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如焚——蔡某人
时间:2019-06-08 08:30:03

  简嘉看到一对中年夫妇被围着,男人儒雅,依稀看的出年轻时的俊朗轮廓。但被.干练的中年女人拽出包围圈,她嘴里说“抱歉”。
  还有沈秋秋。
  他们一家三口几乎是同时看到了陈清焰。
  自然,记者也是。
  因为陈清焰永远鹤立鸡群,他永远被注目。
  沈秋秋对记者比划着说了两句什么,指向陈清焰,就有人朝这边走来。
  “你先回去,程程,在医院等我。”陈清焰迅速把她朝停车的方向轻轻一推,简嘉不走,她已经听到记者在问:
  “请问陈先生您是不是以这起所谓性侵案件受害人的男友身份来出庭作证?”
  “不是。”陈清焰不想多说,更不愿意被当成公众人物来拍,他微蹙了下眉头,想劝简嘉尽快离开。
  但记者纠缠着他不放,简嘉挡在了前面,把陈清焰一边送上台阶,一边说:“对不起,我才是陈先生的女朋友,他来出庭,是尽公民义务,请不要混淆视听。”
  陈清焰骤然抬首看向她,人声嘈杂,却又奇异安静。简嘉心跳同样很快,她神情镇定,冲陈清焰露出一个鼓励的微笑,她在用眼睛说话。
  陈清焰的心,一下被她浸透。
  他拿掉鹿皮手套,握住她的手,一秒钟都不想分开。
  旁边的世界又冷又热闹,乱哄哄一片,和他无关。他只想要她,澄明到不能再澄明的田地。
  他甚至都不知道,本来不打算出庭却又不知为何改变主意的周涤非和李木子她们,一同也出现在了法院门口。
  “结束了我会立刻回去,等我。”陈清焰拿起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又吻,他灼热地望着她,但因经年的气质,火上覆碎霜,骨头一寸一寸地被冰水冲洗着。
  简嘉被他烫到,她轻颤着稳住步伐,她没有点头,依然用眼睛告诉他答案。
  走到最下面的台阶时,她和三个穿黑色大衣像炫耀又像埋葬的年轻女人相遇。黑色隆重、磅礴、华丽,并非人们固化思维所想。
  中间的,是周涤非。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是如此悲伤,又如此的沉静。
  她美丽的卷发像海藻一般不事张扬的铺开,在南城的冬天里。
  世界只剩一刻,不讽刺什么,不寄托什么,不追忆什么,不怨恨什么。
  只是狭路相逢,在爱情的路上。
  简嘉呼吸几乎停顿,两人目光相交,彼此都认真打量了彼此一瞬。
  但周涤非的眼睛很快又失焦,她俩一句话都没有交谈。
  走出几步远,简嘉情不自禁又回首:
  所有的光阴迅速在黑色的点上爆炸、晕眩、慢慢散尽。
  背后,是庄严肃穆的人民法院。
  简嘉收回目光,她拉开车门,知道自己只需要做一件事,回103去,在妈妈身边等着陈清焰回来。
  证人不能同时出现,要分开陈述。陈清焰见到了久违的苏娴雅,还有他不认识的几人,至于庭审,陈清焰知道,自有陈清木事后会忍不住告诉自己。
  等到传唤,他在法官的右手边证人席入座。
  旁听处,有记者,有陈清木和她的同学,也有戴着眼镜安坐不动的许远。
  但沈国华和周涤非,在进入视线的一刹那,陈清焰有一种荒谬感。他只淡淡看了眼周涤非,两人形同陌路。
  很快,他被要求就其所了解的与本案有关的事实进行陈述。
  “我和原告周涤非相识于十年前,当时,原告就读于南城一中。因为被害人是我伯父资助的优秀贫困生,所以得以结识、乃至后来相恋。在原告就读中学期间,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和ptsd,有过自杀史。另外,在原告高中毕业之后,我曾带原告多次前往心理咨询所治疗病情,几无效果。在和原告相处过程中,原告ptsd症状明显,持续时间长,精神科医生曾从专业角度推测原告极有可能在青少年时期受到过暴力性侵。”
  事前,他做的笔录以及当年相关检查报告都已作为证据提交上去。
  经审判长许可,进入向证人发问环节。
  沈母李砚看着103荣誉满身的年轻医生许久,他英俊的脸,冷淡无比,始终用一种镇静从容的语速来陈述话语。
  她今天特意盘起头发,露出额头,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格外利落精准的攻击性来。
  “在原告读大学前,你们在一起了?”
  在一起,含义丰富。陈清焰即刻纠正:“首先,我认识原告时,原告已经年满十六岁。即使我和原告双方自愿发生关系,也只有碍道德,而没有触犯法律。再者,我和原告,并无这层关系。”
  他回击的同样精准,陈清焰知道李砚想挖什么样的坑。
  “你与原告保持了多少年的情侣关系?”
  “十年。”
  “原告周涤非在南城一中读高中时和你相识,之后,恋人关系维持十年,但原告陈述被告曾在她十四岁那年强制与其性.交,自此,掌控其六年,也就是到二十岁。这里,和你们情侣关系的时间轴上有大概三年的重合。而且,你在提交的证据里有原告就读一中时的健康检查报告,原告也有其入院堕胎记录,那个时候不第一时间出来指控,而身为亲密关系的情侣,任其被继续侵害?”
  李砚渐渐变得咄咄逼人,却不乏沉稳。她避开“为什么”,让对方不能否认不得不认同自己对事件的另一种陈述。
  法庭上沉寂如死水。
  陈清焰眼波微动:“我不知情。”
  “你和原告在保持情侣关系期间,是否彼此真心相爱?”
  “是。”
  “你是**,和原告情深意重,却没有利用家庭关系在原告和你恋爱之后解决她继续被侵害的问题,只是带其就诊?”
  “李律师注意,不要牵涉证人与本案无关的方面。”法官在上面提醒,李砚点了点头,继续问:
  “你是不是精神科医生?”
  “不是。”
  “原告就诊医院的精神科医生有没有给原告下过明白无误的书面诊断,她是性侵所导致的疾病?”
  “没有,是出于专业医生的一个合理的推测方向。”
  陈清焰知道自己提供的证据甚是无力,也许,配合着苏娴雅的证词,还能有一线转机。
  但苏娴雅秉承心理咨询原则,不会向第三方透露病人任何**,包括男友。况且,陈清焰也从不知道周涤非是否把心底的秘密全盘托出说给了苏娴雅。
  有封信,放在大衣口袋,但陈清焰最终没有拿出来。
  他知道没用。拿出来,意味着更大的难堪。
  隐喻的迷宫,不会被当做理性客观的证据。
  但沈国华的那张脸,在被他看到的那一刻,陈清焰忽然就懂得了周涤非曾经在信中的质问:
  蝴蝶为什么要摧毁没有成形的花蕊?花蕊小而红艳,匿于层叠褶皱间,花蕊到底何错之有?
  电光火石间,他一阵生理性的作呕。
  唯一讽刺的是,陈清焰在不经意的一个眼神里,获得了他曾经苦思冥想不得的答案。
  造化弄人。
  他离席时,望了望周涤非,像旧友一般的歉意。仅此而已。周涤非神情古怪而忧伤,她像初见时那样凝视着他,目送了他。
  “学长,谢谢你来出庭,让我可以再看到你。”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忽然出声,和本案无关。
  陈清焰没有回头,只是顿了下,疾步走出去。
  回到103,简母已经安排上第二天出院。陈清焰仔细过一遍她的出院总结,这个时候,又有位急诊病人送过来,他急匆匆起身。
  在走廊,碰上从外面打印资料回来的简嘉,因为是在医院,他只是捏了下她的手,黑眸低下来:
  “我有急诊要处理,回头见。”
  说完,还是偏头找到她的嘴唇重重吻了一下,才抽身离开。
  简嘉心里扑通跳着,她不知道他今天庭审如何,是否有什么定论。
  天黑的极早。
  这一天,是一年之中太阳下山最早的一天,收去人间光明。
  在他下了手术台,想找简嘉时,发现手机微信里躺着陈清木发来的信息。
  他随手划过去看了:
  会择日再开庭,呵呵,哥哥知道周涤非今天被师母问出什么了吗?我觉得,我有必要把事情真相告诉你。你晚上回军属区大院吗?
 
 
第119章 
  陈清焰装好手机, 来到病房。
  饭点刚错过,但简嘉给他留了饭, 她回公寓自己做的。
  两人在他的办公室吃饭。
  “明天, 妈妈出院, 我们就回去了。”简嘉在一旁认真的说, “接下来,我要找工作,我们先不要见面。”
  陈清焰停下筷子, 看着她。简嘉真实地在他眼前, 语气柔和,但他知道她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复合的意思。
  尽管她今天选择了陪伴, 这极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我把知道的事实都说了, ”陈清焰主动和她说起庭审的事,“结果不是我能左右的, 但对于我来说, 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他如实解释,但看不透简嘉此刻的表情。
  她好像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甚至,脸上呈现出一种似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仅仅是听别人在说话而已。
  “我走时, 看到了周涤非。我讨厌她, 但也看到旁边那两个人, 她们看起来都很奇怪。我没那么大度会去原谅她对我做的一切, 最多,我不会花宝贵的时间去恨她,我知道这没意义。”简嘉深吸一口气,抿头发笑笑,“我投了几家简历,明天去面试。”
  他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说:“面试顺利,程程,虽然你把话说的很清楚了,但我有时间会过去找你,我想见你。”
  以前,两人在一种似真还假的状态里温存过无数次,他会走神,会混乱,但又每每被她的温柔不可控地带回去,然后沉溺。
  如今,他只剩下纯粹的东西,不过,却变成只有在欢爱的时刻,陈清焰觉得自己才好像是完全拥有她的。
  一度厌恶黎明破晓。
  简嘉没回应,只是笑的捉摸不透在他下巴那来回游走了几下。
  这个时候,有人敲办公室的门。
  “进来。”陈清焰答了一声,门外,露出陈清木的半个脑袋,她显然等不及什么,跑103来了。
  没想到会看到简嘉,陈清木反应很快,笑嘻嘻的:“程程姐,好久不见,我来找哥哥有点事。”
  陈清焰冷冷警告她一眼,陈清木看懂了,支支吾吾的:“哥哥,我在外面等你。”
  “我出去一会儿。”陈清焰出来时带上门,把陈清木往下一层的楼梯间拽。
  他手劲很大,面无表情,像抓小鸡仔一样把堂妹弄走。
  “哥哥!”陈清木害怕了,眼前男人面色阴沉,黑眸里是压抑的火气。
  “说。”陈清焰对她擅自来医院的意图一清二楚,他如今过分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能成为对他和简嘉关系的打击。
  他为这样的一层脆弱苦恼。
  陈清木鼓足勇气,直视哥哥,她从来都很怕他。毕竟,对方一个眼神就让陈清木觉得杀气隐隐。
  白天的时候,法庭上那一幕让所有人错愕,网络上今晚也被引爆。
  只是陈清焰不上网。
  “师母问周涤非是否自愿和老师发生关系,在从一中毕业后,知道周涤非怎么说的吗?她说,她自愿过。师母当堂提供了新证据,周涤非在读大一时,给沈老师写过多入目不堪的东西你知道吗?满纸全是对老师的性幻想,我们都要听吐了。当然,”陈清木冷笑说,直奔主题,“她的队友也被她背叛了,这个时候,她承认了主动来找老师发生关系。”
  当时,李砚用冷漠的语调读了最关键的几句,被法官制止,要求呈证。
  一股诡异的寂静无声堆积在楼梯间。
  “她读大一时,你们早都恋爱了……”陈清木像要踩到地雷一样的表情,但她还是说了。
  陈清焰默然,他无话可说,没有陈清木想象中的激荡不平。任何糟糕的猜测,他早预设过,除了唏嘘一丝人心难测,陈清焰没有其他任何想法。
  当然,他也不会全然相信。因为,一个人不可能把痛苦伪装到那种地步。如果他未曾见过,也许会相信。
  “信件,周涤非也承认了吗?是写给沈国华的?”陈清焰黑眸锋利,他一下抓住要害。
  陈清木愣了下,只好说:“是,她不承认,她信里也没指名道姓,但信在老师那里,不是她写给老师的还会怎样?况且,她承认了,她主动的、自愿的,和老师发生过关系,这叫恬不知耻还倒打一耙你知道吗?她怎么好意思说老师逼着她不得不去爱他,真荒唐,老师和师母已经决定起诉她诬告诽谤了。”
  法庭上,周涤非在说出“我自始至终只爱一人,我自己清楚”后晕厥,陈清木对此嗤之以鼻。她的教养不许她表现太明显,但内心不屑。
  后续还要再开庭,陈清焰打发陈清木回去了。
  网路上的帖子热度已经沸腾。
  的的确确因为周涤非那句话。
  在许远的别墅里,周涤非被两人围着。李木子几乎是红着眼问她:“周涤非,你疯了吗?为什么要那样说!他不承认对你十四岁犯下的罪行,所以才把你往成年了引,变成只是他被勾引,出轨有小三而已,你傻不傻?!”
  李木子哭了,她用这么多年学会的坚强,在听到周涤非“自愿”两字时顷刻土崩瓦解。她不明白,周涤非在这关键的时刻为什么会做出了令人心碎的举动。
  网络上全是骂她们的恶言恶语。
  鹿祁连的女朋友脾气很差,她当庭骂了周涤非之后,没有跟来,自己跑酒吧疯去了。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李木子压抑的哭声。许远给她倒了杯水,然后,他出来接个电话。
  “你太让人失望了,周涤非,你不值得被同情,我看错了你。”李木子把水全泼她脸上去了,但自己还在哭。
  “对不起,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我那个时候,是自愿去找他和他做.爱,我想要高.潮。你知道,我不爱撒谎。”周涤非不带半点情绪地看着对面精美的浴缸,里面,游鱼欢乐,自做非分大梦。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