让自己的孩子死,于是选择了让孩子们迂回的去死。
在皇帝心目中,他越是重重处置三皇子,沈湖阳与沈湖安心中必定越是对他亲近。
毕竟他都为了他们送三皇子去死了不是吗?
可事情并不是总如人愿。
消息传到了两人耳中时,沈湖阳冷笑两声, 不再关注此事, 沈湖安却是心中瑟缩。
什么叫做君王无情,他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
父皇表面上说着疼爱三皇子,可却一出手就是杀招, 对着三皇子这个好歹也父慈子孝了十几年的儿子都这样, 那对他这个一直都没怎么接触过的儿子岂不是更加狠辣无情?
沈湖安心中有了巨大的危机感, 生怕下一个被放弃的就是自己, 也不用姐姐姐夫催促了,每天抱着林时恒给他划下的重点苦读, 除了皇帝姐姐叫, 必定要闭门不出, 成功做到了史上最宅皇子。
和他一样宅的还有四皇子。
四皇子和沈湖安相差年龄并不大, 最近一向都是感受着父皇平衡的他确确实实感觉到了明显的偏心眼。
虽然他自觉没做什么,但在皇帝看来,他的出生就是一种错误。
毕竟四皇子与柳妃所出的沈湖安只差了几个月大,可那时候四皇子生母赵妃破受宠爱,自从怀了龙种就一直被精心照料着,那是打个喷嚏皇帝都会赶忙叫太医院的人来伺候,四皇子出生之后更是受尽宠爱,一直等到他渐渐起了与哥哥们相争的野心,皇帝才收回了偏心宠,对待他与对待其他三个儿子没什么不同。
那时候皇帝是直接忽略了沈湖安的,但现在因为知晓自己误会了柳妃的事,他现在怎么看怎么觉得四皇子不顺眼。
想想看吧,四皇子在赵妃肚子里时就跟随着母妃吃遍山珍海味,而柳妃那时失宠,虽然伺候的人不敢不精心,御膳房这种地方却是惯会看人下菜的,对待这种不受宠的妃子一向是敷衍了事,因此柳妃日子过得怎么样可想而知。
而四皇子出生的时候立刻得到了皇帝赐名,之后便跟在母妃身边,从小受尽宠爱的养大,沈湖安却是刚刚出生不久母妃去世,一开始被托给一名不受宠的妃子养,结果这妃子不久也生病离世。
宫中其他妃子心中都觉得他命不好,否则怎么一连克死了两个母亲,高位的妃子有宠,又自觉年轻不会生不出孩子,对待这个克母的皇子不感兴趣,低位的就算是心里有了念想也没这个资格,皇帝又假装看不到,沈湖安能够磕磕绊绊长大也算是沈湖阳护的仔细了。
现在重新提起往事,皇帝直接忽略了当初是因为自己先表达了对小皇子的不感兴趣宫中人才有样学样这才导致沈湖安吃穿用度哪里都比不上四皇子,他毫不犹豫开始迁怒四皇子。
你倒是好,吃得好喝的好,还从小被好生生照顾着长大。
看看我与柳妃的孩儿,只比你小了几个月,生活竟然相差如此之大。
四皇子很快感受到了被皇帝冷漠对待的滋味有多么苦逼。
依他的脑回路当然是猜不到皇帝到底要为什么突然这样对待自己,因此简直是一头雾水,只能每天憋屈的缩在宫中不敢冒头。
皇帝很满意他的识相,他针对四皇子,也有想要让这个倒数第二小的儿子“主动”退出夺嫡的念头。
毕竟现在在他心里,沈湖安已经相当于是太子,都已经废了三个儿子了,若是四皇子再出什么差错,沈湖安这个靠着“哥哥们都死翘翘了才能上位”的太子难免要遭人非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