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发现手底下的人不全像掸干一样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濮阳真的神色稍稍缓了缓,但依然没什么温度,不过这个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哪怕他刚才上车前甚至还笑过,都让人感受不到温度和热意,像是一汪傍晚的湖水,沉沉的,透着凉意。
新湾说的并不是海湾,而是一片住宅区,里里外外都被托着枪的士兵把手着,远处还有碉堡哨岗,十分森严。
陈清雪从大家诧异的目光中能看出这大概是濮阳真第一次带女性回来,她跟在后面,一路探究的目光能把她戳出几个洞来。
一行人到了一处相嵌着天然大理石的两层小楼前,里面十分空旷宽阔。
进去后濮阳真刚在主位上坐下来,第一手的新闻资料就送来他手里了,濮阳真翻看完,朝跟进来的六七个人问,“怎么说,我看会场上的将军们、议员们也没有要反对的意思,是今年的‘孝敬没送到位么?”
松棉脸色也是青的,“这件事来的非常突然,我昨天早上还和玛索将军见过,他是m王的亲信,刚才打电话来说明了情况,国际联合会凌晨打过电话,一个小时后就直接派人过来了,m王顶不住,匆匆忙忙发了声明。”
还真是没给人反应的时间,濮阳真吩咐道,“现在查一查,是哪方政府提的头,另外把金木、银木从北边南边叫过来,晚上开会。”
立马就有人去查了,下面有个胡子拉碴的大汉瞪圆了眼,气愤不已,“那部队里的,那些窝囊废官员,每年收我们那么多年成,搞个什么开发区还得我们补贴出钱,我们也纳税了,现在好了,受点压力立马就朝我们开火了,可真是狗娘养的——”
大汉话没骂完,被旁边坐着的人捅了两下,醒过神来忌惮地看了眼主位,闭紧嘴巴了,但他还是觉得憋屈,忍了一小会儿大胆朝濮阳真开口,“请主人责罚,但我橡木确实不服气,这个m王窝囊得很,主人直接翻盘接手了,不用受鸟国的气。”
下面竟有好多人都点头,眼里都露出了期盼兴奋的神色,眼前的一切都是陈清雪从没见过,匪夷所思的乱象。
濮阳真摇头,“做个m王有什么意思,吩咐下去,各自管好自己的人,一,再出现今天这样对政府官员,尤其是禁毒英雄不敬甚至是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一律枪决,不必禀报就地处决,二,都放出话去,我们支持禁烟活动,高价收购烟农、烟民手里的烟膏和粉品,用实际行动支持禁烟行动。”
“每月月初在yg塔举行硝烟活动,声明今天就发吧。”
有几个明白的点头了,有几个不明白的,更气愤了,橡木是暴脾气,憋不住,问道,“我们就这样任人宰割么?”
有些属下忠心是忠心,但是脑子不够使,濮阳真当即给橡木指了一名参谋,“太马,以后你就跟着橡木,监督他学习,他脑子不大够用,这个月作业交了么?”
几个大老粗都缩了缩肩膀,旁边一个长着胡须的灰衫中年男子笑回道,“交了,至少现在全军摆脱文盲了,每天都在加紧学习,这种事就是开头难,只要开起头来,总能理会到读书的好处,现在不少士兵都抽空自主学习了,学校里每天都人满为患,成效不错。”
濮阳真点头,见橡木胀红着脸低着头羞愧不已,解释道,“联合会不好对付,并且联合会没事不会关注这里的一亩三分地,背后必然有人搅水,这几年倾销往欧美的量重,十之八九是M国/Y国/九州,M国缺钱,没事随便安个名头捅你一刀,四国政府要不同意不配合,那就是派兵进驻的事,请神容易送神难,谁都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不表态不行……”
“……现在是有了外敌,这烟,该禁就禁,都认真配合。”
所有人都肃正了神色,点头应是。
濮阳真接着说, “所有收购来的烟膏都堆到YG塔去,这一批祭品,谁动了一克,切两根手指,都下去做事吧。”
“松棉你负责管这件事。”
“是,主人。”
大家都听吩咐,退出去了,来的时候急匆匆慌张气愤,出去的时候已经开始各司其职了。
大厅里安静下来,濮阳真像是这才想起她来一样,朝旁边的掸干吩咐,“她是我的客人,带她去洗漱一番,换身衣服。”
陈清雪就跟着去了,这里就没有女人,所以大家对她都挺好奇,但也没人敢上来和她搭讪。
陈清雪就在这地方住了下来,一住几个月。
陈清雪起初还比较警惕,后来就在新湾里四处乱逛,然后有一天要帮园子里的一个小孩捡东西,绕出墙去捡了风筝回来,才发现她居然出了院子,这些层层叠叠的重兵连拦都没拦一下,就让她出去了。
这几天她也没见过濮阳真,这会儿站在围墙下发呆的时候,才听到背后有人带着笑意问,“怎么了?发什么呆。”
陈清雪摇头,“我可以回家了么?”虽然是恨不得天天待在神主身边的信徒,但是还是会想念家人的,她提出回去这个要求,不算过分。
濮阳真就笑,“我还想着你什么时候才会问呢,你哥哥来附近转了几次了。”
陈清雪不好意思地笑,“那我今天就回家了。”
濮阳真就静静看着她问,“你喜欢这里么?”
陈清雪点头,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笑回道,“挺好,您和我想象中的非常不一样,很……”
远处掸干拿着望眼镜看,旁边洛水就是视神经异能者,一群人挤在一起,洛水看得心里不是滋味,“平常只知道主上对女性包容度高,但是对这一个,已经不是高包容度能形容的了,十多年了,有主上亲自带过的女人么?原先刚来时小心谨慎得像猫一样的小兔子,才一个多月,就被养出了天性,在园区里胡乱溜达笑嘻嘻的了。”
“莫不是我们终于要有主母了吧。”
金子砂接过望眼镜,看了后一言不发,他是松棉身边的老人,也就是濮阳真身边的老人,并不太相信这样冷心冷肺冷狠毒的人能动什么凡心,他花时间做的事,必然是有用的事,值得做的事,所以花费这样的精力,让他毛骨悚然。
金子砂就看那个十九岁的女子,长相一般,但是不知道为何格外的吸引人,要不是标明了是主上带回来的人,早被吞得骨头都不剩了。
很奇特。
确实很奇特,有些东西是掩藏不了的,有些人身上就是有非常动人的东西,哪怕他形容不来。
可能拥有这双眼睛的女子,都一样吸引人。
濮阳真看着面前这双眼睛,问道,“很什么……”他很想知道她是什么看法。
这没什么不好回答的,陈清雪老实道,“很平易近人,和掸干、橡木那些五大三粗的人很不一样,掸干、橡木那样的,一看就让人害怕啊。”
说得真是一点不客气,也是真的天真,濮阳真控制不住大笑,挤在掸干旁边的焦阳是听觉系异能者,听到了就把话转述给了大家,大伙乐不可支,都说颜值才是正道,俩大汉没女人真心喜欢是有道理的。
金子砂摇头,又觉得这女子也没什么特别,等见识过主人发火的那天,她就会明白,老实巴交的掸干有多可爱了。
“明天陪我一起去YG塔,然后再回家去。”
陈清雪没有不答应的,饭是两人一起吃的,外面禁烟行动进行得如火如荼,m/T/y/L国各国都有成效,四国上上下下空前的安宁和平,濮阳真这里就更安宁了,然后他待在住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多,要去哪里都问她去不去,她要愿意,就带着她一起去,连祥龙湾她都去了两趟。
两人经常一起吃饭,濮阳真说是因为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吃,现在有人陪着,挺特别。
饭菜是中州菜,新湾里的厨子偶尔还做一些水席给其他人吃,濮阳真口味清淡,但每次桌子上都放着甜点,给陈清雪准备的。
电视里放着新闻,联邦议会议员们阴霾了几个月的脸上放晴了很多,这些脸她很熟悉,因为这几天偶尔能在新湾的饭桌上看见,多数时候是松棉攒的局,濮阳真基本不出席,反正让她狠狠的见识了一把什么叫做政治,什么叫做狼狈为奸,政治形势的复杂程度让人难以想象。
外面掸干进来禀报,“比新都监狱把黄石放出来了,还返还了他一大笔善后费,要不要让他死在牢里。”
濮阳真正教陈清雪下棋,闻言拈了一枚黑棋,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先放两天,看看黄石是什么态度,新都想看我们窝里斗两败俱伤,那就安排一些,做得隐蔽些。”
陈清雪已经把这里的形势局面摸透了,新都是m国的首都,黄石是另外一帮派的大头目,五年前也是雄霸一方的势力,掌握着三角洲一半的毒源,被m政府捉住,起先是被判处死刑的,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改成了死缓,现在五年都没满,就说要把人放出来了。
掸干哎了一声,就出去了。
陈清雪是天生没有艺术细胞,在下棋画画之类的事情上非常没有兴趣,她能模仿,但不能创新,也容易犯困,比如学习画画这件事吧,在这里待了几个月了,濮阳真兴致好了还会指点她几下,她还是只在写实素描上有点工夫,这还是她逼着自己学习的成果了。
其它的事,用不着一个小时,肯定坐不住了。
濮阳真看她杵着下巴昏昏欲睡,轻笑了一声,手里的棋子扔到了棋篓里,起身道,“走,我带你在这边转转,你还没来过,这里才是我家的主宅。”
陈清雪打了个激灵,一下就纵起来了,“走吧。”这里离YG塔非常近,外面大片大片的罂粟花,这个季节还开得艳丽无比,就说明这里也有一名和丁香类似的植物系异能者。
往里面走是亭台楼阁,曲水流觞,建筑物和园林全都是洛阳风格,不知道的还以为现在就在国内。
濮阳真在前面走着,“这地方几十年了,我爸爸濮阳蕴盖的,他老人家过世后这里就一直空着。”
绕过一个长长的回廊,穿过蓬莱小岛,陈清雪跟着濮阳真往里走,一边走濮阳真一边给她解说这些建筑的建设时间,意义,路过一座古朴的殿堂前,濮阳真脚步就顿了顿,问她,“这里,要不要跟我进去看看。”
“好啊。”陈清雪应道,占地几亩的一个园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就只有她和濮阳真。
推开门陈清雪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濮阳真探手挥了挥,“时间长了没人打扫就这样。”
阳光透进来,灰尘在阳光里飞舞,陈清雪看清楚里面的东西都呆了一呆,如果她猜得没错,这应该是一座祠堂,里面密密麻麻都是排位,放眼望去大概有数千个,有的有画像,有的没有。
并且呈现出一种奇怪的排列方式,像是列阵一样。
当前一排是两个,左边一个上写着显考公濮阳讳志忠位,右边一个写着显考公濮阳讳蕴位,两张牌位上面都挂有画像,陈清雪目光从右边这一块牌位下角暗沉的刻时上划过,心里咯噔了一下,心脏跳得噼里啪啦地,眼下又不能多看深想,只好压着疑惑先记在心里了。
浦阳真却似乎没看到她的异常,拿袖子擦过两个牌位,擦完就靠在木雕的门边出了一会儿神,好半天才打破沉闷到让人窒息的气氛,“你知道么,我爷爷一点也不慈祥,总拿棍子逼着我学这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我爸在旁边看着,反正也不管,总之吧,琴棋书画我样样精通,可是老头子就没想清楚问题的关键,盖再多这样的房子,学再多这些文化,他也不是九州人,但是爷爷和爸爸一点都不介意,他们做梦都想,在地底下都想着要回去。”
陈清雪踌躇,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两副画像牢牢记在了心里,但是这样的情形又不能什么都不说,濮阳真这段话里的意思她不敢胡乱揣测,尤其是在数千排位前,这么多数量的牌位明显就不正常。
陈清雪笑了笑,回道,“这还不简单么,前段时间我看新闻上说,M国因为一些科学家要归国,强行扣押,显而易见的,只要努力读书,成为一个领域的领头羊,做出成就,那么你想加入哪个国家大家都张开双手欢迎你,双重国籍都行。”
这几个月的相处,她对濮阳真有一定了解,以濮阳真的智商,做什么都会非常有成就,而且就凭他的特殊能力,只要献出忠诚,一定会受到热烈欢迎,怎么到他们这里就这么复杂呢。
陈清雪说完,就见濮阳真再次笑起来,仿佛她说了句笑话,她本身就是个笑话似的,但是她现在就是个什么都不懂涉世未深的十九岁少女,不懂也很正常。
“你不懂。”濮阳真摇头,倒也不再说什么,领着她出了这地界,又在园子里转了好半天,掸干来叫了才回去。
傍晚的时候瓦砾来说他明天要去采买药材,陈清雪就想和他一起去,跑去和濮阳真说,“我明天不跟你去Yg塔了,我哥哥要去采买药材,我想和他一起去。”
濮阳真一顿,搁下手里的书卷,回头看着她问,“还回来么?”
陈清雪心跳漏了一拍,脱口道,“回啊!”
濮阳真一笑,就没再说什么,摆摆手示意她去。
同意了!
陈清雪压着砰砰地心跳平平稳稳地走出了宅子,然后平平稳稳地和瓦砾回了家,睡了一觉起来,一大早和瓦砾去码头,上了船,忍耐了一天一夜,等船只靠近平京码头,立马释放了精神力,拽着瓦砾直接窜到了落水机场,使用特殊通道包了一架专机立刻启程了。
一整个过程没停歇过一分钟,飞机起飞了陈清雪整个人才喘了口气,脸色发白地朝弯在一边吐个不停的瓦砾说,“活着回来了。”
她真的是拼尽了全力,这才捡了一条命。
他们在渑河上上的船是商船,上面有两百多个人,因为后头一直有人跟着,陈清雪就叫瓦砾换了一张空船,才到DLQ码头就被跟踪了,重机枪武器外加三十个中级异能者,她要在护住瓦砾和其它船只的基础上活下来,几乎是没有希望的。
真要发生冲突,到时候只有自爆同归于尽这一条路,只是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动手。
陈清雪和瓦砾说明了情况。
瓦砾知道陈清雪厉害,但没想到这么夸张,刚刚堪比车速的连续瞬移让他丢了半条命,胃里面到现在都还在翻江倒海,奄奄一息,“来之前你男朋友有没有交代过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不能用色诱的。”
陈清雪是死里逃生,拉着瓦砾狂奔了五百多公里,精神力几乎是耗空了,手指头都在发抖,“你乱说什么。”
瓦砾一口气灌了两瓶水,喘气道,“几个月前我就想说了,你说的这个人,似乎对九州的事物有着非一般的狂热,那么看上你不稀奇,掸地太乱,就算有九州的女子,也没有你这样的,否则他为什么留你活命,在渑河上,他就应该开枪,四五条船堵着,那么多异能者,你肯定跑不掉。”