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就是这样,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很难让人不注意他。
秋凤梧往往觉得这样的人若非江湖中声名远扬的大人物,就是有趣的人。
秋凤梧虽说已经做回了少庄主,心性也沉稳了很多,但他的好奇心也并非消失殆尽。
他想要结交这位朋友,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
正好此时酒菜已经上来了,秋凤梧叫住店小二,给了他一锭银子,让他给靠窗的那位送上一壶酒。
店小二没有疑虑,应了声就赶忙去了。
白玉京半倚在窗台上喝酒,小二突然提了壶酒走了过来,低语了几句,他转头看向秋凤梧的方向。
衣着华贵的青年微笑着抬起手中的酒杯,与他遥遥一动作,将酒一饮而尽。
白玉京见罢,微微一笑,回以一杯。
那人见此便端着酒壶走了过来,笑道:“阁下不介意我坐下吧?”
白玉京笑了,道:“既然兄台都请我喝酒了,我要说介意岂非坏了这份美意?”
秋凤梧闻言笑了,把杯子满上,对白玉京道:“在下小武,请问兄台怎么称呼?”
“白玉京。”他随口道。
秋凤梧一惊,脱口而出道:“白玉京?天上白玉京?”转念一想白玉京的各种传闻,瞬间一点疑惑都没了。
见对方未有丝毫的自豪或骄傲,秋凤梧心定的同时又忍不住为自己没有报上真实姓名而有点惭愧,只不过他现在不能暴露身份,也就只能暂且瞒着对方了。
好在他只是最初惊讶了点,克制住了自己的表情,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来。
白玉京笑了笑,道:“我是白玉京,不过我可不生活在天上,天上又哪里有人间逍遥自在?”
秋凤梧听了他的话,觉得这人还真是有趣,道:“一直以来听闻白玉京的传言却不得一见,今日不得不说缘分,小武敬前辈一杯!”
白玉京喝酒的动作一顿,露出苦笑,他这才意识到,以他的年纪和阅历,被这个年轻人称一声前辈确实不为过,不禁感叹一声自己竟然也会有一天感觉自己老了的错觉。
不过他也没纠结小武的称呼,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聊天,秋凤梧状似无意聊到最近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消息,道:“听闻有一个唐家堡的杀手抢走了孔雀翎的设计图,前辈对这件事怎么看?”
白玉京脸上的笑变得淡了些,秋凤梧一看觉得或许对方知道点什么,面上装作有点好奇,心里却绷直了每一根神经,就怕漏掉什么有用的消息。
其实白玉京也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孔雀山庄的人不做回应,那个唐家堡的杀手又神出鬼没。就他打探出来的消息里,有人说那人是个长相妖异的小孩,也有人说是个诡谲莫测的男人,但是没有人真的能描述出来详细的相貌,只有服饰、武器,因为太特别了,或多或少都有人能描述出来。
但他也不敢保证这又是不是青龙会搞出来的阴谋。
那天在客栈,他虽亲眼目睹过孔雀翎,但他也看到了那个孩子用的武器并非是传闻里孔雀翎的模样。之后的事连他都觉得意外,团子不见了,那个神秘的小孩消失得太快,让他无法确定团子是不是被对方带走了,但他又想不到对方把团子带走的原因。
他着急找到团子,就要离开客栈。
结果袁紫霞不让他走,他的朋友方龙香也不让他走。
他已经从那些人嘴里知道他们为了一件东西才聚集在这里,起初他以为他们是为了他的长生剑而来,然而长生剑虽然对他们的确有诱惑,但显然他们的目的并非是这个。
比长生剑更有诱惑力的东西,他没有,那么他们找的就不是他了。他想到了袁紫霞,这个半路上莫名其妙撞见几次的女人,原来他还以为两人遇见是缘分,但现在仔细想来,很可能对方是知道他的身份然后故意跟着他的,为什么?
很快他就知道了,为什么,为了一张图。
孔雀翎的设计图。
那个僵尸模样的人就是公孙静。
公孙静死了,计划有变,袁紫霞便干脆和他明说了。
袁紫霞和卫鹰联手设计了一场戏,她画了一张假的孔雀翎设计图,托人放出消息并且高价卖给了公孙静,在对方找来各方势力前来拍卖的空挡把图偷走了。
公孙静知道后的怒火可想而知,他第一想到可能把图偷走的就是他白玉京,这也是为什么那些人会在同一时间聚集到客栈的原因。
那个跟在朱大少身后,仿若影子一般的三流高手竟然就是潜藏多时的卫鹰!
让他没想到的是,方龙香竟也加入了青龙会,而且为了立功不惜和袁紫霞联手想要除掉他。
他虽失望却也能理解。
最终他在十一人的围攻下逃了出来,剩下的没有对他动手的就是袁紫霞,白玉京有些明白她不动手的原因,只是此时他的心里却没有了最初的心动。
他逃出客栈后直奔蜀川,在近两个月的行程里,一路上也听到了点消息。
最近江湖上新起了一个后起之秀,自称唐家堡的杀手,不仅效率高,而且立了三不杀,他甚至听到有些人称赞对方的话。毕竟身在江湖,怎么也会招惹一两个仇家,闹起来,请个杀手灭对方满门的也不是没有,青龙会就经常接到这类的单子。
但是这个杀手,纵然有这个实力,却没有做这种丧心病狂的事。诚然,大多数行走江湖的人都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累及家人的。
白玉京担心团子,一路紧赶慢赶,顺带打听消息,用了两个月才到达蜀川。
然而唐门与世隔绝,在江湖一度非常神秘,他也不知道唐门的地盘具体在哪里,在一处竹林兜兜转转找了几天,终于有两个身穿劲装脸带面具,手臂上绑着弩.箭的男人从雾林中走了出来,一人立在树上戒备,一人在远处厉声让他离开。
白玉京直接对着那人扬声道:“在下白玉京,有事求见唐门!”
两人沉默了会,接着踏着鬼魅的轻功消失,不一会又出现,只不过多了个人,那人的穿着和面具同先前的两人一样,只不过衣着和武器看起来更好些。
那人带着他入了唐门,见了唐门的掌门。
白玉京想要的答案却没有得到。
熊猫这里的确有,却没有幼崽,他所描述的那个孩子这里也没有,服饰面具都截然不同。
被两个人带出来,白玉京看着消失的人微微叹了口气。
接着便一路继续打听,一路回中原。
就这样,又用了近两个月。
带着满身风尘,白玉京随意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就到二楼喝酒。
状元楼共三楼,一楼是大堂,二楼中间用屏风隔着,靠楼梯一排则是包厢,三楼是住房。
二楼看下去,一楼的动静一览无余。
秋凤梧见白玉京不说话,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再问一遍,他猛地喝了一杯酒,压下了心中的烦躁。他低垂着眉眼,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冲动,这才仿若无事般给对方和自己添了酒。
这时,楼下突然响起了动静,几个大嗓门在议论着什么。
秋凤梧侧耳倾听,白玉京轻飘飘瞥了一眼,继续喝酒。
“你们不知道,出大事了!”
“最近能有什么大事,哥几个怎么不知道?”
“前段时间被灭门的多情山庄你们知道吧?”
“自然是晓得的,这都是多久的事了,唉,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
“你懂什么!我要说的不是多情山庄,是天香堂。”
“谁不知道多情山庄是被天香堂灭的,听说盛天霸的多情环都被天香堂的葛堂主收走了……多情山庄没一个活的……”
“这你们就不知道……我刚得到的消息,葛停香被人杀了!”
“什么?!”
众人一阵哗然,万万没想到前不久还风头正盛的天香堂堂主葛停香竟被人杀了!是谁干的?
众人还待要再问,那人却怎么也不再说了。
低声道:“就今天刚传来的消息,葛停香前天夜里死了。”
白玉京和秋凤梧对视一眼,皆放下酒杯。
两人同时起身,离开客栈。
秋凤梧忍不住问道:“前辈觉得,会不会是青龙会做的?”
白玉京皱了皱眉,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只能到现场看一下是什么情况,若真是青龙会……”他没有说下去,如果真的是青龙会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已经发生,再如何,他们也不会为了这个与青龙会没多少区别的天香堂报仇。
白玉京只是在想,其中有没有那个小孩的手笔?如果能在现场找到蛛丝马迹或许就能找到对方了。
最近因为孔雀翎的事,他倒是有几次顺着那些人找到地方,但都晚了一步,他到的时候,周围只有一群尸体。
两人脚步不停地前往天香堂,路上与一青衣背琴的女子擦肩而过。
白玉京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那人。
青衣女子脚步轻盈,几个错落就已消失在人海里。
秋凤梧不解地看着突然停下脚步的白玉京,道:“前辈是看到故友了?”
白玉京摇了摇头,与秋凤梧一同离开。
在他们背后,离他们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子里,乔期注视着两人匆匆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便不再理会,径自去了一家药铺。
这家药铺的掌柜对乔期也算熟悉了,一连两天都在他家店里买药。
见到来人,掌柜的瞬间堆起笑,道:“乔姑娘,您要的药我已经让小子准备好了。”接着就回头朝里头一喊:“小周,快把乔姑娘的药拿来!”
里面立马应了一声,不消一会,一个年轻小伙子就小跑着出来,手里提着乔期的药。
照价付过后,乔期道:“麻烦掌柜了。”
掌柜的连连摆手,赫然道:“乔姑娘太客气了,都是小的应该做的,乔姑娘慢走。”
乔期点了点头便走了。
年轻的伙计看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到身影才依依不舍地收回了视线。被一脸和蔼的掌柜的一巴掌拍在脑袋上,“看够了没?人家是你能肖想的?还不快去干活!”
伙计嘟囔了一句,在掌柜的发火前一溜烟跑没影了。
乔期提着药回到了住的地方,这会快到正午时间,李婶一会要过来给他做饭,他把药放在厨房后就转身去了客房。
前天夜里他扛回来一个人,断了一只左手,胸口上还冒血,乔期兑换了几颗丹药才给他止住血,把命给吊了回来。只不过他伤得太重,还需要修养,这两天一直躺在床上没醒来。
除了把李婶吓了一跳,乔期对于自己的房子多了个人没有任何感觉。
这两天没有人来找麻烦,他也没有换回成男的身体,偶尔出去转转,大部分时间待在家里,无所事事。
没错,就是无所事事。
乔期待在家里之后,看着周围的摆设,感受着安静的环境,怔怔地坐在那里,眼里浮现茫然和不知所措。
以前他只能躺在医院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白色,在他的记忆里,那样短暂的人生偶尔身体好些的时候,他想做什么都可以,没人会阻止他,也没人会担心他的做法是否会对身体产生什么不好的影响。因为他都觉得他是活不长的,一个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的废人,他们甚至巴不得他早点离开,好让他们名正言顺地得到他的遗产。
就在那有限的身体稍好些的时候,他能做的事也是少之又少,乔期记得自己就是那时玩的剑三游戏,其实对于里面的东西他已经记不得太清了。
上个世界,除了为振公公做事,其他时间曹少钦都会陪在他身边,他会教他杀人的手段,教他生存的技能,可以说,在他的短暂的十几年的前世里所有不会的没有接触过的,通通都是曹少钦教给他的。
去除他身上那奇怪的系统,他对自己能有一具健康的身体的确是感激的,他经历了作为病患的时候没有经历过的,看到了以前所不能见到的风景,接触了人的善恶,杀过人也救过人。
他倚仗着技能活着,却也不过十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