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蔡某人
时间:2019-06-08 08:30:03

  简嘉一下看笑了,周琼直撇嘴:“陈医生好潮,103的医生们都这么浪的吗?”
  “我猜,他是怕自己在大学校园里显老。”简嘉毫不客气点评着他,在陈清焰来到跟前之前。
  两个年轻女孩心照不宣哈哈笑。
  “陈医生。”他一来,简嘉就怂了,红着脸喊他。
  陈清焰看看四周忙于拍照的学子,似曾相识,他问:“结束了?”
  简嘉点点头,又摇头,把他推到小花坛那,自己站在后头台阶上,这样比他高,冲周琼使劲递眼色。
  她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露出个灿烂笑脸。
  热烘烘的一团馨香趴在自己颈窝,陈清焰心里被猛得一撞,想回头,简嘉却摸着他的耳朵直吐气:
  “陈医生,我今天毕业了,我们留个合照好不好?”
  他抬手摩挲了下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一截手腕,不说话,就算答应,但脸上没笑意,定格的刹那,两人成鲜明对比。
  “你拿单反,是要拍我吗?”简嘉火速从他身上起开,毕竟,这里是校园,熟人太多。
  陈清焰不承认不否认,但摆手让两人去选景。
  程程永远在笑,像一只纯洁的萨摩耶。
  他为她拍了很多张照片,每一张,都撞击着镜头,但脑子里,是个不太妥当的想法。
  想揉她的小狗头,毛乎乎的。
  “陈医生,你怎么了?”简嘉被周琼从身后搂着,见陈清焰藏在单反后半天不动,问他。
  陈清焰漆黑的眼睛闪出来:“你帽子有点歪。”
  她又笑着摆正,身上跑的都是汗,额发也湿了。
  从学校出来,三人用餐,简嘉要再去试婚纱,最后一次,只是为配婚鞋捧花。陈清焰没有时间陪她,仍由周琼代劳。
  他特意发了红包给周琼。
  周琼倒大大方方象征性收了个吉利数字:“谢啦,陈医生!”
  分开后,陈清焰开车顺便去把照片洗出来,一张张,放到车里。
  并选了一张角度最像周涤非的,发了第一条朋友圈,设置成仅自己可见。
  配的文字,仅一个字:她。
  有一瞬的恍惚,程程到底对于他来说算什么?
  周涤非曾特别喜欢闫月的那首《她》,不过,她不爱拍照,他一张也没拍过最爱的姑娘。
  他的手机,就是在重新发动车子时响的,只一声,陈清焰扫一眼,没有在意,继续开车往医院方向。
  “陈主任,我的伴郎服你没给我报销,友情提醒一下。”程述嬉皮笑脸在手术的空档间,继续充当着可以随时玩手机的麻醉师角色。
  发给陈清焰。
  他这才想起周琼这个主伴娘一系列问题,无他,还是发红包。
  此刻,周琼正在店里替简嘉弄着纱摆,收到转账信息,一看来自陈清焰,且数目不小,“呵”一声乐了:
  “程程,你家陈医生虽然长了冰山脸,但真的超大方,我这是要呢,还是不要?”
  两人开开心心说笑到最后,简嘉跟陈清焰打电话,不出意料,没人接。于是,两人决定去撸串。
  简嘉带一身味儿去法语班,学生没人嫌弃她,但少了个学生,苏娴雅在微信里跟她说明情况:自己有个重要的病患需要陪伴。
  苏医生也好敬业,简嘉这样想。
  下周是婚礼,陈医生什么时候安排双方家长见面呢?她思绪有点飘,跳跃不停,课讲完时,苏娴雅又出现,气喘吁吁的要笔记:
  “想来想去,还是不能落课,我有强怕症。”心理医生调侃下自己,但脸上说不出是挫败还是心事,从培训大楼出来后,还是拿起了手机。
  九点五十八分,简嘉过最后一个红绿灯,马上到公寓。
  刚到家的陈清焰则收到一条来自心理医生苏娴雅的信息:
  陈医生,你方便来我咨询室一趟吗?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40章 
  陈清焰忙了一天, 今天接到一例91岁老人的手术,议论声不停, 大家都在笑侃自己能不能活到91是个问题, 而这位, 居然还能从手术台上安安稳稳下来。
  他出来时, 几个年轻的医生还在说这个事。
  揉着眉头, 陈清焰审视这条信息,眼睛突然沉下去, 他拨了回去:
  “苏医生, 是不是周涤非在你那儿?”
  他冷静地可怕,判断也精准。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 陈清焰起身朝露台来。
  “方便过来吗?”苏娴雅也在犹豫,她这个人,做事轴,周涤非给她的挫败感太重了,她在跟自己的职业生涯较劲。
  简嘉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进小区后不小心摔了, 膝盖擦伤。
  “陈医生?你能帮我拿下收纳盒里的碘伏吗?”她看到了陈清焰的鞋子,知道他在家。
  陈清焰听到简嘉在喊自己, 没回应,对那头很节约词汇:“不方便, 抱歉。”
  他心里尽是扭曲着的疼痛感, 不是来了么?那好, 我赌你会自己出现在我面前,他似乎一下反应过来周涤非的不甘心,和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走回客厅,陈清焰找到碘伏,坐下来,把简嘉的伤腿搁在身上,慢慢地给她涂抹,他一言不发。
  “陈医生,你想好什么时候让长辈们见面了吗?”简嘉的目光一直随着他修长的手指动啊动的,懒懒地靠沙发上。
  两眼发涩。
  “周末,我来安排。”陈清焰完全状态不在,又陷入沉默,他再抬头,简嘉已经睡着了。
  “程程?”他拍拍小姑娘的脸,不醒,再捏两下,简嘉只是哼唧一声,“起来洗澡。”他开始帮她拉开裙子拉链。
  “不想洗……”简嘉嗡嗡地撒娇,陈清焰把人抱到大床掀过去,连衣裙褪下,见她真的不肯动,拿热毛巾给仔细擦了一遍身体,然后,他再去翻衣柜,找出她的内裤。
  甜美小性感风格。
  陈清焰忽然就笑了笑。
  简嘉睡得完全放心,因为他在。陈清焰在她睡着后,进了书房,打开铁盒,最上面一封信放错了位置,有人动过,他简直比豹子还要灵敏机警。
  家里,除了他,就是程程。
  陈清焰捏着信,静默几分钟,那双眼睛,又如深海般不可测量。
  他把简嘉所有留有字迹的书本拿过来,和铁盒子里的信,做对比,书法的走势不会错,个别细微的习惯,也很难改变。
  这件事,他早想做了,却觉得某些想法太荒谬,一直搁浅。
  但如果连书写习惯也一样,是不是程程也像他人生里的某种宿命?他点燃烟,书房的灯久久不熄。
  等到周末,双方家长会面,简嘉这边三位,陈清焰那边则是五位,除了过世的祖母不在。
  陈家人总体风格偏内敛低调,好在,简家这边也是柔和路线,抛开大家心知肚明的不好提的一嘴,整个气氛,还算和谐。
  “上头文件虽有规定,但该有的,我们陈家一样都不少,这一点,请亲家母放心。”陈母见简家这边,除了个老头子,一眼望去,三个女人,唉,弱势群体,便主动跟陈父碰下目光,出来矜持表个态。
  简母不卑不亢温言笑说:“程程年纪轻,有哪儿做的不够,也请您多担待她。”
  一顿饭下来,正主几乎没话,陈清焰除了迫不得已需要开口,才简短说“好”“您看着办”“我都行”这类看似好脾气实则不上心的话,陈景明看在眼里,忍不住拿起手杖,从桌底,敲打他。
  吃完饭,陈家人有专车接送,陈清焰则负责把简家人送回公寓,两位老人不再回华县,等着婚礼。
  “陈医生,你跟我结婚,高兴吗?”简嘉坐在副驾驶里,鼓起勇气问。
  她留心到他餐桌上的飘忽。
  “我们打证有段时间了,婚姻不可能总是充满激情。”他含糊其辞里,无懈可击。
  “我很高兴,因为,”简嘉并没有被他破坏心情,“我嫁给的就是我想嫁的人。”
  她说完,总觉得少点什么,顿了顿,问说:“陈医生,那我是你想娶的人吗?”
  猛地刹车,简嘉一下磕到了头。
  是前头有傻缺突然变道,幸亏,陈清焰眼疾手快,反应够敏捷。
  六月的天车窗都开着,他一踩油门,跟对方并排,转过脸,忽然爆出句粗口:“你.他妈找死啊!”
  英俊的脸,格外阴沉,也许是摄于他自带的强悍气场,对方也自知理亏,竟没还嘴,唧唧哝哝句什么,比较怂。
  简嘉听呆了。
  她尴尬地敛了敛裙子,刚才的问句,就断在那里了。
  剩下一路,只有音乐流淌,巴赫的平均律反复播放。
  婚礼前一天,程述和周琼两个过来简单彩排一次,有句古话,挺应景:皇上不急太监急。
  两人一起忙着进场、退场、占位等琐碎,程述表面吊儿郎当的,实则心细,连来宾的停车位问题都能想到,确保万无一失。
  伴郎团里,除了他,还有三个骨科的小年轻,清一色的大长腿,排排站了,西装笔挺,忒扎眼的。
  简嘉这边逊色点,除了周琼,在班里找了另一个关系不错的同学,一共两人。
  除了伴娘少,简嘉这边的客人更少,凑来凑去,也就一桌半的样子,她本迟疑要不要请许远,简母发话了:“多年的邻居,这孩子也懂事,喊上吧。”
  许远是难得在家里吃饭时,接到的电话,许遥正一面胡叉叉,一面翻时尚杂志,她脱了鞋,盘腿坐椅子里,向来喜欢站无站相,坐没坐相。
  “简嘉是要示威吗?高嫁了?”许遥眼里遮不住的讽刺。
  许远倒讲究慎独,在家吃饭,也要有样,他忽然瞥一眼妹妹:“你不要胡来。”
  “切,”许遥鼻孔朝天,“她一个贪官子女,就该受万人唾弃,下十八层地狱!”
  那表情,跟所有网络喷子无异,仿佛是对方杀了她全家。
  根本意识不到,即使对方犯错,也轮不到自己来审判。
  但总是自我感觉良好,这是喷子们最无耻之处,世界上所有事都跟她们有关系,不掺和,会死。
  许遥是典型的喷子心理,时时刻刻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化身。
  “她很快就会下地狱了,不劳你费心。”许远吃掉最后一口三明治,也开始翻财经杂志。
  欸?许遥精神大振,眼睛发出蠢蠢欲动的光:“为什么为什么?”
  许远莫测笑笑,他约了人,起身换完衣服又出门。
  果不其然,103院领导收到匿名举报信,说陈清焰的结婚对象有很大的政.治问题。
  当天,举报信就转交到陈景明手里,他认真看一遍,丢到一边,老爷子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一辈子风浪无数,这点事,看不到眼里去,只跟儿子通了个电话。
  “爸,这件事一开始您处理有点贸然,那孩子到底身份敏感,咱家……”陈父一直有不满,但做不了主。
  陈景明冷笑一声,打断他:“我还没死呢,我看中那孩子就是看中了,我陈家既然选了媳妇,就有本事护着她!”
  执拗得可怕。
  陈父眼神晦暗,直接说:“要那孩子发个声明吗?”
  “不用,当初既然调查无事,她跟简慎行一案就没有牵涉,清清白白,发什么声明?”
  陈景明连珠炮轰炸完,又说:“我是提醒你,老子一辈子堂堂正正,不怕人找事,但这件事,你要留心。”
  父子俩点到为止。
  这件事,陈清焰随后知道,但没告诉简嘉。
  他不是个喜欢玩手机的人,但一天下来,总想去摸手机,那里面,是有动静,可没有他想要的动静,全是局外人的琐事。
  简嘉一夜没睡好,早起化妆,人太忙了,渐渐麻木,被周琼扯着这一趟那一趟,提线木偶似的任人摆布。
  但当她穿上高订婚纱,头纱把整个人如梦如幻掩盖住出现时,现场静了一下。
  阳光正好,布景清新自然。
  来宾三三五五到场,欢声笑语一片,轮椅上,坐着陈景明,不断有人上前问候:“陈老,恭喜呀!”
  “艹,”程述在草坪上见到简嘉出场,“学长,我要是能娶到这样的仙女,我得把她供起来。”
  几个小年轻眼睛也黏在新娘子身上,心情微妙,新娘子确实漂亮,但这一刻,也意味着她从今往后只属于一个男人,跟其他男人,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了。
  陈清焰看着简嘉慢慢走过来,身边是外公,代替她缺席的父亲。
  程程美得不真实。
  陈清焰怀疑是婚纱太过虚渺,隔着头纱,这让她看起来捉摸不到。
  陈医生为什么一脸凝重?
  简嘉离他越来越近,心里发笑,当外公把自己的手递出去的时候,陈清焰接过来,他那双黑眼睛里深得什么都看不到。
  身后,有热烈的掌声响起来。
  请的司仪不走煽情风格,措辞带点朴素的诗意,是南城a院的老教授,和陈家私交甚好。
  陈家的婚礼,有头有脸的人多,没得闹。
  除了程述几个。
  “学长,戴戒指得跪!”程述起哄,陈清焰表现得很痛快,单膝跪了下去,把戒指给简嘉戴上。
  一片叫好声。
  他没立刻起身,而是抬头,简嘉的脸被头纱和日光盖出温柔的一圈光芒,陈清焰心跳得很快,在站起来掀开头纱要吻她时,低声开口:
  “程程?”
  简嘉顶着头纱笑,等他下文。
  他深邃的眼睛一下贯穿她:“我想娶的人是你。”
  说的是真话,也许见鬼,也许是婚礼气氛使然,这一刹那间,只想和她一起到白头。
  这太矫情,但确实发生。
  简嘉的眼睛里忽然一片晶莹,被他拥在怀里,因为身高差,她需要仰头承受他的吻,她又笑了,仿佛看见玫瑰色的人生。
  “我爱你,陈医生。”简嘉在他离自己只有几毫米近时,柔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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