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昭——”王淮蹭蹭蹭地迈着小短腿, 咚一下撞上荆南翊的腿,双手抱住。
云朵揉了把儿子的小脑袋, “怎么眼里就只有妹妹呢,快喊人。”
“叔叔,婶婶。”
荆南翊半蹲下来,将女儿放到地面上。沈臻森这才看清楚这个小女孩, 她穿着粉色绣花网纱蓬蓬裙,好漂亮。
王淮拉着小女孩的手慢慢踱回来,努力以一种大人的口吻说:“森森,这是我妹妹昭昭, 她比你大, 你要喊她姐姐。”
小女孩眉眼弯弯地看着他,“弟弟你好可爱呀。”
沈臻森脸一红, 点了点头,“姐姐。”他低下头, 有点不敢去看她。因为她……实在太好看了呀。
阮歆棠跟了过来,蹲下与他同一水平线,笑道:“这是森森吧?还记得我吗?”
沈臻森在小脑瓜中搜寻一圈,对这位漂亮姐姐的漂亮妈妈实在没有什么印象,“阿姨好。”
云朵一边泡茶一边说:“沈斯越接晚晚去了,晚晚今天收工可能迟一些。”
沈臻森听见小女孩脆生生地问:“晚晚是电视上那个仙女姐姐吗?”他急冲冲开口:“是我妈妈!”
阮歆棠笑了,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着对小女孩说:“是的喔,你喜欢的晚晚是弟弟的妈妈呀。所以我们昭昭得照顾弟弟,好吗?”
小女孩顿时乐开花,重重地点头:“嗯!”
后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沈臻森都与王淮、荆昭昭玩在一块儿。沈臻森很喜欢昭昭,但又有些小男生的害羞,因此只敢跟在她身后“姐姐”、“姐姐”地喊。
昭昭总是笑眯眯地应声,也会在玩伴多的时候,拿出作为姐姐的架势来帮他撑腰。
王淮与荆昭昭念同一所国际双语幼儿园,而沈臻森则是念区公立幼儿园。当他哭唧唧地抱着杜晚晚,说出也想上那所双语幼儿园时,他那老母亲抱住他低声啜泣:“森森,我们家很穷,穷得饭饭都要吃不起了。”
沈臻森见妈妈哭得如此伤心,不仅不再提换幼儿园的事,还把自己的存储罐小猪拿来强行塞给了妈妈。
杜晚晚没跟他客气,将存储罐中的硬币倒出来交给阿姨买菜用。
这件事给幼小的沈臻森造成了巨大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后来上了初中,他突然从同学口中得知他家里原来非常非常有钱的时候,一度怀疑自己其实是个私生子。
沈臻森不敢直接去问爸妈,于是就来问他那虽然老是不靠谱但这回总算没说胡话的叔叔沈斯昂。
沈斯昂面对小侄子的疑惑,十分淡定地啜了一口咖啡,而后眼皮都不带掀一下地问道:“你全身上下哪里看得出我们家很穷?是你一千五百刀的外套还是八千块的跑鞋?”
沈斯昂调整了个舒坦的坐姿,笑话他:“还私生子?你应该去你爸面前提这一遭,看看他会怎么搞死你。”
沈臻森拉上价值一千五百刀的外套拉链,单肩背起书包往外走。
“唉,等等。”沈斯昂笑眯眯地喊住他,“小森啊,有女朋友了吗?或者男朋友也可以,有了吗?”
沈臻森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不去问沈臻秦?”
沈斯昂耸耸肩,笑道:“如果要追女孩子,可以来找我寻求帮助,我的经验可比你爸多得多。”
沈臻森默了默,而后认真地看着他:“不在同一个地方也能追得到吗?”
**
昭昭是在小学二年级离开H市的,举家迁往帝都。她走的那天,沈臻森难过得变成了一颗闷葫芦。那时候虽然网络已经很发达了,但像他们这样的豪门世家对于子女使用电子产品的频率都有严格把控,也因此,在这十年间,他与她就这样断了联系。
再相遇,他是科大校学生会会长,她是初入学生会的大一新生。
本学期第一次校会集体会议,沈臻森坐在台上,漫不经心地扫视阶梯教室中那一张张或熟悉或生疏的脸庞,不动声色地将目光从她脸上扫过。
散会前,他严肃正直地开口道:“笔试第三题选C的同学留一留,我会和你们进行一对一谈话。”
底下顿时一片哗然,颇有一股风声鹤唳的意味。
主席团秘书长甜美的嗓音响起:“大家不用担心,会长只是和这几位同学聊聊关于大学生活规划的问题,名单是随机选取的,所以才选了笔试时候第三题选C的同学。下面我报到名字的同学留一下:朱静,关平栋……刘漫春,范玄,荆昭昭。”
谈话地点在阶梯教室旁边的一间小教室,一个出来,一个再进去。
沈臻森耐着性子给前面十一个新生解答了层出不穷的困惑问题,最后一个男生终于站起来鞠了一躬:“谢谢会长帮我理清方向。”
沈臻森“嗯”了一声,淡淡道:“帮我把下一位同学叫进来。”
终于,等到她进来了。
她关上教室的门,走到他的面前,瓷白小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局促与稚气。
很明显地斟酌着语句与用词,小心翼翼地开口:“会长您好。”
沈臻森有一搭没一搭转着钢笔的手一顿,“啪”一声将笔丢桌上,“叫学长。”
昭昭被他吓了一跳,忙道:“学长好。”
沈臻森略一颔首,“坐。”
软软的小姑娘在他对面坐下。
他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报科大?”
昭昭垂着眼睫毛答道:“科大由中国科学院直属,中央直管副部级建制……”
“荆昭昭同学。”他沉声打断她的话,下颌微扬,“抬头看着我,说实话。”
昭昭咬了咬下唇,抬起乌黑明净的眼眸,不安地看着他。
沈臻森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说:“你表哥联系过我,让我帮忙照看你。不用紧张,就当我们是久别重逢的朋友。”
昭昭稍稍松了一口气,弯了弯明眸笑道:“读大学嘛,我就想离我爸爸妈妈远一点,想过没有人管我的生活。”
她很快打开了话匣子,像倒豆子似的噼里啪啦说道:“弟弟,你好厉害呀!我高一的时候听说你考上了科大少年班,那……”
“叫学长。”他冷漠地纠正。
昭昭一噎,瞬间敛了喜不自禁的神色,拘谨道:“对不起,学长。”
沈臻森:“以后都要叫学长,记住了。”
昭昭尴尬地笑了笑,小声道:“有点不习惯,学长你比我小一岁却比我高了两届。”
沈臻森眯了眯眼睛,眸色幽深,攫住她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九个月。”
昭昭微怔,挠了挠头:“啊?”
“小九个月。”他顿了顿,补充,“没有一岁。”
**
少年班的同学基本不是出国深造就是去清北读研读博,当寝室长问起沈臻森的计划时,沈臻森毫不犹豫道:“保研本校。”
寝室长讶然:“我以为你会有其他选择。”
沈臻森这才仔细想了想,然后说:“可能会选择直博,不过肯定会留在本校。”
另一室友不解:“为什么?陆教授给你洗脑了?”
沈臻森正整理书架的手一顿,微微翘起唇角:“我要陪我女朋友。”
“什么?!你什么时候有女朋友了??”
寝室里顿时乱成一锅粥,大伙儿叽叽喳喳地凑上来关心沈臻森的情感状况。
“高中生?打算报我们学校?”
“你追她的,还是她追你的?我可看到了啊,好多姐姐给你递情书!”
“我知道了!是不是总跟在你后头的那个小干事?”
“哇,那确实可爱。不过,她应该比你大吧?”
“这还用说?只要不是少年班的,基本都比我们大吧?”
……
沈臻森听着他们喋喋不休的讨论,并不说话,只微微一笑。他整理完书架,给昭昭发了条微信:【小干事,策划书写完了吗?】
昭昭秒回:【学长,可不可以再宽限半天?】
可怜巴巴的长草文字君表情。
沈臻森:【下午有课吗?一点图书馆见。】
顺利约到人后,沈臻森翻开最常用的那本笔记本,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他转动钢笔,坐了一会儿后,在室友们的视奸下,写下一行字:
【追捕ZZ计划,第一天。】
沈臻森搁下笔,淡淡道:“刚刚说得不太准确,应该是我要陪我未来的女朋友。”
众室友:“……”
“敢情你还没追上呢?”
“卧槽,浪费我表情啊,溜了溜了。”
“追上记得请吃饭啊,我要吃海鲜!”
下午一点,昭昭如约而至。沈臻森将手中的草莓奶昔递给她,端着一张冰山脸说:“辛苦了,提前给你的慰问。”
昭昭眉眼弯弯地接过来,“谢谢学长。”
接着,沈臻森又以最好不要带吃的东西进图书馆为由,领着昭昭在行政区这一块儿的小河边散步。
作为一个直男,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一起散步是他和昭昭恋爱生涯的一大进程。
于是,半小时后,昭昭终于忍不住提醒:“学长,我们已经走了半小时了。我是来图书馆写策划案的,学长你是来监督我写策划案的。”
沈臻森微微蹙眉,“嗯,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昭昭眨巴乌黑明澈地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他,小声道:“学长,你是不是失恋了呀?没事的,你年纪小,天涯何处无芳草。”
沈臻森停住脚步,垂眸紧盯小姑娘白里透粉的可口脸颊,郑重地说:“我不小,我很大。”
晚上临睡前,沈臻森在笔记本上补充今日进展。
【追捕ZZ计划,第一天。】
【达成散步成就。】
【下一步计划,一周内邀请ZZ看电影,争取牵手。】
他盯着“牵手”两个字看了许久,最后将这两个字划掉,改成:【争取跟她多待一会儿】。
牵手的话,等选个风和日丽的大晴天再牵手吧。
从那天起,沈臻森便借着照看昭昭的由头,时常约她出来。他们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去图书馆的路上。一个月后,寝室长看不下去了,忍不住问道:“森哥,你真在追人家?”
沈臻森:“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
“你都干了什么?”
沈臻森掏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开始念:“昭昭喜欢吃的炒酸奶,我把后街卖炒酸奶的那家店买了下来;昭昭喜欢看漫威系列电影,我收集超级英雄手办;昭昭喜欢……”
“停!你买了后街老黄家的店?”
沈臻森点了一下头。
“妈的,你有病吧!”
沈臻森不解地看着他,“你的关注点不应该是在漫威手办吗?”
“难道你买手办花的钱比盘店还多?”
沈臻森理所当然地答道:“是的。”接着,他喟然叹道:“追女孩子果然还是很花钱的,都快把我攒了十七年的零花钱用光了。”
**
寒假沈臻森本来想晚点回H市,但他这个暑假、国庆假期都没回去,家里催得紧,只好早早回去陪伴长辈。
外祖父与外祖母留他吃了午饭又吃晚饭,本来连床都给他铺好了,不过他最后还是被沈斯昂开车接走了。
沈斯昂带他参加圈子里的大型趴体,以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小森,你年纪不小了,有看上眼的就和叔叔说,叔叔帮你去周旋。”
沈臻森拿了杯起泡酒喝,兴致阑珊地回道:“你应该带大哥来,我不需要参加这样的交际场合,我也不喜欢来这玩。”
沈斯昂笑眯眯地说:“你哥的婚姻大事我可做不了主,他得联姻的,还是你福气好,自由恋爱。”
沈臻森挑眉,“联姻?我怎么没听他提起过?”
沈斯昂见这傻小子入了套,于是就神神秘秘地与他咬耳朵:“就荆家,你王叔叔的表亲。瓜瓜早就跟荆家那小姑娘定下了。”
沈臻森冲回阳光海岸的时候,沈斯越正浓情蜜意地将杜晚晚捉在怀里调情。沈臻森大力拍打主卧的房门,“爸爸!妈妈!你们睡了吗!!这才八点半啊!快起床——”
“咔哒”,门开了。
沈斯越面色微沉,如刀刻的眉目间隐着戾气,“沈臻森。”
根据沈臻森多年经验,当沈斯越全名全姓地叫他的时候,他很有可能要被揍一顿。他条件反射般地跳开两大步,“爸,我有事找你谈。那个……把妈妈也喊出来吧,很重要的事情。”
杜晚晚疼他,有杜晚晚在场,谈判成功的几率总归大一些。
书房,沈斯越与杜晚晚坐着,沈臻森站着。
杜晚晚温柔地问道:“今天不在外公外婆家过夜吗?”
沈臻森摇摇头,然后说:“我来的路上给哥打电话,打不通。”
沈斯越云淡风轻道:“正加班开会,我让朱嘉炜带着小秦开视频会议。”瓜瓜这个乳名太过可爱,不利于树立威信。是以,沈斯越近些年对沈臻秦改了称谓。
“原来如此。”沈臻森握了握拳,咬牙道:“我听说我们家要跟荆家联姻是吗?我觉得我大哥他太辛苦了,还没毕业就要跟在你身边忙公司的事情,所以联姻的事情我愿意为家族做出牺牲——就由我来和荆昭昭联姻吧!”
沈斯越看了一眼身侧地杜晚晚,杜晚晚对着他浅笑。
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心照不宣的促狭,而后异口同声地说:“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