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蔡某人
时间:2019-06-08 08:30:03

  “陈清焰离婚了吗?”许远尖锐地问,周涤非慢慢装订着材料,没有抬头,“他会的。”
  “总要走流程,不是吗?”周涤非一张脸,唯有口红能给她带来些别样气色。
  许远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美丽虚空的面孔,说:“其实,他娶的女人从某个侧面看,有点像你。”
  对此,周涤非闻言忧郁笑了:“他交过的女朋友,都有点像我,大概,这个像的多了一点。”
  许远默然一刻,又像过去那样执拗问她:“你还是因为陈清焰是**,才跟他在一起吗?”
  以前,她拒绝他时,用的就是这样现实而俗气的理由,没毛病,但她不可以。
  他为她做了那么多。
  周涤非忽然用警觉异常的目光,痛苦地盯着他:“许远,我不会忘记你用力的一推,但这不代表着我要用爱情回报你。”
  说完,她脸色变了,浓黑的墨打翻了一样。
  她身子控制不住地抖,眼睛里,重新溢满厌世的绝望。
  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想到藏在帘子后的一幕,被话语引发。
  那天,醉醺醺的男人,在楼梯口,也是这样的盛夏,躁动,热郁,那个时候,对门连猫眼都没有,小区破烂,中午有小学生在起□□皮一样的篮球架子下咣咣投篮。
  寻常的夏日午后。
  两人就像此刻一样,目光碰撞,彼此露出慌乱而肃穆的神情,不需要交流,在男人骂骂咧咧的臭气中,两个少年人,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某个念头,但他和她,同样在瑟瑟。
  许远在用眼睛问话:是他吗?
  那个只会酗酒打人的无能废物,在夜里,会像蝙蝠一样活跃。
  周涤非没有点头,但瞳孔黝黑,她流下了眼泪。
  许远于是伸手,两人同时听见肉身滚跌的声音,周涤非觉得命运第一次眷顾她,男人磕到要害,死猪肉一样不动弹了。
  有人探出脑袋来,想查看,但上锈的防盗门吱呀一声似乎又关上了,两个人屏住呼吸,少年许远拽了下周涤非,两人以一种平静的姿态,走下楼。
  楼道里,粘稠的血,非常新鲜,周涤非在巨大的头晕目眩中听见许远说:
  “别回头,去上学。”
  眼前,那摊浓烈而血腥的红,再一次让周涤非像被灼伤,她把材料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是依靠:
  “你回去吧,他下班后会过来。”
  103里,陈清焰在忙碌,他去了病房三次,选择简嘉不在的空隙,避免相遇。
  手术后的六小时里,要平躺,不能起身,麻醉作用下让小便困难,小护士过来导尿后,陈清焰弯腰,轻声问老人感觉如何。
  老人显然对孙女婿,格外满意。
  可两人还是在走廊碰到,简嘉垂下目光,她跟所有医护人员感激道谢,唯独他,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奇怪自己失去那种礼貌,相反,是更清醒的认知:和陈清焰的感情纠葛,险些让她体会,那种生命不能承受的离开方式。
  简嘉思考了许久,在老人出事的所有时间里,她知道要怎么和妈妈说了。
  所以,在陈清焰注视的眸光里,简嘉忽然抬起脸,告诉他:
  “不要跟姥姥提我们离婚的事,妈妈那边,她很快就会赶过来,我会先跟妈妈谈,陈医生,爷爷已经答应了我,麻烦您配合。”
  她声音轻柔,没有任何怒气,有种局外人一样的淡然平静。
  因为,姥姥抢救回来了,她混乱的世界,在一点一点慢慢修正。
  陈清焰浑身上下充满着一种疲惫感,他没回神,里面躺着的老人,他本以为会是个转机的开始,但在程程那里,却加速结束。
  两人严重不对盘。
  他凝望着她,薄唇动了动:“程程,我们能不能好好谈一次?你可以问我。”
  简嘉听了,想在南楼的那个场景,忽然觉得自己一丁点都不了解对方,她没有生气,甚至,对他笑了笑:
  “陈医生,今天谢谢您,您放心,我还年轻,总有一天会把欠您的钱一分不少地还清。我们家不富裕,但没有欠钱不还的习惯。”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第51章 
  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 陈清焰把目光下调, 看向她的高跟鞋, 等人进病房,他回了趟公寓。
  带出一双平底凉鞋,他非常喜欢看简嘉白生生的一双脚被这种纤巧的鞋带印衬, 像她本人一样,怎样都可爱生动。
  走进103, 接到周涤非的电话。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和你一起散步。”周涤非坐在酒店大大的飘窗那, 独自看窗外, 世界上的风景并不优美。
  “涤非, 我今天接了一个很重要的手术,夜里要值班查房,你的药按时吃了吗?”陈清焰一面说, 一面往里走。
  他疲劳时,是一种更慵懒淡漠的样子,但语气温和。
  周涤非红唇微张,一笔, 又一笔在窗户上写起“陈清焰”三个字,反反复复的:“我听你的话,吃了, 如果你夜里回来, 记得给我带烟, 我的烟没了。”
  这是让他伺候。
  陈清焰答应她,但下一秒,周涤非忽然轻声说:
  “我想跟你生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想孩子像你。”
  她迫切想有一个小陈清焰,眉毛像他,嘴巴像他,高高的鼻梁也像他。也许,再多一个孩子,她可以更好地抵抗死亡的诱惑?
  孩子?陈清焰觉得非常诧异,这是他相当陌生的话题,而且,在过去这些年里,周涤非流露的态度是,丁克。
  女人拥有孩子,是不断失去自我的过程。言辞背后的寓意。
  “下一次,我们不要做措施了好吗?”她自顾说,想起什么,嘴角翘了翘,“那我是不是需要戒烟,学长?”
  已经来到电梯,这个话题,不能再讨论,陈清焰说:“等我回去再商量这件事。”
  挂上电话,他可以确定自己一点也没有跟周涤非生孩子的想法,她是病人,无论是身体状态,还是精神状态,从妇产科的角度,都不适合做母亲。
  病房里,却没有简嘉,只有周琼翘着腿,正漫不经心摆弄压皱的裙子,床上,老人似乎睡着了。
  他腿长得过分,周琼一抬眸,觉得看完腿似乎都需要花时间,身材完美,她内心感叹陈医生确实美□□人,但周琼从第一眼见他,就知道这样的男人,离自己的生活太远,至于程程,她是个傻姑娘,根本驾驭不住,但两人最终居然光速结婚了。
  世界真荒诞。
  “程程呢?”陈清焰想找她,手里拎着个袋子。
  这是双人病房,周琼见陈清焰的意思是要在外面说话,跟出来。
  “她跟阿姨说出去买点东西,应该快回来了吧。”周琼低头看手机,算了下时间。
  两人是好友,是发小,陈清焰想到这点,忽然问她:“程程以前谈过恋爱吗?”
  他巧妙等量代换。
  周琼一愣,心里琢磨,这陈医生难不成怀疑程程什么?好意思吗?可去您的吧,您在哪儿遇见过我们,自己不清楚?
  “没有,程程啊,只有一个从小暗恋的大哥哥,但大哥哥不甩她,压根不认识她。”周琼狡黠笑。
  “人死了,不是吗?”陈清焰寒着脸,一点该有的仁心全无,一副医德不够的样子。
  周琼一下笑岔气:“啊?”
  花枝乱颤地摇摇头,她说:“陈医生,您真逗您太逗啦,是不是程程告诉您……”
  笑声收回来,周琼忽然意识到自己有说漏嘴的危险,于是,闭嘴。
  陈清焰不想探究她为什么笑成这样,但……程程撒谎。
  人还在。
  公寓的租房里,母女俩,已经坐半小时了,简嘉把该说的话都说光,简母没打岔过,最后,简嘉红了眼,小声说:
  “妈妈,我错了,是我害姥姥出了车祸,对不起,你一定要原谅我,别告诉姥姥。”
  简母把她搂进怀里,眼泪流下来。
  “可是,妈妈,”简嘉难受地埋在母亲胸口,哭出声,像小孩子一样,太委屈,太伤心,“我爱陈医生,我真的很爱陈医生,我努力了,但没用妈妈……”
  她越哭越大声,好像,五脏六腑里有毒液。
  简母一下老了许多,她轻啜了下女儿的发丝:
  “程程,别害怕,慢慢忘记他,妈妈会一直陪着你,咱们的路还很长,你那么年轻,以后一定会遇到一个很爱很爱你的男孩子。”
  简嘉攥紧妈妈的手,放到嘴边,哭着依恋地亲了又亲。
  做母亲的,心都被活生生砸碎了。
  简母抬起她的脸,把她额发撩开,拿毛巾小心替简嘉将脸擦干净,母女俩重回医院,一路上,简嘉紧紧依偎着妈妈。
  103灯火通明,不该陈清焰值夜班,事实上,他是副主任医师,并不常值夜班,但他平时有主动值班的习惯。他不是工作狂,而是享受那份精细和准确。
  再来病房,他和母女两人恰巧打个照面,睫毛一垂,简嘉换了鞋子,已经不需要他给带的那一双,这场景,让陈清焰不舒服。
  这让他有种迟到感,平时,陈清焰自己从不迟到,也厌恶别人不守时。
  “陈医生,有时间吗?想跟你说件事。”简母温声问他,简嘉听了,忽然攥了攥妈妈的手。
  “程程,你先进去陪姥姥。”简母轻轻一推,示意她进去。
  出了103,附近店面琳琅,陈清焰就近随意选了家茶饮店,他偶尔来,沉稳的商务风,给简母点了份花茶。
  “陈医生,程程把你们的事都说了。”简母开门见山,她说话的嗓音,独有的温柔,比程程更多了一种沉淀。
  陈清焰沉默,眉宇不自觉地皱起来。
  简母很克制,没有半分□□女婿的意思,但态度明确:“事到如今,我们家没什么要求,只希望尽快办手续,至于财产,你放心,我们不会因此漫天要价,我们家条件很普通,”她忽然一阵钻心痛,为女儿,眼前尽是程程伤怀恸哭的模样。
  顿一顿,继续说,“但我们绝不是见钱眼开喜欢占便宜的人家,程程更不是那种孩子,所以,钱的问题上,陈医生不用担心。”
  陈清焰握紧了拳头,搁在膝头,他薄唇紧抿,俊朗的线条,在灯光下,宛如刀刻。
  “妈,”他嘴巴上锈,心里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我不想跟程程离婚。
  但,仅仅以手遮额,他揉了两下眉头,说:“对不起,我会尽快办手续,房子和车留给程程,”陈清焰皱紧眉,“我在朋友那里有些股份,会按比例分她。”
  简母自然拒绝,这些东西,是陈清焰婚前财产。
  “我没什么能给她的,麻烦您收下。”陈清焰站起身,他急着走,钱的问题,让他压抑。
  他不愿意去勾勒程程因为钱而窘迫的样子,那画面,让他的心异常软。
  事实上,从小到大,陈清焰对钱这种东西没有概念,他不需要考虑,但他并不是那种不能体谅穷人的人,富裕的生活丝毫没有限制他的想象力,相反,在医院这种地方,看的贫富差距,世态炎凉,足够多。
  事情,似乎突然一锤子定音。
  陈清焰松口,同意离婚。
  虽然,不管他同意与否,陈景明都已经着手开始走程序,陈家这一次,非常丢脸,事情也自然瞒不住,离婚一事,必要传上一阵风风雨雨。
  唯有老人不知情,会在孙女婿查房时,很高兴地回答各种问题。
  但周琼知道这个消息时,她眼睛睁得大极了,不能相信。
  “程程,不是吧?你们都疯了吗?上个月婚礼,这个月离婚,陈家不要脸的啊?”
  蛋糕店里,坐着年轻的小闺蜜,小情侣,学生党,在各自的小天地里低笑交谈,周琼的嗓门,显然被刺激高了,周围人投过来巡望的眼神。
  简嘉细声提醒她:“这里是公共场合,我们小声些。”
  周琼一脸忿忿,她抱着肩,一脸阴云不定,忽然趴过来,把简嘉垂着的面孔抬起:
  “陈医生出轨了是不是?是不是?”
  简嘉眼睛倏地红了,她下巴仰起:“都过去了,是我不要的他。”
  她倔的要命,那滴眼泪,终究没掉。
  周琼愤怒,她一转明亮的眼:“跟那些信有关是不是?他俩人又联系上了是不是?”
  瞧,女人的直觉总是无比准确。
  前后这么一勾连,周琼看着简嘉,她心枯槁,但唇角微翘永远带点笑意在那儿。
  “麻痹的!”周琼爆粗口,踢了下桌腿,但恶气堵在胸口又成无奈,因为,对方是晓菲姐姐,她们从心眼里喜欢的大姐姐。
  多年后,是第三者?
  还是,程程不过是两人的……周琼有点发晕,又糊涂,很快清醒:陈清焰和程程是合法夫妻。
  简嘉伤感地摇摇头,“别骂人,都过去了。”
  这两天,简嘉公司医院两头跑,疲于奔命,好在,老人住院周期最多一周,撑一撑,也就过去。
  她很少见陈清焰,偶尔碰上,陈清焰想和她说话,但不出口,她更不会主动说话。
  周琼心里长出非常多的疑惑,她是刀子嘴,并不爱八卦,但在陈清焰这天下午七点半往地下车库走时,拦住了他。
  “陈医生,能占你几分钟吗?”
  陈清焰手里拿着女士烟,万宝路,周琼瞥到,忽然来气:“陈医生,烟不是你自己抽的吧?”
  放平时,他对这种关涉私人的冒犯根本不会搭理。
  但周琼,是程程最好的朋友。
  陈清焰耐心地看着她,等候下文。
  周琼突然就想起那晚他的问话,联想奇特,怎么,他要把错误推给程程?麻痹的,好阴险!
  她陡的爆一声冷笑,没怎么过脑子,只想讽刺:
  “陈医生,你这么有钱,怕程程分割你的巨额财产?哦,对,你是过错方,要割更多是不是?割肉呢吧?您可真老奸巨猾,我要是告诉你,程程一直喜欢的大哥哥就是您本人,是不是挺失望?没地儿栽赃了吧?”出错了,请刷新重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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